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柳如烟已推门走了进去。杨晓风紧随其后,立刻也跟着走了进来。
现在,他实在已不想再多浪费一点时间,哪怕只是片刻。
对归心似箭的人来说,时间根本就是一种煎熬。
刚进门,一阵浓烈的花香顿时扑面而来。这处院落里,除了一条小路外,其它地方竟然全都栽种着菊花。
一个老人正站在花前凝思着什么。
老人的年岁,最多不过就才五十开外而已。之所以说他老,只是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沧桑。
从背后看去,他的身影更有些落拓。
杨晓风顿时一呆,就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许多年后的自己。
柳如烟已笑着跑过去,叫道:“师父,我们来了”。
“嗯”,老人笑着回过身来,先是伸手在柳如烟的琼鼻上轻轻蹭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杨晓风,灿笑道:“这位就是杨公子吧”?
杨晓风躬身行了一礼,淡笑道:“晚辈杨晓风,见过前辈”。
“嗯”,老人笑着点了点头,道:“公子不必拘泥俗礼,叫我曾月馑就好。对了,公子请到屋里说话”。
“好”,杨晓风点头答应一声,随即跟着二人进了屋。
屋里的陈设更简单,简单得已近乎朴素。一个书架,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副书案,一副桌椅便已是这里的全部。
曾月馑笑着伸手道:“公子请坐”。
“前辈请”,杨晓风笑着坐了下来。
曾月馑也坐了下来,笑着道:“我这里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如烟,妳去沏一壶茶来”。
柳如烟正要走,杨晓风已摆手道:“不必麻烦了,前辈若有话的话,直接问我就是了”。
“公子莫着急,我们有话慢慢说”。
“前辈虽不急,可我却很急”。
曾月馑皱眉道:“公子有这么急”?
杨晓风淡淡道:“是很急。在谷中已经待了八天了,我的伤也已经全好了,也该回去了”。
“回去”?
“是啊,出来的时候我夫人已有孕在身,如今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那好吧”,曾月馑不好再说什么,转头看向身旁的柳如烟,恰好柳如烟也向他看来。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柳如烟遂将手中的玉萧抵了过来。
曾月馑随手接过,淡笑着转向杨晓风,问道:“我听如烟说,这管萧是公子还给她的”?
杨晓风淡淡道:“前辈要问的问题便与这管萧有关”?
曾月馑点了点头,道:“应该说与带走这管萧的人有关”。
“带走这管萧的人”?
“是啊,那是我无尘谷的一个故人”。
杨晓风沉默片刻,道:“前辈请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老人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几许淡淡的孤寞,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萧,淡淡道:“公子可知,这管萧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清风剑”?
“不错,它就叫清风剑。清风做剑,吹动人心中的杀意,让一个原本好好的人走火入魔,最后完全失去神智,彻底沦为杀人工具”。
杨晓风冷冷道:“好可怕的武功”。
曾月馑默然道:“的确,以声音控制人的心神,让人沦为杀戮傀儡,这样的武功又怎只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更应该说诡异才对”。
杨晓风再不接话。
曾月馑低声道:“百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扬州仙乐坊中一个叫景虹的年轻乐师发现乐声竟能扰乱人的心智,激起人心中的杀意。经过进一步研究他发现,若是将乐声以内力催动,再加以刻意引导,甚至能完全控制人的神智。于是,这个乐师经过刻苦钻研,终于创出了一种以乐声做为武器,攻杀他人的可怕武功”。
杨晓风淡淡道:“音杀之法”?
第四百二十六章 喜堂,丧场()
曾月馑黯然道:“正是音杀之法。不管一个人的武功有多高,但只要遭遇音杀之法,轻者被扰乱心神,敌手便可趁机将其击杀。重者当场走火入魔,完全丧失神智,成为任人操控的傀儡。借着音杀之法,景虹在短短两年内便打败了当时江湖上的数十位成名高手,从此横行天下,再无抗手,一举成为当世无敌的武林第一高手”。
杨晓风冷淡道:“难道这音杀之法就没有破解之法”?
曾月馑苦笑道:“怎么破解。音杀之法是以乐声勾起人心中的欲念或者执念,将人心中的伤痛苦悲尽皆诱导出来,从而控制人的心神。而你也知道,只要是个人,他心中难免就会有欲念和执念,即使没有以上两者,但总该有各种各样的伤痛悲苦吧。一个人心中总免不了有以上这些情感,而只要他有情感,便会被音杀之法所控制”。
“也就是说,只要是个有正常情感的人,或者说只要是个正常人,便逃脱不了被音杀之法所控制的命运了”?
