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听表哥提起这位小舅舅不会回宗时,韶绾亦曾暗自纳闷过,宗门千年诞辰不可谓不重要,身为掌门之子,一句来不及就不回来了?这解释未免有些单薄,只是这是天柳阁内事,韶绾也不好多问什么。
此时见到眼前的少女,韶绾自是连想起了这位小舅舅,听闻他有两个女儿,大表姐名唤柳言蔻,善刺绣,二表姐名唤柳言歆,喜莳花;言蔻表姐比自己年纪大不少,这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定是言歆表姐了。
心中思定,韶绾便向那名少女拂了一礼,道:“言歆表姐好,初次见面,韶绾有礼了,这花圃是言歆表姐莳弄的吗?”少女的话不算懂礼,但自己现是客人,却不能失了礼数。
“你是韶绾表妹?”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然后向她回了一礼,“倒是言歆方才失礼了,只是若表妹不遮遮掩掩的,言歆早认出来了。”不知为何,韶绾觉得这位表姐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说的话有些刺耳。
“我这周身云雾只是为方便行事,却也成了习惯了,请表妹见谅。”虽然她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自己不该隐藏面容,但韶绾却也实在不愿在对自己有敌意的表姐面前露出真容,何况她的后面还有四个陌生男子呢。
言歆闻言,倒是失了话语,若是继续计较这件小事,却是自家小气了,只是她仍心有不忿。
昨晚便知道来了位落云宗的小表妹,听说她的容貌极是出色,简直举世无双,一晚上就传遍了整个天柳阁;言歆自忖,自己比不得姐姐的修炼天赋和多谋善断,可自己的容貌却比姐姐要出众很多,如今竟说这位表妹容貌远胜自己,又想起藏在心里的一件事,于是目光里不觉带出了几分警惕和敌视。
韶绾却一直盯着眼前的花圃看,似乎没有注意;言歆见状心下一转,却是开口问道。“韶绾表妹,不知你可认识表姐花圃里的花卉?”
韶绾微微一笑:“韶绾未曾来过西南,虽然曾种过些许灵草,但对这些罕见花种,自是不怎么认识了。”
“哦,”言歆点头,“不知我天柳阁与你落云宗相比,哪边奇花异草更胜?”
“这个嘛,天柳阁有天柳阁的繁盛,落云宗有落云宗的独特,难道言歆表姐不是这样认为的吗?”韶绾不想与她多言,遂开口反问道,同时从储物镯内取出几颗明珠,“落云宗远在海外,景植自然不如天柳阁众多,倒是海产不少,比如这些珍珠,在落云宗是极常见的。”
言歆望着那颗颗圆润,粒粒豪光的明珠,目光里有些许艳羡,见状,韶绾微微一笑,递向言歆:“表姐若喜欢,韶绾便送与表姐。”
言歆正待接不接,眼神忽然凝在韶绾托着明珠的右手,那只手在明珠的微光里莹白如玉,不染尘垢;想起传言,她的心里登时有些许怒气涌起。
只见她淡淡一笑,回道:“明珠自然是好的,只是言歆不缺这个;不过言歆听说,表妹铸造灵器的材料是从天柳阁内得到,我天柳阁异产众多,也难怪表妹会中意了。”
听到此言,韶绾眉头一簇,这是指责落云宗寒酸,炼器还要从天柳阁取材料吗?
那随在言歆身后的四名男子却是退后了几步,他们平时虽然围在言歆周围奉承,没少起哄,可心里是门门清的;二小姐或许能找绾小姐麻烦,但他们,还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的好。
韶绾把珍珠递给放入言歆手内,莞尔一笑,道:“长者赐,不敢辞,这是外公的一片爱护之意,韶绾又怎么能推辞呢?就像表姐头上的玉钗是极好的,只是欠了几颗珍珠,这几颗明珠,韶绾就送与表姐了,都是亲人的情谊罢了。”说完告罪离开。
“站着做什么,还不走?”言歆对着身后的男子怒道,她自知失言,是以任由韶绾离开,没有再行刁难;她性子虽然骄纵些,也知道她的身份不比以前,她最多可以在言语上挤兑韶绾几句,却是绝不能与她结下仇怨的,只是自己说话半点好处也没讨到,心里仍有些愤愤然。
不提那里言歆对着那几人发火,这处的韶绾却是走至山门了,她听说山下便有城镇,这西南风光独特,更有巫人部落散居其中,说不得要去逛逛,才不失来这一趟。
一路下了台阶,在天柳阁弟子的指引下,韶绾顺着与来时不同的一处岔路行去,不上半刻钟,前方便隐隐约约的透出几处城楼的影子。
这里的建筑与风行国颇为迥异,颜色以黑白为主,兼青色散布其间,街上不时走着有着特色打扮的巫族人,衣衫色彩斑斓;街边商铺林立,乐器铺子和酒馆尤多,时不时还会看见用笛子、锣、鼓、二胡、三弦、绕、铃子伴奏的艺人唱着古老难懂的曲子。
韶绾一路走一路看,不时买点新奇玩意和小吃,倒是和阿懒一起饱了不少口福。
此时她正站在面具摊子前,和阿懒讨论着到底买哪样面具更好。
“这位小姐有礼,小生冒昧了。”旁边突兀出现了一位戴着夜叉面具的男子,对着韶绾行礼道。
韶绾望着他,眯了眯眼睛,恨恨的道:“二哥,你的假声真难听!”
