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长期大量进货,我可以按市场进价给你再打八折。”经理说。
“是经销商的进货价再打八折?”张鹏举问。
“对,是经销商进货价,不是市场价的八折。”经理道。
“这么便宜,你卖的假酒吧!”张鹏举转身就走。
“别走啊,”经理连忙拉住,“绝对不可能是假酒,假一赔十,我们是正规的贸易公司。”
张鹏举问:“那你怎么卖这么便宜?”
经理警惕地四处看看,低声说:“我们在酒厂有关系。”
张鹏举道:“酒厂有关系,也不可能卖这么低,肯定是卖的假酒!”
经理急道:“这么跟你说吧,嘉丰酒业的厂长,就是我们的大老板。你明白吗?”
“这酒是偷运出来的?”张鹏举问。
“怎么叫偷运?”经理笑道,“酒厂每个月都有残次品率,出多少残次品,还不是厂长一句话的事情。我们卖的就是残次品,所以价钱才这么低。”
张鹏举说:“残次品我不要。”
经理郁闷道:“嘿,你这人脑子不灵光啊。残次品只是说说而已,是做给工人和地方政府看的。我们这里名义上卖的残次品,其实都是厂里的优等品,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你们老板真会做生意,”张鹏举笑道,“行吧,带我去仓库看看,如果能保证供货,以后我每个月起码要买好几百箱。”
“那行,我带你过去!小刘,你留在这里看店,不要乱跑。”经理非常高兴,他又可以拿提成了。
三人直接坐出租前往仓库,里面堆满了白酒。
张鹏举说:“规模够大啊,你们那个厂长没少赚钱吧。”
经理笑道:“我们卖得便宜,老板你买得便宜,大家一起赚嘛。”
“这样搞下去,嘉丰酒业还不倒闭啊?”张鹏举摇头道,“我要寻求的是长期合作伙伴,你们要是把厂子整垮了,我还要再找供货商。”
经理笑道:“厂子垮不了,我们是省里的明星企业,实力非常雄厚。再说了,就算厂子要垮,那也是两三年以后的事情,谁会考虑那么长远啊。老板你是做大生意的,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两三年时间够你赚大钱了!”
“你们生意很好吧?”张鹏举问。
“生意当然好,”经理说,“就是不敢声张,否则我一个月就能把嘉丰酒的正常渠道全拿下来。老板你是冀省人,属于外省市场,这就不怕出事儿了。如果老板觉得满意,回去可以多介绍客户,其他客户每买一箱白酒,我可以给你半个点的提成。”
“真的有半个点提成?”张鹏举道。
“有钱一起赚嘛。”经理说。
……
容平,街头,擦鞋摊。
记者吴洋走过去坐下,下岗职工金福东热情道:“老板擦鞋啊,上不上油?”
吴洋递过去一根香烟:“你以前是嘉丰酒业的第三车间主任?”
“你想干什么?”金福东立即警惕地问。
吴洋低声道:“别慌。我们是《焦点访谈》记者,专门来曝光厂长钟大华的,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金福东喜道:“真是《焦点访谈》?”
“这是我的证件!”吴洋递过去。
金福东看了证件,突然就要哭:“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啊,我都下岗了才来!”
吴洋问:“一般来说,下岗的都是普通职工吧,怎么你这个车间主任也下岗了?”
金福东说:“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话?”吴洋问。
金福东道:“我有次喝酒的时候抱怨,说要是宋厂长在就好了,姓钟的就他妈不是人!结果跟我喝酒的也是王八蛋,表面兄弟,转头就把我卖了。钟大华先是乱安罪名,撤了我车间主任的职务,又趁着下岗的机会让我滚蛋。”
“嘉丰酒厂很红火吧,为什么还要下岗?”吴洋问。
“宋厂长在的时候很红火,厂子年年扩大规模,每年都在招工,”金福东说,“钟大华当厂长之后就不行了,把厂里搞得乌烟瘴气。就我以前负责的那个车间,吃空饷的工人就有8个!”
“吃空饷?”吴洋疑惑道。
金福东说:“都是各种关系安排进来的,要么是哪个领导的亲戚朋友,要么是钟大华自己的亲戚朋友。这些人按月发工资,从来没露过面,生产任务全都压在普通工人身上。就两个月以前,钟大华说什么响应政府号召,要精简人事,减轻企业包袱,一口气下岗了100来号工人。安排下岗的那个王八蛋,就是钟大华的亲戚,要给他送钱才能保住工作。”
吴洋问:“听说钟大华强x女工?”
