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论文也许有不如人意之处,无论如何,恐怕这是一篇前景微妙的论文。
我们只能如此预期,但愿这一切都是正确的发展方向。但我们绝不能凭借自身有限的知识和判断能力,给予科学任何不负责任、有待商榷的绝对保证,对于学生论文也是如此。希望上级评委能考虑到各地发展的不平衡,给予這篇论文正确的指导。
除了这番胡一亭自己编的官话,接下来又介绍了一番胡一亭当初说给孙博听的那些设计思路,等等等等……”
宋教授脑袋绕了半天,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这特么整个就是一推三六五,啥责任也不担啊!
孙教授见宋校长盯着评语研究,干咳两声,红着脸道:“我看湖山市的选送评语写的也很好。”
宋校长会意,苦笑着点头道:“是啊,一个字不用改了。”
“那这篇论文就算定了?”孙教授问。
宋校长用指节在桌上轻轻一击:“定了,先定计算机类全省第一,下周送BJ参加全国评审。”
胡一亭的论文被定为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徽州赛区一等奖。
喜报很快就传到湖山市,市教育局兴奋异常,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五中,五中校长王大恒和其他校领导乐呵了半天,才想起通知班主任徐克俭和胡一亭本人。
徐克俭被这消息刺激了一下,兴奋了一上午,打听了半天,才知道班主任没奖金可拿。
虽然略有遗憾,但老徐还是觉得面上有光,在办公室吹了半天,又在语文课上当着全班的面,重重表扬了胡一亭。
“卧槽!贱人!你的论文得了全省第一???!!!”
张百尺吃惊的嘴都和不拢,几乎能塞进个大鸭蛋。
胡一亭在课上听见老徐一上来就公布自己获奖的消息,也是惊讶地傻笑。
这下全班的焦点再次集中在胡一亭的身上。
坐在两人前面的满红转过头,圆圆的小胖脸上,圆圆的眼睛瞪着胡一亭:“胡一亭,你神啦?上个礼拜考试爆发第一名,这次又拿了个全省什么竞赛第一,你一定是吃药了吧?”
满红旁边坐着吴艳艳,她也顾不得课堂纪律了,侧过身,握着粉拳,兴奋低语道:“请客请客!胡一亭请客!”
教室里也是一片议论纷纷。
“全国初中生科技竞赛是什么鬼?”
“怎么选胡一亭去比赛的?”
“胡一亭居然能拿一等奖?是什么发明?谁知道吗?”
“胡一亭最近神了嘛,考试比赛双丰收啊!”
“胡一亭这是要疯。”
“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老徐让同学们自由发挥了足足两分钟,这才满意地挥手,向下压了压,满意地道:“好消息说完了,大家安静,继续上课,把书翻到上节课讲的地方。”
下课后,张百尺呆呆看着胡一亭:“贱人,你说说,你那篇论文讲的啥玩意?怎么就获奖了呢?”
“你不是看过吗?你要是看不懂,我跟你解释,你还是照样不会懂。”
张百尺晃了晃脑袋:“见了鬼了,真是见了鬼了,贱人你现在简直就是超人。”
…………
那时湖山城里也没有喧嚣的高架路,街道小巧仅供两车比翼。湖山人耳熟能详的那些小街静静地藏在树荫中,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独立。街上行人三五个,在浓密的树荫下,走的面色安详,晨风微拂,枝叶簌簌的响,滤出纯净光斑在行人脸上明媚跃动。
那时我们觉得这种街道乏味落寞,远不如电视里看到的大城市那些人流如织的繁华商业街,直到以后这一条条寂寥的小街逐渐消亡,最终在我们心的深处留下一条小小的疤痕,孤独时就会隐隐作痛。
胡一亭左脚支地停在单车上,微微喘息。
一路从家骑到邮局,骑过一条条熟悉的小街,一个个熟悉的小店,令他感觉仿佛是在记忆中旅游。
胯下这辆单车是父亲胡延安的坐骑,车前的铁丝篮上锈痕斑驳,胡一亭从里面取出两个包裹的厚厚的黄色牛皮纸文件袋塞进邮筒,文件袋上已经贴足了邮票。
在把母带拷贝了四份留作纪念之后,胡一亭趁着今天周六休息,把其中两张当做样带寄了出去。
在湖山日报社的图书资料阅览室里翻遍了近期的各种杂志之后,胡一亭选择其中两家,分别是中国唱片总公司和深圳音像出版社。
一家是实力雄厚,软硬件全国一流的老牌巨无霸。另一家则在改革开放后“百花齐放、推陈出新、洋为中用”的文艺政策下,近年来的市场经营很活跃,文艺刊物上经常看到他们的广告,尤其是在卡拉OK音像制品的发行上,渠道广阔。
听见深绿色邮筒里传出扎实的邮包落下声,胡一亭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轻快地蹬起自行车,老式弯把的永久二六无声地向家滑行而去。
胡一亭进门,见母亲白萍正在沙发上坐着织毛衣。
白萍见胡一亭回家,道:“儿子,晚上咱家请客,鸿宾楼饭店,你下午睡一会,省得晚上犯困。”
胡一亭这次摸底考,独中红榜第一,对全家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胡延安和白萍这些天来扬眉吐气,自觉出门走路都带风,腰杆子也硬朗了。
“妈,浪费那钱干嘛?你不是想买大彩电的吗?”
