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谢俊不由感觉一阵厌恶,冷淡道:“我知道了。你去通知少谷主,就说大小姐回来了”。
那弟子正要走,谢俊忽又叫住他,道:“算了吧,还是我亲自去和少谷主说”。
那名护卫弟子只得悻悻而退。
谢俊扫视洛清雪乘坐的马车一眼,犹疑片刻,和声道:“大小姐,我这就送妳回去吧”。
好一阵沉默后,洛清雪一惯冷漠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我要先去见大哥”。
谢俊迟疑道:“大小姐妳刚刚也听到了,少爷正在招待客人”。
洛清雪冷冷道:“既然有客人,我就更得见一见了”。
谢俊追问道:“大小姐真的要见”?
洛清雪没有再搭话。
谢俊无奈,苦笑道:“那好”。
在一众落雪谷护卫弟子痴迷而又仰慕的目光中,洛清雪的马车缓缓离开,直到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马车走得很慢,车外也很静。
洛清雪静静的坐在马车上,万千思绪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涌上了心头。
这条路并不是很长,但这一路上她却实在想了太多。
可是,也正是因为想的多,她忽然就有些茫然起来。
这条路,她至少已走过不下百十遭。虽然是同一条路,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每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她的心情似乎却总是不尽相同。
有悲伤、有欢喜、有苦涩、也有甜蜜、更有无奈和失落。
然而,不管是那一次,似乎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伤心过。
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次,清水山庄灭门惨祸后,她和大哥、父亲在埋葬安顿好清水山庄所有人尸身后回到落雪谷的那一次。
那一天,她便是这般的伤心。然而这一次,除了有那天那般浓重的伤心之外,甚至还多了一丝灰心。
今时今日,她真的已是万念俱灰。
或许,真的是该死心,该放手的时候了吧。
对于明知再不会有结果的结果,苦苦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哪怕明知道只是故意气她的话,但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就像他说的那样,既然他现在过得很好,自己为什么还要再去打扰他,为什么还要纠缠,为什么还放不下?
可是,他真的过得好吗?
点点碎蹄,配合着车轱辘在道路上滚过的声音,显得枯燥而又乏味。
人的心处在寂寞时,仿佛连这马蹄声竟也是寂寞的。
而她,便是云天之外那一片寂寞的寒雪。春风吹过的时候,融化了她心中的寒冰,给她带来了温暖与阳光,她本以为,那便是幸福。
可是,风终究又离开了。
于是,她的心又一次封冻了起来。
只是,她却早已分不清,那一片重新封冻起来的寒冰中到底还有没有她的心。
或许,她的心早已被春风带走。
她把自己的心融在了那一抹雪后初晴般的阳光里,那一抹阳光,是曾经心间那个少年脸上最腼腆而又纯真的笑意。
“停车”,洛清雪忽然冷冷叫了一声。
马车立刻停下。
谢俊转过头时,洛清雪已站在车外。
接着,她竟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晚春微甜的空气。
于是乎,时光便在这一刻停滞,接着倒流,而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青春年少。
或许,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是不是,她真的还只是那个心中充满了幻想和渴望的花季少女。
然而,这真的就只是梦吗?
那如梦似幻般清丽无垢的女儿容颜,不由得就让谢俊看得痴了。
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大惊道:“大小姐,妳怎么下车了”?
没有厌恶,没有沉寂,甚至连她平日里的那份清冷都没有,洛清雪忽然竟浅浅一笑,道:“我忽然发现,虽然已在谷里生活了二十八年,但却从来都没有好好走过这条路。每次出入,不是骑马就是乘车,今日风和日丽,索性步行着走它一遭”。
也不迟疑,也不犹豫,她话一说完,立刻便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她忽又远远冲后方的谢俊一行人叫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们都各自散了吧”。
落雪谷的一行人傻愣愣的看着洛清雪走远,不住的嘀咕道:“奇怪,大小姐今天是怎么啦,怎么一下子性子变得这么温和了”?
谢俊冷冷呵斥道:“聒噪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是是是”。
众人诺诺连声,在谢俊近乎可以杀人的目光中,四散而去。
谢俊朝洛清雪走去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不由就叹息一声,终也散了去。
这一路,洛清雪走的很快,但她却感觉走的很慢。她本是漫无目的走着,但她却总觉得自己是要去一个地方。
只是落雪谷实在太大,她到底要去何方呢?
