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欲抽调一队武警增援,负责搜索几个案发地周围的废墟和临江四周的山岭,今日武警部队的官兵就会到达。
那是真枪实弹的部队,整个临江城隐隐有了全城戒严的态势。
冬雨萧索的清晨,便是市中心行人都寥寥无几,整座城都沉浸在一片烟雨蒙蒙中,这时候还在活跃的可能也只有罪犯和跟在罪犯之后穷追不舍的官兵了。
因为大案压顶,其余的一些小案子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紧迫,也没能得到太多关注。
比如说五日前在前往市郊港口的盘山公路上发生的那起离奇车祸,只得到了隔日晚新闻的报道;
再比如最近城里频频发生的宠物狗走失案,只在新闻里被一笔带过。
秦可儿和关祺可能都没有想到的是,当晚他们的车因为套了陌生牌照,至今都没能找到车主。
而监控里惊鸿一瞥拍到的黑色跑车更是搜查不出半点情报来,案件早已陷入僵局。
坠崖的车辆不好打捞,再加上连日阴雨潮水涨得厉害,蛙人根本无法潜入水中布设吊钩。
如今物证人证都没有,也就没人能真正确切的把两人的失踪案和这起车祸联系起来。
这也许便是所谓的天灾人祸。
有时候当老天都站到了恶魔的一边,勾去那苟延残喘的几条孤魂,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秦可儿和关祺的失踪,暂时根本没有人怀疑到安浔。
这几日也不过是有受理了秦家报案的警员来安家录了一次口供,只是作为受害人的安家能提供什么线索;
安浔眼观鼻鼻关心的配合,跟着安家人一同陪警员聊了些有的没的就把人打发了出去。
安淮是在婚礼仪式正式开始之后,才傻乎乎的被通知秦可儿逃婚了。
当时秦家人还抱着一线希望能找着新娘子。
或者他们是打心眼里只关心女儿有没有真的和关家小子私奔,而并没有真心为安家的新郎官着个想吧,总之等事情瞒不下去彻底曝光的时候,舞台上灯光音效司仪新郎都各就各位,结果红毯那头大门迟迟不开,这才曝光丢了新娘子…
安淮是实打实的被丢在了圣坛上…
宋灵韵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气出了N道皱纹!
之后仪式当然办不下去了,宾客们带着讪讪的笑结伴走了,亲戚面留在现场面面相觑等着安排,安淮不知被宋灵韵拉去哪里的时候,安濛正打着安浔的手机找她找得团团转,后来才听她给警察的解释,她那天不胜酒力,醉后去酒店开了个房间睡去了…
总之等这一摊烂摊子勉强压下,把所有必须安顿的人都安顿好了,确定丢了的面子也找不回来之后,安家人沉默迎来了隔日清晨。
再然后,秦家和关家齐齐宣称儿女失踪跑去警局报了案,当然以安濛为首的安家人嗤之以鼻的认为,这是为了逃婚开脱呢吧!
于是在关祺和秦可儿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外界依旧这样闹哄哄的过了下去。
安浔照例上着课考着试,当着她一如既往不关心家族安危的安家大小姐,还顺便得知了宋灵韵不打算推迟公演的消息。
她身边的人各个强悍,赶着命运的小火车一路前行。
唯一欠缺的一点,是那日隋炘灰溜溜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走之后,再也没敢主动联系她,汇报上一句血液研究的事。
当晚,站在地牢大门前的时候,感受着里头冰冷的死气,安浔沉默静立。
从最初到至今,她心里并不存在复仇成功之后任何肆意的畅快淋漓。
两世为人,她体会最深的一点,也许并不是什么逆天改命力挽狂澜的豪情壮志,而是生命脆弱命运无常的心酸怅然。
这个世界,本就由最根本的法则运演,比如弱肉强食,比如生老病死。
我们身陷期间,可以在这个世上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谋求可谋求的最大出路,却永远不会有人可以打破世间规则,成为超脱在外的存在。
所以她的重生,伴随了太多的限制,得到的一切,都拿了最重要的东西去换。
所以她的今生,也许注定留下遗憾,得到的愈多,愈留不下最想珍惜的所有。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只为了让某一人称心如意而存在?
