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维扬说:“要拿捏好一个度。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甚至做人,‘度’很重要。它可以让人佩服,让人敬畏,让人亲近,让人不产生反感,什么事情都能做得水到渠成而不显突兀。”
“那‘度’该怎么掌握?”曲池突然问。
“多观察,多思考,多总结,”宋维扬说,“你们慢慢就会懂的,我解释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同的情况下,‘度’的表现也不一样,必须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比如说话吧,我现在是董事长,只要我不盛气凌人,不侵占你们的利益,你们会心甘情愿听我的话。如果想提升你们的积极性,那也很简单,许诺就可以。但换成其他关系,你就要衡量自己的情况,衡量对方的情况,捕捉对方的心理需求和底线,该压迫时压迫,该威胁时威胁,该讨好时讨好,始终让对方可以承受且不产生反感。”
宋维扬在言传身教,培养干部,反正坐火车闲着也是闲着。
秦凤鸣笑道:“这是名家和纵横家的思想啊。”
宋维扬乐道:“你还懂诸子百家?”
“我是哲学系毕业的。”秦凤鸣说。
“那我们的专业差得不远。”宋维扬说。
宋维扬报的是社会学系,80年代初,社会学还属于复旦哲学系的子专业,1988年终于独立出来,今年又被划归法学院管辖。
之所以不报商科,是因为宋维扬感觉没什么好学的。以他的水平,在90年代可以直接当教授了,还学个屁啊,纯属浪费时间。于是,他准备去社会学系混个几年,顺便旁听一下哲学系的课程,这对企业家而言很有用处。
110【新生入学】()
新生入学,热火朝天。
跟十年之后不同的是,校门口的轿车不多,家长数量也很少。
有些学生明显是从偏远乡村来的,穿着破旧衣服,甚至背着铺盖卷和凉席,手里拎着桶盆和暖水瓶,就跟千里行军打仗一样。
宋维扬无疑属于特殊者,他只拖了一个行李箱,t恤牛仔裤,简单得宛如游客。
甚至做新生接待的都将宋维扬无视了,他只能自己走过去问:“学长,社会学系在哪里报道?”
“你是新生?”对方惊讶道。
“对,新生。”宋维扬笑道。
一个学姐突然热情地说:“我带你过去吧。”
瞧这看脸的世界,学长表示很无语。
学姐一路介绍着校园情况,猛地问道:“学弟叫什么名字?”
“宋维扬。”宋维扬说。
“这名字好熟,”学姐想了两分钟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就是报纸上那个喜丰宋维扬吧?”
宋维扬笑道:“可能是重名。”
学姐长期待在学校里,看电视的机会不多,甚至有可能没唱过卡拉ok,以至于完全不认识马俊豪那张帅脸。她还真以为是同名同姓,笑道:“我叫刘子染,新闻系大二的。学弟是哪个省的人?”
“西康。”宋维扬道。
刘子染猛地侧身,仔细打量宋维扬,再次问道:“你不会真是喜丰的老板吧?”
“学姐觉得呢?”宋维扬模棱两可的笑道。
“很有可能,”刘子染说,“你这个箱子很贵吧,新生带行李箱的可不多。”
宋维扬道:“也不少,我一路看到好几个。”
刘子染左思右想,摇头道:“不管了,反正知道你是哪个系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要真是喜丰的老板,我肯定采访你,我可是校报的记者。”
宋维扬说:“校报记者今天应该做入学报道啊,你怎么跑来搞新生接待了?”
“入学报道有人做。”刘子染说。
两人一路闲聊着去报道,直到宋维扬掏钱交费的时候,刘子染终于露出惊讶表情——居然是个自费生!
1994年的大学生,虽然逐步取消毕业分配,并且逐步开始收学费,但这个政策暂时没有推广开来。
国家财政按照每个学生每年3400元的标准拨款,具体收费因学校而异,有的学校一年需交100元学费,有的学校不另交,也有的学校可能交两三百、四五百。但就算要交四五百,学生们也是赚的,因为每个月会发20多块钱的伙食补贴,每个季度还要发几块钱的肉贴,一年下来节省点足够花销了。甚至超级俭省的那种学生,还能抠出伙食费来往家里汇钱。
当然,这些都跟宋维扬无关。他不仅要交1200元学费,还要交300元住宿费,书本费另算,平时的各种补贴也没有。
刘子染心想:报纸上说宋维扬学习成绩优秀,从小学就在市里名列前茅,应该不会做自费生吧,这个宋维扬肯定是假的!