似乎是下意识的,她就走到了杨晓风曾经住过的那处院落里。
洛清雪终于明白,她想要去的,原来是他之前曾停留过的地方。
或许,她并不是只想到这地方来看看,她是想再一次找回关于杨晓风的一些记忆。
而她一直坚持和重温着的,也只有她自己的回忆。
院落里很静,房间里更静。
他睡过的床、他坐过的桌椅、还有他洗漱用的盆具、竟都还在。床头还挂着两件他穿过的衣服,那衣服上甚至还残留着几丝他的气息。
她伸手在被子里摸了摸,一片冰凉,想必火床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了吧,既然已没人来住,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再来添火。
在床上稍坐片刻之后,她又起身走到了放在床旁的衣柜前,略微犹疑了一下后,终是打开了柜子。
柜子里也还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犹记得这还是前年除夕那天自己送给他的。她当时还催着要他穿,谁想他竟一直没舍得穿,只说反正年都已经过了,等去年过年的时候再穿。
去年过年的时候再穿啊,去年过年的时候,去年呵呵。
屋子里的一应陈设似乎都还没有变动过。
唯一变了的,只是人。
唯一缺少了的,也只是人。
那么,人心呢?
原来一直在改变的是人心,而一直都从未改变过的,也是人心。
人心真是复杂。
熟悉的场景,勾起的又何止只是回忆。难以忘怀的,永远是回忆最深处的那个人。
洛清雪稍稍逗留了一会儿后,终是又离开了去。
她真的变了,变得成熟,变得淡然。若是在以往,她一定会在这里停留好久,说不定还会哭上一场。
可今天,她只是略微停留了一会儿,就仅仅只是一小会儿后,便离开了。
她更没有哭。
眼泪没有任何作用,眼泪暴露的只是人懦弱的内心,而她却必须坚强,绝对的坚强。
经历过这许多事后,她变了。
在一次次的伤心与别离中,她完成了自己内心的蜕变。
她收起了自己曾经的清冷与孤傲,她甚至收起了自己的思念,变得平静,变得沉稳,也变得成熟。
她甚至已开始学着死心,甚至是忘记。忘记过去的自己,忘记他。
同时她也在学着放下,放下自己的执念,放下自己的痴心妄想。放下自己对他的挂怀,放下自己对他的迷恋,放下自己年轻时的那个梦。
第三百零二章 亲人,仇人()
她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花季少女。
或许,曾经的一切真的就只是自己年少时的一个梦。也只有在梦里才会有那么温馨甜蜜的场景。
既然是梦,就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而现在,的确也是梦该醒的时候了。
或许就像他那日在清水山庄说的那样,学着放下他,忘记他。学着放下过去的一切,忘记过去的一切,然后重新开始,重新试着去接受身边另外的人。
重新开始难道不好吗?
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端木轩不是又来谷里向自己提亲了吗,而自己也已经答应了他。
现在,也该学着重新开始了。
更何况,今日的自己也早已不再是昨日的那个自己。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心中充满了离愁与梦幻的少女,而是一个平稳沉寂的成熟女子。
她活得很真实,也很现实,即使身边没有了那个倚靠的人,即使没有过上自己向往与渴望的生活,但她已不会再有任何的不满与抱怨。
即使以后的路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也要坚强的走下去,她也必须走下去。
或许,没有选择的人生,往往比选择太多反而更让人清醒和坚强。
走着走着,洛清雪又走到了洛文斌的住处。
她忽然一阵出神,住在眼前这处院落里的人,本是她最亲近与敬重的父亲啊。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有太久竟都没有再踏进过这里半步。
此刻,她又走到了父亲的住处。
那今日,是不是同样再次路过呢?
爹爹他,他还好吗?
自从那日出事后,她与父亲之间忽然就变成了陌生人,完全的陌生人。
或许,她本该恨父亲的。可是,她又怎能恨他,纵然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恨他,纵然就是他也恨他,但她,她怎能恨?
做女儿的,如何能恨自己的父亲?
