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变成为自己征战的友军,这个变化太让人难以相信和接受。
“陛下,蒙军新降,又未及整训,若是中途再叛,那将是万劫不复。”陈识时见陛下也无十足的把握,想想也说出自己的忧虑。
“也未必不可,总得一试才知。”赵昺也是被逼到了墙角,不愿意放弃,沉吟片刻道,“天亮后,朕要你先行分头去见都哥和拔都两个万户及几个千户,探探他们的口风,只要他们肯归附,那么事情就成了一半!”
“擒贼擒王也是正理,但底下兵将若是不服,只怕阵前一哄而散,其也是徒叹奈何。”陈识时还是觉得心中无底道。
“嗯……”赵昺见其仍然疑惑不减,喝了口茶笑道,“朕对蒙古人的脾性和生活、行为方式做过些研究,现下先与汝探讨一番,再做出决断!”
“属下愿闻陛下教诲!”陈识时坐正身子道。
“世人皆言蒙古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是一等一的强兵,这又是为何吗?”赵昺先提出了问题道。
“属下以为蛮夷没有王化,生性残忍、野蛮,没有仁义之心,其行为如畜类。征战之时,动辄屠城灭国,恐吓四方,使得世人无不惊惧,往往兵锋未至已望风而逃!”陈识时回答道。
“不错,但是朕以为如此评价还是过于片面了。”其所答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仍是士人间贬斥之词,但赵昺只是笑笑道,“朕以为蒙军之所以能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排出其人人精于骑射,擅于运用骑兵战略、战术外,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士兵具有良好的服从性和有着森严的等级。”
“蒙古人与其他部族相比更服从领主,对其极为尊敬,并且从不对主人说谎话;不论领主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不管这命令是要他们去作战,是死是活,他们都绝对服从,没有一个字的反对。即使要他们献出未婚的女儿或姐妹,他们也会把她奉献给其,而不出一句怨言,试问又何人又能做的到?”
“没想到蒙古人居然如此驯服,能够如此盲从上官的命令。不过如此,作战之时也才可以做到令行禁止,上下有如臂使。”陈识时叹道,但他也明白军队中就需要这样的意识,没有这样极端的服从意识,根本不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当然,蒙古兵极端的服从性也要靠律法来保证。朝中往往有人指着朕实施的军费过于严苛,乃是暴君所为,但与蒙古军法相比,仍然差之甚远。”赵昺言道。
“蒙古人的军纪之严,全世界少有。当他们在作战的时候,如果十人队中有一个人、或两个人、或三个人、或甚至更多的人逃跑,则这十个人全体都被处死刑。如果有一个十人队全部逃跑了,则在百夫长之下的其余的人,即使没有逃跑,也全都要被处死。一句话,除非他们全体退却,所有逃跑的人统统要被处死;同样的,如果十人队中有一个人、或两个人、或更多的人奋勇前进,勇敢战斗,而其余的人不跟着前进则这些人都要处死。如果十人队小将一个人或更多的人被敌人俘虏,而他们的伙伴不去救他们,则这些伙伴都要处死。”
“哦,蒙古军法居然如此残酷!可难道他们就不知反抗暴政吗?”陈识时听了讶然出声道。他没有想到蒙古人对外族残暴,对自己人也同样毫无仁义所言。
“他们形成如此矛盾的习性,也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赵昺喝了口水,又娓娓道来。
前世之时很多人曾对蒙古人为何会战无不胜的原因进行深层次的剖析,赵昺记的有人从民族性格上进行了研究,其以为“服从”这个概念,因为它本身就带有被迫的成分,与人的天性是相悖的。在奴性的掩盖之下,相互之间的嫉妒、怨恨和猜忌也是非常极端的,并不比别的民族更少,甚至更加严重。
这种潜在的情绪严重的降低了人与人之间的忠诚度,同样会导致缺乏宽容,尤其是对失败者的宽容,谁只要失败了,谁的朋友就会马上离他而去。翻开蒙古史看一看,蒙古高原上什么时候不是战乱频仍,自相残杀,任何一个部落被征服,付出的代价都是全部被虐杀或者奴役,其残酷程度绝对令人发指;如果说曾经拥有过短暂的和平,也是因为有更强大的部落通盘征服了其他弱小的部落。
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铁木真的父亲被塔塔儿人害死以后,他的族人就都离开他投奔到别的部落里去;在他与王罕的战役失败以后,逃命的途中跟随他的家臣绝大多数也不是蒙古人,而是一些别的民族的人。这种结果,就是在成吉思汗以后的时代也未能幸免。
实际上只是因为在蒙古人中存在一种约定俗成的等级关系,在他们中间,总是因为个人之间的信任关系而存在一些领导和权威人物,这些人或者是家庭出身比较高贵,或者是比较富有,或者干脆就是能打架。而一旦所谓的权威人物失去之后,就没有了思想,变得茫然无知,不知道自己如何去做,直到下一个强者的诞生。
“陛下之意是只要收服那些降军的首领,其便可以如从前那般指挥属下的兵丁,且他们不会生出背叛之心,从而为我们所用!”陈识时有些明悟地道,“可这同样有风险,一旦我们在战斗中失利,那他们同样会转投他人啊!”
