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兰啸瑞心里其实已经认同了谢山的观点,只不过他多少还有些不相信而已。
“武林第一大世家吗”,谢山自嘲的笑了笑,缓缓问道:“那当年的清水山庄呢,是不是也是武林第一大世家”?
兰啸瑞立刻沉默了下来。
他全身的衣服已被冷汗完全湿透。冷风一吹,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处在一处三九寒天的冰洞之中。
这种感觉,已快要令他窒息。
“这是一个阴谋”?
“不错,这是一个针对落雪谷的阴谋。这个阴谋背后的操纵者已经在十一年前灭了清水山庄满门,现在终于轮到我们落雪谷了”。
“那杨晓风呢,他又算什么”?
“杨晓风不过只是这个阴谋的牺牲品而已,十一年前是,如今同样是。要怪,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的命不好”。
“哈哈”,兰啸瑞凄笑道:“的确,杨晓风的命的确不好。十一年前,有人对清水山庄下手的时候他正是清水山庄的少主,而现在轮到落雪谷的时候,他刚好又是落雪谷的女婿”。
谢山同样笑了笑,不过却笑的很淡然。到了他这个年纪,见惯了各种人情冷暖,早已没什么事能在他心中掀起波澜了。
他笑着,很淡然的问兰啸瑞道:“你信命吗”?
兰啸瑞立即摇头,道:“不信”。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信”。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呵呵”。
“现在你信了”?
“信了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谢山似乎还在笑,只是这笑容中却夹杂着太多无奈,太多苦涩。他涩声笑着道:“冥冥之中,命运早就为每个人做好了安排,不由得你不信”。
兰啸瑞厉声道:“那杨晓风呢,他的命运又是什么,难道他打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这悲惨的命运。难道他这一生注定就要一次次经历与至亲至爱之人的生离死别吗”?
“或许,这本就是杨晓风这一生早就注定了的宿命吧”,谢山又恢复了常态。
“注定的宿命”,兰啸瑞冷笑着道:“如你刚刚所说,命运早就为每个人做好了安排。可依我看来,这在背后做安排的,并不是命运,而是人”。
他目光如刀,锋芒毕露的注视着谢山,又厉声喝问道:“就请你说说,你这所谓注定的宿命,到底是命运本身,还是人,是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第二百零四章 人与畜生的区别()
“谁在操纵其实并不重要。须知道,命运本就是一场由强者操纵的游戏”,谢山不慌不忙,很平静的说道:“若非如此,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权势,为了金钱而不顾一切,抛弃所有呢”?
“纵然如此,那你们谷主有什么资格,在杨晓风和整个落雪谷之间,他凭什么就要杨晓风死”?
谢山沉默着。
“你们落雪谷的人的命是命,难道杨晓风的命就不是命。生命的分量同等轻重,难道和你们落雪谷的人相比较起来,杨晓风的命真的就无关紧要”?
谢山只有苦笑,好久后才回话道:“难道公子不知道人都是自私的吗,难道公子竟不懂什么是人性”?
这次换兰啸瑞沉默了,虽然他刚刚的语气很强硬,但这强硬中终究却多少带着些弱势,甚至悲哀,对人性的悲哀。
他叹息一声,道:“再说了,杨晓风好歹也是他的女婿啊。纵然抛去这一层关系,至少杨晓风还是他的故人之子,他他怎么就能下得去这狠手”?
谢山忽然笑了笑。
兰啸瑞脸一沉,问道:“怎么,我的话很可笑”?
谢山笑着道:“你毕竟还太年轻”。
“年轻又如何”,兰啸瑞大声道:“我是年轻,但我好歹还分得清楚是非黑白,对错曲直”。
“是非黑白,对错曲直”,谢山平和的目光中忽然射出一道厉芒,如刀般注视着兰啸瑞,问道:“你真能分得清楚”?
“不错”,兰啸瑞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坚决。
谢山目光如水,缓缓问道:“那你可知,昔日齐桓公的厨子易牙因为主子的一句话,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儿子,并且将其蒸熟之后将肉送给主子吃。更有汉高祖刘邦,竟要项羽烹煮其亲生父母后分自己一杯肉羹。你现在还觉得这世间之事有是非曲直之分吗”?
