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奉经常请肖遣吃饭,已经习惯了,却没料到今天肖遣主动提出要回家。王奉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惹了肖遣不高兴了。
肖遣家到学校,走路不过十几分钟,他回家时,奶奶的麻将摊子刚好收桌,肖遣的母亲已经下班了,正在厨房里做饭。
肖遣的母亲叫做林爱萍,前几年趁着工作的国有工厂关闭之前,托关系调到了镇上的城建部门上班,虽然是工人编制,但是起码保住了一个工作。林爱萍调工作的事,还是肖遣的爷爷在世时托人办的,那是个聪明睿智的老人,可惜早年在高原工作,落下了一身病痛,五十多岁就去世了,那时候肖遣还在读小学。
当时肖遣不懂这些,后来才意识到爷爷的决定很明智,不然林爱萍现在也就该下岗了。
肖遣回到家,先帮着奶奶收拾麻将桌子,然后就去了厨房。
林爱萍埋着脑袋在炒菜,她听到肖遣回来了,但是没有搭理他。
前些日子母子吵架闹得不愉快,林爱萍心里也不舒服,她老公在外面进修,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担在她一个人身上。眼看着儿子越来越大,应该帮母亲分担了,可是肖遣进入了青春期,开始叛逆起来,母子两个不管说什么话都要吵起来,只要一吵,肖遣的奶奶就要帮肖遣说话,责怪她这个儿媳妇不对,弄得林爱萍想管又不能管,里外不是人。
肖遣进了厨房,喊了一声:“妈。”
林爱萍没有理他,手里的锅铲重重敲在锅边上。
肖遣看着林爱萍的背影,不自觉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想起母亲生命中最后那些日子,躺在病床上,瘦的皮包骨头,看着他的双眼总是噙着泪水。可就是这样,肖遣也没能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急急忙忙开车去找一个男人表白,最后被对方一枪打在了脑袋上。
所有情绪累积到一起,肖遣忍不住从背后抱住林爱萍,哑着嗓子喊道:“妈,对不起……”
林爱萍愣了,她听到肖遣的哭声,哪里还记得母子俩斗什么气,她回过头来,看着肖遣问:“这是怎么了?”
肖遣紧紧抱住林爱萍,就是不肯放开。
奶奶听到声响,也进了厨房,问:“唉哟,遣遣这是咋了?在学校里被老师骂了?”
肖遣摇着头。
奶奶伸手去拉个头比自己还高的孙子,“有同学欺负你了?奶奶去给你找老师去!”
肖遣仍是摇着头,说:“不是,都没有。”
林爱萍被儿子哭得心痛了,抱住肖遣拍他后背,“怎么了?跟妈妈说,别哭啊!”
肖遣一直在摇头,坚持着痛痛快快哭完这一场,然后吸着鼻子帮母亲舀饭、摆筷子。
吃法的时候,奶奶不停给肖遣夹菜,肖遣埋着脑袋吃得很香,他很久没有吃过母亲亲手做的菜了。吃完了饭,肖遣主动去厨房把碗洗了,才一边擦手一边说:“我去学校了。”
等肖遣走了,奶奶觉得有点不对,问林爱萍:“孩子这是咋了啊?”
林爱萍也一脸茫然,早上出门时肖遣都还是板着脸不肯跟她说话,也不知怎么下午下了课回来就变了样了。
肖遣回到学校上晚自习。
今天晚上没有安排作业,肖遣从抽屉里翻出一年级的课本来,打算从头开始看起。
肖遣不想再重复上辈子的老路了,他不愿意初中毕业去读技校,出来给人修车混社会,他也不愿意再早早遇见郭少聪,轻易把自己一颗心交出去。
有钱又怎么样?大字不认识两个,走到哪里都被人当做暴户冤大头,郭少聪一句话自己就扛着钢管冲在前面要给他打天下,到头来被卓小然几句话就让郭少聪逼到了绝路。
肖遣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埋着脑袋继续看书。
陈巧艳偷偷看了他好几眼,确定肖遣是在认真看书而不是在打瞌睡,吃了一惊,低下头看了一会儿书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一下肖遣,“唉,”她喊。
肖遣转头看她。
“你看书啊?”陈巧艳问。
肖遣点了点头,“是啊。”
陈巧艳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扭捏了一下,见肖遣不和她找话说,于是自己就继续做题去了。
下了晚自习,肖遣仍然打算去操场跑两圈,他刚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肖遣,有人找。”
肖遣回过头去,见到教室后门站了个女生。
第3章()
肖遣一时没想起来那个女生是谁。
胡丽婷只是肖遣三年初中生活的一个过客,他们交往的时间太短暂,肖遣甚至记不太清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的了。
而现在,肖遣并不清楚自己还算不算是胡丽婷的男朋友。不过不管是不是,肖遣都对这个女生不感兴趣,十三、四岁的少女,在肖遣看来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胡丽婷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扎得整整齐齐,梳着干净的刘海,是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肖遣朝后门走过去,问:“有事吗?”
