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身质地像是柔韧的线,上头穿着打磨光滑的玉珠,下方坠着的是一块约三厘米见方的玉牌,通体漆黑,指腹轻滑上去能感受到细细的纹路,暂时看不清上头刻着的是什么。
这是霍城第一次送礼物给她。
男人送饰品,不是价值昂贵就是具有特殊意义,而这块墨玉吊坠似乎两者皆有,安浔抬起头来。
“怎么不是我生日倒是有礼物可收。”
她扬眉笑起来的时候,他跟着弯了弯嘴角。
“等你生日再送别的。”
话落他拿起链子打开,安浔配合着把长发撩起来,让霍城帮她把项链戴上去。
那墨黑很正,衬得她肤色更白,一如他之前想象中她戴上它会有的样子。
他眼底都有了笑意,那是他不常有的情绪,他轻绕着她的长发,说安安,你开心吗?
这是他经常问的一个问题。
在许多次约会之后,在她明媚笑起来的时候,在她偶尔放下平素的架子展露出真的性情,他看出她的喜悦,总要追加确认一句,她开心吗?
她当然很开心。
指尖轻点玉牌,她眸色里含着星点幸福与珍惜,她不常露出这样小女人的神态,让他开始很期待,她最终戴上这整套首饰后的模样。
“不管以往如何,至少现在很好。”
许久之后,在晦暗的光影间,从来不善言辞的他轻轻道。
安浔抬起头来。
她想,他想说的可能是无论过往如何,至少现在她过得幸福。
她可能有着千疮百孔难以回首的过去,却在他接手她的人生之后,小心翼翼关怀,全心全意相待,他用呵护来填补空虚,用爱意来修葺伤痛,他在意她每一分一秒的情绪,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只期给她留下以后她愿意再忆起的人生。
这便是他永远在意她开不开心背后的含义。
那一刻心底像是有一阵风,吹皱一片湖,那春风一瞬软过一瞬,最终聚成她眼底微闪的光。
她说阿城,我忽然想起一句话。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她又跩文采,她知道他听不懂,话落眉梢轻扬,她笑笑扑进他怀里。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那之后一句——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头。
那是他用真心为她筑起的高墙。
此后山河烂漫,再无风雨;长空无垠,悬有艳阳。有他相伴许她一世安乐,此番人生,似终有岁月可回首。
她又该回以什么,应他情深无悔?
便是海天辽阔,再无波澜;心有所栖,方成安泰。有她共度守他百岁无忧,此后一路,她盼以深情共白头。
她盼以深情,共白头。
不过这一句,此刻依旧无法全然确定的承诺,秉着一贯严谨的作风,她最终,未曾说出口…
——
山顶的夜风徐徐,气温比起傍晚刚过的时候又冷上了几分。
安濛跑到门廊的时候感觉到肩头打落的那一阵寒意,她抱住手臂打了个哆嗦,此时也顾不上秘密不秘密,她小跑着冲了出去。
安家门外停了很多车,并不是只有一家人走。
经过方才的闹剧还是不少人懒得再留在安家这个破地方,此刻停车场微微喧闹,她抬头一眼看见叶明炀等候在停车场一侧的小路上,叶家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出来,马上就要在他身前停下。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比寒冰还要凉。
他嘴角再也没有那惯常带着的笑意,请垂着眼,微微紧密的唇线甚至带着一抹冷硬,让她心慌意乱。
当然叶明炀本就有资格生气,他此刻明面上还是安浔的追求者之一,当然有理由为了自己心爱姑娘遭遇羞辱而愤愤不平。
却是只有安濛知道,他在生气的对象其实是她!
他也觉得陷害安浔的人是她,他为此非常气愤,甚至气得连一句解释都不想听她说就要走!
安濛吓坏了。
她直觉今晚若是就这样让叶明炀回去他们说不定不明不白就要分手,因为本来他们的感情就是地下恋根本没有半点保障不是么!
