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只是担心路上有了耽搁,文相无法按时赶到,误了大事。”赵昺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回答道。他知道水上行舟意外情况太多,水流和风向都可能影响行舟速度,意外更是难以预测。而当前又没有实时通讯系统,一切只能由驿站传递,获知情况,但驿传所到的信息也会延后,尤其是随着距离的增加延迟现象会更加严重,那边若是出现意外,等他获知消息那边不知道已经恶化到什么状况了。
“官家就是忧心太过,征西之事既然交由右相,麾下又有精兵良将,官家静待捷报即可,不必过度干涉!”苏岚轻声劝道。
“官家,兵部的驿报!”这时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进来,将一本文卷送上道。
“朕看罢就会过去,姐姐先去回皇后吧!”赵昺拿过来翻开,抬头看了苏岚一眼道。
“是!”苏岚看小皇帝又埋首于文牍之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自己所言,也只能轻叹口气退了出去。
“难道是我真的过于忧心了……”赵昺看着苏岚离开书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嘟囔道,可觉得自己心里又非如此……
说是一会儿,可赵昺批阅完急奏,又看过兵部送来的驿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而皇后等人并未在堂中,而是去了芙蓉冈。此地并不远,就在致远堂东边,说是冈其实就是人工堆砌的一道不过两丈高的土岭,上面种植着各种芙蓉花。
赵昺出了门,摆摆手屏退了跟上来的一众小黄门,沿着一条木制栈道向芙蓉冈走去。仲秋时节正是天高云阔,秋高气爽之时,他行于小路之上精神一振,随之就感慨自己的老祖宗们真会享受,也真会玩儿,满山的芙蓉树此刻含苞待放,待到深秋便会百花齐放,人沿着起伏的栈道行于其中,便似融入花海之中一般。
再向前行了一段路,前方便是一座用来赏景的月台,赵昺尚未看到,便听到莺莺燕燕的说笑声,他拨开花丛望过去,但见自己的后妃们在那里嬉闹,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心中多了份暖意。严格的说,这些人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再过一段时间又会添几个孩子,自己的肩上便又多份责任。
“陛下驾到!”可有眼尖的小黄门看到了他的身影,高声宣道。
“好了,叫魂似的!”那边的嬉闹声戛然而止,而赵昺刚刚舒缓的心情立刻被破坏了,人也藏不住了,他只能走出来没好气地道。
“拜见陛下!”听到宣喝声,吴曦等人立刻起身上前施礼道。
“免礼,坐吧!”赵昺变脸似的又成了白板,抬抬手沉声道。
“有何事?朕这些日子事情颇多!”赵昺坐下,扫视了下众人,可待了片刻却无人说话,目光却齐齐的看向自己,他皱皱眉问道。
“官家,这是在京官员中秋赏赐的清单,臣妾与贵妃议过,还请官家过目!”吴曦将一份文卷呈上道。
“嗯,文相此次率军远征,可以比往年增加一些,其他人的便照旧吧!”密密麻麻的好几页,赵昺也无心细看,走马观花的翻看了一遍言道。
“是,臣妾记下了!”吴曦施礼接过,又递上一份名册道,“此是臣妾等为官家遴选入宫的良家女子及宫中晋升的女官名册,请官家御览!”
“朕不是早有口谕,罢选秀,且放到龄宫女出宫。难道未告知你们吗?”赵昺接过名单却没有看,而是瞅向侍立一旁的苏岚,眉头皱的更紧道。
“这……”苏岚偷眼看看皇后,迟疑了下没有吭声。
“官家,尚宫令已向臣妾禀告,但当下贵妃、德妃和臣妾都已有孕不能侍奉官家,且后宫多有缺位也需人打理,还是应当添些人侍奉官家,便擅自做主了。不过并未惊扰民间,只是从朝中官员家中适龄女子中选了些人,再就是从宫女中挑了几位!”吴曦见皇帝面有怒色,赶忙解释道。
“皇后还是番好意喽!”赵昺听了面色稍缓,可话中仍有怒气道。
“官家,臣妾并非是违逆圣意,但……”吴曦见状暗叹口气请罪道。而心中也是叫苦,世人皆言皇后地位崇高,却不知其中苦处,充实后宫乃是其之责,若是罢选,便会有人言她为盛宠而‘妒’,不惜阻碍圣上繁衍子嗣。可是依例选秀,又遇上了这么位‘抠门’皇帝,不肯充实后宫,还要向外赶人,让她十分难做。
“朕知道汝是好意,但也不能擅作主张。”赵昺似不耐烦的打断其解释道,“苏岚侍奉朕多年,深得朕心,就晋封其惠嫔协助皇后打理宫中事务,其她人便免了吧!”
