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默契早已互通,嗅出了空气中隐藏的不安份子。
太后的真病,皇帝的假病,不管真相如何,追究起来,倒霉的总归是他们。一句庸医,医术不精,便可断了生路。
傅铭天悠悠的转醒,看着几个在外面战战兢兢的模样,一双明亮锐利如豹眼微微眯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道精光一闪而逝,然后唇角一弯,才招呼人坐下,细细询问了一番。
“陛下是怒火攻心!”院首沈大人恭恭敬敬道。
傅铭天笑而不语,刚才在阖眼的这段时间,早已脑海里把自己想的东西慢慢地理了一遍。既然送上门来的把柄,他没有理由不一杆子打尽。端起乖乖送上来的药汤,小呷了一口,随后一手半合掩住口唇,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才慢慢抬眼,看了看几人,回忆当年熊孩子的风光,是如何讨厌喝药,看病,“……朕记得当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呢,就这么一剑,像是忽然长大了一样,有些……”
“陛下是怒火攻心,从而引发了旧疾。”副院首李妙手顿首,恭恭敬敬道,“需好好静养,不宜再动怒!”
“臣等附议!”
傅铭天努力撑起了一个大笑脸,配合着惨白兮兮的脸蛋,显露出几分失意与落寞,“朕的病还多亏了几位医治,当年也是你们把朕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若是没有你们,朕早已陪皇兄离去……”
“微臣惶恐,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几人齐齐垂首,拱手,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洪福齐天!”
又互相打太极,寒暄了几番,傅铭天才挥挥手,让人退下。
“微臣多谢陛下,臣等告退!”垂首,拱手,神情多了几分恭敬之意,慢慢退下,大气不出回了太医院,才松了口气。
刚回太医院,中青年纷纷围了上来,刚想讨教一二,取取经,便听太后懿旨下,因勤王早上“鲁莽”之事,特此设宴于宫中,邀请各位御医赴宴。
“……”
院首沈白摸了把胡子,似是眷恋的摸了摸额上稀疏的眉毛。真亦假来假亦真,怎么就没人相信勤王真的是先天有疾,他皓首穷经,翻阅杏林典籍,又出外游历,终于寻得病例,可叹无人相信。权势,真就让人如此入魔??可他终究也是凡人,为了家族荣耀,一步错步步错。
打点好太监,黯淡无光的回了院首阁,慢慢提笔写了一剂药方,哆哆嗦嗦,含泪嘴唇一抿,下一秒眼神狠戾,将茶盏投掷于地上,然后瓷片不小心割伤了自己。
“沈太医!”十来岁的小药童闻声立即刚来,手脚麻利的收好一地的碎片,随后扶着颤颤巍巍的太医往椅子上座。沈白忽然感觉袖子一沉,就听小童轻声道,“大人,您孙儿的亲笔信。”
落寞的看了一眼药童,稳稳身形,深呼一口气,微微颤抖着把先前的药方塞进了药童的手心,然后挥挥手让人拿伤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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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铭天听着后宫众妃传递过来的慰问或者送过来的各种爱心药膳,望了望门外,叹口气,“父后怎么于情于理也该来探望一下我吧?”
“……”众宫侍哑然低头。
傅铭天也没期待有人会回答他,只不过有些小怨念的蹙了蹙眉。以帝王的角度来说,吴后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上位者害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帝曾经说吴后的软肋是江山子民,因为他有一颗仁者之心。所以二十几年前,旻王叛乱,敌国觊觎,他甘愿沉寂,困局于后宫。可是这一年里,他隐隠的感觉有些东西变化了。透过窗户,望着远方巍峨的宫阙,脸上笑容慢慢收敛,也许真的是他离开之前的那封信,寒了他的心。毕竟那个时候,魔怔了的他以为会是吴后为了信仰能毒死自己的孩子,却没料想是皇帝将了一军。从暗卫处查到丑奴是皇家药物,然后在看到小豆丁傅铭浩之母,就像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噼里啪啦凌空作响,然后,只能在远处偷偷望着他的背影,在看着欣喜于傅铭勤的一字一句……他知道吴后的眼神已经变化了,忠孝礼义,原本能困住他的东西不存在了。几次的请安,从中透露出的意思也明了,为傅铭勤博得高位,顺带也许会帮他收拾一番旧臣,但前提也必须建立在他这个皇帝不会对傅铭勤动手的情况下,否则……
“世人都道,为母则强,如今我也只想做孩子的父亲,让人活得开开心心。敢觊觎我儿者,杀!”
