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夫人顿时将满腔不好对老太太迸发的怒火转向了齐念,对她怒目而视。
齐念此时倒真是有些想笑了,还是华夫人年岁大老成些,知道柿子挑软的捏,也没华玉蓉那样糊涂,逮谁咬谁。
这顿十分不痛快的晚膳虽被心血来潮的老太太拖到了很晚,用完了膳食开始用饭后甜点,甜点撤下了又端上了香茶,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直到深夜方才结束了这场何其丰盛的晚膳。
这时所有人的面上都显了倦意,可那老太太却丝毫都不,依旧精神焕发,还要叫上乐师舞姬来表演几回方才罢休。
华章哪还耐得下这个精神来继续陪着她胡闹,好说歹说的规劝了许久,老太太方才悻悻的止住了这个想法,带着她那一大群的丫头们,关上章华院的门自己热闹去了。
齐念总算是知道不过月余未见,为何众人皆眼下乌青精神不振,就连华玉蓉那副极尽妍态的艳丽面容上敷了那么厚一层的脂粉,都盖不住那被迫夜夜笙歌的黑眼圈。
好不容易老夫人金口玉言,让大家都散了,华夫人与华玉蓉也都没这闲心思来找茬儿,便急匆匆的走了。
齐念看着她们那犹如逃离狼窝虎口似的背影,心中估摸着,大概是怕老夫人一时兴起,又不许她们走了,那便尴尬了。
这画面感尤其强烈,齐念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带着阿瑶便也要回去了。
幸而她有先见之明,下午之时狠狠的睡了个天昏地暗,否则到了这大半夜的都不能歇息,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很耗精神,还真不知能不能支撑的住。
她刚出了章华院,正要往冰台院走去,却只见华章也自院中出来,远远的望着她,便过来了。
齐念只好停住了脚步,屈膝行了一礼,“父亲。”
华章仔细的打量了她片刻,才温声道:“你无事就好,这些日子为父总是觉得心中不太安稳,担心你在宫中受人刁难,无法自保。”
这些话显然都是真心实意的,齐念虽心头一暖,面上却只淡淡的道:“多谢父亲挂怀,女儿在宫中处处小心谨慎,并不敢丢了咱们华府的颜面。”
华章好似被她顶得一噎,只不好在这再说些什么推心置腹的话,便只好岔开了话题,“……你祖母她年岁虽然已高,但兴致却不减当年。想来这身子骨定然十分的康健。倒是为父这些日子以来总觉得精神不济,到底是该年下了,有的事忙……”
齐念安安静静的垂下了双眸,那老太太她精神好只是因为白日里睡得太饱了,只消瞧今日便知,能把午觉睡到晚膳时候,便也就只有她了。
只是这样日夜颠倒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于老人家更是有害而无利,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习惯,竟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不过华章的神情倒真的很是倦然,仔细瞧着人也消瘦了许多。原先只觉得他保养的很好,年岁都快半百的人了,看上去却好似不到四十,依旧保留着当年儒雅温玉的翩翩气度。
但经历过的悠长岁月终究还是刻进了心里,外表保养的再好,也终究是不能将那颗心保持的一如既往的年轻。
齐念不由微微一叹,这心终究还是软了,轻声道:“父亲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时辰已然不早了。待到明日,女儿为父亲熬一剂安神药,还望父亲饮下夜间能睡得更安稳些。”
华章不由展眉一笑,轻叹道:“还是萧儿贴心,为父心中很是安慰。明日我去冰台院看你,为父还有很多话要与你说。”
齐念自然知晓他到底要说什么,便只低下了头福了福身,看着他微微佝偻着身子,被下人打着灯笼引着先走了。
深冬的夜幕就算无风都有着一股刺人的寒气,刚刚又是自炉火旺盛盎然如春的暖阁之中出来,饶是这狐皮大氅再过暖和,终究还是深感冷意。
第三百二十五章 相安无事()
齐念站在章华院的台阶下,不由抬头去看那轮挂在高空之上清冷孤傲的明月。
曾经在前世时,她临死前的那一段晦暗的日子里,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生不如死的扔在城外被乞丐占据的城隍庙中,那时在旁人的眼中,想来她与濒死的乞丐也没甚分别。
彼时她被病痛与饥饿折磨的整宿整宿都合不上眼,便直勾勾的望着破窗外的那轮明月,看着它西起东落,以此来数着时辰,睁眼到天亮。
此一时彼一时,当真是恍如梦境,犹如隔世。
阿瑶站在齐念的身后,她的双眼中只有小姐一人,但离她这样的近,感觉却是那样的远。
只是好在齐念不过片刻便恢复了清明,只淡然道:“咱们回去吧。”
阿瑶忙在小丫头的手中接过了明晃晃的灯笼,引着齐念在漆黑的夜幕之中踏上了回冰台院的小路。
这夜倒是风平浪静,章华院那边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华夫人母女想来这几天被折腾的够呛,一时半会儿也没想着要对付谁,倒是难得的相安无事。
这日子照常过着,齐念只遣人去了公主府探望华玹的状况,但是皇帝的圣旨未撤,公主府依旧被侍卫层层包围着,又哪是寻常人可以进去的。
齐念不由心生疑惑,难不成是妙嘉没有在皇帝跟前说话的机会,方才让华玹被困至今?如今他已然不能做田淑妃的药引了,皇帝还关着他做什么?