“的确”。
“傻子呢”?
“傻子当然不会,没感情的人也不会。可是,这世间的傻子和没感情的无欲无求之人实在不多”。
“不是不多,而是实在太少。何况,即使真的有傻子,或者说没感情的人,但对于这两种人,又何必要用音杀之法来对付”。
曾月馑只有摇头叹息。过了一会儿,道:“景虹成名之后,便在江湖上创立了一家门派,而且没几年便发展成了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势力”。
“天音门”?
“正是天音门”。
杨晓风淡淡道:“我听说过天音门。传说天音门并不是一家嗜血好杀的恶势力,想来这个景虹也不是个凶戾残暴之徒吧”。
曾月馑立刻道:“不错,景虹虽然天下无敌,但却并不嗜血,也不残暴好杀,天音门门众也大都是热血侠义之辈。所以,天音门虽然势大,但却是一家堂堂正正的正道势力,做的也都是光明正大的合法生意”。
“正道”,杨晓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清淡之极的笑意。试问世间之人,利益为重,又何来正邪之分。
他很想问问曾月馑,到底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不过却终究忍住了。
曾月馑接着道:“公子既然知道天音门,那可知天音门为何在江湖上只是昙花一现,此后忽然就没任何消息了”?
杨晓风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所以他也不开口。
曾月馑忽然叹息一声,道:“这就要从景虹座下最出色的两个徒弟说起了”。
“哦”,杨晓风不禁有些好奇。
曾月馑淡淡道:“天音门门徒最多时足足有八九千人,但门主景虹一生却只收了两个亲传弟子,大弟子李曼云和二弟子赵玉锋。这两个弟子都是天资聪颖,惊才绝艳之辈,景虹对他二人是喜爱之极,也从未有丝毫偏颇之心,因此,他二人非但尽得师父真传,而且青出于蓝,将音杀之法更是又向前推进了一层。有这般出色的两个年轻弟子,天音门的发展势头也是一天强过一天,这让景虹十分欢喜,唯一让他感到忧心的是,两个弟子的资质、能力以及其它的各个方面都完全不相上下,以后自己该把这门主之位传给师兄弟两个中的哪一个好呢”?
“哦”。
“而且,景虹的独生女儿景无香从小与两位师兄一起长大,三个孩子青梅竹马,彼此间早已暗生情愫,这女儿的终身事宜更是把他给难住了”。
杨晓风淡淡:“看来这景前辈陷入了两难之境”。
“谁说不是呢,可是,虽然景虹一时无法选择,但他却必须做出选择。门主之位只有一个,女儿也只有一个。纵然现在三个年轻人相处的很融洽,彼此相安无事,但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杨晓风清淡的笑了笑,道:“难道景前辈就不能让两个弟子各自选择一样。将门主之位传给其中一个,将女儿嫁给另一个。这样不就很好”?
“这样当然好,只是”,曾月馑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江山美人,谁不想尽数得到。而且,说到底景虹毕竟也只是个凡人,又有那个凡人没有私心”。
杨晓风冷淡道:“因此,这偌大的家业自然要交给自己的女儿,而这女婿自然也就是将来门主的传人”。
曾月馑只有叹息。
柳如烟也沉默着叹息了一声。
杨晓风问道:“后来呢”?
“后来,呵呵”,曾月馑凄笑一声,道:“后来,景虹将女儿嫁给了大师兄李曼云,门主之位当然也传给了李曼云”。
“那另外一个弟子”?
杨晓风实在已不忍再问,想来,后来定然发生了许多变故。
曾月馑惋惜道:“二弟子赵玉锋见门主之位和心爱之人尽皆归了李曼云,心中愤慨难平,气恼之下怀着满腹怨恨在大师兄成亲之日离开了天音门。李曼云夫妇也觉得有些愧对师弟,便派人四处打听赵玉锋的消息,然费尽周折却一无所获,赵玉锋这一走就像是完全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竟渺无音讯。一年后,景无香产下一子,而赵玉锋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本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谁料想就在婴儿满月之日,大家正在为孩子庆贺满月之喜的时候,赵玉锋突然归来,二话不说,当场大开杀戒,顿时将大喜变成了大悲,喜堂化作了丧场”。
“什么”?
