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下毒的那个庞智,便需你自己留意了。”
轩阳蹙眉道:“朕知道。”
无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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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经开始起风,倒不是很大,吹着甚凉爽,贤王负手站在梧桐树下,不知看着哪里出神,张伯站在他身后,提醒道:“王爷,夜深了。”
贤王淡淡道:“你以为本王睡得着吗?”
从他记事起,便一个人生活在偏僻又穷困的西南边境之地,因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一府院的人,几乎没谁将他放在眼里,只有那个当丞相的外祖父派来张伯日日看护他,从小便告诉他,他将来要做什么事,他要记住哪些恨,他要如何如何的把他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小时候他以为是外祖父疼爱自己才会如此,不然,他怎么会在他身上费这么多心思。后来当他真的从张伯那里学来什么是恨,什么是谋,什么是利时,他也明白了,自己不过是外祖父手中的一颗棋子。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变成大家口中的冷血无情之人。他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曾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杀。
时间将他完全变了模样。他讨厌自己被利用,但他却乐此不疲的利用着别人。云裳,云衣,那个大祭司,还有长公主,甚至阿沐,他都利用过,只是唯有阿沐,是至今唯一一个让他想起那只兔子的人
夜风吹落了院里的桃花,飘飘洒洒的落了满地。张伯看了看天,沉声道:“老奴知道王爷一路走来不容易,不管明日成败,老奴都会追随在王爷身侧。”
“不用。”贤王轻轻开了口:“你说过,不是必要的事就不要去做,明日你追不追随于我而言都没甚意义。所以,不需如此。”
张伯垂着眼眸,神色黯了黯,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声:“是。”
他亲手教出来的人,说着这样的话也并不意外,只是张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却意料之外的痛了一下
贤王转过身,回头看了一眼张伯,嘴角牵起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来:“若不成,你得活着,替我收尸。”
张伯皱了皱眉头,将腰又弯了弯,低着头,哑声道了一声:“是。”
“回去吧。”贤王抬头望了望天,眯了眯眼,道:“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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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肆虐了一整夜,便是第二天天亮时也是漫天风沙暗无天日,黑压压的乌云聚在帝都的上空却始终没有滴落半点雨丝,似乎牟足了劲儿,等着最后的倾泻
临近用午膳时,阿沐披上斗篷去找素弦,素弦盯人片刻离开不得,其他又无可信任之人,所以,她和素弦约好今天午时碰一次面。
素弦躲在一丛花木后,小小的身子在狂乱摇摆的树枝下显得格外瘦弱。在看到阿沐赶来的身影时,素弦捂着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头发,连忙朝阿沐招了招手,待阿沐走近,又将她拉到花木后蹲下,严肃道:“你再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了,庞智这边还没什么动静,但是常乐一大早就开始吩咐人准备车马,还有很多女子的衣物和用品,没人的时候,我听常乐就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保佑陛下无事,保佑沐娘娘没事,我说沐娘娘,我怎么觉得常公公这是要带谁走的样子?”
阿沐沉默了一会儿,皱了皱眉,低声道:“看来他果然有别的打算”
素弦眨了眨眼:“谁啊?什么打算?”
“没什么。”阿沐随口答了一句,视线却突然瞄向附近的一处假山后。
素弦看阿沐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问,却见阿沐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于是又连忙捂紧自己的嘴巴,然后看阿沐摸出一只镖来
素弦向那假山处望去,正好奇会是谁躲在那里的时候,只听耳畔“嗖”的一声,阿沐扬手掷出那枚飞镖,飞镖穿过狂风擦着假山的一侧划过,瞬间迸发出一道火花,然后牢牢的定在山后的一颗梧桐树干上。
一个身影从假山后闪了出来,向阿沐行了个礼,尴尬的问候了一声:“见过沐娘娘”
“追影?”阿沐皱了皱眉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追影无奈的一别头,叹道:“属下奉陛下之命,在这里盯一个太监。属下也着实没想到没想到素弦会来这里,更没想到娘娘也会来这里。”
说完,追影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素弦,似乎好奇她躲在这里半天是在做什么。
阿沐垂下眼眸,嘴里发出一声苦笑:“呵,看来他也知道庞智有鬼,他把庞智调到御书房竟是为此”
阿沐喃喃了一句后,抬起头来看向追影,神色比方才又严肃了几分:“追影,陛下的事,你可知道?”
追影低下头,不敢看阿沐:“沐娘娘指什么?”
