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
刀剑出鞘的声音。
关氏似乎听到了青年沉缓有力的脚步声在向她靠近，一步一步，她看到青年沾满白雪的靴子出现在视线里。
“你不会杀我。”
关氏摇摇头，清丽平和的眉眼如故，正是唐月喜欢的模样。
夜色暗沉，小院寥落，纷纷扬扬的大雪，风声不止。
卫长轩身形一闪，眼中划过一丝冰冷，“那你的相公还有儿子呢？我不会杀你，但我可以杀了他们。”
“你敢！”关氏缓缓转过头，她坚定地看着青年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你敢碰我的家人一根汗毛，我会拿着那件东西当作筹码，杀你卫家满门。”
她望着卫长轩，像是随时准备和他同归于尽。
卫长轩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我是卫家的人？”按理说顾家三小姐应该没有见过他才对，更别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关氏的眼神微微闪烁。
心儿曾经说过，除了晋王，那件东西的下落谁都不能告诉，尤其是卫家的人。
她原本只是猜测，但青年的反映让她确定了他的身份。
果然是卫家的人。
心儿料想的一点没错，卫家的人一直在寻找那件东西的下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放弃。
只是她没想到，卫家的人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而且还是跟着月儿一起回来的。
而月儿身上的秘密，一定不能被别人发现。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卫家的人，但同时也是晋王身边的人。”
卫长轩缓缓道出他的身份，凝神望着关氏的表情。
“我是来为王爷要回那件东西的，当年你妹妹从王爷身边偷走了那件东西，惹得先皇大怒，将晋王发配出京，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关氏的心里却惊起轩然大波，卫家的人怎么会在晋王身边，心儿明明说过是他们要害晋王。
她低下头，竭力掩住脸上的惊色镇定地回望他。
“我说了，必须晋王殿下亲自来。”
卫长轩眯着眼睛看她，冷冷的声音响起。
“好！我这就去禀报晋王殿下，你可要说话算数。”
关氏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第七十九章 狼子野心（）
卫长轩听她这般问起，心中陡然升起一丝疑窦，皱着眉反问了一句，“那个孩子果真是晋王的？”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关氏背过身，萧条的身影在风雪中越发渺小，她的声音更加轻了。
“你回去转告晋王，舍妹临终之前曾嘱托我，只能将那件东西交给晋王。”
听关氏提及顾宴心，卫长轩的眉毛皱得更紧。
当年若不是那个女子，晋王如今早已荣登大宝，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失去心智，变得喜怒无常。
卫长轩丢下一句再会之后就转身离去。
伴随着一阵衣角坠地的窸窣声，小院再次恢复了安静。
突然，关氏连忙大口喘气，紧紧握在两侧的双手猛然一松，这才意识到，自已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蚀骨的痛蔓延至全身。
她立刻扶住身旁的巨树，稳住自己完全没有力气的双腿，细密的汗珠从苍白的脸颊两侧流下。
关氏抬头，遥遥望向青年离开的方向，眼里升腾起无边的雾气，她仿佛看到了妹妹临终前的样子，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眸子紧紧看着北边的方向，到死也没有闭上眼睛。
北方，那是盛京的方向，顾家曾经兴盛过的地方，那里有繁花锦簇，钟鸣鼎食的顾国公府，有闺阁私语，笑靥如花的小楼瑶台，更有顾氏一族的鲜血红了盛京的半边天。
她知道，那里一直有一个人在等着心儿，等她回来，可是心儿已经回不去了，她看着盛京的方向死不瞑目，不为顾家的百年兴盛毁于一夕，更不是因为害了她的那群人在盛京逍遥快活，无法无天，她只是不甘愿直到死了也没能再见到那人一面。
长埋黄土，烟消云散。
“心儿，姐姐一定会代替你等晋王回来，亲手将月儿交给他，你的心愿我都会为你达成。”
少女闺阁时期的梦，心儿望着当时的晋王，一见倾心。那样光彩四射的眸子是她曾经看过最为动人的，自此之后，一生难忘。
她也看向那个冰冷沉默的少年，在心底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妹妹喜欢的人啊。
然而当这份欢喜不得不面临永别，曾经的甜蜜，幸福，期待在这一刻通通化成了蚀骨的剧毒，偏偏吃的人甘之如饴。
她的妹妹，临终前是笑着的。
。。。
“回禀将军，月儿已经找回来了。”
唐守礼的声音微沉，并没有因为找到了人而上扬半分。