命运的卷轴也许早在上一世就全然写定,描绘着她,也描绘着此间所有人,向着那既定的彼岸,日夜奔流而去…
——
第六日的晚上,安浔轻轻推开地牢大门,看到的是鱼群后方已然开始发胀的关祺,还有低着头套在枷锁里,离疯和死可能都只差了一步的秦可儿。
她的鱼没有那么强悍,关祺的尸体除了肿胀了一些,至少外表看着还正常。
肌肉胀开之后撑开了他的眼皮,此刻半张着嘴,一双乌黑的眼正微眯着直视身前,在绚烂的鱼群之后,颇有几分凝视的意味。
安浔随着这样的目光一起凝视过去,望上另一头水缸里漂浮着的秦可儿。
六天时间她瘦了很多,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散发异味。
没了竞技双方,安浔也不急,静静等了片刻,直到心里揣着恐惧的秦可儿猛地抽了一下,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今晚的安浔带来了一个问题,她让他们两“人”都说一说,若是熬过了第七天,他们想要实现怎样的愿望?
安浔嘴角依旧挂着疯子一般冷冷的笑意,秦可儿忍住心头的怒火,回答了这个问题。
得到答案之后安浔自然又飘飘忽忽装模作样的去问了关祺,秦可儿只觉得她这样装神弄鬼很恶心,低头不语。
安浔含笑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哦,你的愿望原来是这个啊,嗯,原来如此…只是这个愿望,好像和你心爱的小女朋友的愿望有冲突呢~”
她轻幽幽的,一句话里又不知在盘算着给她下什么绊子,秦可儿恨恨抬起头来。
她对上安浔的回眸望来的目光,安浔笑得纯良:“怎么办小可儿,刚刚关祺跟我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和你永远永远的在一起,永不分离呢。”
“但是你的心愿,似乎一直都是独自一人逃离这里,好好的活下去,对不对?”
“啊,这不就又有矛盾了么,嗯,有分歧,那就意味着又有了比试的动机了呢~”
她调侃着说,自顾自的,那笑容那声调,落在秦可儿口中耳中,都是莫大的羞辱。
她冷冷笑起来:“安浔,我知道你不想放过我,那不如就干脆杀了我,你这样有意思么?”
“嗯?”安浔不置可否的眨眨眼。
秦可儿满脸怨毒:“现在你在我面前做这些,也不过就是跳梁小丑般的演技罢了,说实话你不累,呵,我都看累了!”
她冷冷讽刺:“你既然一心想杀我你就杀,我已经想通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总好过被你玩弄!”
“关祺已经死了,你还拉着他装神弄鬼有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打击不了我分毫,因为我根本就不怕也不信!”
“这个地盘都是你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何必再为你杀人假惺惺找什么借口!反正从最初起游戏就是假的奖励也是假的,你不过是借着游戏的幌子胡乱杀人而已,你又何必装得自己大公无私出师有名,全他妈是假的!”
秦可儿回光返照了一般怒斥了一大堆,居然说得字字清晰有条有理。
当然,也不知是昨晚在肚子里打了多久的腹稿。
望上那双血丝密布的眼,安浔都有一瞬惊叹这个女人顽强的生命力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对她试用一次激将法,也算能耐了。
安浔在静默两秒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呐,谁说关祺死了,就不能开口说话了?
她轻轻道,一时压低的声线透出几分诡异,话落两步往旁边一让,露出了后方水缸里的尸体来。
秦可儿到底还是忌惮关祺的尸体,这两天来她竟可能的不去看他,这一下却是不可避免的将对面情景尽收眼底。
那水缸里,关祺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白发胀,肿起的头部已经有些看不出往日英俊的面目,反倒显得有些面目可憎。
秦可儿在看见那一刻下意识低头闭眼,躲开了两秒之后却又因为心底升腾起来的恐惧而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她明明不该去看的,却是抑制不住!
她明明知道那是安浔的计谋,却是根本抑制不住!
当她再次睁眼,适应了眼前的一片眩晕,入眼的画面,正是她躲藏前看到的那一幕。
关祺,他顶着那样一个她几乎已经快要辨认不出来的脑袋,微睁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她,那半张开的一张嘴,竟是在水下微微蠕动,缓缓一开一合之间,就像是在说话一般!
她看到了他紫色的嘴唇。
她甚至在他嘴张张合合的时候看清里里头那截深灰色的舌头!
一连串的水珠随着关祺嘴唇的动作缓缓浮出,自水面散开,那一刻秦可儿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恐惧,用力揪紧自己的头发深深低下头去!
为什么,为什么关祺会动?!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死了,此刻却是死死盯着她,还在同她说话!
那一刻,水缸中那双无神空洞的墨瞳里似乎带起了嘲讽,她甚至觉得他冰冷的嘴角正幽幽扬起一抹诡异笑容!
