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换了衣服迫不及待的登上了舱顶甲板,但见上面已经积存了寸许厚的雪,他兴奋的使劲踩了两脚,听到了久违的‘咯吱’声。伸手接住几朵飘落的雪花,看着其在手心之中化成水滴,又用舌头舔了舔,脸上竟然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咚、咚、咚!’鼓声响起,将赵昺从片刻的神游中惊醒,这鼓声是各船相互联络的信号,表明自己的位置。他皱皱眉登上瞭望台向前望去,由于雨雪的影响使能见度变得很差,已然看不到船队的头船桅杆,悬挂的旗帜更是模糊一片,三里外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帆影。江岸更是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可雪却越下越大,他知道在这种气候下行船是十分危险的,而战船上搭载了步军,一旦发生碰撞后果难以想象。
“下令各船主桅杆升挂红灯,船艉副桅升挂黄灯,各船保持六十步间隔,防止碰撞。哨船扩大警戒圈,发现敌情,释放号炮。”赵昺发现危险后立刻面色严峻的下令道,刚刚的兴奋一扫而光。
“陛下,这白日以旗鼓为好,夜晚才以灯火为好,而红灯是示警,黄灯却是何意?”郑永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种雾天又与黑夜何异,切不可拘泥,要因时而异。”赵昺要过望远镜向北岸看去随口解释道,“红灯可用于示警不错,而黄灯在雨雾天气中却要比红灯还要显眼,有利于后船观察。”
“嗯,属下受教了!”郑永点点头,他也发现前船升起黄色灯笼后,果然要比桅杆上的红灯要更加清晰一些。
“咦……”
“陛下,怎么啦?”郑永突然听到小皇帝发出声惊诧声,急忙问道。
“哦,没事!”
“……”小皇帝摆手说没事,可郑永却发现其目光明显驻留了片刻才移开,他不放心的拿起望远镜向那边看去,立刻就闭了嘴,马上转移了视线。
自御船右舷伴行的第二艘战船搭载的正是山地旅官兵,甲板上聚集了一群军兵,他们都是生于海南的俚人,应该是头一次见到下雪,比之小皇帝还要兴奋,正在一起嬉闹。而其中一名士兵身穿与陛下身上样式相同的白色大氅,只是多了红色镶边,前襟上似乎还点缀着金色的绣花,在众军中甚为突兀,伫立在甲板上正静静的向御船这边张望,飘落的雪花中有此美人更有范韵味。
“陛下,在风雪中行舟甚是危险,不若在大冶停留一日再行!”郑永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正是小皇帝未过门的媳妇,他怎敢再看,而陛下发出惊诧声不用问也是看到了同样的一幕。他发现小皇帝的眼色有些迷离,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那个方向,轻笑着问道。
“不可,船队驻泊在江面上,且又是逆流,两岸都尚有敌军活动,一旦有警难以动作,那将是灭顶之灾。即便是放慢航速,也绝不能停船!”赵昺立刻拒绝道。
巡视的哨船在过了兴国军之后便不断禀告,有敌军斥候在江北岸出现,并沿途追踪,这表明敌军已经注意到他们这支船队,并严密监视自己的动向。这就不能排除敌军会采取行动,而若是停船,他们顺流放下火船,溯流而上的战船从起锚到动起来皆需要时间,恐怕不及反应就会被冲乱阵型。
“陛下,这一降雪会更加寒冷,只怕山地旅的那些俚兵难以适应,不若将他们过渡到御船之上。”郑永又建议道。
“嗯?!”郑永突然转换话题,让赵昺有些意外,皱皱眉疑惑的看着其嗯了一声。
“陛下,御舟之上目前只有侍卫营和随扈的御前办,亲卫旅一团在辎重船上,还可以搭载千人!”郑永看着陛下解释道。
“你冷吗?”赵昺立刻明白了其所说的意思,这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但是自己可是道德楷模,国民的标杆。当初将李三娘接入宫中养伤还可解释,但是在战时把没有过门的媳妇接到御船之上,这岂不是毁自己吗?但其没有说破,自己也不能言明,而是反问道。
“属下不冷!”郑永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老实的回答道。
“你们疍族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冷的天气吧?”赵昺笑笑道。
“这……这,属下在海上风吹浪打的惯了,与他们俚人海上容易适应的。”郑永有些尴尬地回答道,却也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
