那么可以在里边服侍的李管事,想必应该深得父亲的信任,你说是不是?”
远黛望着她那双漆黑透亮犹如一口深井般清寒无边的眼眸,不禁暗自打了个寒噤,勉强笑道:“小姐说的是,是我多言了。”
第二百零七章 乐此不疲()
齐念只冲她微微一笑,便复又垂下了双眸兀自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远黛见她没了说话的兴致,又知她素来看书时是最喜清静而不愿旁边有人的,便也就将茶壶轻轻的放下,又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她的神色似是寻常无意,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放轻了脚步便出去了。
门被轻轻的“吱呀”一声就带上了,齐念这才将目光收回,抬头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窗外,似是那李管事已然被姣梨给打发了,此时倒是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刚刚回答远黛的话,自然不是真的。
昨夜去玉树阁时,她压根就没见到什么李管事、张管事的,且就算真有见过面,那夜幕深重之下也瞧不清那人究竟长相如何。
而且刚刚那李管事一直都在院中回话,又没进到屋里里来,齐念当真是连他的面儿都没见过,又哪来的认识一说。
她那尤其顺口的说法,也不过是因着昨晚华章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仿佛很不自然的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却又有些压制不住而真情流露了些,当真是让齐念瞧着浑身都不自在,倒还真有些怀念起之前那个只需同他算计利益得失的便宜爹了。
眼下只好祈愿他昨夜不过是一时发疯,被那份早就因着岁月的流逝而转瞬即逝的感情蒙蔽了双眼而已,经过了这一夜的思量考虑,让他再以摆在面前的利益为重,可千万别在搞什么父女重逢喜极而泣的肉麻戏码了。
那情景,光是想想都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就更别提往后都得过这样的日子,那还真是不如与他为敌相互算计来的好呢。
毕竟在她的心中,关于父亲的所有记忆与这个位置,都是属于自幼教导她、养育她且爱护她的齐君良。
她的父亲,早就被埋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境天阴城的齐氏宗祠古坟里,随着她的天真单纯和不谙世事,全都给埋葬了。
如今的她,抛却了一切的软肋与懦弱可欺的那个自己,早就被全副武装的天衣无缝了。
而华章这个与她血缘紧密相关的生身父亲,在她的眼中却不过可以是盟友,可以是仇敌,却不可能会成为至亲。
无论如何都绝不。
或许她连自己都没有看透自己真正的内心深处,在华章待她冷言冷语全无舐犊之情之时,她亦是伤心愤怒,怨怼于他的。
这份隐藏至深的心思她并不是全然不知,是而就在华章因确认了她的身份而大喜过望小心翼翼的待她视若珍宝之时,她虽只觉局促不安手足无措,但心中亦是暗自有些欢喜雀跃的。
就像她刚刚所说的一般,即便是之前不知道李管事那个人,只要是他将丫头们送来她的院中,她便知道他定然算是华章身边的一个人物。
毕竟她那个父亲,如今是格外看重她的。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齐念都过得无比的舒坦。
饶是华夫人与闭门思过不到一个多月便被华夫人以各种缘由给放了出来的六小姐华玉蓉气得那叫一个牙根痒痒,都不能再耐她何。
毕竟在这华府之中,之前华章是不愿搭理内院的这些小事儿,璐瑶郡主更是深入简出不理俗事,这才全权都交给了华夫人打理,由她来处置府中之事。
如今因着华章对七小姐这个女儿格外上心的缘故,是而七小姐的一应事宜都仿照了璐瑶郡主与八小姐华玉菀的规制,全都不在华夫人的管辖范围内。
这让华夫人即便是有心要给她动什么手脚使什么绊子都是不成的了,平日里也再不能像往常那般,想见她就随便差遣个人去冰台院请来便是,现下再想见她一面,可得被守在冰台院外的护院给拦回去了。
且如今华夫人又全然没有丝毫的资本去与华章撕破脸皮来闹事,是而便也就只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一段时日了。
依照齐念对她的了解,这也不过是暂时的稳定局面而已,华夫人不是那样沉得住气的人,且她现下定然是找到了证据已经确定被接回的是齐念而不是齐姝了,她手中掌握着七小姐乃是有心人假冒这样实打实的证据,想来也不会那样着急,也还在暗中小心的筹谋着吧。
虽说她自己也有不检点之处,但错认了七小姐的罪名,比起假冒七小姐而言,倒真是不算什么了。
这也正是齐念要以滴血验亲的方式,来向华章证明她真的是华府小姐这个身份的缘故。
这样一来,华夫人本还信心满满得意洋洋的那个致命的把柄,便是一文不值妄图污蔑的笑话了。
毕竟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晓,顶替齐姝而来的这个心怀不轨的女子,居然真的是十六年前被她赶出相府流落在外的六姨娘的亲生女儿。