“这事儿我知道,何峰两口子就住我家隔壁,”金福东说,“那天袁小红哭哭啼啼回来,两口子吵了大半夜,第二天好像还去报警了。”
“警察没管吗?”吴洋问。
“不清楚,反正最后解决了,”金福东说,“何峰当上了厂里的生产科长,袁小红喝农药自杀过一次,被抢救回来就自己辞职了,现在整天关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这事儿太丢人,厂里都知道,也就何峰还能厚着脸皮戴绿帽子。”
吴洋问:“这种情况多吗?”
金福东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传风言风语的有好几个。就说厂里的文书聂萍吧,有人看见她从钟大华的办公室哭着出来,那天钟大华的脸还被抓花了。没过多久,聂萍就被推荐入党了,现在已经当上厂工会的妇女主任,听说还要当工会的经费审查主任!现在厂里的漂亮女工,出门都不敢打扮,谁要是打扮得漂亮,肯定被老公打一顿。”
“钟大华这样作威作福,就没人举报他吗?”吴洋问。
“何止是作威作福,他就是厂里的土皇帝,”金福东说,“个个月都有人举报!就说老厂长陈忠华吧,他是以前的厂长,现在已经退休了。陈老厂长看不惯钟大华的做派,实名举报了好几次,还亲自去省里上访。没用啊,倒是陈老厂长的侄孙被钟大华安罪名给撤职了!”
采访了好一阵钟大华在厂里的黑材料,吴洋问道:“嘉丰酒厂要搞股份制改革?”
“嘿,这事儿闹得可大了,”金福东冷笑道,“搞什么领导层收购,其实就是钟大华自己买厂,现在领导层都是钟大华的亲戚。这王八蛋自己吃肉,连口汤都不留给工人,还想让工人全部下岗。他还站出来说,以后酒厂从国企变成私企,还会继续用这些工人,下岗只是转变身份而已,工资照发,而且还会涨工资。”
吴洋问:“工人们愿意吗?”
“愿意个屁,”金福东说,“这是在砸工人的铁饭碗,就算以后工资照发,但没了国企工人的身份,他钟大华还不是想开除谁就开除谁。这王八蛋真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没想到工人集体罢工,跑去政府大门口静坐,吓得钟大华连忙说不搞集体下岗。”
……
《焦点访谈》栏目组。
接线员陈继平拖着疲惫的身躯上班,接听的第一个电话就是:“喂,我是西康省容平市嘉丰酒业的工人,我要揭发厂长钟大华……”
陈继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们还有完没完,电话费不要钱啊!你们是不是从八点钟就守着电话打,我刚上班就打来了!我求求你们了,别再打来了,我已经失眠了好几天,睡觉的时候钟大华都还在做坏事!真别再打了,我们的记者已经去调查了,各位大爷行行好,放过我吧……”
可以想象一下,当你每天要接200多个电话,每个电话都在讲同一件事。连续半个月,每天每时每分每秒,全在听同一个人做的坏事,你还必须耐心听完。挂电话也没用,因为下一个电话还是那样。
你能理解那种痛苦吗?
现在陈继平已经有了电话恐惧症,他一听到铃声就心悸,莫名其妙的浑身冒汗。就像打了一整天麻将,脑子里全是幺鸡二条一样,“钟大华”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晚上做梦都是钟大华,他必须靠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
不仅是陈继平,整个栏目组的接线人员全都是这个状态,已经有人正式提出了辞职,还有两个请病假但领导不批……
钟大华,将是他们一生的心理阴影。
此贼不除,人心难安!
105【春哥·浪子·小舅】()
喜丰公司,董事长办公室。
小舅抽着烟放声大笑:“扬扬,你是不知道啊。《焦点访谈》的接线员都疯了,有个女的一直哭,求我们高抬贵手放过她。她最后也不问案件线索了,就跟我们聊天,说现在整个栏目的接线员都患上了焦虑症,只要一接电话就手心出汗。上个周末,他们还集体去了医院看精神科大夫,医生让他们多休息,没事儿听听音乐,到外边走动散心,然后每人开了一瓶安眠药。哈哈哈哈……”
“这些都跟你们讲?”宋维扬忍俊不禁。
“只要不说钟大华,他们什么都愿意聊。还说已经派记者暗访的消息别声张,他们是违规透露的。”小舅乐道。
“不是,你这么短的时间,到哪儿去雇了好几百人啊。”宋维扬有些惊讶。
小舅谦虚道:“都是些狐朋狗友。”
宋维扬说:“那可是简州市,不是容平市。”
小舅吞吐烟雾说:“不是我吹牛啊,方圆周边几个市,就没我不熟悉的。嗯,主要是歌舞厅、溜冰场、台球室、游戏厅、卡拉ok厅,这些地方我到处都有朋友。这次我带着钱过去,一天时间就凑够了500人,有钞票是大爷,个个都喊我‘春哥’!”