耳边回荡着清冷肃杀,但又让人无比羡慕的话,傅铭天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说实话,他还真有点羡慕傅铭勤,什么都不知道,活得如此天真无邪。
算了,不能跟病人计较,有些自暴自弃,傅铭天打起精神,唤来暗卫,吩咐暗中监视好监狱里的两个,还有顾舒两人,又散播去言论,引导舆论走向。
一墙之隔,谁也没空搭理颓废着的顾清淼,任凭人瘫软在地。
傅铭勤耷拉着脑袋,第一次觉得这路好短,他故意走了几遍,绕了远路,还是来到了御书房。
皇兄生病了,父后说要来看望,但是他还是不信,虽然自己医术不怎么样,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懂点药理,毕竟偷偷把过父后的脉,可偏偏父后发现太快,又有那么多的太医坐诊。他搞不清该不该相信自己,一直纠结着又听到父后要过来,于是自告奋勇便来了。
来了之后要做什么?
傅铭勤茫然的看了一眼檐廊上的花花艳艳,还有与之对立的一个大臣。
“奴才叩见勤王殿下!”
“拜见勤王!”
“免礼!”傅铭勤兴趣不大的挥手让人起身,在听到皇帝喝完药睡着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可以走了的他愉快的转身,却不料被人抓住了衣角。
转身
顾清淼昏倒在地,脸色苍白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渐渐的流淌入地。
皱了皱眉,“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第23章 上朝()
以皇城作为延伸的朱雀玄武两条大道上,无一不是官宦之家。随着长辈们的上朝,需晨昏定省,早已醒来。
舒家后院
舒顾氏将手中绣帕直搅着,有些烦躁的挥退了女儿,媳妇,又敲点了几个庶子,最后留下了幺子,才揉着额头。都是自己人,也无须再掩饰,眼里明明白白地透出一抹担忧。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在夫家,娘家便是助力。况且,她一直深觉自己下嫁,比不得姐姐曾母仪天下的辉煌,所以在府中,在众诰命夫人前,都是眼高于顶。但忽然昨日消息传来,着实让自己心慌不安。
“母亲,放心,外祖会没事的。”舒轻闻言哂笑一声,压下心中的厌恶,淡淡道,“就算外祖真出了什么事,单凭一个孝字,皇帝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者,皇帝登基才一年,无用武之人,外戚虎视眈眈,正需要我顾舒两家之际。”
“真的?”舒顾氏蹙眉,低声,“虽然妇道人家不懂前朝事务……但是为娘相信我儿。”
又宽慰了几句,舒轻含笑告退。回到自己的小院,一只信鸽扑棱着飞下,乖巧的梳理着羽毛。指示小厮拆下信鸽纸条。
远远的望着皇城的方向,舒轻展开信件,阅后,嘴角上翘,衣一种诡异的表情微笑,眯眼。
无恙?
“呵呵……”
焚烧了纸条,舒轻轻飘飘吩咐,“散出消息,本少爷不慎偶感风寒,无法参加科考。再者,通知四王爷,科举舞弊是时候爆发了。”
不远处大树上黑影一闪而过。
所谓黄雀。
……
黎明破晓,卯时降至,宫外青色小轿消无声息的一顶顶来至,落轿,过午门,无声往太和偏殿而去。以往或三三两两闲聊,或喝茶点心填填肚子,但今日无一不默默无声,脸上表情亦是萎靡不振。
殿内的气氛很压抑。
一天一夜的时间,外面的谣言早已句句的戳人脊梁。
不说普通民众心中皇帝是没了爹,少了娘,外公还要戳着来卖国的可怜娃,在士林心中,天平也早已倾斜。忠孝礼义在大,也大不过皇权的至高无上。再者林李一案,铁证如山面前,如何做得伪证?而更让众朝臣感到意外的是,今天的早朝,一直听宣不朝的吴敌,大将军也站立朝堂之上。还有现今最尊贵无比的王爷。
所以,不免叫人有些想入非非。
是年轻的皇帝技得一筹,还是年老权贵们老谋深算?
太和殿一角
几个年轻的权贵们,相比占不到权利顶尖边缘的六七品芝麻小官,他们这些人一身下来便有世袭爵位在身,在家中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这几日气氛怪异的源泉。
无非是皇帝要专权,而老臣不肯放权。
“哦!!!看看这脸色,说真的,”华味候压低了声音,跟他好兄弟,蒙辰咬耳朵,“你没看到我爹听到这消息,当场脸色就青了!”
“小侯爷,慎言!”蒙辰瞥了一眼上首的一杆头发花白的老臣们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才低声回到。打压住了好兄弟如此没心没肺的模样,耳语,同时心里深深怀疑,他怎么会跟此人做上朋友。肯定是跟老爹是军营里啃干粮啃多了,才会对做出精致小吃的某人一见如故!!!