不怪乎刘子染多想,实在是自费生名声比较臭。
80年代的自费生特别勤奋,但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沿海发达地区,那些先富起来的子弟,嗯,也就是富二代,疯狂自费涌入各大高校。有的学校为了创收,还特别增加了富裕地区的自费生名额,下调了自费生的录取线,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
某些普通本科的个别班级,自费生比例甚至高达50%,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再过两年,这种风气达到了最高峰,连清华北大都有沦陷的征兆,迫使教育部直接取消自费生这种生物——然后,全面收费,学费直接涨到2000元以上,并在第二年涨到3000元左右。影视作品里经常出现穷学生上不起大学,靠全村供养,大概就是在学费涨到3000元之后的事情。
刘子染此刻对宋维扬的态度有些怪异,她是小县城来的,一方面鄙视宋维扬的自费生身份,一方面又羡慕宋维扬优渥的经济条件。
“宋学弟,你家里开工厂的啊?每年1500的学费住宿费可够贵的,都抵国企工人半年的工资了。”刘子染试探说。
宋维扬感叹道:“是好贵啊。我就差了那么几分,又想来读复旦,家里只能到处凑钱供我读书。我非常内疚,因为自己的失误,让父母那么辛劳。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读书,以报答他们的恩情,报答祖国给我上大学的机会!”
刘子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谁信啊!还借钱凑学费。”
“就知道你不信,”宋维扬笑道,“其实我的学费,是靠卖废铁赚来的。”
刘子染被逗乐了:“你这人没一句真话。哪儿的废铁那么好捡,也介绍我去发财呗。”
宋维扬说:“有机会肯定带你。”
两人又走了一段,刘子染突然指着前方说:“再拐个弯就到宿舍了,你自己去吧。”
“好嘞,谢谢学姐!学姐再见!”宋维扬笑道。
现在的复旦还没有那么多校区,基本上都读本部。十年前倒是有个分校,中文系、社会系什么的都在分校上课,但那个分校已经被并入盛海大学了。
宋维扬拖着行李箱散着步,一路欣赏着旧式建筑,很快就来到宿舍大门口。
“嗙……当当当当!”
宋维扬刚准备爬楼梯,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声。
却是个全副武装的家伙水桶掉了,脸盆直接滚到宋维扬面前,还有个铁饭盒一蹦一跳下台阶。那同学连忙弯腰来捡,背上横放的凉席直接飞过头顶,朝着宋维扬的脸部砸来。
“哥们儿,稳着点!”宋维扬伸手把凉席接住。
“不好意思啊,”那学生连忙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看到宋维扬的打扮有些自卑,勉强笑道,“那个,把凉席给我吧。”
宋维扬说:“没事儿,我手里方便,帮你拿上去。你住哪间宿舍?”
“305。”那学生说。
“挺巧的,”宋维扬道,“你也社会系的吧?”
那学生说:“我叫彭胜利,法律系的。”
宋维扬笑道:“看来分宿舍出了点岔子,我社会系的,也在305。”
彭胜利说:“不会啊,我问过了,305是法律系的宿舍。”
宋维扬:“……”
还是自费生惹的祸,估计法律系宿舍分完了还有剩,直接把宋维扬给扔过去凑数了。
就快中秋发月饼了,宋维扬打算提前买点备用,不然到时候只能看着舍友吃。
(开新地图,查的资料有点多,今天保底三更,明天有盟主加更。)
111【土豪发礼物】()
上了三楼,彭胜利直接往传达室走,宋维扬连忙喊道:“彭同学,305在这边!”