“将来我们还要更为深入北地,那里的气候更为寒冷,这点雪更是平常,昔日金人之地冬日大雪如席,可没人畜,即便是汴京也比之这里寒冷数倍。而我们军中皆是南人,所以朕与众军都要逐步适应。”赵昺轻叹口气言道。想想自己这个皇帝当的真是不容易,江东还未完全收复,就要想着中原,东北、西北,也不知这场战争多少年之后才能结束。
“陛下,毕竟山地旅还有女兵,他们不像男人一样耐糙的。”郑永无奈直接提醒道,希望陛下能怜香惜玉。
“给他们在送些毯子过去吧!”赵昺知道为了方便照顾和保护李三娘,山地旅中专门有一队女兵作为其亲兵,略做考虑后他还是拒绝她们上船,不过还是准予些照顾……
受到雨雪的影响,次日清晨大雾锁江,能见度进一步降低,船队只能以龟速前行。而前锋哨船与敌船在雾中频繁遭遇,往往都会发生一场短促的冲突,然后各自撤离。且负责引航的船只仍然是兴国军水寨派出的船只,传递战报的船只也已经三日未出现。这表明他们已经进入了鄂州战场的外围,触发了敌军的警戒圈,战斗随时都可能发生。
赵昺下令小型哨船退于船队两翼作为外围警戒,以战斗力和防护力较强的龙船担任巡哨的任务,如此他们即不会在遭遇战中吃亏,遇到强敌也能迅速脱离。同时船队进入一级战备,不但战船要值更守夜,运兵船也增加瞭望哨,派出军兵轮番值守,防敌船渗透、偷袭。
十二月十八日,受到天气影响的船队耽误了行期,距离鄂州还有百余里的行程,不过好在天已经放晴,风向转向西南,若是顺利至多两日便可到达。令赵昺高兴的是文天祥派出的战船终于将最新战报送到,可看到残破的快船,他却是心头一紧,将送信的军将招到船上亲自询问。
一问之下,赵昺更是心惊,就在双方失联的这两天,元军趁着大雾偷袭了宋军大营,双方激战竟日才凭借营垒将敌击退。而敌水军也频繁出动,封锁了江面,他们多次派出战船联络却都被敌拦截。此次他们共派出了五艘快船,却只有这一艘冲破了围堵到达,其余的船只恐怕凶多吉少。
赵昺听完令人将信使好生安置,眼前的严峻的形势让他心中颇为不安,回到指挥室后他将文天祥亲书的战报仔细再看过,他打开地图,在上面标定了最新的战况,审视良久。鄂州地处长江中游,扼汉水入口,但宋时还未有形成现代武汉的规模,仅仅是个军州的规模,它在行政区划上属荆湖北路领辖,与襄阳、江陵构成了京湖战区,隔江与淮南西路为邻,与江南西路兴国军接壤,形势十分险要。
正是由于鄂州西可以援蜀,东可以援淮,北可以镇荆湖的地理位置,自魏晋以来,鄂州城即是长江流域的重要城镇之一,历经发展,至宋代成为长江中游的最大城市,区域性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南宋初年,名将岳飞与岳家军就驻兵此处,可见它的重要军事地理意义。
南宋时,鄂州号称“今之巨镇”,城内商业繁盛,出现了富商大贾,城内开设了热闹的夜市,号称“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四方商贾云集,市容相当繁荣,民居市肆,数里不绝,其间复有巷陌,往来憧憧如织。同时鄂州城中人口众多,到宁宗嘉定以前即达到了十万户。因此在长江中游同样是座经济重镇,是沟通江南和江北的重要商贸通道。
赵昺知道元军不打算放弃这个在长江中游的重要据点。在蒙元战争中,忽必烈曾亲征鄂州,围城达六个月之久未能破城,无功而返。后来伯颜率军攻鄂州,先取了襄樊,又尽歼宋京湖水师后才得以破城。使得元军攻破长江防线,大军南下江南。
因此双方都知鄂州对于战局的重要意义,若是宋军夺取了鄂州,则能稳固湖广,进而稳固江东;反之元军失去鄂州,则再想恢复江南就要再渡长江天险,所以他们想凭此作为反攻湖广的桥头堡。鄂州对双方都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如此形势下可以说谁占据了此地,谁就抢占了先机。双方都志在必得之下,一场恶战恐怕是不能避免……
第768章 接敌()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赵昺一直关注着元军的调动和整编情况,他经过分析后发现元廷设置的江南三行省的治所均位于行省北部而非行省的心脏地带,具有辖区狭长、重心在北、以北制南的特点。
这种特点应当说与蒙元地区的统治政策密不可分,广袤富庶、人口众多的江南地区,不仅是其统辖地域,更是其经济掠夺与军事镇遏的重点对象。因此,除了一般性的行政职能外,江南三行省还是他们的主要财赋征集地与大军区。
若从整个江南地区看,蒙元镇戍军的驻防,其实是以长江沿线为中心,其中从长江入海口直至重庆三峡的南北沿岸,密密麻麻驻扎了至少三四十翼万户,这些万户府多以汉军为主,是元廷监控江南地区的主要军事力量。一旦江南腹地有警,各行省即会迅速从各翼万户府抽调兵力,南下弹压。
