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亭也不等大妈跟上,直接冲去传达室,掏出五毛钱扔在桌上,拿起话筒:“白痴。”
“贱人,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你呢?”
电话那头,张百尺的声音有些焦虑:“我回家后就没敢出来,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在公安小区的朋友,他们帮我问了局里,都说郭大傻子没报警。”
胡一亭道:“哦,那还好。”
张百尺道:“难说,丫可不是吃闷亏的人,八成现正张罗人手呢,我估计就是这两天,肯定要来堵我俩。”
胡一亭心里也烦躁起来:“堵就堵吧,又不是没被堵过。”
张百尺的声音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得,我跟你说一声,你有心理准备就好,你回头提醒童牧,叫她也留点神,郭大傻子急了眼可不是善男信女。我这边也继续找人,看能不能给调解一下。”
“你看着办吧,现在我们比较被动。”
“行,有事明天见面再说。”
挂上电话,胡一亭心情有些沉郁的回了家。
毕竟被人堵不是什么好事,刚进五中的时候,就因为打架,他和张百尺被外校的堵过一回,好不容易死战得脱,还是落了个鼻青脸肿,一连好几天擦着红药水去上学。
童牧姑妈家。
吃饭的时候,童牧面朝着墙,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床上。
姑父葛军加了一天班,刚到家便开饭,他坐在饭桌前疲惫地问:“怎么了这是。”
童雯瞪了葛军一眼:“你别管!我这是罚她呢。小狐狸精一天到晚的不学点好,现在居然跟外面小流氓勾搭上了,还挑唆的人为她打了起来。”
葛军是个妻管严,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一句话没说,倒了杯二锅头,把饭吃完了。
晚上趁着童雯在卧室看电视的功夫,葛军出到客厅,摇了摇童牧肩膀,童牧转过头来,葛军看见童牧两眼肿的跟桃子似的,眼里泪光涟涟。
葛军从裤兜掏出五块钱塞给童牧,压着嗓门道:“去楼下买碗馄饨吃,回来别忘给我带包“东海”。
童牧知道,姑父一直以来还是比较怜悯自己的,于是默默接过钱。
葛军回屋的功夫,童牧忍着痛换了身干净衣服,开门下楼,就听见身后姑妈的声音:“干嘛去。”
随后听见葛军的声音:“我让孩子下去给我买包烟,在厂里烟抽完了。”
“你不抽烟能死啊,一个月几十块钱呢!”
葛军:“你小声点,我抽个烟怎么了?”
“得得,我懒得说,看早晚抽死你。”
童牧下楼,走在月光下的小路上。
影影憧憧的树影中,仿佛埋伏着许多猛兽,平时童牧走着总觉的害怕,今天却只觉得凄凉,她想起自己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觉得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在小区对面的饮食街边,童牧站了一会,却觉得什么都不想吃,她垂着头,迈开脚步,漫无目的的向东走去。
“我要是死了,姑妈一定不会伤心的,姑父是个好人,也许会难过一下,表妹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人,更不会难过了。大概只有胡一亭,才会真心为我难过吧,兴许还会掉些眼泪。和我要好的同学大概也会觉得难受的,还有钱老师……兴许张百尺也会觉得不好受……”
一路胡思乱想的走着,童牧往东一直走了两站路,一抬头,已经到了小镜湖公园。
“记得胡一亭说,他家就住这儿,我要不要先见他一面?”
