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下室灯光灰暗,四周的土墙刷着黑漆,空气间甚至隐隐弥漫着一股让人恐惧的腥气,使得被蒙住脸一路带着往前的女人每走一步都要踉跄一下,甚至还没有达到目的地她的眼泪已经掉下来,沾湿了蒙头的黑布!
直至女人被带到那张方桌前。
目光从照片上移开,静静坐在方桌后的男人有着一张最冰冷的脸,此刻那半隐在黑暗里的容颜少了平日的几分青隽柔和带起了寸寸冷硬的意味,他一只眼覆在纱布下,余下的一只的墨瞳淡淡落在前方不住哆嗦的女人身上,里头是最晦暗冰冷的光!
头套被揭下的那一秒张嫂发出一声悲鸣,差一点腿一软跌坐到地上,被旁边的黑衣人扣住肩膀往前一推,撞到了方桌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满脸泪水浑身颤抖,张嫂吓得一抬头,在对上对面男人清冷的眉目时有一瞬呆愣,随后欣喜的叫出来:“霍先生?!”
霍城张嫂是认识的,不就是他们大小姐的男朋友么,当初她还在安家做工的时候见过他许多次了,他和大小姐关系很好的,每次看到她也很礼貌的打招呼,她都记得的!
猛然看到熟人无疑让张嫂饱受恐吓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她下意识就要朝方桌对面跑,下一刻却被身后的黑衣人用力扣住肩膀往后一拽!
张嫂吃痛叫了一声,眼泪又落了下来,满眼惊恐的欲像对面的男人求救,再再一次对上那阴影深处冰凉无比的墨瞳时,张嫂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化作了僵硬,她终于回神了,意识到前两天绑架她囚禁她,这时候把她带到这个恐怖的地方来的,正是对面的这个男人!
张嫂张了张嘴,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秒崩溃,眼中带起了无尽惧意。
淡淡注视着着对面安家的老佣人,霍城记得安浔同他讲过,张嫂在安家做了很多年了,主要负责照顾她们两姐妹的起居,所以那年她在苍山失踪被找回来,负责照顾她,该知道她最多情况的,就该是面前这个几乎已经快崩溃了的女人。
她的状态很不错。
人在最惊恐无助的时候才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霍城淡淡抬起眼来。
“张嫂,您知道我是谁么?”
清冷的男声,入耳似都带着温度,那是比冬夜的寒风还要冰冷的东西,隐隐带着回音,一瞬窜入耳朵里让张嫂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她死死抓着方桌角落,哭着点头。
“我…我知道…”
霍城淡应了一声:“今天我请您过来,是有些关于安浔的事想要问您,希望您能好好配合,把您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要有半点遗漏。如果回答得好,我自然不会为难您。”
冰冷一句落下,对面张嫂顿了顿,下意识又点头。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霍先生和她之前看到过的所有样子都不一样,看着就像个煞神,吓人得要死!
他说要问她关于大小姐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是大小姐和他出了什么问题么?但是她不见得知道啊,她已经离开安家很久了…
张嫂正诚惶诚恐的时候,又听得对面男人冷冷开了口,他问她,四年多前,安浔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自己找了回家,那时候伺候她的是不是她。
慌张的张嫂赶忙点头!
“那时候你家大小姐是什么样子?”霍城淡淡望上张嫂含泪的眼,张嫂赶忙组织起语言!
“那时候,那时候我家大小姐很可怜的,是先生把她从警察局带回来,对,然后是我帮大小姐洗的澡换的衣服,当时大小姐衣服都烂糟糟的,身上也都是伤,特别是几个手指头,指甲都掰掉了好几个,纱布下都是血哦,很作孽很作孽的…”
张嫂开口声音一直抖,不过思路倒还算清晰,说得也很详尽,是霍城想要的状态,他微微点头,青黑的墨瞳直直往入张嫂的眼。
“你确定当时回到安家的是你家大小姐?”
啊?张嫂正在努力回忆,冷不丁被问题打断,愣了两秒猛点头:“确定的,确定的啊,就是我家大小姐啊…”
“没有什么异样?”
“…没,没有…”张嫂被那只独眼望着,紧张得绷紧背脊,“就是,就是瘦了点…”
霍城轻应一声:“嗯,然后呢?”