这样巧合的事情,想必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但事实却是如此,当真是天意不可违。
且华章那样奇怪的态度一直都持续着并未改变,他不仅牢牢的维护着齐念在华府之中过着安宁且惬意的日子,还几乎每日都来看她,或是差人将她请至玉树阁中见面。
每次相见都不过是向她展示又自宫中得了什么好东西,只要她略有一点儿兴趣的样子,便立马全都打包了叫她给带回去。
且每每说话也不过就是些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闲散话而已,起初齐念尚还应付他一两句,但她发现只要她开口说了不论是什么,都将会延迟这次会面的时辰,当真是令她不厌其烦。
后来华章便也就习惯了自己一人说话,而齐念手捧诗书读得津津有味的日子了。
这便是齐念非常佩服他的耐性之处了,这若是让她这般待一个人的话,即便是对方再如何美貌有趣,全然毫无回应也终究是无趣至极的,她早就将之抛之脑后丢到一旁去了。
只是华章却日复一日的乐此不疲,最后这便成了二人之间的传统了。
渐渐地齐念便成了玉树阁的常客,只好在那玉树阁算是华章的藏书阁,里边全是各种奇闻轶事博古通今的书卷,这倒是令齐念十分的感兴趣。
第二百零八章 一石二鸟()
华章自是十分乐意将他这玉树阁分给他所最钟爱且好不容易方才失而复得的女儿一半,于是在每个静谧清幽的午后或黄昏,那本来高台楼阁规矩森严的让人即便是路过都不敢伸头去看一眼的玉树阁,里边那父女二人相对而坐,读书品茗,当真是惬意悠然,现世安稳。
暗藏在这样美好情形的表面之内寻常人所看不到的地方,自然是一言难尽。
且不说华夫人与华玉蓉她们心中是如何的暗自咬牙切齿的痛恨着咒骂着,便只是府中的下人们,也早已不把那七小姐当作是曾经刚入府时的七小姐了。
他们身为被人差遣的奴仆,自是见风便转舵,谁人有威势便一窝蜂似的去巴结着,此时这华府之中能得相爷青眼的,便也就只有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庶出七小姐了。
再说这位本丝毫都不受重视却忽得便得了相爷的欢心被十分的重视了起来的七小姐,她的心中亦是有喜也有忧的。
她虽说初入华府便步步为营小心的算计着,在华夫人面前扮猪吃老虎亦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劲儿,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即便是她愿意就一直这么扮下去,华夫人亦是不会肯的。
毕竟将华七小姐千里迢迢的自天阴城中接来,可不是为了表演母慈女孝共享天伦之乐这样的戏码的。
是而便因着华夫人明里的利用,七姨娘暗自的谋害,她自是不能就这样乖乖的束手就擒,总得为保己身而反抗一番不是。
如此一反抗,立刻便能显露出马脚叫人瞧去了端倪,这猪自是扮演不成了,她得好好的亮出自己那锋利的虎爪,方才不叫她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儿来。
是而要搭上华章这艘平稳的大船,亦是齐念曾经计划中的一部分。
她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瞧现下这朝堂之上的纷争乱斗,自然是要比华章清楚的多了。是而这也只能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并不能是完全有把握能将这老奸巨猾深谙朝堂的当朝国相牢牢的掌控住。
既然谁也不能拿谁当作自己手中的棋子,那便只有互相利用,相互争利了。
这便也是齐念当时在与华章初次单独相处之时,要提出自己会帮他稳固朝堂之上的地位,而他要保她在府中安稳度日且必要时候得搭把手的原因。
那时华章尚还将信将疑并不肯将眼前的困境寄托在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女子身上,是而齐念便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虽不过只是个深居相府无宠无欢的庶出小姐,但于权谋一事之上而言,她并不似华夫人之流一般没脑子的。
如今之计,只有彰显出自己的能力与本事,方才有了与人谈条件的资格。
正好华夫人勾结了皇后,以四皇子李锦玉暗中杀害晋国公子一事迫使陈贵妃也成为她们的党羽默许之下,又派遣了七姨娘与华玉蓉来引她入瓮,这出算计正好成全了她,一来解决了自己的困境,二则让华章在一旁冷眼瞧了个清清楚楚。
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好极了。
本以为之前已然说过了他作了心理准备的话,若说华章对她依旧是十分警惕,却也该能展开合作了。
但没想到的是,不过一次区区的滴血认亲,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日千里,一发不可收拾了。