想到的下一秒慌乱的她再也想不了其他,她几步冲下楼梯,甚至在一辆轿车开过的时候猛得从车前冲了过去,那车急刹,急促摁响喇叭,大灯和尖锐的喇叭声中,面容冷峻的叶明炀终于抬头望来。
看见她,他下意识皱眉。
安濛惊魂未定从那辆车前绕过,踉跄几步跑到叶明炀跟前。
“学长…”
今天是安濛的生日。
她十八岁,被誉为成人礼的生日,本是很隆重的事。
只是可惜安家风水似是不好,半年多前本该大办的安浔的成人礼就无疾而终,今晚安濛的成人礼又出了天大的笑话,之后又不知道要被非议多久…
此时此刻的安濛,盘起的长发都微微乱了,整个人在风中瑟瑟发抖,连嘴唇都有些发乌。
明明是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当她用着要哭的神色出现在男友面前,却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叫,只敢用学长来称呼他…
望上安濛惨白的小脸,叶明炀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
他很少这样,一眼望去看不出半分内心想法。
安濛又急又怕,她急于同他解释今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在她终于就像要忍不住把心里话一股脑倒出来的上一秒,叶明炀偏头望上对面摇下车窗的叶家司机,冷冷开口:“去前面等我。”
“哦,好…”
司机狐疑打量了自家少爷同安家二小姐一眼,搞不清这些豪门二代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复杂关系,嘟囔一句摇上车窗走了。
叶明炀仍旧微微皱着眉,四处张望一眼,选择了不远处僻静的小树林。
“走吧,我们去那里。”
…
那一处,便是几个月前那一晚他们同安浔他们撞上后,私聊过一阵的地方。
那里更安静也更冷,安濛小跑着一路跟上叶明炀的脚步,她的确很懦弱,便是这样的时候她想着的都是她这身裙子会不会太显眼,给叶明炀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直到到了目的地,她才发觉她所有的担忧都是笑话,他根本没打算同她深谈。
“安濛,我觉得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他上手就直奔结论,安濛猛地呆住。
她在夜风中冻得像一朵娇弱残败的小白花。
“明炀…?”她喃喃。
两秒之后从他冰冷的眸子里看出现状。
“不是啊你听我解释,那个视频,还有那个演出,那都不是我做的!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真的不是我!”
她焦急开口,一说话两滴滚烫的泪珠就从眼眶滑落出来,衬着冻红的鼻子,异常脆弱可怜。
叶明炀没说话。
安濛更加着急了:“…真的…真的不是我…你怎么就不信呢?!对了,是安溪,我猜是安溪,就是那个我爸爸新领回家的私生女!”
她想起了什么,发现新大陆一样嚷:“这一切都是安溪设计的,是她故意让我放松了警惕,她在我面前装得可好了,让我以为她很喜欢安浔…”
“所以,所以我就没防备,把以前的照片拿给她看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偷了照片做这种事,你相信我啊,我真的不知道!”
安濛哭着说,伤心欲绝,任谁看了都我见犹怜。
当然她不敢说出这里头还夹杂着嫉恨等等因素,话落她观察着叶明炀的反应,信誓旦旦:“而且你可以去问安浔,她都知道,知道不是我!否则她这样的个性怎么可能放过我?如果她确定是我做的,她早就反击了,她…”
“安浔如何并不重要。”
这焦急一句,说到最后声声都是控诉!
却是还未待安濛说完,叶明炀忽然抬眼,冷冷将她打断。
安濛太急了,并没有察觉,其实在一个男人面前这样非议另一个女生,在和任何时候都不是明智之举,特别是他已经怀疑她可能并不如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单纯之后。
即便安浔就是那样锱铢必较的个性,即便这整件事真的是那年仅十五岁的安溪所为,此刻安濛没有证据,这样胡乱指控,洗不掉恶意攻击的嫌疑。
所以她还不如只是娇弱的哭一哭装装傻,可能叶明炀一时心软还能相信她…
结果事情到了这样,显然为时过晚。
若是让叶明炀选,他或许最不喜欢的就是豪门内院的女人们彼此敌对的嘴脸。
在他父亲外头的女人曝光之后,十多年来他的母亲就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时不时将那已经死了的女人翻出来辱骂,连带着羞辱身边所有存在类似情况的家庭…
多年来,宋灵韵和安濛,亦同样是他母亲无端谩骂的对象之一。
而就在刚才,他突然发觉安濛控诉安溪控诉安浔时的表情,和他的母亲竟是那样相像…
叶明炀的眸色一瞬变得愈发冰冷,似是斟酌过,才最终问出了一个已是将杀伤力控制在了最低的问题。
他问她,这样的照片,在她拿给安溪看之前,真的不知道这不该给人看么?