“…哦,然,然后,然后我就帮大小姐收拾干净,换好了衣服,先生又请了医生来给大小姐看伤,包扎了伤口,接着大小姐就开始静养,每天都是我照顾,我给她送吃的,陪她说话,晚上值夜,那个时候都是我照顾大小姐的,我对她还是很好的…”
张嫂急于表现自己对安浔的好,希望能让对面冷面罗刹一样的男人高兴,不要为难她。
那些话听入霍城耳朵里,他捕捉到几个关键点,墨瞳微凝。
“那段时间你家大小姐有做过任何反常的事说过任何反常的话么?她是什么时候瘦下来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见过什么陌生人?”
“没有的。”张嫂就着最后一个问题先回答,“大小姐那段时间一直都好好的待在家里,连卧室都不太出的,也没见过陌生人。”
“那个时候她连夫人都不太见的,二小姐要找她她也老是说不舒服,不准他们进来,哦,还有大少爷,大小姐在走丢前和大少爷关系最好了,只是回来之后连大少爷也不肯见了,如果说反常的话,这个倒可以算一样的…”
张嫂说到这里,看霍城没有反应,眼神倒也不像之前那么恐怖了,她想了想总觉得这位霍先生最在意的好像是反常这一点,挖空心思又想了想。
“说到反常,还有一点,就是那时候大小姐坚决不吃夫人做的东西了。”
“那时候我记得,大小姐每次用餐之前都要问我,今天这个是谁做的呀,知道是夫人做的就不吃,还叮嘱过我几次,要我给她做吃的时候人不要离开厨房,多看着点。”
“我那时候还觉得奇怪,后来才爆出来,原来大小姐之前之所以长胖是因为夫人在她的吃的里加激素了啊,简直是丧尽天良哦!大小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后来就坚决不吃了,然后很快很快就瘦下来了!”
张嫂想了想:“那时候大小姐瘦下来差不多就用了半年时间吧,一边节食一边锻炼,瘦下来我一看,原来我们大小姐真是个美人胚子啊,以前那都是被夫人糟蹋了的!”
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张嫂偷偷抬眼观察霍城的反应,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有些心虚。
难道她还没说对么,难道还没有说到这位霍先生想要听的东西,但是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她真的只记得这些了呀,那时候大小姐吃的少了,运动多了,精神不太好,话倒是比以前多…
张嫂犹豫着抬头:“还有这个,我不知道算不算反常,就是大小姐回来之后性格变了一些的,以前呢就比较阴沉,不爱说话,后来慢慢就变得喜欢说话也喜欢笑了,嗯,变漂亮之后笑起来那真好看啊,这个也是个变化…”
张嫂战战兢兢说,对面霍城一直面无表情听着,这些事都不算反常,那时候的安浔经历了活埋的痛苦,已经知道了她继母和兄长都是坏人,起了变化也很正常,包括她之后身体上和性格上的变化,应该都和这些有关,那时候她应该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复仇,既然如此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脆弱,所以她努力改变,变成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的时候,不知为何却让人莫名烦躁。
其实早在找来张嫂前霍城就已经调查过,当初找回安家的的确是安浔本人,他有她那时候的照片和验血报告,那他到底又是在怀疑她什么?他的安安就是他的安安,本不该和辛家,和当年的杀人案有半点关联才对…
想到这里霍城轻轻皱起了眉。
下意识的一个动作,让严密观察他反应的张嫂惊了惊,如临大敌,她直觉是她的答案让这个霍先生不满意了,她没有回答好他的问题,他会不会把她永远关在这里?还是一怒之下杀了她,她突然想起来先生曾经说过,这位霍先生,这位霍先生是黑社会啊!
惊恐之下张嫂几乎差点昏厥,在最焦急意识最混沌的时候,突然病急乱投医想到了一个遗漏点!
“还有,我记起来了,还有,那个时候晚上我给大小姐值夜,就是在大小姐刚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那个时候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每天都哭得很伤心,有一天晚上她还说了梦话…”
对面那只蕴着寒冰的眼突然就抬了起来,直直刺入了张嫂心底!
“她说什么了?!”
那一刻霍城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前倾,绷紧了背脊!
张嫂只觉这一刻自己的整条命都压在这个答案上了!
“大小姐,大小姐她边哭边叫,好像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张嫂死死绞着衣摆开口。
“是我没听过的一个名字…”
“大小姐好像是在叫小慈…又好像是…小紫?…”
V501 疯了!()
那是安浔此生最脆弱的一段时间。
彼时她刚刚从辛蓝的身体里脱离出来,成为一缕幽魂进入安浔体内,承载上两个女孩死前痛苦的记忆,从被活埋的深坑里徒手挖开泥沙爬出来,回到这个再也没有她所珍视的一切的世界里…
那时的她晚上会做噩梦,反复梦到前一世临死前的画面,反复听见妹妹小紫在耳边叫着,姐姐,救我…
那时的她是那样无助,她还没有开始尸化,也没有如今这样一副逆天的体质。
她困在肥胖的安家小姐体内,仍是上辈子没能救下妹妹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的无用的辛蓝,在梦里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死死拉着小紫的手,悲伤叫着她的名字,直至她的小紫被鲜血覆盖,化作一具森森白骨!