“他生病的事。”
追影犹豫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阿沐突然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追影,你大概也清楚现在的形势。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救他,那么,你能否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追影抬起头来,看着阿沐愣了愣。
阿沐的神情很是郑重,追影心里也明白,陛下心里最爱的女人就是眼前的沐妃娘娘,从陛下和沐妃娘娘最初认识到现在,陛下为沐妃娘娘做过的事连他这个糙汉子都感动的不行,如今知道陛下病重,却又不敢让沐娘娘知道,甚至还想让她忘了他,追影觉得,他都好几次忍不住要去找沐娘娘告诉她实情,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对陛下的效忠,他一直没有这样做。然而现在,沐娘娘似乎知道的比他还多,她还说,她有办法救他
追影皱了皱眉,犹豫的问道:“娘娘当真能救陛下?”
阿沐点点头:“但是我得知道他想做什么,万一他要迷晕我把我送出去,我还怎么救他?”
追影又愣了愣:“娘娘你连这个都知道?”
阿沐心里微微一怔,难道轩阳竟真的打算这样做
追影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娘娘您还真是个神算子啊?”
阿沐抽了抽嘴角,然后听追影又道:“其他的我不知,我只知道常公公已经准备了车马,马上就要去宫里的密道出口候着,到时候会带娘娘离开。陛下还吩咐我到时一路护送。”
“密道?”阿沐诧异了一下,她竟不知,这宫里还有个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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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狂风刮的越来越大,颇有摧枯拉朽之势,恨不得要将整个皇宫的屋瓦一起掀个干净。
轩阳穿着那身缂丝龙纹的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毓冕冠,静静的坐在床畔,盯着面前几案上的那壶“毒酒”发呆。这是他用无鸦的药丸亲自化的酒水,已经找人试过,他不敢将这壶酒交给别人,他要亲自盯着它,亲眼看阿沐喝下去,他要确保,这壶酒是真正没有毒的那一壶。至于庞智那边,他已让常乐离开时演了一场戏,常乐会将实情告诉庞智,然后看他究竟会不会往酒里下毒,如果庞智这么做了,他也无需让阿沐知道什么真相,追影会直接杀掉庞智,除掉这个让他不得安心的后顾之忧。
是,到现在这个时候,真相于他是重要的,但让不让阿沐知道已经不重要了。曾经他因为阿沐冤枉他时的满心不甘,想要努力为自己辩白和澄清的心情,现在竟都觉得无所谓了,他从不知,自己还有这么豁达的时候。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阿沐能好好活下去。他不需要她记住他,更不需要她为他赴死,她辛辛苦苦的活了两辈子,理应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窗前白瓷瓶里的桃花已经败落,留着凋零的枝条孤单单的插在瓶中。轩阳笑了笑,想起阿沐从苗疆逃走的时候,他告诉陶安,她嫁人生子也好,浪迹天涯也罢,只要他活着一天,她就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可如今,他却是要彻底的放开了
天色愈来愈暗,黑压压的乌云聚集在皇宫的上空,终于,在瞬间劈下的一道惊雷后,伴随着沉闷的轰隆声,暴雨与杀声齐至,轩阳皱了皱眉,看着远处城墙上燃起的火把,知道贤王那边,已经起兵了
轩阳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拿起那壶酒,迈出殿门,看了看眼前倾泻而下的暴雨,轻轻的说了一声:“去沐雪宫。”
在殿外候着的三个内侍,一个捧着圣旨,两个跟在轩阳身后,服侍他坐上步辇,向沐雪宫走去。
阿沐安安静静的坐在殿里,素弦天黑前回来了一趟,说庞智偷偷摸摸的往常乐留给他的酒里加了毒,然后被追影当场斩杀。追影告诉了他真相,却没有给他生的机会。因为轩阳说,前世她冤死的仇,一定要报。这辈子他被冤了那么久的仇,也一定要报。
至于其他恩怨,待他下了九泉再说。
阿沐垂着眼眸笑了笑,笑着笑着,就有泪猝不及防的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原来上天赐予她的重生,是为了还轩阳一个公道。
可如今她知道真相了,上天是否愿意再怜悯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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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弦冒着雨通过密道溜出宫外,常乐驾着马车正等的满心焦急时,乍一看到出来的是素弦,愣了愣,惊道:“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素弦踩着一地的泥水跑到常乐面前大声道:“刚收到一封信,说连墨和他爹已经到帝都了,但是现在贤王攻城,他们不敢冒险进来,说在城外的一处庙里等着,让我们直接带轩阳出来!”
常乐愣了愣:“连远箫当真能救陛下?”