童牧望着眼前的小镜湖,附近房屋的灯光映在水上,波光粼粼的抖动着,上面还有微微摇曳的树影。
“我要是死了,就能见到爸妈了。”
想到这,童牧眼前升起一片温暖的白雾,里面两个人向她走来,他们手拉着手,似乎已经和好如初。
可是这时,泪水又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唇间,冰凉中带着苦味,提醒她死的感觉未必如自己想象的美好。
“他说过暑假要带我走的……暑假不远了,我应该再等等……我觉得他是认真的,但我还是该问问他,究竟是不是认真的……可是深圳在哪儿……”
童牧迷茫的绕着湖,信步走向湖边那座日报社的三层宿舍楼。胡一亭告诉过她,这里只有一栋三层的楼,其余都是六层的,所以很好认。
童牧不记得胡一亭说住在哪个单元几楼几号,站在楼下想了又想,她决定唱只歌。
童牧心砰砰跳地想“我唱完就走,他要是没听到,那就当是我最后一次为他歌唱。”
“我知道并不是
所有鸟儿都飞翔
当夏天过去后
还有鲜花未曾开放
我害怕看到你
独自一人绝望
更害怕看不到你
不能和你一起迷惘
…………”
童牧的歌声这样美妙,四周的蝉虫都停止了鸣叫,静静地听着。
童牧一边唱一边想:“我这一生总算是有他这样一位恋人,让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如果我能活着该多好,我要为他每夜每夜的歌唱,我将来还能每夜每夜的和他说话,我每天都要吻他漆黑的头发,玫瑰一样红的唇……”
她继续往下唱:
“多想你在我身旁
看命运变幻无常
体会这默默忍耐的力量
当春风掠过山岗
依然能感觉寒冷
却无法阻挡对温暖的向往
……”
童牧唱着唱着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想:“我唱的正是他的痛苦,我所以为快乐的东西,正是他的痛苦。过一会儿我走了,他越爱我就将越痛苦。”
想到这里,一阵剧烈的痛苦袭遍了童牧的全身,她的心更是疼的越来越厉害,歌声变得激烈,因为她所歌唱的,是将由自己的死亡来完成的爱情,歌唱着自己那份在坟墓中也会不朽的爱情。
“我知道并不是
耕耘就有收获
当泪水流干后
生命还是那么脆弱
多残忍
你和我
就像流星划落
多绚烂
飞驰而过
点亮黑夜最美焰火
……”
童牧缠绕在胸前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一层薄膜爬上了她的双目,她的声音变得更弱了,她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终于,她哽咽着唱完了最后一句。明月听着歌声,竟然从云后钻出,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夜风听着歌声,徘徊在她的身侧不愿离去。回声把歌声带到远处的小镜湖,浪花拍打着湖岸为她作和。歌声飘越过树林,树林又把歌声传向更远的远方,那是大海的方向。
“我完了。”童牧心情平和地想。
此刻她的心里一片宁静,既不绝望也不悲伤,她为自己的恋人唱完了最后一首歌,用生命回报了他的爱情。
童牧转身打算离开,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人,漆黑的头发,玫瑰一样红的嘴唇。
胡一亭站在那,已是泪流满面。
第29章 南下()
童牧站在那,泪水夺眶而出,以为眼前是一场梦。
胡一亭忍住泪水,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却不知童牧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被自己拉了回来。
之前,胡一亭吃过晚饭觉得心情沉郁,就去小镜湖畔散步,看见湖对岸一个背影与童牧极像,他追上去想要仔细看清楚,人影却消失了。他正纳闷,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歌声。
“真的是童牧!”胡一亭拔腿就往家跑,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胡一亭紧搂着童牧,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和背,觉得冰凉冰凉:“你怎么来了?晚上风大,你穿这点不冷吗?你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啊?”
童牧疲惫的一句话都不想说,整个人依偎在胡一亭身上,把脑袋使劲往胡一亭脖根拱。
胡一亭紧紧搂住童牧的后腰和脊背。
“别使劲,疼。”童牧道。
胡一亭觉察出异样:“怎么?哪儿疼?哪儿不舒服?”
童牧答非所问地道:“你在我背后站了多久?”
“我在湖对面看到你,就赶紧跑回来了。你一唱歌我就知道是你,我想等你唱完了再给你个惊喜。”
童牧微微嗔怪道:“讨厌。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胡一亭微笑道:“不来找我,还能是找我爸妈?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来找我爸妈也是有可能的。”
童牧轻轻一推胡一亭:“你再不正经我就不理你了。”
胡一亭赶紧道:“你肯定是因为不知道我家门牌号码,所以才在楼下唱歌喊我的,我要连这点都猜不出,怎么配和你在一起。”
童牧心下暖暖的,双手拢住胡一亭脸庞说:“带我走吧,胡一亭,哪儿都好,你不是一直想去深圳吗?我和你一起去。”
胡一亭闻言喜道:“你答应啦!?”
童牧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欢喜:“他真的要带我走,那还有什么苦我不能忍的呢?老天爷让我今晚见着他,大概就是要我活下去。”
胡一亭凝神捧着童牧的脸细看,浓眉忽然拧了起来:“你哭过了?你脸上的红点是怎么了?出血了吗?”
童牧摇摇头:“姑妈打的。”
胡一亭把眼瞪的滚圆,双手握住童牧胳膊:“她凭什么打你。”
“轻点,疼。”
胡一亭沉着脸,捋起童牧右手袖子。
即使在月光下,也能清晰看见胳膊上那七八条隆起的血痕,有些地方还破了,粘粘的渗着血。
胡一亭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低吼道:“她为什么这样打你,她还是人吗!下这么重的手!畜生!畜生!不是人养的!”