后来有一日,看护她的女佣张嫂试探着询问她晚上睡觉睡得如何。
她问她是不是想起了失踪这段时间的事情了,因为每天晚上她都会做噩梦,很痛苦,还会哭。
望着女佣探究的目光,那是安浔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惊慌。
不过她只惊慌了几秒就立刻平复了下来,随后她扯起嘴角,露出回归以来的第一抹笑,笑着说她不记得了,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噩梦!
此后安浔再也没有说过梦话。
也没有再梦见过前世临死前那段最悲伤屈辱的记忆。
一个人该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意识最薄弱的时候身体和神经本能的反应,那个时候她开始有了变化。
那变化不仅是外貌上的,更是内心里的。
她不再哭泣,无论是醒着还是熟睡的时候。
此后的三年时间里她甚至很少再做梦,几乎不再梦见妹妹小紫。
她的所有脆弱和真实都被遗弃在了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再用厚密的铠甲包裹,从脚趾头严密包裹到了头发丝。
她开始超脱出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前世辛蓝的悲剧,安浔的悲剧,审视身体里那具重生的灵魂。
然后她开始武装它,锤炼它,刻意培养它。
在外表脱胎换骨成如今这个明艳无端的姑娘的时候,她亦把内心磨砺成了另一个全新的生命。
她不再是阴沉的安浔,也不再是柔弱的辛蓝。
她花了三年时间站到复仇的起点,笑靥明媚内心寡淡,明明柔软妖娆得似云丝,却又坚硬冰冷得像磐石。
她不是前世任何一个人的延续,在现世也没有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只是回来复仇的一缕幽魂,来勾走那些最肮脏污秽的魂魄;
所以她从不在意是否弄脏了自己,她要的只是带着它们所有人一起,奔赴十八层地狱…
——
那晚霍城不知是怎样回到家的。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推开铁门的时候,玄关处亮着一盏小灯。
这个家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只有他一个人,以前从来没有人会在晚归的夜里给他留过灯。
这段时间他一直是和安浔同进同出所以也还未曾能体会到这一点,直到这一晚,当他披星戴月带着满身寒霜推开家门,便在不期然的一片昏黄灯光里微微失了神。
家里有人在等着他。
是他的安安,在等着他。
偏暗却似带着无尽温暖的光亮间霍城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这个事实,那一瞬心底狠狠抽动了一下,一时竟是完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身后顾三站在门外观察着自家爷的反应。
他没有参加今晚张嫂的审讯对调查的事也一无所知,只是觉得爷今晚似乎有些反常,出门的时候就很严肃,回来的时候更是几乎把自己沉默成了一道影子。
爷最近不是和安小姐布置老宅心情一直很好么,怎么心情说变天就变天了呢?顾三想不通原因,只有小心伺候在旁。
此刻又静静等候了片刻,顾三不知道自家爷在大门口磨蹭什么。
半晌霍城忽然反手推回铁门,顾三愣了愣,在铁门在身前徐徐关闭时恭谨俯身,反正有安小姐作陪爷心情再不好明天也就没事了吧,想着顾三心安理得转身离去。
霍城独自一人在玄关处站了很久。
此后从玄关走到卧室,又用了很久。
当他轻轻推开卧室房门,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洒落进去,照亮大床一角,他清晰的看到床中央那道隐没在黑暗中的浅浅轮廓,那样恬静,那样美好,安浔已经睡熟了,他站在这里,可以听到那头她清浅绵长的呼吸。
一室静谧,只有他们两个。
整间卧室里都隐隐浮动着安浔身上的味道。
听着那样的呼吸,闻着那样的味道,那一刻霍城甚至清楚的回忆起眼前大床柔软的触感,回忆起之前的每个夜里,当他躺下,当他翻身,当他伸出手臂轻轻搂过身侧姑娘绵软的身体拉近的时候,指尖触到的温暖感觉。
而每当这样的时候,无论之前之前是背对着他还是面对着他,温暖的他的姑娘都会下意识调整成与他相拥而眠的姿势。
小手搭上他的腰,迷迷糊糊在他怀抱里舒展开来,她低头蹭过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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