“那又如何”,兰啸瑞大声反驳道:“即便这世间真的有这等绝情绝义之人,但也不过就只是个案,又能说明得了什么。所以,我始终相信,人性本善,情义无价”。
“你错了”,谢山立刻否决了他的观点。
兰啸瑞反问道:“我错了”?
“不错。你以为我所说不过就只是个案,但你却无法否认一点”。
“哪一点”?
“人性”。
“人性”?
“正是,这世上的人的确有万万,但人性却只有一种。所以,其实所有人在人性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那又如何”?
谢山语气老辣,沉吟道:“你以为人性本善,情义无价。但我告诉你,这人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义可言,所有的所有,不过就只是欺骗和残忍,以及利用”。
兰啸瑞已有些生气了,高声喝问道:“那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利益”,谢山相当冷静,冷冷道:“所有人活在这世上,都是为了利益。为了利益,纵然是牺牲亲生父母也在所不惜,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少这种人”。
“为利益,纵然牺牲亲生父母也在所不惜,那人与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人与畜生本就没什么分别。人有时候甚至比畜生还要更加残忍,更加无耻”。
“哈哈哈”。
兰啸瑞看着谢山,忽然朗声大笑道:“这次,却是你错了”。
谢山同样也看着兰啸瑞,道:“你说,这次错的人是我”?
“正是”。
“我那里错了”?
“你说人与畜生本就没什么分别”?
“的确”。
“有分别的”。
“什么分别”?
“情义”。
“情义”?
“不错,人与畜生的分别就在于,人有情义。人活着,不光是为了利益,人世间更有情义”。
谢山沉默了。
兰啸瑞踏前几步,走到院中,仰头望天,对着眼前的无尽长空,极是洒脱道:“纵然真如你所说,这世上的确有太多所谓绝情绝义的冷血之人,但那又如何”。
说到这里,他忽又收回目光,转身直视着谢山。一改之前的低迷状态,豪迈道:“纵然世间多有绝情绝义的小人,但所幸,在这个尔虞我诈的险恶江湖中,总还有一些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好人的”。
“重情重义的好人”,谢山不以为然的道:“或许这样的人的确有,但我活了大半辈子却并没有见过几个”。
“或许这样的人的确很少,不过总还是有的吧,至少会有那么一两个”,兰啸瑞坚定道:“这就已经足够了”。
“总还是有的,是谁”,谢山笑看着兰啸瑞,道:“难道是你。难道你所说的所谓重情重义的好人,就是你自己”?
兰啸瑞顿时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好人,但至少,至少我兰啸瑞绝不是你所说的那种绝情绝义的小人”。
“我知道,若论阅历,我在你面前不过就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兰啸瑞看着谢山,目光中带着几丝敬意,但却掩饰不住他自己脸上的那股傲气。
他骄傲,且很自豪的道:“不过,我虽然年轻,但好歹我还分得清是非对错。我还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一个人对是非对错的判断能力,本就与年龄无关”,谢山的语气依旧很淡然,但他看着兰啸瑞的目光中却已经流露出了几丝淡淡的欣赏。
“所以,我虽然年轻,但我却明白有恩必报这个简单的道理”。
“道理虽简单,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世间又能有几人”?
“羊羔尚且能跪哺母恩,乌鸦也懂得反哺之义,更何况我们是人。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懂得情义”。
兰啸瑞大声道:“杨晓风曾在兰花门最危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们,这份恩情我兰啸瑞此生一定要报答。因此,不管以后要面临怎样的局面,不管我和他之间会变成何种立场,但若是有人想要在我面前害他的话,那时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相帮与他。这一点,不管到什么时候都绝不会改变”。
“好,说得好”,谢山再也忍不住眼中对兰啸瑞的赞赏之意。忽然重重的鼓了几下掌,一时有些激动,高声道:“男儿在世,正要恩怨分明。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解灭门厄难之恩德。对帮助过我们的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心存一份感怀之情,如此,方不负这堂堂七尺之躯。人生一世,总是活在各种各样的恩泽之中,父母的养育之恩、伴侣的相携之缘、朋友的知己之情、兄弟间的扶持之义。一个人若是连这些都可以抛弃不顾,那真如你所说,人与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第二百零五章 情义的笑声()
兰啸瑞忽然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谢山,问道:“你呢”?
“我”,谢山有些不明白兰啸瑞这突兀的问题,皱眉道:“什么”?
