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烦请陈知县能够安抚民心,防止内乱。”
“嗯,此乃下官分内之事,都统不必担心,可……”陈博远点点头,却犹豫了下又将下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陈兄,我们共守孤城,可谓是同生共死,就应肝胆相照,有什么话不必隐瞒,尽可讲出来。”罗大同看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其有话要说,可又有所顾忌,便扭脸盯着其的眼睛笑笑道。
“既然陈都统如此,下官有几句话不论当讲不当讲,便直言不讳了!”罗大同也是血里火里打过滚的人,眼神中带着杀气,又带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让陈博远心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眼神不由的躲闪了一下,却又很快镇定下来道。
“陈都统,可曾想过常熟城中也驻扎着一支辎重军,他们皆是蒙元汉军和新附军改编而成。若是常时,他们尚能中规中矩,但是当下敌众我寡,会不会心生异心,开城降敌呢?”
“呵呵,陈兄之言只怕是一语双关吧!”罗大同听了大笑着道,但笑声中不免带有丝苦涩。
大宋的辎重部队大多来源于在作战中的俘虏,在琼州组建了辎重一、二、三师,收复江南后又先后组建了四师、五师。后来又抽调了部分工匠、吸收了一些北归人组建工部和兵部共管的工程一师、二师、三师和都水军,负责城池的修建及承担治理水患、疏通航道的任务。
常熟城既然定为于为一线军镇提供辎重的后勤基地,存储的物资自然归属于兵部的辎重司调配,如此管理的军兵也就隶属于兵部管辖的辎重四师的一个团,编有团部、一个负责警备和押送物资的警卫大队和管理仓廪的保管大队及担负物资输送的运输大队。
各营根据任务的不同,编制和人员也大为不同,人数最多的是运输大队,编为骡马运输中队、车辆运输中队、舟船中队和搬运中队,人数达到千人;而持有武器的警卫大队则是一个三三编制的营级规模,且持有的武器也皆是火枪等轻武器,战斗力也相对要低的多。
由此可以看出,朝廷应该说是对这些降兵编成的部队并不完全信任,担负的也皆是非战斗任务。而现下陈博远提及此事,而护军五旅的班底也是当初在鄂州之战中俘获的汉军编成,这也是让罗大同‘多心’的缘由……
第1116章 只有战()
罗大同明白当下敌军大举南侵,常熟不仅是敌志在必得之地,亦是足以左右战局的焦点。而保卫这座城池的军队却是来自两支敌方‘降军’,这让人不免会产生歧念,毕竟从表面上看敌众我寡,己方胜算不大。以常理推断,在如此情况下献城投降,投奔故主就似乎成了理所当然之事。那招致他人,甚至同僚的疑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他便是在这种来自各方的歧视和怀疑的情况下接任御前护军旅都统的任命的。
在接任初时,对来自同僚们的质疑,罗大同还会与其解释、争辩,甚至大打出手。而他也发现无论自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低三下四的辩解,还是恼羞成怒饱以老拳,在那些心存偏见和误解的人面前是那么苍白和无力。即便有人表示理解,也不过是因为他被‘发配’到了这么一支没有前途,没有信任,充当炮灰的部队任职报以同情罢了。
在种种非议的压力之下,罗大同不免苦闷不已,便邀同在绍兴整编降军的四旅都统贺振国饮酒消愁,喝了几杯后吐露出面见圣上调职的念头。话一出口,贺振国就苦笑不已,说起前时自己进京时的‘遭遇’。彼时他也是因为受不了同僚们的白眼想要调职,便找到了陈墩从中说项。
陈墩还挺办事,很快便给贺振国找了个直接面圣的机会,当其说起要调职的请求时,起初还十分亲热的小皇帝顷刻便变了脸,亲手将其‘收拾’了一顿。自己是不知道挨了多少龙拳、龙脚,揍的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可偏偏还没有伤到筋骨,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仍然能跑能跳。
一顿暴揍之后,小皇帝气‘恩准’其立刻退出现役,领取一笔不菲的恩赏致仕回乡,便其即刻出京再也不想见到他。贺振国当时就慌了,其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知道自己若是没有小皇帝收留早就成了一具饿殍,骨头都被狗啃的不剩了,更没有今日尚未到而立之年就能身居万人之上的都统制,立刻磕头跪拜请皇帝收回成命,只要让自己能继续追随,甘愿做守卫宫门的一个小卒。