胡一亭一边骂,一边心疼地托着童牧的手肘,看着那些伤口,想揉又怕疼了童牧,不揉又怕童牧还疼。他心里难受得很,恨不得自己替童牧挨了这顿打。
童牧想转移话题让胡一亭不要心疼自己,忍着痛飞快地捋下袖子:“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哭。你告诉我,你刚才站在我背后为什么哭啊?”
胡一亭握着她手道:“我那是因为高兴,我知道你爱我才来找我,不知不觉就掉了眼泪。跟现在不一样,我现在是气的!”
童牧用袖子拭去胡一亭脸上的泪水,自己却忍不住又落了泪。
“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点钱带你上医院。”
“不用,我马上就回去。”童牧有些惊慌:“我出来半天了,再不回去,又要挨姑妈揍了。”
胡一亭气的满脸通红:“不行!我今晚要跟你回去!我要问问那老货,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她要不跟你道歉,我就和她没完!”
童牧的脸沉了下来:“胡一亭,你是要逼死我才满意啊。”
胡一亭望着童牧,脑子里飞快地打着转:“我说过要保护她的,不让她再受一点苦……中午她对我说要我带她走,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我就这样放她回去,天知道她还要被怎么折磨……”
胡一亭紧紧攥住童牧的两只手放在胸前。
“童牧,听我说,我们今晚就走,去深圳。”
童牧惊讶地望着胡一亭:“你疯啦,马上就要中考了,你不读书了?”
“中考要到七月份呢,现在还早。我现在带你去深圳面试,如果成功你现在就能挣钱了,那你就能经济上独立了。另外我还有份设计图纸,也想去那儿找个机会出手。再说我今天把郭大鹏打了,出去避几天风头也好。”
童牧紧咬着嘴唇,静静望着胡一亭。
一想到能离开湖山,离开姑妈家,她心里一万个愿意。可是临近毕业私自旷课出走,她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罚自己。
“自己还有保送师大的机会吗?可即便学校将来保送自己,姑妈会给自己出学费吗?即便姑妈出钱,难道自己真的还想再过三年这样的日子吗?”
童牧又想:“如果不出去躲一躲,胡一亭就要被人寻仇,我不能让他为我挨打。”
想到胡一亭可能有危险,童牧终于拿定了主意。
“今晚吗?”
胡一亭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就今晚,你等我一会。”
说完胡一亭就飞奔上楼,进了卧室把书包倒空,将自己厚厚一摞设计图纸塞进去,又拿了两条内裤两双袜子。
做完这些,胡一亭走进客厅,见父母都在看电视,便放心走进他们的卧室,拉开母亲平时放钱的床头柜抽屉,将里面一百多元纸币全部揣进了口袋。
母亲白萍见胡一亭从大屋出来,问道:“胡一亭你干嘛呢?”
“我找课本。”
“你课本怎么会在我屋里,去你房里好好找找。”
胡一亭点点头,道“妈,我晚上去张百尺家过夜,他爸妈都出差了,他叫我晚上过去陪他。”
“那你明天早饭吃什么?”
“买着吃呗。”
“你等等,我给你拿钱。”
胡一亭吓了一跳:“不用,张百尺请客。”
说完胡一亭赶紧回房背起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家门。
胡一亭到了楼下就立刻牵住童牧往外跑,穿过湖畔小路一直跑到马路边上。
童牧不安地问道:“胡一亭,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冒失了?”
胡一亭握着她手道:“我只后悔,中午你说让我带你走的时候,没立刻行动。”
“你说那边音像出版社能看上我吗?在那唱歌是不是跟上班一样?”
胡一亭沉稳地安慰她道:“你别操心这么多,一切有我呢,除非我死,不然以后谁都别想伤害你。”
童牧渐渐冷静下来,决心听天由命,而胡一亭就是她的天。
她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去找张百尺,我身上钱不够,找他借点。”
于是,童牧跟着跟着胡一亭,坐公交车来到商业局大院。
胡一亭没有直接进去找张百尺,而是小区门口的传达室给张百尺打了个电话。
胡一亭仅仅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把张百尺吓了一跳。
张百尺压着声音在电话里问:“你要离家出走?”
“就算是吧,我身上钱不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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