“绾儿,你是怎么发现的?”虞循摘下了面具,惊声道,他不只戴了面具,变了声音,可是连身形衣服都幻化了。
韶绾不觉嗤笑了一声,道:“你身上的酒味那么重,有鼻子的都知道是你;言清表哥和言直表哥呢?大舅舅和三哥可都在寻你们!”
“我们在酒楼喝了一夜酒来着,真没想到那两个小子酒量那么好,拼了一夜都没醉,”虞循嘿嘿笑着道,只要不是爹爹和大哥来抓他,他是不会担心的,他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酒楼,“喏,人都在那里呢,你过去吗?”
“拼了一夜?真是酒桶肚量。”吃的满嘴是糖粒的阿懒一呆,低声嘟囔道,韶绾也有些惊讶,虽然知道西南地区人人好酒,没想到他们的酒量居然这么高。
“怎么不过去,你们把我丢下自己玩了一个晚上,如果不给我点补偿,哼,”韶绾不怀好意的盯着虞循,“爹爹和大哥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我保证有补偿。”虞循登时苦了脸,早知道就不下来找小妹了,自己就应该躲着她才对。
第二十三章 盛宴前夕()
且不提虞循一路上如何后悔,韶绾却是悠哉游哉的随着二哥来到了酒楼前,一进大门,只见地上歪着倒着的小酒瓶排满了整个大厅,整个酒楼内酒气熏天,跑堂的和掌柜也不见人影。 /》
韶绾不由的瞠目结舌,她指着面前的酒瓶问道:“二哥,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你说呢?酒窖都快被搬空了,幸好这家酒楼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要不哪够我们喝。”虞循满不在乎的回道。
韶绾一怔,摇了摇头,道:“表哥他们呢?”
虞循往楼上一指:“估计在三楼露台上,或许还在等着掌柜搬酒来也说不定。”
韶绾哑然,对于酒鬼,她的确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行。
于是两人上了三楼露台,站在登上露台的梯子上,韶绾望着前方或仰天高歌,或垂足顿胸,或牛饮不止的四五个人,默然无语,他们是喝醉了,所以在发酒疯?
在场的除了两个表哥,还有三个陌生男子,韶绾向站在前面的二哥问道;“那三人是谁?”
“那两个,”虞循指了指那一青衫一灰衫的两个男子,“是言清和言直自幼结交的挚友,听说是巫族人,我们会来酒楼喝酒就是为庆祝他俩的来访;剩下的那一个,我们都不认识,只是见他性情豪放,酒量不错,遂一起喝酒来着。”
“连名字都不知道?”韶绾惊声道。/》 肩上的狸貂突然靠近了韶绾一点点:“主人,阿懒好像嗅到妖族的味道了。”嗅觉灵敏是狸貂一族的天赋本能,阿懒能够闻到被隐藏的异味是一点也不奇怪。
这时,五人中唯一仍在静静喝酒的彩衣男子忽然起身,向韶绾他们走来。
走至面前,那彩衣男子对着他们拂了一礼,道:“见过虞公子与这位小姐,在下名唤孔鸣。”韶绾和虞循遂对他回了一礼。
那孔鸣接着道,声音略显怅然:“诸位公子不问身份,不问姓名,能与某痛饮一宿,是某人生少有之畅事,只是盛宴难再,孔鸣有事,却是要先告辞了。”
这彩衣男子衣衫颜色虽然鲜亮,但料子似有残破,面如白玉,却眼角含纹,想必整日东征西走,饱经风霜;此时的一言一行,更是带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肆意,可落在韶绾眼里,却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孔兄要走?”虞循双目微睁,遽尔一笑,“那便走吧,他们那里我会转告的。”说着便让开了道路,倒不愧是天性洒脱不拘礼的人。
韶绾淡淡望着那彩衣男子走过身前,用眼神示意阿懒,是他吗?
阿懒的表情有些迷惑,这气味一时有一时无,倒不像是从身体里发出来的,而是沾染了什么味道似的,难道它闻错了?
见阿懒一头雾水,韶绾移开了停留在彩衣男子身上的目光,她没有怀疑阿懒会闻错,毕竟这是狸貂一族的本能,不是靠着嗅觉,以它们孱弱的战斗能力,可能早就在妖族除名了。
按捺下心思,韶绾再度抬眼望向那四人时,只见他们已经停止了手上嘴里的动作,一个个倒在地上,竟是大睡不醒。
韶绾顿时觉得牙有些疼,瞪了虞循一眼:“二哥,怎么办?”