“是,臣妾遵谕!”吴曦也是暗松口气,她也知宫中并非世外桃源,同样是世家和官僚们争斗的战场,谁知道哪位新人会得宠,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苏岚虽自幼侍奉皇帝,且深得信任,可其家人早在战乱中散失不知踪迹,没有外力协助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总比多个对手要强。
“奴婢谢陛下隆恩!”苏岚听了却是一怔,虽然她早知陛下的心意,也得到过许诺,但是当皇帝在众后妃面前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十分激动,急忙上前拜谢道。
“免礼!”赵昺露出丝笑意抬手道。
“给姐姐道喜了!”吴曦等人纷纷向苏岚道贺,苏岚也忙着一一回礼,并未因此而生出傲气。
“恭贺惠嫔娘娘!”众人见礼已毕,周围随侍的小黄门和宫女们也齐齐大礼拜贺。但各自心情不同,有的人觉得其能有今天,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可也有人不免心中泛酸,其以被俘获的婢女身份入宫却一再升迁,今日又得封号,一步登天,真真的让人觉得走了狗屎运,却没想到其付出的辛劳。
“官家,中秋正是观潮的时节,大家想同去一观!”见陛下面色稍缓,陈淑这时言道。
“汝已有孕在身,受了惊吓当如何?还要如此胡闹,再说海中的惊涛骇浪岂不比那区区钱塘江潮壮观,又有何可赏的!”赵昺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官家真是无趣,观潮之日据说城中万街空巷,甚是热闹!”陈淑却是争辩道。
“不准!朕便是去观潮,也不会带汝同去!”赵昺听了瞪起眼睛断然拒绝道。而见惯了海上大风大浪,对江潮自然没有什么兴趣。
“官家就是因为没有能亲征川蜀,才将气都撒到了尔等身上,板着个脸给谁看!”陈淑却是不服气,起身怒道。
“……”陈淑话音一落,场上立刻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小皇帝,只见其面色阴沉,虽然没有说话,嘴角却是抽搐了几下。这些日子大家都知道陛下在为西征之事忙碌,且时常为此发脾气,而心里也明白其是为了不能亲征而郁郁寡欢,但是谁也不敢叫破,担心其会一意孤行,现下陈淑却一气之下点破了。
“呵呵,汝不说,朕却是忘了!”好一会儿,赵昺干笑了两声道。
“官家,臣妾并非这个意思……”陈淑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这时又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能连连摆手道。
“不、不,此提议很好,甚合朕意,此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让朕烦忧这许久!”赵昺却也是摆手笑道。
“这……这真非臣妾本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陈淑却是后悔的要死,眼泪都急的要留下来了,涨红着脸起身施礼道。
“官家切不可动了亲征之念,若官家有个闪失,让臣妾等将如何,即便不为臣妾等着想,也要想想姐妹们腹中尚未面世的孩子啊!”德妃章屏见皇帝如此,也急忙起身施礼带着哀求道。
“诶,出征的军中将士家有孕妻者何止千百,他们能毅然出征,朕又有何不可!”赵昺知道其在打亲情牌,笑笑反驳道。
“官家说的极是,但是官家身份不同于他人,亲征不仅关系到臣妾等,也是关乎社稷的大事,万不可轻动!”这时吴曦起身正色道。她今日召集众姐妹与皇帝说事,其实就是担心皇帝又突发奇想溜出宫去前往川蜀,想着如何加强‘监管’,没想到还未涉及就出了意外。
“皇后严重了,历朝历代皇帝亲征不知凡几,他们可以,朕有何不妥!”赵昺言道,“昔日汉高帝灭西楚,光武帝翦灭群雄,三国曹操赤壁、汉中、合肥诸战,刘备汉中、夷陵诸战,孙权历次合肥之战,刘裕二次北伐,魏道武帝、太武帝开国诸战,高欢宇文泰五次互殴,周武帝二次灭齐,五代梁太祖攻河东河北,唐庄宗灭梁,周世宗攻北汉、攻辽、攻南唐,我朝太祖攻北汉,辽耶律阿保机侵幽州,耶律德光灭晋,萧太后携辽帝南征澶州,西夏李元昊攻宋,元成吉思汗伐西夏,蒙哥攻略我朝皆是亲征!”
“此外尚有诸如汉高帝平英布、陈豨,三国曹丕南征,苻坚淝水之战,魏孝文帝南征,北齐文宣帝北击柔然,北周武帝亲征突厥,三国魏明帝镇长安反击诸葛亮,前赵刘曜反击石勒,冉闵杀胡后迎战前燕,慕容垂为报仇奇袭北魏平城,南燕慕容超迎战东晋,东魏高澄亲征围颍川,北齐后主援晋州,五代后晋出帝反击辽国等隋炀帝亲征吐谷浑、突厥、高丽,唐太宗亲征高丽,我朝太宗灭北汉、攻辽,金海陵王南侵我朝等!”