“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出卖我的。”华味候继续咬耳朵,“肚子饿不,我袖子里藏了几块糕点,咱们出去填填肚子?”
蒙辰:“……”
“咳咳,两位,大庭广众之下,长辈聚在,还是稍微收敛点为好?”
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戏谑,但同样小声的音调,刚好两人听的见。
“文兄!”蒙辰抬眼,顺着对方调笑的眸子才发现两人此刻真颇有些“暧昧”,微笑的对其点了点头,稍微拉开了点距离。
被称为文兄的乃是上一次科考状元方烨,但如今也只不过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修撰,且因为没有拜师仪,在翰林院中过的颇为尴尬。比起同期榜眼,探花如今早已外放做官就等回来升职,境地实在窘迫。而且也比不得两人,尤其是一个生来便贵为小侯爷,其母乃是先皇胞妹,静华长公主的华味候闻良。所以,有些话他一脸心宽模样说得老爹如何,但他们可不敢直说自己不喜父亲教育模式,看父亲脸色,最多也就私底下开心一番,也不敢拿出分享。
三人互相寒暄几句。忽听后面一言
“嚯,听说了吗?内阁大学士要集体请辞,说愧对先皇信任!”
华味候闻言正想转过去八卦一番,却被一左一右给钳制动弹不得,诧异,“你们干什么呢?”
方烨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揶揄说道,“蒙小将饿了,想吃糕点!”
“我……”
正嬉笑间忽闻太监传旨上朝。
三人只好作罢,按照官阶站好,鱼贯而入,拜见皇帝。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铭天一脸苍白,忧郁的坐在龙椅上,抬了抬手,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众爱卿平身!”
“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殿内朝臣缓缓起身,毕恭毕敬地低头站着。
见行礼完毕,乖乖上前一步,带着丝锐利,尖声道,“陛下龙体欠安,诸臣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便跪了一大臣,老泪众横,“皇帝,老……微臣难为,有愧于三朝厚恩,又愧于先女之求,也愧于皇上荣恩浩荡……今扣请陛下允许了微臣的告老还乡吧!”
舒恒煦在旁搀扶着即将说的口干舌燥的老丈人,却丝毫不见皇帝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暗了暗眸子,并未多言。他当初借了顾家的风,上了他家的船,就算如今想独立一户,也得找准了时机,过了许久,才躬身言语,似是宽慰,“顾大人您也是受奸佞蒙蔽,皇上如此圣明,定然会查出事情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朕倒不知,何时……”傅铭天看了一眼跪地的顾清淼,淡淡道,“大臣出列奏事言语,不用像朕言明了,但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舒恒煦,“亲亲相隐,直在其中,朕也深感欣慰,不过既然顾大人如此恳求,朕自当应允,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众大臣一惊,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直言不讳着顾太傅有罪,舒丞相掩饰真相,皆因亲亲得相首匿,因此不受惩罚。
“皇上……”顾清淼楞了,一下子接受不过打击,明明他只是想以退为进,为什么会没有任何的挽留不舍?儒家不是这样治国,规矩不是这样的。
“请皇上三思而后行,老臣认为皇上不宜应许顾国丈大人请辞,国丈大人乃是先皇钦封!”内阁大学士李盎出列,痛心疾首陈述着,三朝元老的功绩。
“咳咳……”傅铭天像是受了重伤般,话语一直轻飘飘,软绵绵,心里早已冷哼不止,脸上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爱卿真是好口才不过,顾爱卿如此跪地恳求,朕若不允,岂不是显得朕冷酷无情了?怎么,你们真想同朕一时戏言那般,奴大欺主?”
“臣等惶恐,望陛下恕罪。”众朝臣跪了一地。
“恕罪?说的轻巧,若没有恕罪,是不是就会说朕不圣明,昏庸无能了?”傅铭天一手扶额,像是支撑着自己,身形颇为消瘦的靠在了龙椅的垫背上,微微眯了眯眼,“还有什么事情,无事朕乏了!”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说!”
“林谦多于今日寅时三刻发现上吊于狱中,留下血书一封,臣深感此事牵连重大,特求皇上判定!”刑部尚书扳着一张老脸,一字一句。
“血书?”傅铭天眼皮跳了跳,有些发笑的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他重生了两次,却还是没有学会如何耍阴的,一直以为在背后找个人盯着,便算不错,哪像有些人,一环扣一环,计谋如此之深。
血书的真卷他早已拿到手,上面字字珠玑的抒写了一番爱国事业,然后将主要责任推之于一个名不经传的三等小侍卫身上。经过暗卫的调查,躺着中枪的小侍卫身份还真是不一般。吴敌手下四大将之一的先锋军亡妻胞妹之子,亦是后宫婉贵人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