“我去领饭票。”彭胜利答道。
“谁跟你说复旦会发饭票的?”宋维扬问。
彭胜利憨厚笑道:“快高考的时候,有个师兄被班主任请来给我们做演讲。他以前就是复旦学生,说了自己的入学经历,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三楼领饭票。我当时就决定要读复旦,吃饭不用给钱,多好啊。”
“那是十年前的事儿吧?”宋维扬问。
“嗯,12年前。”彭胜利说。
宋维扬拍拍彭胜利的肩膀:“老兄,复旦在几年前就不发伙食费了,只给粮票,粮票还要加钱才能买饭。”
宋维扬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以前看过一篇东风雪铁龙总经理的专访,潘老总就是80年代中期的大学生,本来想读复旦新闻系,为了每月23块钱的饭票被迫选择华东师大(当时复旦还在发饭票,但没有23块钱那么多)。
“那……那怎么办?”彭胜利顿时慌了,“我交完学费以后,身上只剩下30多块钱了。”
公费生也是有学费和书本费的,但不多,总共也就百十来块。
“找机会勤工俭学吧。”宋维扬没有继续打击他。
事实上,车站那边有校车接送新生,行李都不用自己扛,集体托运到学校的行李房,彭胜利估计是一路从火车站把满身装备背过来的。
彭胜利垂头丧气的往宿舍走,他来自偏远农村,大城市带来的不仅有新鲜,还有无尽的恐惧和茫然。现在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他完全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更怕自己会因为吃不饱饭而被迫辍学。
宋维扬安慰道:“学校可能有餐补,等开学之后,你找班主任打听一下。”
彭胜利宛若抓住救命稻草,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连连点头:“对,问班主任,问班主任,肯定有补贴的。”
两人走进宿舍,八人间,里头已经到了三个。
有两个正在聊天,还有一个躺床上看《神州奇侠》——盗版的,正版还没在大陆发行。
“哟,又来两个,”正在聊天的其中一位站起来,看样子是自来熟的性格,主动介绍道,“我叫王波,苏省人。这是李耀林,鲁省人。两位同学怎么称呼?”
宋维扬道:“西康省,宋维扬。”
彭胜利说:“彩云省,彭胜利。”
李耀林没什么反应,王波则狐疑的打量宋维扬,问道:“喜丰那个老总?”
“同名同姓。”宋维扬笑着说。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王波挠头道。
李耀林问:“喜丰冰茶我知道,喜丰的老总是谁啊?”
王波反而有些吃惊:“你连喜丰的老板宋维扬都没听说过?”
“没有。”李耀林摇头。
“你都不看报纸吗?”王波问。
李耀林说:“喜丰的老总很出名?”
王波夸张地说:“名气可大了,青年偶像啊!我跟你讲,喜丰的老总也是西康人,18岁不到,家里就欠了几百万巨债,他利用暑假的时间,偷家里几百块钱坐火车来盛海考察市场,一回老家就搞工厂改革。他只用了两个月,把一家负债累累的罐头厂,变成月销售额600多万的红火企业。今年就更不得了,两可乐水淹七军,宋老板站出来发起中国工商界抗战,好多大企业家都积极响应,媒体都把宋维扬称作‘抗战首义’!”
“那么厉害!”李耀林惊道。
彭胜利则颇为崇拜地说:“你懂的真多。”
“也没啥,”王波笑着摆手,“我爸在市商业局当科长,他看完的报纸都拿回家给我看,这种事多看报就知道了。”
李耀林瞅着宋维扬:“所以,你跟喜丰的老板不但同名同姓,而且都来自西康?”
王波也说:“是啊,真巧!”
“好巧啊。”宋维扬笑道。
几人正说着,宿舍房门突然被推开。
首先进来半个大肚子,然后是半条腿,一个中年胖子手持大哥大现身,吆喝道:“小段,小刘,快把东西搬进来。我看这靠门的铺位就不错,把席子都铺上,蚊帐也要拉上,夏天的蚊子很凶。还有,你们待会儿去打瓶开水,嗯,再买一些水果,每个同学都送两斤。”
两个小年轻提着大包小包进屋,麻利的铺床挂帐,把王波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进来的是个小胖子,一脸无奈和尴尬:“爸,让我自己来,同学们看到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快过来跟同学们都认识一下,”中年胖子把大哥大随手一放,掏出名片就发,“同学们好,我是丁明同学的父亲,以后希望大家能互帮互助,互相鼓励,互相促进。我呢,给每位同学都带了点小礼物,这还有两个同学没来吧,麻烦转交给他们。”
中年胖子虽然对手下吆五喝六,对学生却极为尊敬。甚至他发名片的时候,都是双手捧着送上,慌得王波等人连忙用双手去接。
至于他带来的礼物也很贵重,每人一块浪琴机械表,吓得彭胜利不敢收。
“拿着拿着,一点小心意。”中年胖子把表强塞到彭胜利手中。
彭胜利就好像捏着烧红的烙铁,浑身难受,不知所措,下意识道:“谢谢叔叔。”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学,希望能多多照顾丁明。”中年胖子笑呵呵说。虽然彭胜利穿得很破旧,裤子上还有补丁,一看就是乡下来的穷孩子,但他却没露出丝毫的鄙视,反而显得更加热情。
90年代的名校毕业生,不管出身如何,未来的发展前途都不可估量。
不管是法律系还是社会系,都属于法学院。而此时复旦法学院的院长,嗯,名字不可说,说了基本404。反正后来当了一市首富的宋维扬,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几回,他连跟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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