当然了,这些事情她眼下是伸不出手来管了,也只能寄希望于妙嘉的身上,能够早日求得皇帝的宽恕才是。
直到夜间用完晚膳后,华章倒是如约而至,齐念也早已烹茶煮水在等待着了。
相对而坐倒上了热茶,再将身边的下人们全都退下,华章这才卸下了全身的威严气势,颇有些疲惫的往后椅背上一靠,长叹了口气。
齐念只静静地喝着茶,并没有开口先问。
“萧儿这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宁和,丝毫都不曾被外边的纷乱所扰。”华章倦然一笑,“你能有这样不浮不躁的心性,当真是甚好。”
“父亲过奖了。”齐念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只淡然道:“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事儿是我们非要管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可是有些事情,若是坐视不理,便有可能坐以待毙。”华章的面上忽得闪现一丝冷酷之色,眉目间的神色也渐而犀利了起来,“对内我身负华府的兴衰荣败,对外我是朝堂之上一言掷生死的国相,我若避世,这世间便也就不需要我了。”
这话说的直白,却也实在有理。
齐念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便只好垂下了双眸,将所有的心事全都藏在了眼底深处。
她这些日子虽被困在宫中不得外出,但对于华章的所作所为,却是也知晓些的。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是曾经那个庸懦无能的自己,还是如今这个心机深沉的自己,她都不过只是个凭一己好恶来判决是非的小女子而已,她不能理解华章铤而走险的雄心壮志,更是无法认同这样的做法。
华章毕竟为官多年,与皇帝年岁相当,也算是在君臣情分之外,有过几分相互引为知己的至交友谊。
他自然不肯相信,他的儿子妙嘉公主的驸马华玹,是在皇帝的授意之下,差点儿丢了性命。
齐念知道这是皇帝隐藏至深的秘密,除了她之外若是再让旁人知晓,恐怕这事儿将会一发不可收拾,成为腥风血雨的阵仗也不为过。
就连她这条小命还是因为有足够的利用价值方才无虞的保住了,若是此事在华章的追查之下被公布于世,在皇帝那里,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且在齐念的私心里,为了李锦见的利益,她也是不愿让此事真相大白的。
至少皇帝对他们母子的重视程度当真是世间少有,而此事愈是隐藏起来,便愈是对他们有利。
皇帝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么多年来都将李锦见放逐在外,却又暗中派遣了不少高手保住他的安全,为他拉起旁人都无法得到的势力。
而田淑妃在宫中虽看上去丝毫都不受皇帝的宠爱,但也正是因着这样故意的疏远,方才保住了她不受旁人暗算,能够安全的等到如今,虫蛊被彻底拔除的这一天。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赦免华玹之罪,才有机会阻止华章蹚这趟浑水。
幸而这些话不过寥寥几言,华章与齐念便心照不宣的都没再提起了。
再说起已然是齐念在宫中月余时光都做了什么,这些显然也是秘密,她只好捡了些不太重要的说了,且她曾密集出入长生殿之事肯定瞒不住,便只好合了皇帝对外的宣称,只说是皇帝身体有恙,被华七小姐治愈了而已。
当然了,谁也不能质疑皇帝的话,但皇帝也不能控制住众人的想法,不许他们有别的猜测而已。
华章正是对这样的说辞保持怀疑的态度,若不是他很看重齐念,此时已然不是询问,而是质问了。
齐念看着他狐疑的眼神,心中暗叹着,却只淡然道:“父亲,皇上确实只是身患隐疾,而太医院诸位太医也不是无能,只是不敢下重药去医而已。恰巧就在此时听闻了女儿为宫人们治病一事,再加上公主的举荐,便也就让女儿试一试了。”
华章不由蹙眉,“皇上所患究竟为何奇症?”