更确切些来说,应该是华章单方面的对齐念表示了自己的慈父心肠与雷霆手段,之前在翌日遣李管事来送丫头那事,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虽说齐念早就将滴血认亲之后他那副异常狂热的模样看在了眼中,也算是提前就未雨绸缪对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些准备,但还是没能抗住那样如同狂风暴雨劈头盖脸而来的慢慢的父爱,当真是叫人不知所措不知所以。
原以为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不按常理出牌,可能还有令人出乎意料的大招藏在后边,但没想到的是,都过去了这么长的时日,他依旧是乐在其中,沉浸在慈父的情怀里无法自拔。
齐念当真是无可奈何,这情形仿佛是一下子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失控了,她即便是再如何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也无法提前预知华章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这让她完全的颠覆了对华章的认识,也失去了判断他的能力。
只是好在此时与她的初衷尚还是很符合的,华章愿意保她在华府中省去许多麻烦,那么她便不需要再分出心神来想着如何应付正满腔憎恨心绪难平的华夫人与华玉蓉了。
虽然这过程颇为坎坷,但好在她的目的算是已然达成了,是而眼下瞧着华章那副十分殷勤慈爱的模样,齐念也免不得在他絮絮叨叨的时候,偶尔提上两句关于朝堂之事。
其实华章这手中尚紧紧的抓着一副极好的牌,只要不自寻死路不出位僭言,基本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
只是他此时倒是将手中最好的一张牌,身持中立一心效忠皇帝,给轻飘飘的抛出去了。
这就是造成相府目前无形的困境的主要原因,也是华章一直都参不透看不破,被蒙蔽其中的繁荣假象。
当然了,也并不是他一人着了这条看似捷径实则弯路的道儿,在当今皇帝的朝堂之上,那些有些名望与实权的官员们,想来都已然选了在他们眼中最有希望荣登大宝的皇子为主,只等着一朝君王一朝臣的时候,便可扬名立万流芳千古了。
华章虽比他们要慎重些,不久前方才半推半就的择了三皇子李锦贤为主尽心辅佐,但也终究是步上了自取灭亡的老路而已。
在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朝臣眼中,此时便是手握大权荣华富贵亦是欲壑难填,自皇帝这里已然是讨不到什么格外的好处了,眼光自然也就瞄上了将来会坐拥天下的新君。
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皇帝如今也才不过半百年纪,将来究竟如何尚且不得而知,他们是怎么就有了那么大的把握,那么相信自己的眼光不错?
当真是只顾眼下,鼠目寸光。
只有重生过一次的齐念心中或许对皇城之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的心思能猜透几分,他自己也是自兄弟阋墙尔虞我诈中杀出一条血路方才成了这至高无上的皇帝坐拥天下,想来对于将来的储君,是会为他铺好登上皇位的道路的。
第二百零九章 二人之命()
根据前世到最后终究是太子登基的套路来看,眼下长乐城中这副纷杂混乱的场景,恐怕就是皇帝刻意为之,而将太子好好的藏在安全之处,令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不到他。
直到了最后输赢见分晓的时候,皇帝一纸诏书昭告天下,立即便是新帝继位,新的局面也随之打开,而之前的那些蹦达的再厉害呼声再高的皇子也不过是为人臣子,到时如若鬼迷心窍还在宵想着那尊宝座的话,那便是万劫不复的谋逆了。
总而言之,现在所有参与夺嫡与那些甚有野心的皇子们,都将是未来新帝的垫脚石,也是如今皇帝的肉中刺。
毕竟谁都不想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被人那样赤裸裸的觊觎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期盼着他赶紧去死吧?
齐念其实很能理解皇帝的想法,只是不敢恭维他这做法,实在是太过极端了。
虽说太子是他寄予厚望能够继承江山社稷的未来储君,难道其他的皇子就不是他亲生的,就可以这样作为棋子随意利用的么?
这样冷酷无情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心寒的很。
别人她尚且管不着,随便怎样就怎样吧,这有两个人,她是一定要管一管的。
一是四皇子李锦玉,那个在前世给足了她嗜心断骨之痛的男子,先将她捧上了天,又狠狠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永远都忘不了,前世她被他自青楼中救了出来,带回了这座繁华若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