就算是父亲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情,就算是父亲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可她也只能选择原谅。因为对女儿来说,父亲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而且,对于此时的她来说,除了大哥与嫂子之外,父亲已是她唯一的亲人。
或许,还有杨晓风,她的丈夫。可是,现在他还算不算是她的亲人?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她知道,在亲人的身份之外,自己在他心中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他的仇人。
思虑良久后,她终于决定还是进去看看。
同样出神的,还有谢山。
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此刻正静静的站在院门外,眺望着远处的流云,发着呆。
对于洛清雪到来,谢山似乎有些惊讶,甚至是意外,但他却立刻笑着道:“大小姐,妳怎么来了”?
洛清雪直接跨门而入,淡淡道:“我路过,来看看他。对了,谢叔你怎么也在这儿”?
谢山脸上闪过几丝感伤,和声道:“老爷正在和缥缈峰掌教端木敬谈话,我怕打扰到他们,只好先出来了”。
洛清雪本已经走进了院里,闻言,立刻住了脚。沉默半晌后,忽然又大步走了出来,随即更是直接离了开去。
谢山再没有问她什么,他甚至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是看着洛清雪长大的,他也看着她一天天变化。到如今,以前那个总是带着几分冷漠与孤傲的少女终于变得如今日这般坚强,可是,洛清雪的这种坚强,不知为何,却总带着种令人凄伤的心疼。
洛清雪本打算就这样走的,但走到院墙拐角处的时候,又轻轻一跃,下一刻,她的人已跳过院墙到了院子里。原来,刚刚不过只是为了避开谢山的视线。
院落里同样很静,静的让人都不会想到,住在这里的人居然会是当今武林第一世家落雪谷的谷主。
房门紧闭着,洛清雪很好奇,端木敬和父亲到底在谈论些什么,以至于要如此隐秘?
想到此次端木敬叔侄来落雪谷的来意,她顿时神色一寒,但仔细一想,却也不对,即使端木敬和父亲是在谈论她的婚事,但也没必要背着谢山吧。
洛清雪终于发觉,原来父亲身上竟然还隐藏着太多连她都不知道的秘密,或者说父亲的行事方式竟越来越诡异。再想到前次父亲在她和杨晓风婚礼上的所做所为,她已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她却必须想,她也必须要搞清楚父亲为何要做那样的事。她要给杨晓风一个交代,她更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隐在廊檐下,悄悄听着。
房间里同样很静,洛文斌负手站在窗前,脸上神色似痛苦,又似愤恨,但更多的却是恐惧,浓浓的恐惧。
他到底在恐惧些什么,或者说,令他如此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人——端木敬?
或许吧!
洛文斌的拳头一次次握紧,又一次次松开,最后,终只是淡淡问道:“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
端木敬神色自若,悠然的品着桌上的茶,抿嘴微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洛文斌冷冷喝问道:“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端木敬淡淡一笑道:“不错,你的确做了你该做的事。不过,你似乎有些忘了,我们是要你杀死杨晓风,可如今呢,杨晓风并没有死,你女儿也还没嫁到我缥缈峰来”。
洛文斌暴怒道:“你们要我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进火坑,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办不到”。
端木敬漠然道:“就算是火坑,但至少还活着,不管怎么说,活着总比死了要好”。
洛文斌身上的衣衫忽然就鼓了起来,微眯着眼睛,道:“你在威胁我”?
端木敬笑道:“难道你看不出来”?
洛文斌深吸一口气,双眼也缓缓闭上,忽然竟沉默了下来。
端木敬同样沉默了下来,只是和洛文斌焦虑难安的心情不同,他现在的心情似乎非常好。
他也表现得很有耐心,以至于也没有急着再催问洛文斌一句话,一直就只是津津有味的品着手中的茶,嘴上更是赞叹道:“好茶,真是好茶。这落雪谷独有的寒云茶,实乃茶中之上品,初入口时好似苦涩无比,然过一会后,却有一股淡淡的甘甜在嘴里回味开来。而且,最主要的是虽然茶色清冽,但却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洛兄你实在是好命之人,老早的就将杂事交给儿子去处理,自己躲起来享清福不说,每天还能喝到如此味美绝佳的寒云茶,实在让我羡慕得紧啦”。
“呵呵”,洛文斌一阵凄笑,似苦涩,更似无奈,道:“你们要我毁了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我绝对做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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