他其实更想质疑齐念的医术,但只怕她思及往事会不高兴,便只好先问过了皇帝之事。
“皇上有过口谕,此事不可外传。女儿实在不敢违抗圣旨,还望父亲见谅。”
这话便是断绝了华章一切想问的问题,就连皇帝的疾病都半句不敢提起,便更别提关于行医用药之事了。
华章斟酌再三,方才十分谨慎的道:“萧儿,你与我说实话,你和皇上究竟……究竟是何种关系?”
齐念不禁一愣,片刻之后方才回过了味儿,不由啼笑皆非,“父亲,你在想什么呢?皇上比你都还年长几岁,又怎会看上我这样的小丫头?”
第三百二十六章 旧事重提()
华章满面复杂的神情,又带了些忧愁,就这样苦大仇深的把齐念望着。
“女儿所言句句属实,父亲你就不要再瞎猜疑了。”齐念只好耐着心性来安慰他,“皇上他真的只是身患顽疾难以治愈,所以找我去替他除忧解难而已。”
她虽不打算告诉华章实情,但也不是蓄意蒙骗他,她本就是为皇帝排忧解难的,这句话本就不假。
但华章会这样想,显然很多人都会这么想。
这样看来,倒是能够很好的将事实的真相给掩盖住,毕竟众口纷纭的流言蜚语尤为厉害,这是齐念活了两世总结的真理。
只是她没想到,华章对此事倒是另有想法,并且很是凝重的给出了解决方案。
“那这样吧,左右你也已然过了及笄之年,待开春便已然十六岁了,正是可以订下婚约之时了。”华章十分郑重的道:“为父替你做主,便将你嫁于三皇子殿下,为正妃。”
齐念顿时目瞪口呆,“什、什么……”
“玉萧,这也是为父深思熟虑所得的结果了。你母亲先前与我商量着,说要将你六姐嫁给三皇子殿下为正妃,但我总觉得她虽虚长你一岁,却远不及你稳重聪慧。若是真的随了你母亲的愿,只怕会华府带来麻烦,而不是助益。”华章眉目凝重,沉声道:“而你却不同了。三皇子乃是皇后嫡出亲生,为人又贤德仁善玉树临风,与你相配倒很是适宜。而且……我想这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华章未曾说完的话,齐念自然全都知道。
而且那李锦贤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如若皇帝真有什么歹心,也不会对皇子妃动手不是?
这想法便是彻底的歪了。
看来齐念的解释丝毫都没有改变他的念头,他只固执己见,按照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来替她解决根本就不存在的问题。
齐念顿时只觉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方才道:“父亲,我不过只是府中庶女。”
她是庶女,按照身份来看根本就够不上皇子正妃的位分,能看在是国相府千金的份儿上,做个侧妃便也就罢了。
而且那李锦贤可是眼下皇帝最为看重的皇子,他的婚姻大事,绝对不是华章能定下的。
“嫡庶之分不过只是虚名,只要我去主动请婚,皇上定然会卖老臣一个颜面,轻易不会驳回的。”华章显然胸有成竹,“我的萧儿又岂能成为别人的妾室,便是侧妃也不行。”
齐念无法,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在此应承下来,只好硬着头皮道:“父亲,我……我心中已然有人了……”
“……什么?!”华章大吃了一惊,双目瞪得跟铜铃似的。
齐念将心一横,双眸灼灼的道:“我倾心的人是七皇子殿下!并非是三皇子!”
“……”华章的面色顿时复杂到了极点,也看不出他到底是惊怒,还是在叹息。
齐念只觉面颊正在滚滚发烫,她虽只是为了替自己解围,断了华章乱点鸳鸯谱的念头,但在这冲动之时竟说出了心里话,不免小女儿家心肠作祟,害羞极了。
但她素来又是最淡定自若的一个人,在华章的面前亦是从未失态过,是而此时的心情倒是比他更为复杂了。
华章瞪了她许久,方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我只道你心智成熟十分的聪慧,却不曾想到底你不过只是个小女儿家的,轻易便被七皇子殿下的那张好皮囊给迷惑了……”
齐念在心中小声的反驳着,李锦见可不只有绝佳的相貌,那李锦贤才是个倒霉催的,嫁给了他享受不了几年的荣华富贵,就要被牵连着一起砍头啦。
“七皇子虽相貌卓然超群,但这终究只是流于表象而已,不值一提。”华章继续道:“反观三皇子便不同了,如今太子势弱几乎没有登基的可能,大皇子并非嫡出母家又不如皇后母家繁盛,眼看着三皇子隐隐便是大势所趋了……”
“父亲,如今太子依旧稳居东宫,皇上虽从不在意过他,但他亦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天下又何来易储之说?有的时候愈是明显的事情,却愈有可能是陷阱,是牢笼。”齐念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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