顾祁奇道，“怎么，你不是一直惦记着你那个小侄女么，怎么如今找到了反而不高兴了？”
唐守礼不理会他的调侃，气息越发冷沉，“将军知道是谁将月儿送回来的么？”
顾祁摇摇头，微微一笑，扬眉道，“难不成是晋王？”
玉白的指尖夹起了一颗晶莹欲滴的紫晶色果子，他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沉默不语的青年，陡然间明白了，笑道，“还真是晋王。”
唐守礼点点头，“晋王早我们一步找到了月儿，如今怕是已经知道了月儿的身份。就是不知道晋王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身份？”顾祁将果子往嘴里一丢，嚼了几口，吐出核，“你不是说那小丫头只是你的侄女么，怎么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身份？”
顾祁觉得自己这个属下那都好，就是太闷了，总忍不住想调侃他几句。
唐守礼有些无奈，“将军。。”
“属下是认真的，若是晋王发现了月儿是他的亲生女儿”
“什么－－”
顾祁瞪大眼睛看着微带不满的青年，这下子是真的被惊到了，“你说那丫头是晋王的亲女儿？她不是。。”
顾家四小姐和别人偷生的么。。
顾祁的声音在青年的怒视下渐渐变弱，他摸了摸鼻子，清隽的眉峰依然带着疑惑。
“那她哥哥呢？也是晋王的？”
顾祁虚心求教起来，眼里的不耐一扫而空。
唐守礼也没了脾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少年，缓缓道，“将军，属下以为这些你都该知道的。”
顾祁丝毫不以为意，“本将军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关心晋王的家事。”
“将军，这怎么会是晋王的家事，您当时说月儿和八年前的顾四小姐十分相象之后，属下就亲自去了木家村一带，调查了当年的事情，而且您怎么会以为月儿是顾四小姐和别人。。”
唐守礼抚额，这些话若是被晋王听到估计要被气死了。
顾祁挑眉，清黑的眉眼划过一丝可惜。
他肃了声音，一本正经地问起唐守礼，“你怎么知道那小丫头不是你大嫂的孩子，顾四小姐和顾三小姐可是一母同胞，长得极为相似，可别弄错了。”
唐守礼木然道，“将军仔细看过月儿了么，之前您没提到她和顾四小姐的联系之前，属下也未曾留意过，月儿长得和晋王有几分相似，若是熟悉的人，定能一眼看出来。”
顾祁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我和晋王又不熟。”
唐守礼有些头痛地揉揉眉角，“将军你不要把看好戏的心思摆得这么明显。”
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和晋王并没有利益冲突，晋王想查清楚当年顾氏一族的冤案，拿回那份卷轴。而将军也是为了顾家当年的事情，老宁王因为顾家冤案而死，顾祁不可能坐视不管。
如果他能和晋王联合起来，整个大明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偏偏二人一直对着干，不，应该是将军一个人在较劲，而其中未尝没有长公主的缘故。
唐守礼了解内情，故也知道这事劝不得，只能等将军自己想通。
“将军，属下还看到了卫家的人。”
顾祁脸色不变，“你说的是卫长轩？他不是一直跟在晋王身边的么？”
“不错，卫家的人心思不小，先皇后在世时，动作就一直没有断过。如今这局势，京中早已乱成一团，他们自然是不甘寂寞了。当年晋王没有上位，卫家作为鼎力支持晋王的外家，几乎可以称得上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呵呵，”顾祁冷笑，眯着眼晴走到窗边。
“你还是小看了卫家的心思。”
第八十章 往事如云（）
此时天还未亮，地上的白雪上散发出微弱的光，依稀看见四周的零落有致的花木。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冷香。
唐守礼微微皱紧了眉，不可置信地望向顾祁。
“将军是说他们意在。。。皇位！”
顾祁懒懒一笑，语气清淡无比，“阿礼可要慎言呐。”
唐守礼低了头，明白顾祁这是想要坐山观虎斗，但这江山易主哪里是简单的事情，动辄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更别说卫家名不正言不顺，这叶家人的天下又岂是那么好夺的。到时候只怕宁王府也会被牵扯到这一宗浑水之中。
“还请将军三思，”
唐守礼俯身一拜，神色越发凝重。
“嗤－－”
顾祁突然笑了，本就好看到了极致的眉眼越发夺目。
“你还是小看了卫家人的心思，本将军说了，他们的心很大！皇位算什么，大明外有强国环伺，内存忧患不绝，若说以往还有个叶无致，那么如今的大明，气数将尽！”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唐守礼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将军。。”
这样的话说出来简直是大逆不道！
顾祁恍若未闻，径自说道，“所以你不必担心卫家会对皇位下手。”