胡丽婷说话的时候喜欢微微扬起下颌,她说:“陪我回家吧。”
胡丽婷的家住的比肖遣远,肖遣要送她回家,就得多走十五分钟路程,再倒回来,耽搁半个小时。
肖遣拒绝了,“我要去跑步。”
胡丽婷咬着嘴唇,犹豫一下,说道:“那我等着你。”
肖遣沉默着,他不好再拒绝,对方在他看来,是个漂亮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委屈的眼睛看着他,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走吧,”最后肖遣说道。
两个人朝操场走去,这时候朝操场去的学生并不少,有住校的情侣,下了晚自习,在后操场找个安静地方坐下来幽会的,也有几个男生聚到一起,在僻静角落抽烟的。
一直走出了校门,两个人都很沉默,胡丽婷在等着肖遣开口问她问题,但是肖遣却什么都没有问,两个人沿着街道沉默地走着。
终于,走到第一个街口转弯的时候,胡丽婷忍不住开口了,“我跟周子辰分了。”
“谁?”肖遣问。如果说胡丽婷他还能勉强记起来,周子辰这个名字他确实没有一点印象了。
胡丽婷红了眼睛,以为肖遣在故意气她,于是加快了些脚步,闷着不再说话。
肖遣对这些十四、五岁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感情游戏实在不感兴趣,勉强拿出对小姑娘的风度来,说道:“分了就分了吧,好好学习。”
胡丽婷听得莫名其妙。
两个人闷着走了一截,胡丽婷始终是觉得不舒服,想要赌气跟肖遣说让他回去了的时候,一个人从后面跑着追了上来。
年轻高大的男孩子伸手来拉住胡丽婷,冷着脸说道:“你干什么?”
肖遣与胡丽婷同时回过头去,肖遣在那一瞬间看到胡丽婷眼睛闪闪亮,然后又做出受了骚扰的表情,用力甩开男孩的手,“关你什么事!我跟你没关系了!”
肖遣猜测着这个男生大概就是周子辰。
果然,男孩子说道:“什么没关系!我还没说跟你分呢!”
胡丽婷眼睛又微微泛红。
肖遣以为这个时候,周子辰就该一把抱住胡丽婷,然后将人带走,不过对方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追回女朋友是其次,在情敌跟前要回面子才是最重要的,周子辰伸手戳了一下肖遣的肩膀,“你什么意思?”
肖遣摊开手,笑了,“没什么意思,送你女朋友回家吧,我先走了。”
肖遣说完,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看在周子辰眼里,像是落荒而逃,又像是不给他面子,反正周子辰心里是不爽的,就好像狠狠一拳打过去,对方竟然是个不倒翁,立即又弹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嘲弄的笑容。
肖遣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揣摩小孩子的心思,他回到家时,见到堂姐和奶奶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肖遣的堂姐叫做肖娟,是肖遣大伯的女儿,从出生就是个哑巴。大伯一家那时候在农村里,奶奶也跟着大伯,后来大伯年纪轻轻得病去世了,他老婆捱不下去跑了,就奶奶带着孙女儿,一起被肖遣的父母接进了镇上。
肖娟是哑巴,在镇上读了小学就没读了,在服装厂工作了两年之后,服装厂也倒闭了,现在在街上的一条窄巷子里摆个缝纫机,帮人缝补衣服,修改裤脚。
肖娟今年不过十七岁罢了,长得白净秀气,是个漂亮温柔的姑娘,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肖娟看到肖遣回来,立刻从沙上站起来,去厨房里给肖遣热牛奶。
肖遣上一世对这个姐姐其实是没什么感情的,因为不是亲姐姐,而且是个哑巴。还记得初三有一次,肖娟去学校给肖遣送衣服,在教室后面出“嗯嗯”的声音想要招呼肖遣,当时肖遣就怒了,觉得丢脸,他走过去抢走衣服,一句话没说。后来回家和林爱萍大吵一架,不准再让肖娟去学校找他。
肖娟其实是有些怕肖遣的,她总是小心翼翼讨好着肖遣,害怕惹他生气。
肖遣换了鞋,去厨房洗完手出来,肖娟已经把热好的牛奶装进碗里给肖遣端了出来。
肖遣接过来,本来想要说一声谢谢,还是没能说出口,总觉得有些尴尬。
肖娟显然并不介意,给肖遣热好了牛奶,就回到沙边上坐下,继续和奶奶一起看电视剧。
牛奶有些烫嘴,肖遣吹了一会儿,然后一口气喝干净,将碗丢回厨房,去了父母的房间找林爱萍。
林爱萍正在整理衣柜,见到肖遣进来,问道:“牛奶喝了吗?”
