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林跃教的话,安建邦再聊了一下家人,展现出一副有担当有魄力,被全家人指望着的男主人模样,最后叹气低下了头。
对面,一杯香槟下肚,酒杯轻置在桌上,冷眼看了对面的安建邦片刻,男人点点头:“那行,两千万,今晚就提给你,贷款按月计息,息率——”
男人拖长尾音,安建邦忍不住抬头。
“息率,就按角计吧。”
那淡笑一声话落,安建邦愣了愣,一颗心随即跌倒谷底!
来之前他做过功课,高利贷行话中的角计,是指月息为百分之一角。
等于每一百元的借款,每个月的利息为一毛钱,两千万的利息便是二十万。
而高利贷复利计息,等同于,如果第一个月他没有办法还清两千万的借款,那么从下一个月开始,他的借款本金就将变成两千零二十万,在这个基础上再以百分之一角计息,复利下去,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一年后说不定利息都将支付不起!
角计是高利贷里很高的利息额了,安建邦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对他这么没信心,会给他这么高的利息!
“你,你没听懂我刚刚说的话么,我的还款能力是很好的,虽然现在公司面临困境,但是只要能有钱购买原料就可以正常运营,所以…”
安建邦一时激动脱口而出,猛一抬头的时候对上对面男人冷淡的目光,一瞬心惊!
下一刻他死死咬牙,既然今天来了,再畏畏缩缩也没有用,他的目的是贷款又不是要人家白给他钱,就算对方是黑社会老大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就是借不到钱而已!
“另外,我也实事求是跟你说,除了你这边的来源之外,我的大女儿今年将会和临江叶家的独生少爷订婚,到时她也会想办法帮衬家里,负担债务。所以我认为相比其他很多贷款人而言,我的情况应该是不差的,你们贷款给我,承担的风险会很小。”
这一句,安建邦直视入对面男人的眼,比之前的样子有底气了多。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他有安浔的遗产还有叶家这条线,届时无非东挪西用,他就不信安家这一次会死在一场意外大火上!
想着,安建邦甚至有些佩服自己的勇气,能跟黑社会老大这样交涉的人恐怕整个临江也没几个,想着,他顿了顿,甚至摆出了大无畏的姿态来。
“所以我请求降息,角计根本不符合我的实际情况,我认为分计,更为妥当!”
话落,安建邦双手握拳,坐得笔直,对视上了对面的男人,等待他给出一个答复。
四目相对,他承受着男人身上的压力,看着他一身的横肉一脸的威仪,之前突然生出的勇气开始一点一点流失。
他又开始冒汗了,心跳也越来越快,望上男人眸中的冷意,他开始隐隐后悔,难道,难道黑社会都是这样不讲道理的,生意如果谈不成就会动手?怎么…怎么会这样…
安建邦动摇了,眼看着对面男人冷淡着一张脸,眼底的寒意缓缓褪去,一点一点变成了玩味,最后缓缓的,甚至带上了一抹戏谑。
那抹神色看得他越来越慌乱,而那样的慌乱从眼底流露出来,只会让对方越来越愉悦!最后,就在安建邦再也承受不住即将落荒而逃的少一秒,对面的男人忽然抽动僵硬的皮肉笑了,哈哈大笑,露出了三颗金牙!
“不错,真不错!老子喜欢你的个性!”
男人说着,竟是起身两步走到安建邦身边,吓得他往后一缩!
“要降息是吧,分计是吧?可以,什么都是可以谈的嘛!”男人笑着,伸手扣上安建邦的肩,把他压回到了沙发上。
“只是降息的事我做不了主,得请示当家才行!”
男人笑着,三颗明晃晃的金牙晃花了安建邦的眼,他懵着,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男人的话,猛一抬头:“义信的老大…义信的老大不是你么?!”
…
“啊?!”
哈,哈哈哈!
那一句话落,男人愣了愣,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笑声。
“我?义信老大?!噗哈哈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老大?我这种人哈哈,我这种人,怎么可能!”
男人笑过,用力拍了拍安建邦的肩:“你当我们义信是什么地方,我们当家,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人。”
那一句,俯身说来,男人脸上的笑容像被扯掉了一般忽然敛去,眸中一抹幽然冷意,一瞬冻结安建邦的身心。
下一刻方才的黑衣保镖从吧台边的暗门出来,微微点头。
男人勾唇,一把把安建邦从沙发上拽了起来:“今天你运气好,我家爷,要见你~”
——
“我,我不去了…我不借钱了,不借了!放我走,放我走!”