好在这次一直不着调的陈墩没有落井下石,还念及当年一起撒尿和泥的交情帮贺振国求情,才让陛下再开龙口。而这次却没有动手,也没有痛骂,而是与其坐下来共忆当年。想当初开府之时,他们只有一个落魄他乡,惶惶不可终日的幼童。亲王,数百由败兵、乡勇和上千刚刚躲过屠杀,逃难至此的士子、难民。在任何人眼中,他们都是枚弃子,随时会被蒙元大军吞没,就像大海中投入的一颗石子般无声无息的消失。
但就是这支由乌合之众组成的队伍,历经磨难,不仅越战越强,还将朝廷‘收编’,从琼州一隅打到了江南,占据了半壁河山。而这其中也是充满着质疑和蔑视,可小皇帝却依然能力排众议,百折不挠的坚持下来,取得了谁也无法否定的成就,成为再造大宋之君。
贺振国作为亲历者,自然也清楚当中的艰难,而军队也经过了数次整编,其中既有本朝不同派系的军队,也有在战争中俘获的敌军,但他们经过整训都成为现下宋军中的组成部分,甚至成为高级军官。想想当下的情况比之在琼州不知强了多少倍,身后还有皇帝的支持,可自己仅仅因为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便打起退堂鼓,真是羞愧不已。
就这么着,前去请调的贺振国挨了顿揍就打消了念头,灰溜溜的回到绍兴继续整训部队,而他也记住了小皇帝说的一句话:既然没有办法堵住质疑者的嘴,那么就去用自己的行动和战绩让他们闭嘴,而非是徒劳的去辩解及自寻烦恼。
在席间罗大同看了其向自己展示的遍体鳞伤,他表示深切慰问的同时,也暗自庆幸若是自己先去面圣,恐怕这顿胖揍就落到他身上了。不过他同样对陛下的那番话深以为然,既然嘴上说不清,那就战场上见真章吧!于是乎,他也安下心来训练部队。
想这批在鄂州之战中俘获的降兵,他们本也是蒙元汉军中的南调的精锐,灭宋后留在江南镇守。而投降后,已经对他们做过甄别,那些蒙古统兵之将和军官或被斩杀、或被剔除,余者多是出身贫苦之家,被强行签征的汉人丁壮。但是这些北方汉人在百余年间先后经历了辽、金、宋、元的统治,虽对大宋缺乏民族认同感,习惯只服从强权者,可也就具有了很好的可塑性。
经过罗大同一年的精心训练,五旅在校阅中,各项成绩已经达标。次年的校阅成绩就达到优秀,跻身于禁军系统中一流部队之列。但他们一直驻守在绍兴地区,无缘参加与江北蒙元的数次冲突,自然也无法展现自己的战斗力,消除依然存在的质疑声,可全旅上下都憋着股气,欲在来日战场上一展身手。
五旅这次奉御命北调参加攻扬州之战,让全旅上下士气大振。能够参战不仅是表明皇帝对他们已经认可,也是他们扭转世人对他们看法的机会。可让大家遗憾的是几场大战,他们只是承担了守备行营的任务,只能敲敲边鼓,未有机会上阵直面对敌厮杀。虽然让五旅上下感到沮丧,可也激起了众兵将的争胜之心,他们就像一把被雪藏的尖刀一般,只待出鞘的那一刻。
在小皇帝全盘托出整个作战计划后,大家都十分清楚正处于敌军进攻路线上的常熟城重要性凸显,它不仅是全军反攻时的重要后勤补给点,也是蒙元志在必得的要点,城池的得与失关系到了整个战役的胜败。但是众将也知为了不暴露战役企图,不易遣大军前去镇守,只能以一支坚强之旅固守,直到敌军陷入圈套,所以挑选哪支部队前往常熟要慎之又慎……
“陈知县,难道在言陛下无用人之明?”刚刚的话,罗大同已然点明其心中所想,可其并没有因此显现出尴尬,反而点点头,这让他心中不爽,皱皱眉扭脸问道。
“下官不明都统所言何意?”陈博远知道自己所言刺到罗大同的内心,但他觉得还是要将自己的本意表述出来,以免日后发生不愉快,可没想到其搬出了皇帝。
“陈知县,此战乃是陛下一手策划,难道会不知常熟城的重要性,难道不知这里驻扎着何部?御前护军是陛下亲军,由其一手组建,就想不到五旅乃是降军改编?”罗大同面色不虞的连连发问道。
“陛下英明神武,洞察秋毫,下官万万不敢质疑。但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下官只是担心万一有变,坏了陛下的大事,并无它意,也没有怀疑都统对陛下的忠心之意!”陈博远见其着恼,而帽子也够大,连忙施礼道。
“陈知县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你我受命守城,当团结一心共应此难。而彼此间心存嫌隙,相互防备、猜忌,才会误事。”罗大同听了面色稍缓道,想想又解下腰间的长刀。
“都统要作甚?”陈博远看其拿刀,被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惊道。他知道自己官职低微,且当下又在战时,其要将自己当场斩杀,自有无数理由向陛下解说。而单自己质疑守将忠诚一事,也够死上几回了。
“陈知县勿慌!”罗大同并没有拔刀,而是将刀递给陈博远,可其哪里敢接,他笑笑道,“陈知县,此刀乃是陛下亲赐,以嘉奖本都统作战有功。如今本官将此刀暂交于汝,行监察本部之权,若发现有人心怀不轨之心,上至本都统,下至火军、马夫,皆可斩之!”