肖遣答道:“喝了。”
林爱萍点了点头,“去看会儿书吧,下半年就初三了。”
肖遣看到林爱萍丢在床上的存折,突然问道:“我爸找你拿钱?”
林爱萍看了一眼肖遣,因为这孩子过去很少过问这些事情,才说道:“他们单位集资建房,他有资格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我家本来不就是套三的房子?”肖遣说道。
林爱萍叹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来,“这不是太小了点吗,到时候房子有个阳台,可以封起来给你姐做一件单独的卧室也好啊。”
林爱萍向来喜欢肖娟,这孩子勤劳孝顺,带了这么些年,带出感情来了。
“那现在这套房子怎么办?”肖遣问。
林爱萍说道:“这套房子是公房,搬了就交还单位吧。”
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确实是林爱萍单位上分的公房,每个月给单位交几十块钱的房租,没有产权证。不过肖遣知道,最多再过两年,这套房子就会变成私房,要求单位职工买下来,当时花了三万块钱。而肖遣父亲单位那套集资房,现在也值三万多罢了。
肖遣不是不赞成多买一套房子,那套房子过上个十多年,价格可以翻上十倍,但是肖遣知道,他爸买那套房子,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家庭。
可惜林爱萍掏光了积蓄,后来想要买现在这套房子的时候,还是去向舅舅一家借的钱。
肖遣还要再说什么,林爱萍突然开口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快去看书吧,这事还早呢,你爸就是打电话说了一声,等下个月他回来了咱们再仔细商量。”
肖遣犹豫一下,他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现在说的好,到了现在,事情的展已经不可以扭转,让这个家多两天平和,母亲少两天伤心也是好的。
他伸手握住林爱萍的肩膀,轻轻抱了一下她,回去了自己卧室。
肖遣关着门,看了一会儿书,心里有些静不下来,他把书摊开在桌面上,身体往后仰着,双腿搭在桌上,想了很久,觉得这件事到后来必定会闹得不可收拾,不论他怎么努力,到现在都是不可避免的了。
肖遣那天晚上早早洗了上床睡觉,在陷入睡眠的那一瞬间,肖遣突然一个激灵,害怕这一切只是梦,醒来时自己的身体依然在冰冷的青山江里沉浮。
可是他仍然是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肖遣还是在那间狭窄的小房间里,外面有灯光从门缝照进来,厨房还有动静,是林爱萍起来做早饭了。
肖遣突然觉得很温暖,有些想赖床不起来了,他裹着被子,在床上懒懒打了个滚。
有人在外面敲门,但是没说话。
肖遣知道是肖娟来叫他起床了,肖娟不会说话,如果肖遣不起来,她就会隔一会儿来敲一下门。
肖遣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抓起老旧的衬衣长裤穿上。
家里的女人们都已经起床了。
奶奶年纪大,早上睡不了那么久,起床就打开电视看;林爱萍则是要上班,先给肖遣做早饭;至于肖娟,其实补衣摊上午十点之前基本都不会有生意,她早起,纯粹是不好意思睡懒觉,要帮着林爱萍做饭和打扫卫生。
早饭是稀饭馒头,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吃完了肖遣和林爱萍就该出门,肖娟自然会洗碗收拾屋子。
去学校,在校门口遇到了昨晚那个高大的男孩周子辰。
周子辰也不是故意堵肖遣,他在门口买了一个肉粽子,还没来得及叫老板给他剥开,就看到进了校门。
周子辰拿着粽子,掏出一块钱丢给卖粽子的老大爷,就连忙追了上去。
“喂!”周子辰喊他。
肖遣哪里知道后面有个人追着他,头也不回朝教室里跑。
周子辰追着喊:“肖遣!”他一定要把肖遣给拦下来。
肖遣这一回听到了喊声,回过头来,看到了周子辰。
周子辰今年十五岁,初三,个子高大帅气,正是女孩子们非常喜欢的长相,而且家里条件很好,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连帽卫衣,下身是蓝色长斜斜挎了一半在肩上,看起来像个拍外景的模特一般。
唯一有些煞风景的,就是他手里那个粽子,泛着油亮亮的光芒。
肖遣问他:“你有什么事?”
周子辰微微有些喘气,“你跑什么啊?怎么?害怕啊?”
肖遣觉得这小孩儿挺有意思,忍不住有些好笑,“怎么?你想打我啊?”
周子辰其实真没想打肖遣,他就是想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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