素弦点点头:“应该吧,我也不知,但看娘娘的样子,我琢磨着应该有法子。”顿了顿,素弦又道:“好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这边到底准备妥当没有,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外面一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常乐抽了抽嘴角:“咱家是给陛下办事的人,怎能出了岔子?”
素弦撇了撇嘴:“我家娘娘也说了,这一次,任何错都不能出!”
常乐别过头,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贤王站在城墙上,看着不到半个时辰就攻破的皇城守卫,嘴角扬起一丝笑。张伯撑着一把伞挡在贤王的上方,雨滴砸的伞面噼里啪啦作响,贤王眯了眯眼,沉声道:“张伯,你看,孤终于回来了,真正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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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沐雪宫里,现只剩下了阿沐一人。殿外是狂风骤雨,殿内是烛光摇曳下的一室清冷。阿沐站在大殿的中央,静静的等着轩阳的到来。
终于,殿门被缓缓打开,三个内侍闯入殿中,然后露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玄色冕服的男子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同前世一样的淡漠表情,试图用沉默掩饰他所承受的一切。
阿沐轻轻蹙着眉,两只手下意识的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已经多久没见到他了,看着他形销骨立的模样,阿沐低下头,默默的落下一滴泪来。
两个内侍过来作势要拿下她,阿沐突然低声喝道:“别碰我!”
说完,阿沐抬起头,走到轩阳面前:“曾经的这个时候,你一句话都没有说。轩阳,这次呢,你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
轩阳眉头微不可及的蹙了一下,他不敢说话,他能感觉到体内翻涌的气血,能感觉到现在支撑自己站在这里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阿沐,如果真的能说什么,我想让你以后记得我却又不想让你太执着,我想让你和孩子都圆满却又不想看你嫁做他,我想告诉你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不曾负过你
轩阳从阿沐的注视中移开视线,瞥了一眼那拿着酒壶的内侍轻轻点了下头。
他何尝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然而他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另一个内侍捧着圣旨就要开始宣读,阿沐冷笑一声将他打断:“算了,不用念了。”说罢,阿沐转身走到那酒壶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轩阳:“我若喝了,你别后悔。”
说完,阿沐带着隐隐的怒意抬起袖子遮住酒杯仰头“喝”下。咬破含在嘴里的一颗血丸,有似鲜血一般的红色液体顺着嘴角慢慢流下
她这样捉弄他,确是因为有些生气,气他自作主张的为她安排一切。他何曾问过她,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看见阿沐嘴角流下的血,轩阳愣了愣,冲上去抱住了阿沐坠落下去的身体,惊慌的大喊了一声:“阿沐!”
阿沐自从“喝”下那毒酒的时候就一直看着轩阳,他因为惊愕而愣怔的模样,与前世记忆里的完完全全的重合在一起。是了,他是因为她出了意外,才会在一直淡漠不语的表情中突然惊慌起来。
阿沐抬手覆上轩阳的侧脸,皱了皱眉:“后悔了吗?让我喝下那酒”
“不!”轩阳搂紧阿沐,像跌入一段梦魇,面色苍白的哀声道:“不是真的,那酒没有毒,我找人试过的,不会,阿沐你不会死!”轩阳慌慌张张的擦着阿沐嘴角的鲜血,却没有留意到她嘴角挂着的极浅极浅的笑意
“来人!传太医!”轩阳突然抬头瞪向那两个太监,大声吼道:“传太医啊!”
跟着轩阳一起来行刑的三个太监顿时愣在了那里,这这这明明要杀了沐妃娘娘的就是陛下啊!
轩阳的声音已经嘶哑,喉咙涌上一股甜腥,轩阳皱了皱眉,将那口血咽下,也没留意到阿沐有些慌乱的神色,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冲出殿外
他下意识的想去找连墨,却忽然想起连墨并不在宫中。
黑压压的天空像是被生生割裂了一个口子般似要将那五湖四海的水都倾泻个干净。
轩阳抱着阿沐冲进磅礴的大雨中,他想带她去找太医,然而身体里的力量好像被什么在一点点的剥离干净,他觉得脚步越来越沉,前方突然一片迷茫,他顿了顿,脚下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很远,然而方才就能看到的亭台楼阁还是近在眼前。
轩阳低下头,看了看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水的阿沐,心里一紧,喉咙中再次涌上一股甜腥
方才不堪的慌乱感竟渐渐平复了,轩阳开始低声笑了起来:“这样也好,阿沐我这就来陪你”
生也好,死也罢。他和她总归是在一起了
一只温软的手突然触摸上自己的脸庞,轻轻擦了擦从眼角滑下的温热液体。轩阳愣了愣,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