兰啸瑞平静的问道:“谢叔你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山一愣,像是被勾起了陈年往事,遂淡淡一笑。不过,却什么都没有说。
兰啸瑞却已自顾自的道:“我知道,谢叔你同样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谢山神情一滞,不过立刻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淡淡一笑,道:“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我更没有你说的这么伟大”。
“你有。不管你自己承不承认,但你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这样的好人”。
兰啸瑞不给谢山说话的机会,接着道:“若不是这样,你如何甘心只在落雪谷做一个管家”。
“我本就只是一个管家”。
“但以你的本事,却完全不必只甘心做一个管家的”。
“本事,我有什么本事”,谢山淡淡一笑,道:“我不过就只是一个管家。终此一生,我都只是个管家,我也只能做个管家”。
“可我知道,若论权谋,谢叔你绝不在你们谷主之下,论武功,你更是远胜与他”,兰啸瑞目光如水,直直的盯着谢山,似要将对方完全看透。
谢山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只好别过脸去。
兰啸瑞却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若谢叔你不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那你为何不将谷主之位取而代之”?
“住口”,谢山忽然大喝一声。
这个一向平和的老人竟像是生气了。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兰啸瑞,厉声道:“且不说我谢山只是个外姓之人,更何况我的身份不过就只是落雪谷的一个仆人。我有何德何能,竟能将谷主取而代之,你若再如此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的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兰啸瑞并不移开盯着谢山的目光,更毫不理会对方的愤慨,极其冷静的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更不想追究你的姓氏。我只知道,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全力辅佐,你们谷主如何能单独支撑起这么大一个落雪谷;若不是有你和你们谷主同舟共济,相互携持,落雪谷如何能一直牢牢占据着武林第一大世家的名头;若不是有你和你们谷主共同苦心经营,落雪谷又如何能有今日的盛况”?
谢山淡淡道:“我不过就只是帮谷主处理一些杂务而已”。
“真的就只是杂务”?
“绝对是”。
“但我却听说,落雪谷中不论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你都完全参与其中,没有一次例外过”。
“那又如何”,谢山沉吟笑道:“虽然我只是个外姓之人,但落雪谷是我的家。家里的事,我自然要参与其中”。
“那也就是说,落雪谷能做大到今日这种局面,有你的一份功劳,至少有你的一份辛苦了”。
“算是吧”。
“但出风头的却总是你们谷主,而你,永远就只是默默的躲在背后。有谁知道,你又暗中替你们谷主承担了多少呢!”。
谢山沉默着。
兰啸瑞问道:“你就甘心”?
沉默良久,谢山忽然一笑道:“没有什么甘心与不甘心,只有值得与不值得。我所做的一切,我认为都是值得的,对我现在的身份,我也非常满意了。此生,我实在已不想再有过多的贪求”。
这次换兰啸瑞沉默了。不过,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心中对谢山的尊敬之意却愈发加重了许多。
谢山接着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孤儿。要不是当年我们前任老谷主看我可怜收留了我的话,恐怕我早就饿死街头了”。
兰啸瑞讶异道:“前任老谷主。也就是我姐夫的爷爷,洛素白老谷主”?
谢山点头道:“正是。我出生在动乱年代,那年又恰逢老家大荒,家里人有的被盗匪所杀,有的饿死。我孤身一人四处逃难,就在也快要被饿死的时候,是过路的老谷主收留了我,并把我带回了落雪谷。之后,我不但有了一口饭吃,老谷主更是悉心教导我。若不是有他老人家谆谆教诲,我如何能活到今日,又如何能坐到今天的位置”。
兰啸瑞不禁仰慕道:“早就听闻洛老谷主仁义道德,侠名播与天下,是个扶危济困的好人。今日听谢叔所说,我方才真正知道他老人家的博爱伟大之处啊”。
“是啊”,谢山眼中满满的全是尊敬之情,不由得高声道:“老谷主虽贵为武林第一世家的谷主,但为人谦和有度,从不摆什么架子,对朋友从不欺瞒,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关怀备至”。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中,落雪谷却能屹立三百年长胜不衰的缘故吧”。
谢山忽然轻轻一笑,竟带着几分孩子气,低声道:“那时候,虽然我在谷中的身份不过就只是个仆人,但大家都对我很好。老谷主待我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和现任谷主年纪相仿,他对我就如亲兄弟一般看待,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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