而江南腹地的镇戍军,新附军的成分开始明显增多,除了汉军、新附军相参的万户府外,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以新附军为主的万户府。新附军由前宋降兵整编而成,元廷对其采用即利用又防范的政策,新附军虽人数不少,但多数被化整为零,以千户为单位配隶于万户府下。
即使一些较纯粹的新附军万户府,也多数与兵力有限的下万户府,为元廷控制江南的辅助军事力量。至于行省南端地区,因地理环境、气候等因素,不适于以汉军为主的镇戍军久驻,在江南镇戍体系中处于次要的地位,形成了这种重北轻南,守内虚外的格局。
赵昺正是根据元廷的这种布防情况制定了反攻江南的战略,以己部主力借助水军的优势直取长江防线,在形成割据的同时牵制敌军主力,使其无法南下增援。而江南腹地的元军战斗力羸弱,则交给战斗力较弱的地方义军收拾,从而争取战略上的主动。
而具体到江西行省的镇戍军万户府,其实也是呈重心在北,以北制南的布防姿态,兵力雄厚的万户府,尤其是以汉军为主的上万户府,多驻扎在行省北端,背靠长江一线驻扎。与江浙、湖广行省大致相似。加上鄂州战略和商贸重镇的地位,设防必然严密,屯驻的也皆是汉军精锐。
要知道当年忽必烈亲征动用二十万征伐江南,只鄂州一路就占据了半数兵力,集中了伯颜、阿术和阿里海牙等将帅,他们皆是一时能征惯战的名将,动用的更是的以蒙古军为主,北人为辅的精锐之师,可见鄂州是易守难攻。而现在是攻守异位,宋军成了攻击方,又要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赵昺还是有些忐忑的。
鄂州城自东吴孙权在赤乌二年修筑旧垒夏口城,这里依山傍江,开势明远,凭墉藉阻,高观枕流,对岸则入沔津,故城以此为名。城池周围十二里,高两丈一尺,后后又因州治后山增筑左右为重城,设二门。入唐后,因为城池在江岸,受江风影响,难立垣墉,每年需加板筑修葺,节度使牛僧孺为减少年年修城的辛苦,在夯土墙外包砖,提高了城墙质量,但城池的规模没有大的变化。
到了本朝鄂州城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建,皇祐三年知州李尧俞增修城池,此后的鄂州城是原夏口城的两倍,周围二十四里,高二丈一尺,门有三,东曰清远,南曰望泽,西曰平湖。元因之。限于地形,城池扩建向东展开,依山傍江,建筑城垣,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孙吴时的夏口城变为城内西头的子城。
鄂州城位于长江与汉水交汇之处,地居形要,控接湘川,边带汉沔,通接雍、梁,实为津要,历代常为重镇。,随着宋朝统治中心的南迁东移,鄂州的地位进一步上升。在这一时期,由于宋金战争的需要,鄂州更加重要,州城不仅是鄂州与江夏县的治所,也成为路级机构所在。绍兴年间,荆湖北路转运司从北宋时的江陵移治鄂州;绍兴五年,在鄂州设立都统制司;不久又增设湖广总领所。三大机构皆置司于鄂州城内。
由于鄂州城地形特殊:城西以长江为限,城中山丘连绵。从西面长江边向东延伸,依次有黄鹄山、凤凰山、洪山和珞珈山、桂子山、伏虎山、南望山、磨山、喻家山等,形成一条绵延起伏的山脉。黄鹄山在府城西南,起东九里,至县西北,横贯全城。山之最高处有矶,上则回眺山川,下则激浪崎岖,曰黄鹄矶,著名的黄鹤楼就建在矶头,但其作用初时是作为瞭望江面的哨楼用于军事的。
由于地形的限制和历史上沿袭下来的格局,鄂州城的西头主要是各级官署;沿着黄鹄山、自西向东展开的一线,除了官署,主要有学校、寺庙等文化、宗教类建筑;民居、街市等主要分布在城东、城北和城南的一些较为低平的地区;由于人口增长,老城区难以容纳,民居与街市向城区以外东、南两个方向扩展的态势表现得较为突出;城西的沿江一带也成为交通、贸易繁盛,船只、人口密集的地区。
城中之山黄鹄山具有控扼全城的优势,各级官府衙署环布山麓,集中于山的西麓、东麓与南麓。转运使司在州之清远门内,即旧江夏县及县丞厅也”;湖广总领所置司在武昌门内;都统制司先置司于州治,后在绍兴十一年也移司于城东黄鹄山之麓,基本上都分布在地势高险的子城之内。
赵昺又将视线转向城外,鄂州城面临大江,经常受到江水泛滥的威胁,北宋后期,在鄂州城西的平湖门外,修筑了一道拦江长堤,沿江沿湖的堤防,交通方便、地势高爽,随着堤防的增高、加宽以及质量的提高,堤防不仅成为交通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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