杨晓风暴喝一声,瞬时站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手在面前的木桌上一拍。那足足厚达两寸有余的实木桌面便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好在还没有立时倒下。
或许,他心中也有一道这样的裂痕。
“将大喜变成了大悲,喜堂化作了丧场”。
是不是刚刚曾月馑的话,触到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痛。
而那原本以为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又撕心般的痛了一下。
“公子你”,曾月馑被吓了一跳,也立刻长身而起,正要问些什么,却见柳如烟正使劲对自己摇着头。当下,虽然还不明状况,但也不好再问。
屋外的风忽然刮得疾劲了许多,就好像杨晓风那急剧波动着的心潮一样。
他的胸口剧烈波动着,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好一阵后,风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杨晓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坐了下来,淡淡道:“前辈请接着说”。
第四百二十七章 人心为魔()
曾月馑犹自心有余悸,目光凝重的看了杨晓风一眼,随即也坐了下来,犹自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接着道:“以李曼云的武功与赵玉锋本不相上下,然上回出走后,赵玉锋怀着满腹怨气,竟创出了一套无比恶毒的武功——移魂大法。以琴声控制人的心神,虽说也是音杀之法的一种,但相比起之前的音杀之功来说,却要更加霸道凶狠太多,威力和暴戾之气也要强上十倍不止。魔音一出,当场便有数十人心智尽丧沦为了赵玉锋的傀儡。瞬时,平日里原本相亲相爱的同门师兄弟当场展开了惨烈的拼杀。赵玉锋心怀怨恨,先下手杀了师父景虹,而后又来杀婴儿,景无香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受了赵玉锋一剑,当场身死。眼见得最心爱的师妹已死在自己剑下,赵玉锋终于醒转了过来,再一看师父也被自己所杀,只感悔恨莫及,可大错早已铸成,再难以挽回,沉痛之下,遂自断一臂后凄惨离去,从此再不知所踪”。
“呼”,杨晓风长出了一口气压抑在胸口的烦闷之气,尽量使自己保持着平静。
他本以为自己的遭遇实在已经够凄惨的了,却不想,这世间竟还有和他同样凄惨的人。
“我想不通,为什么赵玉锋一定要这样做,即使他心怀怨恨,可他怎么也不该。毕竟景虹前辈是他的授业恩师,景无香又是他最心爱的师妹,即便她嫁给了李曼云,但他如何能忍心下得去这毒手。难道难道师徒之情,同门之谊真的就比不上他心中的怨恨吗”?
曾月馑沉默着,许久后才苦笑道:“或许,那只是因为赵玉锋太过于执着了”。
“执着”?
“是啊,执着早已将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魔鬼”。
“执着执着”,杨晓风喃喃自语着,心里忽然一阵后怕。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也是一个过于执着的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要教他放弃仇恨了。
曾经,仇恨便是他心底最深的执着。而执着,竟然这般可怕。
“此战过后,天音门元气大伤,总共死伤了百多十人。眼见得师父、妻子尽皆惨死,李曼云虽悲痛欲绝,但经此一战,他早已心灰意冷,凄伤之下,解散了天音门,只身一人带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儿子在一处幽谷中惨淡归隐”。
“他归隐的那处幽谷便是这无尘谷”?
“正是。起初,这谷里只有李曼云父子二人,因这里土地肥沃,气候相宜,后来便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附近的村民,这才有了无尘谷今日的规模”。
杨晓风疑惑道:“前辈刚刚说这无尘谷中居住的,大都是从附近搬来的村民”?
“是”。
“可我看他们一个个皆身怀武功,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村民。而且,无尘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处平凡的村落,但却并不是一处村落,而是一处门派,一家江湖势力”。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曾月馑笑了笑,道:“那只因为今日的无尘谷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无尘谷。当年的无尘谷的确只是一处普通的村落,但今日的无尘谷却已经变成了一家门派”。
“哦”。
“是李曼云的儿子李恕,也就是我无尘谷的创派祖师。孩子长大后在这里创立了一家门派,不过,鉴于父辈的惨痛教训,祖师留下了一条严规——本谷之中,同门之间不可相恋,违者必遭重处。如若有人不遵谷规,还要同门相恋,一旦恋情被发现,先是面壁思过,发誓以后和恋人斩断情愫,再不往来,这是轻者。再有重者,若是相恋双方死不悔改,定要和爱人结合在一起的话,便直接逐出谷去,永世再不得回谷”。
“这”,杨晓风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冷淡道:“这什么规矩嘛,情发自于心,须知爱到深处,身不由己,怎能因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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