安建邦在被拖着朝暗门方向走的时候,开始奋力挣扎。
今晚,他所有的勇气仿佛都在上一秒用完了,他连站都站不稳,腿上没有半分力气,挣扎之间西装扣子崩了,领口被扯得皱皱巴巴,差一点皮鞋都蹬掉了一只!
如此狼狈,却是挣脱不了半分,被男人连拖带扯拽入暗门后的房间,再是喊出一句,安建邦忽然收了声!
那是一间比起外面的房间要宽敞得多的大书房,里头整齐的书架,配着红木书桌,血红色绒毯非常好的吸收了脚步声,安建邦最后嚷出的那一声,明明是全力,却是如同被四周的墙面吞掉了一般,闷声压抑!
他反应了一秒,回过神来,这整个房间用的都是消音材料,换句话说,就算自己在这里喊破喉咙,甚至被打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倏然的念头让安建邦心惊胆颤,了解到处境之后他再也不敢挣扎,呆愣着站在了书房中央。
下一刻,当他惊异抬头,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圆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从书房角落走出来,端着一把椅子,慢腾腾的摆在了他脚边。
安建邦全然愣神!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他一周前刚刚见过他,就在火灾发生隔日的那个清晨!
他不是浜口码头的人么,不是负责同他洽谈赔偿金额的那个小经理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来,您请坐。”
男人放下椅子,抬头笑眯眯的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谄媚又精明的模样,他绝对不会认错!
却是紧接着,在他死死盯着胖男人目瞪口呆的下一秒,暗门之外,竟是走进第二个人来!
那一袭白色长衫,仙风道骨,三七分的短发一丝不苟,贴在额头!
安建邦呆愣的目光中,那人神色淡淡走近,为他奉了一碗茶,青瓷端上椅子配套的小桌,他随即退后,站到到了胖男人身旁。
那人,是之前茶山的老者,那个给他开出了天价原料的文人!
一时之间,遇见两人,刹那千丝万缕的思绪涌上心头,一周以来,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意外,伴随着绝望震惊,汇聚成了一个叫他遍体生寒的猜测来!
呆愣时刻,身边金牙男人伸手用力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他狼狈跌坐下去,同一刻,书房一侧传来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大门,缓缓开启!
——
临江的黄昏,某地的清晨,伴随氤氲晨曦,同样宽大温暖的一间书房内,满头银发的女士端坐在书桌前,透过鼻梁上秀气的老花镜,认真审核桌上的资料。
咖啡袅袅的香气旋绕,清晨美好的氛围中,女士手持老式蘸水笔,在纸张空白处写下几行字,漂亮的英文手写体,端庄秀丽。
伴随一声轻响,书房尽头的电梯大门缓缓开启,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孩手持一份文件从电梯内走出来,款款朝着书桌方向而去。
女孩很漂亮,一头金发,高挑丰腴,走到桌边微微俯身,俏丽的容颜是北欧美人特有的精致迷人。
“Master,new_mission_fr_V。”【主人,从V那里来新任务。】
女孩说着将手中文件递出,双手交握身前,沉静等候。
书桌后方,优雅的女士持笔写完最后一行字,抬头拿起文件,打开封页扫了一眼,本来微微笑着的嘴角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再抬眼时,已是将文件阖上。
“Refuse。”【拒绝。】
她直接给出了指令,书桌前的女孩低头应下,却是女士随后跟上的那一句,让她微微诧异的抬起头来。
“End_all_the_transactions_with_V_fr_now_on。”【从即刻开始,终止同V之间的所有交易。】
那清冷一句,带着北欧厚重的口音。
女士端坐的位子后方,墙面上黑曜石镶嵌成的三角标志上,带着皇冠的黑骷髅,露着干枯的微笑。
这里,是ICA。
ICA,International_Contract_Agency,从英文直译上来看,很像是一个国际贸易组织,实则却可以理解为一个中介组织,提供国际暗杀和佣兵服务,构架世界各国有需要的雇主,同各大杀手组织之间的桥梁。
ICA接待任何值得接待的贵客,承接一切值得承接的任务,提供最专业的执行者,确保任务完成。
拒接任务并不奇怪,只是彻底断掉同多年大客户的生意往来?女孩偷偷打量了一眼主人的神色,非常好奇此次任务的内容。
只是她当然不能问。
“What_about_the_former_missions?”【那之前已经进行的任务如何处理?】
女孩请示一句。
“Let_them_fix_it_by_themselves。”【让他们自己协商解决。】
这一句,立场已经很明确,至此ICA将退出中介职责,不再接受客户V的任何任务,而以往同他已经建立了雇佣关系的组织或个人,则由他们自己判断交易是否继续进行。
“Aye。”【是!】
女孩俯身应下,转身离去,高跟鞋敲过大理石地面,带起清越声响,直至电梯门再度缓缓关上,书桌后,银发女士叹了口气,片刻再次翻开文件,看了一眼。
作为一个中介组织,做着杀手买卖的生意,今日的客户可能就是明日客户的仇敌,生意越多,树敌越多,要平衡好如今的关系,只有一个信条,谨慎判断。
判断什么任务能接,什么任务不能,是她几十年来职责所在。万幸的是,她一直做得非常好。
垂眸,淡淡望上文件第一页那张彩打照片,那一对青黑淡漠的双眸入眼,温暖晨曦间,竟是让人微微生寒。
阖上文件,她连同支票一起,缓缓撕碎。
她不清楚V是为何牵扯上了他。
她只期望ICA的抽离,尚在安全之时!