少年背窗而立，身影莫名的冷沉凛然。
那他们到底图什么？
唐守礼望着窗前那道背影，瞳孔一深，止住了将到嘴边的话。
有些话，就算是他都不该问。
他顺着少年的视线望过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雪似乎停了。
。。。
“月儿，感觉怎么样？”
唐月一睁眼，就看见关氏守在她床头，神色温柔地看着她。
唐月咧开嘴一笑，唤道，“阿娘，”
关氏拿出手帕擦了擦唐月额头冒出来的汗，无比后悔自责，“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都是阿娘对不起你，让你被人抓走了，万一。。”
万一月儿真的回不来了，她该怎么向心儿交代？
当年心儿亲手将襁褓中的月儿交给她，她一点一滴把她抚养长大，转眼数载，她不仅是妹妹临终前的托付，更是她的命。
关氏一想就忍不住后怕起来，幸好，幸好月儿平安回来了。
更巧的是居然是那个人救了月儿，关氏的心情忍不住复杂起来。
“没有，是这炕太热了，阿娘，这不是你的错，都是牧姐姐想害我和阿哥。”唐月软软地撒气娇来，把头依偎在关氏柔软馨香的怀里，蹭了蹭，然后舒服地眯起了眼。
关氏拍了拍她的背，不动声色地问起来，“月儿还记得是谁救了你么？”
“当然记得了，”唐月突然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是个很好看的大哥哥，特别好看，对我可好了。”
好看？那个人确实好看到了极点，关氏自然记得盛京晋王的风采。
世家多俊秀，可若是单论相貌，却无一人及得上晋王。
唐月眉飞色舞地说着那个人。
关氏幽幽地问了一句，“月儿很喜欢他么？”
唐月径自兴奋着，没看到关氏奇怪的表情。
“当然喜欢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头，言语之间无比认真。
她转头看着关氏，拍了拍小胸脯发誓道，“若是阿娘见了他，也肯定会喜欢的。”
关氏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笑道，“月儿说的对。”
唐月登时更加欢喜了，赖在关氏怀里打起滚来。
关氏看到她这么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恸。
其实月儿和晋王相处得这般好，她应该高兴的，因为这个孩子终究不能留在她身边，妹妹临终前让她把月儿亲手交给晋王，她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年，如今那个人已经寻来了，她还能怎么躲？
但是一想到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孩子转眼就要离开了，她的心就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疼到了极致。
只希望那个人能够善待月儿。
关氏低垂着眸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唐月精致的小脸，不舍，沉痛，到最后僵硬地别过眼，眼角湿润。
她默默仰起头，目光晦涩茫然。
她护不住月儿的，唯一能护好她的，只有晋王，所以她该放手。
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也是要叫她一声姨母的，即使离远了，她依然是她照顾着长大的孩子。
关氏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唐月的额发，轻柔到了极点。
“月儿都是大孩子了，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让别人欺负了。”
盛京那么多世家大族，月儿却还这般小，这般柔弱，她实在担心那些人会欺负月儿，再有晋王万一再娶，月儿的身份该有多尴尬，没有生母的孩子最容易被人欺负。
想得越多，关氏心底的担忧越深。
唐月慢慢察觉到了关氏的心不在焉，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自己失踪一事自责，连忙开口安慰道，“阿娘，我很好很好，真的，不信你就可以叫大夫来瞧瞧，一点事都没有的。”
唐月恨不得下地翻两个跟头给关氏看。
大夫说了，阿娘身子不好，不宜忧心，她可不想让阿娘担心。
唐月的懂事让关氏心里更痛，恨不得把她藏起来不让晋王找到，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只希望盛京的风雨飘摇不要伤到她的月儿，关氏满目沉痛。
唐月越发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她盯着关氏苍白的脸，精致的小脸一片认真，“阿娘，你告诉月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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