“不错,所以我们还需另有它策,防止背叛的发生!”赵昺点点头道……
第1041章 恩威并施()
赵昺与陈识时说的越来越兴奋,确切的说应该是亢奋,说他想说服其,倒不如说是说服自己。从蒙古人的性格说起,又上升到了对社会和国家的层面。
他分析说深陷自命不凡,崇尚个人英雄主义导致的蒙古人很容易被盲目的激情所驱使,计划去做一件大事,然而事前却很少会认真评估其风险和后果,他们认为这种评估是胆怯的表现。如果凑巧做成了,蒙古人会很骄傲和得意,认为天下所有的事不过如此,个人英雄主义的虚荣会得到很大的满足。
可如果失败了,蒙古人倒是很少像汉人一样诿过于他人,恶果便是蒙古人非常缺乏承认自身不足的勇气,自尊心和自信心在某种意义上很脆弱,如同坚硬而易碎的瓷器,脆性很大,失败后容易陷入自卑和自我怀疑,很容易一蹶不振,往往会自怨自艾下去,逐渐消沉。
另外由于蒙古人个个认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英雄,所以在蒙古人憨厚朴实外表的也导致缺乏协作和团结,妨碍着蒙古社会的统一和整合,此永远是蒙古文化中缺少的重要一环。在这种情况下,工于心计的异族统治者只要采用离间计,或者公开称赞或者封赏蒙古人中的一个部落,或者给予某个部落某种特殊的权利,就很容易在蒙古人中播撒下不和的种子,挑起蒙古人内部的争端,令其内斗,相互攻杀,从而达到弱化蒙古民族的目的。这也是在铁木真崛起前蒙古草原上的常态,只要女真人动点儿心眼,草原上就血流成河。
由此赵昺又引申到了‘人性和自由’的方面。从古希腊斯巴达克斯说出“我渴望自由”开始说起,认为人类历史上所有值得我们骄傲,感激的成果都跟服从没什么关系,服从和盲从也许会在一些方面会对效率有正面影响,但更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
陈识时听着小皇帝侃侃而谈,其实却大多时候不明所以,别说不知道斯巴达克斯是哪位‘先哲’,连希腊国在何地都闹不清。因为此已经超出了自己所学,打破了过去的认知,甚至颠覆了诸多前人之言。可他却并没有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小皇帝分析的似乎很有道理,能沉下心静听下文。
说了半天,赵昺觉得已经把自己也说服了,这才觉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以为现下可以利用被俘的领兵将领原有的威压来统御自己的属下,接受大宋的封敕,为大宋征战。当然也需要给予一定的好处,比如可以保证他们子弟的安全,保留原有的领地和财产,并根据职务享有响应的待遇。
陈识时听了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毕竟这些人保有了领地和部众,若是再放权给他们,就有可能利用旧部临阵倒戈,或是提出非分的要求。若是条件得不到满足,就存在叛乱的可能,还是谨慎些为妙。且当下的归顺也是形势所迫,不能视之为忠心臣服,还是应有反制措施的。
赵昺以为其所言有理,他也随之说出了自己的安排,那就是取消蒙元的军户制度,编入民户,按照律法分配土地;而愿意入伍服役者,同样按照宋军的制度发放军饷,享有相应的待遇。他十分明白,战争战争不外乎争夺生存资源,蒙元士兵打仗也不过为了混口饭吃,并非是有什么崇高的理想。
现代有人说军户制度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可以让普通民众免于服兵役之苦,但是不知蒙古军制对于军户是何等残酷。“垛集军”制度是蒙元入主中原后的一大发明,它把三户民众组成了一个“垛集”,其中一户负责出炮灰,这户人家叫做“正户”;另外两户为炮灰提供津贴和补给费用,叫做“贴户”。
元朝又把汉人民户按照家产分为上中下三种,中产阶级的中户就不幸成了“垛集军”的征发对象。你家里有能拉得动硬弓的壮汉,那你家就成了所谓的“正户”,壮汉战死后,他的兄弟甚至堂兄弟都要立刻顶上。“贴户”则被弄得当了杨白劳,成了正户的债务人,一旦无力供养,元朝政府就要典当“贴户”的家产,保证“贴户”家破产都要填上军费的窟窿。
对待蒙古普通人,蒙古军制同样也是十分残酷的。成年男子平日为民生产,战时上马为兵,几乎是一生都要无条件的随领主征战。他们不仅要上战场出力,且要自行携带马匹、武器和装备,负担给养等费用,所以出征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项沉重的经济负担,结果往往是人财两空。平日还需承担为领主生产、纳税的任务,可以说是形同奴隶