赵昺听了连连举例道,另外还有些他没有说,例如努尔哈赤兼并满洲,皇太极入关与松锦会战,明成祖北征蒙古,清康熙亲征葛尔丹等,因为那是后世之事,说了他们也不知道。当然这些人多是创业型和扩张型,或是被迫应战的,此外还有就不好意思提了,那是战争发烧友式亲征。这类亲征虽不太多见,却非没有,一个是明英宗,另一个是明武宗偷出宣化战蒙古……
第1040章 被怼了()
赵昺一番连珠炮似的回答,以此来验证皇帝御驾亲征非是自己别出心裁,诸多的前辈已经给他做出了榜样。而刚刚的对话也让他想到了自己这阵子郁郁寡欢的原因,虽然他是后知后觉。可心里同样明白已经丧失了亲征的良机,若是自己此时再去只怕不仅会引发文天祥的愤怒,也会引发自己的执政危机,要知道谁会喜欢一个朝令夕改,对属下疑神疑鬼的‘坏孩子’。
但赵昺知道当下却不能服软,不说在众后妃面前失去了面子,且西征只是一系列收复旧土战役的开始,此刻不能让她们心服口服,以后自己别说亲征,就是想出宫都要‘钻狗洞’了。所以为了以后,他也要说服这帮‘心疼’自己的老婆,同时也为自己刚才的英明决定而沾沾自喜,若是再多几个,这个哭,那个闹,烦也被烦死了。
“陛下刚刚说的不错,想陛下也知他们亲征的结果吧!”吴曦却没有被皇帝吓到,略一思索反问道。
“这……宋武帝刘裕,我朝太祖皇帝及多位君王亲征均战果辉煌,创下了基业吗!”赵昺听了一怔,想了片刻才讪笑着道。
赵昺其实对自己所言却也缺乏底气,只要有心梳理下历史上的皇帝御驾亲征就会发现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不论哪一种亲征,都有相当比例的皇帝要么被杀、要么气死、要么被活捉,或者一败涂地名声扫地,或者引爆矛盾国家而崩溃。
不过他也注意到吴曦的称呼,别看官家和陛下都是对皇帝的称呼,但是官家一般都是私下中的称呼,适用于后宫或是较为亲近之人,当然也不排除像李逵那种没素质、没文化的鸟人;而陛下则是多用在正式场合,比如君臣之间、朝会之上,说起来都是外人。吴曦换了称呼,表明自己是在与他商议公事,而非私下论事。
“陛下勿要以偏概全,混淆是非。”吴曦此时也板着脸言道,“宋武帝刘裕及我朝太祖皆是军旅出身,征战杀伐以为常事,又通晓治国方略,亲征自然能战无不胜。”
“皇后只怕也是强词夺理,皇帝亲征,又有谁不想打赢的,而战场上瞬息万变,皇帝也非神仙,稍有失利或是挫折亦是在所难免,岂能一概而论!”赵昺言道。而心中也是暗骂那些亲征失利的皇帝们,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儿,这不是给自己当反面教材吗?可也知吴曦所言不假,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情,成功率自然高过外行指导内行,而世界上的皇帝却并非都是打仗的行家。
“哼,臣妾看强词夺理的是陛下,明知皇帝擅长的应是治吏理政,而非是领军作战,那隋炀帝的前车之鉴,陛下定然也知晓吧!”这时陈淑插言道。
“隋炀帝乃是昏君,其行惹得天怒人怨才导致亲征失败,难道朕亦是昏君吗?”众人听了陈淑的话,第一感觉就是贵妃真敢说,敢拿陛下与隋炀帝相较,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人了。而赵昺听了自然也是满脸黑线,可架不住人家说的还真挨边儿,一拍案几怒道,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色厉内茬底气不足。
实际上赵昺也是没办法,隋炀帝这位前辈在历史上毁誉参半,其开创科举、开运河、统一南北、取消酷刑等也算有为之君,在军事上也非是‘小白’,其即位前就曾参与与突厥、契丹之战事,皆有所获。大业五年,他亲征平定吐谷浑,设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也建立了赫赫军威。
不过隋炀帝在征高丽一事上确是错了,且错的离谱,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赵昺一路走来,自然清楚皇帝到了一线,实际上他的身份就从一国领袖自动降格为一军统帅,最急需的素质是指挥作战的实际经验,而非运谋紫宸的帝王政术。偏偏有些皇帝堪不透这一关,舍长而用短,到了战场就把屁股露了出来。
隋炀帝自以为“高丽之众不能当我一郡”,征高丽将会是一场有征无战的战斗,故而他事事政治先行,命令诸军不得擅自行动,要前后照应、左右协同,把中华帝国的谱摆足。又下令对高丽实行征抚并举,如果高丽人愿降就停止进攻。诸军大将明知这种打法不对,也没人敢提出异见。于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行军,光是大军出发就用了四十多天,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到了逐城进攻时,高丽人一旦撑不住,便遣使请降。隋军大将不敢自专,一见敌人请降便飞报请炀帝决断。使者一来一回间,高丽人又做好防守准备,如此往复,隋军空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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