嗯,小舅的本名叫郭晓春。
“你怎么保证那500个人一直打电话不偷懒?”宋维扬问。
“还要我保证?”小舅笑道,“电话费多贵啊,现在让他们敞开了随便打,而且还是给《焦点访谈》打,一个比一个积极,根本不用我监督。我跟你说啊,《焦点访谈》的接线员有两个是女的,声音特别好听,大家还打了赌,谁要是能跟女接线员通电话,打进一次,其他人就给他1块钱。有个家伙打进去两次,半天就赚了快1000块。”
人才啊!
小舅还在继续说个不停:“扬扬,我跟你说啊,那帮人根本停不下来。有好几个打电话打上瘾了,我不给钱他们都打,其中一个还想跟女接线员搞对象。他连别人是哪所学校毕业的都问出来了,刚毕业的大学生,才23岁,京城户口。就是在问名字和私人电话号码的时候,那个女接线员打死都不说。”
牛逼!
“哈哈哈哈,”小舅大笑道,“我回来的时候,那哥们儿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去京城了,他说要直接去电视台跟女接线员见面。对方的声音特好听,特温柔,跟仙女儿一样,他听不到那声音就没法睡觉。”
宋维扬憋着笑说:“有想法。”
“千里姻缘一线牵嘛,他们要是能成好事,到时候老子给他封个大红包,哈哈哈,”小舅捂着肚子,摆手道,“不行了,那哥们儿痴情的样子,我想起来就好笑。”
宋维扬说:“小舅,你要是活在20年后,肯定是百万水军大都督。”
“啥水军大都督?”小舅没听明白。
“没事儿,我就随便一说。”宋维扬笑道。
“咚咚咚!”
“请来!”
陈桃腋下夹着文件,扭腰而入:“你们聊什么呢?说得那么高兴。”
“哟,桃子来啦,我给你说……”小舅突然扭头看向宋维扬,似乎是问能不能说。
宋维扬无奈道:“说吧,桃子姐不是外人。你要是不再找个说出来,肯定要被憋坏,但在外面千万别讲。”
一听似乎是机密,陈桃突然来了兴趣,连忙保证:“快跟我说,我绝对不会外传。”
陈桃还是信得过的,她嘴特严。
小舅意气风发的把事情又讲一遍,自豪道:“钟大华这次肯定死透了,神仙都救不了。”
“你怎么能这么坏啊,把人家栏目组的热线都打瘫痪了,哈哈哈哈,”陈桃一想起接线员集体看精神科医生就想笑,而且女人的关注点就是不同,她问,“小舅那个去京城的朋友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可能跟女接线员谈恋爱啊?”
不愧是琼瑶粉,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小舅说:“他就一高中毕业生,父母都是小干部,整天无所事事瞎混。这事儿估计悬,人家是京城户口,还是大学生,在电视台工作,哪看得上他啊。”
“那可说不定,万一被他的痴情打动呢?”陈桃又开始瞎编故事了。
宋维扬严肃道:“嗯,如果那哥们儿能够为了爱情奋发图强,自考一个本科,再找个正当工作,说不定还真能成。这年头,跨省追姑娘太疯狂了,指不定姑娘就要被感动。最重要的是,人必须长得帅,你那朋友长得如何?”
“帅,贼他妈帅,可以算得上风流倜傥,只比我差那么一丁点。”小舅不要脸道。
陈桃说:“比你差啊,那估计是没希望了。”
小舅急了:“你看不起我?老子的外号是‘容平郭富城’!”
“我还喜丰刘德华呢。”宋维扬乐道。
陈桃说:“你们高兴就好。”
“算了,不跟你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舅舅我晚上还在歌舞厅有约会,”小舅潇洒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说,“给《焦点访谈》打电话的事情,已经在简州那边传开了,都是些大嘴巴子。我估计吧,就算钟大华现在不知道,过几天也会知道,毕竟酒厂在那边有经销商。”
宋维扬说:“没事,让他知道好了,反正我打死不承认有参与这件事。对了,小舅还缺钱不?”
“暂时不缺,你给的经费没用完,够我潇洒一阵子了,”小舅笑道,“还是跟你借钱痛快,你妈每次都教训我,说得我跟二流子混混差不多。别以为我不务正业,我跟你说吧,我正在考虑开一家餐馆,以后学着麦当劳搞连锁,到时候也是大老板!”
宋维扬说:“我觉得吧,小舅你还是继续这样玩比较好,开连锁餐馆太屈才了。”
“你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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