怎么办?虞循自己也没想过呢,无可奈何,韶绾只得用纸鹤传音把大舅舅和三哥招了来,那四个醉鬼才被大舅舅带来的小厮扛了回去,闹得这么大,到底还是让韶绾爹爹和大哥知道了。
虞循可怜兮兮的被罚去冰洞面壁,同行的还有那对双胞胎表哥,至于他俩的朋友,因为是客人的关系,没有苛责,却是安排了一间院子让他俩住下。
整件事情至此落定,很快的,到了天千年诞辰盛宴的前一天晚上,明天盛宴正式开始,此时的天柳阁灯火通明,照透了半个夜空。客人纷至沓来,来来往往,好不热闹;韶绾亦在这晚,遇见了那位兰心慧智的大表姐,柳言蔻。
柳言蔻容貌仅仅清秀,比不得言歆精致,可是她气韵天成,配着那身彩蝶戏花纹白缎的绣衣,身上自有一股独特的明丽味道。
韶绾亦是与她凑巧相遇,彼时她正在湖边欣赏水上花灯,对花灯上精致的绣工正爱不释手,一抬头,便瞧见那言蔻表姐款款而来,衣衫上的彩蝶在微光里似假飞真,将飞未飞。
“言蔻有礼了,敢问可是韶绾表妹?”
“韶绾见过言蔻表姐。”见柳言蔻向她行礼问询,韶绾连忙对她回礼道,“素闻言蔻表姐极善刺绣,这身彩衣当是出自表姐的巧手吧?”韶绾对那几只蝴蝶分外喜欢,是以忍不住开口问道。
言蔻闻言,淡淡一笑,说道:“谢表妹谬赞了。”
韶绾摇头:“表姐的绣技巧夺天工,那几只蝴蝶绣得如此栩栩如生,表妹自愧不如。”
言蔻嘴角含着笑意,只是仍然声音淡然的道:“人力总有极致,若与表妹丽质天成相比,实难望其项背;况且表妹衣衫绣艺精致,想是特别裁制的吧?”
韶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乃是水纹云绣,果与他人殊异,遂笑说道:“韶绾平日里穿着它,倒是没怎么细看,如今不是表姐提起来,韶绾只怕还不知道呢。”
“言蔻平日没什么喜好,只对绣技有几分心思,不知言蔻可否细赏片刻?”话音未落,言蔻不待韶绾点头,便上前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韶绾的衣袖,半刻也不离开;落在旁人眼中,像是因为极为痴迷于绣艺,是以连礼节都忘了。
阿懒伏在韶绾肩上,用神识传音道:“主人,她在用神识刺探你。”
韶绾微微点头,脸色如常,一幅半点未曾察觉的样子。
那一边柳言蔻眼里盯着韶绾的衣袖,心里却甚是奇异。
她的修为非言歆可比,如今她离韶绾如此之近,连衣袖上的针眼都能瞧得分明;她的呼吸明明近在咫尺,自己却连半点容貌也未瞧清。
这云雾,倒当真诡异。
她自然不知道,雾隐术的奇妙之处正在于此,既可模糊容颜,遮掩修为;亦可让人辨清身形衣衫,分辨男女身份。
柳言蔻亦知不可太过失礼,见已花了不少时间,虽然依然探不分明,却是只得松手告罪了。
韶绾知晓了她的心思,无心与她再聊下去,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她心里自是有些可惜那绣蝶的技艺,可惜就算自己开口询问,那柳言蔻定然也不会说出实话来。
回至院内,伏在烟柳园的卧榻上,韶绾有些闷闷的问阿懒道:“这对姐妹花倒是齐心,一个明着来,一个暗着来,却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们了,硬要揪着不放?”
阿懒偷笑,见韶绾瞪着它,方才慢悠悠的道:“或许是主人太出色了,她们担心主人会抢走柳老掌门的宠爱也说不定。”
“也许吧。”韶绾低声喃喃着闭上了眼睛,其实她的心里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只是想和阿懒说说话,解解闷而已,这天底下能让她生气的事,着实不多。
当第一缕阳光划破天际投射到天柳阁的天空之上时,天柳峰如一颗石子投入湖泊,瞬间有了动荡,热闹而又喧嚣开始布满整个天柳阁,天上,一座座宗门云舟鳞次栉比,千年一度的天柳阁诞辰盛宴,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二十四章 华阳小峰遇险()
天色大明之时,天柳主峰已是上处处人头攒动,喧嚣热闹之极。性子爱静,因此早早离开了烟柳院,只是白真君和青真君未随在身侧,她不能离开主峰太远,只有在附近乱晃;在这主峰之侧的华阳小峰,韶绾终于觅到了一处凉亭,环境清幽雅致,索性窝在凉亭内不动,心里想着等到午宴时分,再回去也是不迟。
这座名唤华阳的小峰高不过主峰山腰,只胜在峰形独特俊逸,加上天柳阁又对其悉心培育,是以峰上百花吐芳,万木争盛,花团锦簇,林海如涛;附在主峰之侧,正如插在姑娘发上的明珠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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