白萍道:“傻儿子,妈乐意,我养了个这么出息的儿子,还不兴我庆祝一下,慰劳慰劳我的乖儿子呀!”
胡延安正在餐桌前审稿,道:“你就臭显摆,这两天逢人就吹,我听的都不好意思了,回头晚上你可少说两句,别跟献宝似的,让人笑话。”
白萍道:“你还说我,你显摆少了?昨天我回家来,在楼下就听见你和人二楼的王主任说个没完,尽夸自己教育有方。”
胡延安道:“我那是传授经验,怎么能叫显摆呢?”
胡一亭微笑回房,闭眼往床上一躺,面前浮现出童牧清丽的容颜,和那双惊心动魄的大长腿。
胡一亭从璀璨的短盹中醒来,已将近晚饭,一家人便出门前往鸿宾楼。
鸿宾楼饭店坐落在国泰路,往北不远就是市政府,在湖山算是小有名气。原本属于集体所有制企业,几年前才改了私营,翻修的更加气派了,价钱也上去了。
翻修之前,胡一亭家在这吃过几次,后来菜价不断上涨,几年下来贵了一倍,于是家里亲戚朋友但凡请客,都下意识的回避此地。
时近五点,客人都来齐了。
父母办的这次庆功宴,请的都是自家亲戚。
胡一亭的爷爷奶奶,一个叔叔一个姑姑,两个舅舅一个小姨,外加他自己家,三代人一共七家,凑满了两桌。
好在这年头都是独生子女,大圆桌加两把椅子便能坐得下。
酒菜上来,寒暄一番,胡一亭的大舅站起来道,“来!我提议,为胡一亭浪子回头干一杯。”
大舅妈当时就在大舅腰里捅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浪子回头,多难听呀!胡一亭聪明的很,现在知道上进了,这叫奋发有为。”
大舅之前喝的有些猛,红着脸对胡一亭道:“胡一亭啊,还是你舅妈有文化啊,你大舅不会说话,来,这一杯大家庆祝胡一亭奋发有为。”
两桌亲戚纷纷举杯,胡一亭笑着,满饮一杯,立刻被小舅夸奖好酒量。
父亲胡延安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胡一亭的大伯在市粮食局担任仓管科长,小姑在医疗器械厂当工人。
大伯今天满脸透着高兴,叮嘱道:“胡一亭,这次考的好!大伯要好好夸奖你,你别松劲,就这样认真读,考进你姐姐她们读的附中,将来进大学是没问题的。”
大伯比父亲年长十岁,但结婚较晚,两个女儿都在上高中,大闺女叫胡小梅,小女儿叫胡小莲。
胡小梅和胡小莲只差一岁,一个上高二一个上高一,都在师范附中,以往每次家庭聚会,胡延安和白萍必然要督促胡一亭学习两位堂姐刻苦读书的精神。
胡小梅面带微笑,小口抿着面前的一杯可乐,看着眼前胡一亭。
第21章 温馨家宴()
胡小梅印象中,胡一亭自从上了初中就变的沉默寡言,学习成绩也没什么进步,始终没个像样的表现,如今这小子居然能考出全班第一,听说居然也是全年级的第一,这实在令她刮目相看。
胡小梅道:“胡一亭你这次成绩很好,五中的年级第一名,考附中准没问题!”
胡小莲就比较直接:“胡一亭,你开窍啦?是不是二叔给你请了家教?进步好快啊!听说你这次数理化生四门全都是满分,你简直神啦!快说!有什么诀窍?”
胡一亭憨厚地笑着。
他上辈子,看着这两位堂姐先后考进同一所金融类名牌大学,毕业后又在外资银行当了白领,尤其是胡小梅,几次跳槽后成了荷兰银行的投行部主管,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但她们那时候却有些看不起当时正在读研的胡一亭,觉得他在父母离婚后变得越来越孤僻,与他来往越来越少,只有每年春节,一大家子人吃团圆饭的时候,彼此才寒暄几句。
胡一亭并不怪她们,毕竟自己那时候对于家庭,有些自暴自弃,成天钻在学术中,甚至有点厌世的想法,对她们并不热络,人家又有什么理由热脸贴你冷屁股呢?