四周冻结身心的寒意里,面对这个问题,安濛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若是她真的那么天真,也就不可能猜得中安溪同安浔心中的想法。
只是若她足够聪明,她又怎会不知这样的照片拿出去会有潜在风险,还是她原本其实潜意识里就是想要打击安浔,她只是没有自己做,却不代表她没有下意识在安溪的计策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已经不想再听她的任何辩解。
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失望。
这样的眼神叫安濛心如死灰!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啊…我…我…”
她终究再也解释不出一句来,下一刻叶明炀决然转身,大步离开。
他曾告诉她,今晚过后一切就能结束。
却是此时此刻,当夜晚冰凉的空气将她完全笼罩,安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跪倒在地,她埋首嘤嘤哭泣起来的时候,只觉也许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包括她这一段万般委屈,却也万般珍惜的初恋…
——
另一头,舞会过半,闹出这样的闹剧后安家几个主要负责人竟是都不见踪影,无聊的宾客们觉得受到了冷落,纷纷告辞离场。
宋灵韵一个人在门厅送客,又急又气,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
而就在方才秦可儿像是发疯了一般从她身前跑过,脸色吓人得像见了鬼一样,宋灵韵追不上,也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时无论是安淮还是安濛她一个都找不到!
秦可儿提了她那辆红火色的跑车急速驶离安家的时候,停车场另一头,严夫人孙莉搀扶着儿子,冷着脸回到了严家的车上。
她一上车就惊怒开口:“那都是些什么人?!你明天就打辞呈调回家,再也不要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孙莉到底是被吓坏了,从小被守护得那么严实的官家大小姐,哪里见识过霍城这种凶横的地头蛇,此刻几乎快把一口银牙咬碎,甚至觉得方才自己同儿子都像是要死在那群人手里了!
这群野蛮人,这群卑贱的野蛮人,等她搞清楚他们的身份,要他们一个个好看!
另一头,微微虚弱着躺到在后座上,严易泽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就是方才那一下,他被霍城掰过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他被反扭的胳膊也几乎脱臼,甚至此刻都无力抬起…
没有什么比被情敌秒杀这样的事更打击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了。
特别是当他居高临下望上他,那个眼神,不仅仅是孤傲,还带着主权的宣誓!
是啊,他其实知道的,她已经同他在一起了…
他甚至无法伸手掩去眸中的苦涩。
“不要去招惹这群人…”
半晌严易泽淡淡开口。
孙莉狠狠甩来一眼:“怎么,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念着安家那丫头?!不看我还不知道,今天一看你倒是跟我说说那是个什么女人?你是精虫上脑了么,这样的姑娘都看得入眼,她身边那群人就更加…”
“所以我们更不要招惹,若是不想给爸爸抹黑就听我的。”
严易泽冷冷打断。
在严家,利益永远高于一切感情。
他父亲有意竞选常委,如今正是严家最关键的时期,他们一家人的言行都不能留下半个污点。
他知道只要这么说,母亲一定会犹豫,考虑过后她就知道该做出什么选择了。
果然这一句过后,车厢里再也没了声响。
心中苦笑着,严易泽甚至叹不出心底那一口郁结,缓缓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夜,一场图谋不轨的家宴,结局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耸立山顶的奢华大宅,酒洒茶凉人去楼空之后,愈发像是一个冰冷压抑的大囚笼,让人发了疯的想要逃离。
早早避开了是非,此刻安溪缩在她小小的客房里,将电脑里她之前整理的厚厚资料重新翻过。
今晚的计策,安浔同霍城的反应均是出乎她的预料。
安浔比她想得更加难懂,霍城也远比她以为的更加专情,如今她急需更清晰的分析出他们的个性,明确他们的软肋,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来走。
小姑娘动用上了所有脑细胞,开始重振旗鼓!
另一头,在舞会都要结束的时候张嫂才在小树林边找到了自家快要冻僵了的二小姐,心急火燎将人拖回房间泡澡。
宋灵韵今晚一定要会闹,只是谁都没有陪她吵闹的心情,当安濛抱着膝坐在温热的水里,已像是流光了最后一滴眼泪,满眼虚无…
却是全家人都找不到大少爷安淮。
最后还是老杨去车库看了,才发觉安淮的车也不见了。
他可能是去追秦家小姐了,张嫂这样期盼;
她叮嘱老杨赶紧回家,而她自己同样避开了太太的怒火,躲到了小姐房里去。
那一夜,直到很晚的时候,街边一家喧闹的酒吧里,终有人找到了趴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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