…
另一头,伴随着那声电梯轻响,铁门缓缓开启,一时间书房里空气仿似都冷上了几分,安建邦慌乱着抬眼,一眼,对上了那双青黑淡漠的双眸。
那一双眼,深得,透不出半点光亮,内里气氛,冷得,如同极盛之夜天边最苍凉一抹暗色!
那双眼,属于一个极其年轻的男人,除却眼睛,他还有着一张寒若雪月般的清冷容颜,自那处而来,似带来漫天覆地的阴冷幽暗。
屏着气息,安建邦不自觉死死扣住身前桌沿,浑身大汗心率不稳,直至那一身黑衣的男人行至桌边,在椅子上坐下,全程他没有看他一眼,举手投足间隐隐带着三分清贵慵懒。
那一刻,整间书房里鸦雀无声,安建邦太紧张了,他没有发觉身后的三人微微俯身是恭谨的表情,却是真切的感觉到了男人出现后带出的极致压抑,完完全全的,被他身后一字排开的八名黑衣保镖吓愣了神!
下一刻,墨瞳轻抬,他幽幽,望上了他的眼。
“听说,你要求降息?”
那一句,冰凉幽冷,听入耳朵里,如同一条腻滑小蛇跐溜一下没入心底,怔得安建邦浑身冷颤!
他辨出了男人的身份,他,他才是真正的义信当家人!
他从未想过他竟是这样年轻!
他更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可怖!
“当家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却是在安建邦愣神的下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之前被他误以为是老大的金牙男人一个熊掌拍上安建邦的后脑勺,把他打得猛烈咳嗽起来!
安建邦彻底吓傻了!
“我…我不贷款了…放过我…放过…”
他低着头,红着脸,一头近日刚刚染回全黑的头发乱糟糟的铺在头顶,狼狈万分!
对面,墨瞳清冷,霍城淡淡望去,其实他稍稍有些意外,安浔的父亲会是这副模样。
只是再一想到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眸中寒意漫起的时候,他想,父亲?只是所谓的父亲而已。
“顾三,按照义信的规矩,进了钱庄却不借钱的,如何处置?”他淡淡开口。
身侧,高大冷峻的男人沉颜俯身:“按照义信规矩,进了钱庄却是没有立下借款合同者,剜去双眼,使之不能视物;挖掉舌头,使之不能言论;断去双手,使之不能书写——”
淡然说完这一对叫人魂游天外的恐怖言论,顾三抬头望向安建邦,算是给他一个理由:“因为没有合同约束,就不能保证你不会透露在钱庄见到的一切,留你一命,已是当家仁慈。”
对上顾三那双古水无波的眼,这一刻,安建邦终于明白了…
浜口码头的经验,是义信的人。
茶山的老者,是义信的人!
火烧仓库,抬高药价,最后逼他借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义信做的,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而他,早已再对面那男人的算计之中!
僵硬着神色,安建邦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猜不到,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钱?
呵呵,他要的,绝对不会是钱!
下一刻,对上那憋得通红,开始隐隐透出崩溃的容颜,霍城微微偏头,忽然,弯起嘴角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
淡漠容颜因着一抹笑意,浅浅风致轻扬。
只是他越是这样笑,越恐怖!
“其实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今日你来,我备了三个选项。”
那清冷男声淡淡响起的时候,安建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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