而他们的未成年子弟也要编入‘怯困都’,也就是也就是汉人说的渐丁军。按照成吉思汗的法令,蒙古男子一到十五岁就是蒙古军中的一员,他们会跟随大汗转战万里,在王子、千户的指挥下奋战。征战时未满十五岁的“怯困都”虽然大多要留在后方的“奥鲁”里,协助“奥鲁”营中的妇女承担照顾马匹、牛羊的任务,承担武力看护的任务。
除了童子军“怯困都”,成吉思汗还建立了少年军校。每一个蒙古那颜都要把自己的子弟送到成吉思汗身边充当怯薛军战士和质子,成吉思汗也积极从他们之中选拔人才。他一边让这些少年贵族子弟给自己服务,一边让他们旁听自己的军事会议,把自己的兵法教授给他们。但哪一个军官不来接受教育,而是呆在家里,那就要被处死。
赵昺以为任何一个存在独立意识的人,都不会愿意失去经济和人身自由。如此不过是受到当下的制度和严酷的律法束缚才不得不屈从于所属领主。而一旦这些条件被剥除,那么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人身上都不会再依附于领主,子弟们也彻底摆脱了世代为兵,充当当权者炮灰的命运。
如此一来,领主失去了对属下最有力的约束手段,也就无法再向从前那样对属民的绝对统御力,难以指挥获得解放的属民,也就失去了叛乱的基础。而摆脱依附的军户们则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只需向国家缴纳税收,不再承担双重的义务,经济情况得以改善,又怎会再随着旧主去参与叛乱,恢复到从前的生活。
再说那些领主和那颜为了表示忠心皆需要将子弟送到大汗跟前当人质,虽然他们可能因此得到大汗的赏识而获得官职,但是这与在战场上丢掉性命几乎是想当的。退一步将一个人格健全的人都不会喜欢服从他人,而更加不会愿意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屈从。
不过赵昺知道双方打了几十年,结下了血仇,从上到下都充满了不信任,不仅仅会因为些许诺就放弃前嫌,再说有些政策的实施也需要时间才能显现。所以现下他还需要这些领主和巴彦们的协助,且采取必要的措施予以牵制和约束,以免其背叛。
当然最现实的方法就是以首领们的亲人作为砝码来挟制,不过手段要温和和隐蔽一些,向前代的中原王朝采用的方法一样——他们的子弟将以学习汉学的名义被送到杭州。实际上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变相的去做人质,一旦其生出叛心,在京师的亲人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被处死……
君臣深谈了一夜,次日清晨陈识时便受命去与投降的蒙元首领们商谈。而赵昺也没有闲着,他签发了一系列的诏令,封赏在此战中立功的个人和部队。下令大宴三日犒赏三军,开仓放粮赈济城中的饥民,拨下款项抚恤遭受兵灾的居民,稳定人心。
与此同时,赵昺又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决定从一军三个师各抽调一个团的兵力分别镇守扬州、真州和泰州;陈凤林率领一军其余两个师并陆战旅,从水路沿运河北上夺取山阳,阻敌援军;而他则率领护军亲卫团和辎重旅,并计划编入降兵一个万人队,采用骑马的方式日夜兼程夺取盱眙。
赵昺要求两路兵马要以最快的速度达成战役目标,不要理会小股敌军的骚扰,不必攻占沿途州县,避开严密防守的城市。只要先敌控制敌南下、北上的孔道,以淮河为界隔离两地的敌军,完成对两淮残敌的战略包围,待完成歼灭入侵江东之地后的各部北上,再行一一收复淮东州县,恢复大宋的统治。
众将对小皇帝的部署没有异议,但是坚决反对小皇帝与降军混编北进,陈凤林也是一力请求互换攻击目标,让小皇帝率主力乘舟北上。可他们的请求被赵昺拒绝,而理由是他居中方便调度左右两翼的宋军协同作战,呼应淮西战场。无奈之下,陈凤林有从一军中选调了二千擅骑者编成一个加强团,配属给小皇帝一路北上,以保证其安全。
诸事商议、安排一毕,在祥兴十一年的初一,赵昺在扬州城祭拜天地后,又祭了军旗。然后点炮出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