“这……那下官不恭了,便暂替都统收着!”陈博远迟疑了下,他明白其将佩刀授予自己,是表明自己对国、对君的忠心,以获得自己的信任,同心对敌。若是收了,显得的自己小气;可不受,又担心其怀疑的自己的诚意。可思索片刻还是受了,“都统,下官代全城两万百姓谢过了,亦定然会率满城百姓与军共进退,与城池共存亡!”
“好!本将在此明誓,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要保满城百姓的安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罗大同抬起右手指天立誓道。
“将军此心天地可表,下官愿与都统共生死!”陈博远为其精诚所感,有些激动地道。
‘呜呜、呜呜呜……’此时突然城外号角声远远传来,城西方向烟尘骤起,蹄声如雷,如暴风裹挟着沙尘滚滚而来。
“城上南军听着,我家万户率大军前来,若是献城投降,秋毫无犯;倘若抵抗,定会屠城,鸡犬不留!”这时城下一名擎着大旗的蒙元骑兵来到城下,向上喊话道。
“狂徒嚣张,将他轰了!”罗大同向城下看看发话道。
‘轰!’其话音刚落,一声炮响,城下的敌骑已经是粉身碎骨,化作一篷血雨……
第1117章 麓战()
“再遣人劝降!”八撒率军在常熟城西两箭之地外列阵,可以说眼见前去招降的使者被一炮轰城了渣渣,他的心也跟着抽抽了一下,但是他还是再次下令道。
“万户,南军击杀我军使者,只怕是要死战到底,不肯献城了,再遣使者前往恐亦于事无补!”秃格听了却是一愣,他知道南朝向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讲究,但也非没有特例,而一旦杀了使者就说明事情没有谈判的余地,表示自己死战不降的决心。可万户要再遣使,让他有些诧异地道。
“你敢违令?”八撒却是一瞪眼沉声喝道。而心中却暗骂,难道我就不知道怎会回事,愿意派人去送死吗?
通过探城,他已经清楚常熟城已非昔日的弹丸小城,在南朝的改建下已经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当下自己要攻破此城势必要经历苦战,而己方为骑军,攻城非己所长。另外攻城手段也受到严重的限制,过去他们可以降军或抓到的百姓为前驱攻城,可一路行来,别说收降敌军,连百姓也没有抓到几个,以其攻城就是笑话。
此外常熟城三面环水,地下水浅,只怕玩不了两尺就会见水,想要挖掘地道攻城几无可能。而要以水代兵攻城,这个时节正是枯水季,河流水量不丰。加上常熟周围河湖众多,水系发达,护城河与河流相互通联,也能将水迅速排出。再者背靠虞山,那里是周围一带的制高点,靠水攻夺城也难以成功。而靠长期围困攻城也算是常用的方法之一,可常熟城内积存这大量的粮草、辎重,靠围城只怕熬死的不是其,而是自己了。
且八撒发现宋军看到己方大军直逼城下后并没有弃城而逃,而这种情形在此前与南朝作战中十分少见,其许多城池并不是攻下来的,却往往兵锋所指,南朝守臣或是望风而逃,或是开城投降。而拒降者往往会死战到底,即便城池被攻破,依然会进行巷战,这是他最不希望见到的。
八撒清楚作为攻城方,人数必然占优势,心理上也占很大优势。可攻破城池进行巷战,也得近身肉搏,且会十分惨烈。他听闻过最惨烈的是灭金朝最后一战——蔡州之战,在哀宗自杀后,余下的千余名金军进行了视死如归的巷战,在大局已无法挽回的情况下,上至参政、总师、元帅,下至普通兵员、随从五百多人均自杀殉国。
而八撒亲身参加过攻打樊城之战,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襄樊当地军民顽强抵抗,整整抵抗了他们六年之久。直到咸淳九年,樊城才被攻破,主帅范天顺自杀殉国。统制官牛富在城破之后,仍然率领最后的百余将士顽强抵抗,与己方进行巷战,渴了,饮血水,继续战斗。最后因为身负重伤,牛富投火自尽。
八撒也明白己方的优势建立在依靠战马快速机动和冲击,一旦卷入巷战,就要在缺乏通讯协调和有效组织的情况下作战,依靠单兵作战会消耗大量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和基层指挥人员。毕竟一支精良军队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况且巷战还会丢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