连日的精神压力,伤口发炎带来的热度,让秦可儿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极易失控产生幻觉。
此刻她眼前她脑中的关祺,简直如同索命的鬼怪般恐怖,下一秒她吓得抱着脑袋低下头,疯狂大叫起来!
“不要,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要过来,不要——!”
秦可儿再次破功陷入的癫狂,只肖轻轻一句,她就已经再也没了之前说出那番激将法时努力淡定的模样。
心中有鬼当然无药可医,安浔静立在水缸边看了两眼,径直离去。
原处秦可儿还在嘶吼,低头的时候,对面说话的关祺喉管深处几番蠕动,随后如同呕吐一般,一下张嘴从口中挤出一条活泼的小鱼来!
那小鱼出来之后又企图游回去。
尸体的内脏湿滑好嚼,鱼儿们更加喜欢,昨晚一夜早就咬穿了伤口钻了不少进去,如今关祺的整个肚子恐怕都已经快被吃空了吧。
当然这些安浔没说。
只因这真相,恐怕比此刻秦可儿脑子里的幻象,还要教她受不住啊。
——
水声,浮动声,吃饱的鱼儿欢快跃出水面的happy声,这一夜照常响了整夜。
待到第二日,最后那七天之期到来的时候,安浔到了地牢,不出所料,对上了是秦可儿一夜像是老去了十岁般枯槁的容颜。
她对关祺,到底说不上毫无感情。
在逼死了情人之后其实她就开始步步崩坏,其实她最终输给的,是她自己。
这个世上,就是有那么些人,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或者说,也许大多数人最爱的都是他们自己,当然这却并不排除,那被他们放在第二位的人,也确然重要非常。
这七天的游戏是比心,从游戏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在拼命算计。
关祺可以说是主动求死,而秦可儿,也许算得上是主动背负下了关祺死后所必须承受的一切压力。
也许事先她并未想过那压力会如此巨大,也许是她始终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她之前从未意识到过,当你真正失去一个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孤独。
当然,当满盘皆输的结局摆在眼前,她牺牲了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最后却仍是失败的打击,成倍成倍的压了过来。
把关祺轻了一半的尸体从水缸里吊出来的时候,安浔打开了墙角的录音机。
古老的磁带在录音机里旋转,播放出一首靡靡之音。
合着那曲调,安浔缓缓把关祺坏了一半的尸体放到了白色的聚乙烯塑料制的大桶里。
随后她用同样的方法把秦可儿也吊了出来,轻轻放置到塑料桶的另一头,她坐下后靠在桶壁上,无神的双眼透过湿漉漉的长发安静的望着对面同样像是屈膝而坐的关祺的尸体,他已经被鱼吃掉了一只眼睛。
秦可儿一动不动。
那大桶内空间并不大,他们两人膝抵着膝,眼对着眼。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古怪的歌声中,安浔缓缓走到了桶边。
今日她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带着护目镜和手套,居高临下望来的时候,神色似无比平静。
她开口,下方秦可儿转动眼珠,望了上来。
从口罩之后传来的声音很远,很淡,她说秦可儿,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我要你猜出我是谁。
淡漠一句,话落地牢里一片死寂,那悬挂在大桶上方的容器里翻腾出诡异的味道,将将挡住了天花板上巨幅的画像。
秦可儿盯着安浔不说话。
片刻安浔淡淡:“你不知道,但是关祺知道。”
“他在游戏进行到半程的时候猜出了我的身份,但是他没有告诉你。”
这也许他对于她的背叛,所施下的最终惩罚。
“所以秦可儿,这一轮,最后是关祺赢了。我最后满足的,也是关祺的愿望。”
平铺直叙到毫无波澜的女声从高处飘忽而下的时候,秦可儿上翻着白眼,忽然咧嘴咯咯的笑了。
不管是疯了,还是嗤笑,是不甘,还是最终绝望,她的笑声如同粗砺的石块划过地面,在安静的地下室里低哑弥漫。
头顶容器里的液体最终倾倒而下,一瞬触上大桶里两人的肌肤,带起白烟阵阵。
强酸的腐蚀中秦可儿甚至没有过多的挣扎,连尖叫都只是压抑在喉管里的几声,随后便被一片咕噜声吞没。
耳边那怪怪的曲调还在唱:
我与你永远不分离,
你是池里的清水,
我是水里的游鱼,
我永远在你怀抱里。
我与你永远不分离。
空气间弥漫着酸腐气息,大桶里的两人最终缓缓下沉的血水里的时候,合着那曲调,一边整理工具,安浔一边轻轻跟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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