见胡一亭不说话,坐在他旁边的爷爷胡启文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子,这就对啦!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这才不枉费爷爷给你取的名字。”
胡小梅眨着大眼睛问:“爷爷,原来胡一亭的名字是您给取得呀?那我和小莲的名字呢?”
胡启文笑道:“你们名字是你爸爸起的。”
胡小梅道:“爷爷偏心。”
胡一亭奶奶笑着搂住胡小梅道:“爷爷要是偏心,怎么会住在你家?”
胡小梅呵呵笑着,撒娇地抱住奶奶。
胡小莲好奇地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道:“一亭这名字有什么特殊意思吗?我怎么觉得很普通?就跟我爸我叔我姑他们一样,什么遵义、延安,西柏,太老土了。”
爷爷胡启文笑着说:“哪里土了?那都是革命圣地。至于胡一亭嘛,爷爷是搞建筑的,你们知道中西建筑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吗?”
三人摇摇头。
胡启文道:“西方人在文艺复兴之前,住的都是城堡式建筑,窗户逼仄如隙,作用除了透气就是打仗,没有一点情趣。直到后来东方文明逐渐传到欧洲,西方建筑才开始越来越多的使用窗户。而中国人几千年来一直钟爱自然,喜欢大空间大格局,亭、台、楼、阁、馆、堂、榭、所,无不尽可能多地设置窗户,一方面采光,一方面取景,以小空间来拥抱大空间。中国古建筑中最了不起的发明,我觉得就是亭子这种建筑,四面全部敞开,除了支柱没有一堵墙,完全通透,完全开放。这里蕴含着中华文化的意境之美!蕴含着中华文明的气度和胸怀!唐人有句诗‘江山无限景,都聚一亭中。’就是这样的情怀感受。中国古人历来见到大自然的美景,就流连忘返,想要设法在其中盖一个亭子,从而尽可能少的破坏天然,却又能畅快地居于其中,领略大自然的意境。”
胡小莲嚷道:“啊呀呀!爷爷偏心!原来胡一亭的名字这么有意境!怎么不给我也取个这样有名堂的名字呢?”
一旁大伯母听见,也笑着打趣道:“不怨小莲妒嫉,连我听了都觉得爸爸您偏心呢。”
胡启文慈祥地笑着,满足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胡一亭在旁正听的得意,一脸笑意。
他早就听父亲胡延安说起过自己名字的由来,这次却是第一次听爷爷亲口说出来,即使是上辈子,也没得到这样的机会呢。
这时候大舅的声音传来:“延安,你别想太多,现在胡一亭开了窍,读书成绩这样好,你和白萍的任务就是供他上个好大学。至于下岗什么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全国都在下岗,可日子不还照过么。”
白萍喝了几杯酒,脸色红润,豪爽道:“以前我倒是成天担心下岗,现在胡一亭读书好了,我倒反而一点不担心了,如果要我下岗,那我就算是在街上摆摊卖馄饨,也要把儿子的大学供完。”
胡延安欣慰地望着妻子,眼神里透着感激。
“我家白萍说的对,只要胡一亭不让我操心,下岗怕什么,我不缺胳膊不少腿,哪里不能挣钱吃饭。”
胡遵义道:“延安你别担心,你一个编辑,又是报社这样的铁饭碗,怎么可能下岗。万一弟妹下岗,你缺钱的话,尽可以来找我,我手里还有些积蓄,拿来供胡一亭上大学没问题的。”
胡一亭坐在那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大伯的感激,又有对家庭条件寒酸的伤感羞惭。
这时,小姑、小姨和大舅、小舅也纷纷表示,只要是胡一亭读书需要,他们拿钱出来完全不是问题。
胡延安叹气道:“唉,要怪就怪我太轻信人,要不是……”
听了这话,胡遵义立刻拦住:“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今天大家高兴,你说这些老黄历干什么。”
胡一亭知道胡延安想说的是啥。几年前,父亲的老战友找他借钱,声称自己的在广州的生意需要去香港进货,父亲二话没说,将家里三万多的存款全都借了出去,谁知那老战友这一去再没了音讯。
那些钱可是父母前半生一分分攒下的血汗钱。为了这件事,胡延安和白萍不知吵了多少架,后来总算是达成了君子协定,从此家里再也不许提起此事。
没想到今天,胡延安却又想起了这段倒霉的过往。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这一顿庆功宴吃到晚上7点半才结束。
这年头,人们胃口好却还不富裕,点菜知道量力而行,满桌菜肴被吃得见底,一大家子人有说有笑的走出饭店。
路灯昏黄,在每个人身上撒下了温暖的色调。和亲戚们说再见的时候,胡一亭有些伤感,他珍惜这些因为时光倒流而带来的熟悉亲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