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氏抬手，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一片水光，恍然觉得心好像被烫了一下。
她扬唇一笑，平素柔弱的脸陡然迸发出一抹别样的惊艳。
“唐老三，你是配不上我，我出身名门，幼承庭训，闺阁之时也想过将来要嫁的人，可他们纵然不是王孙贵族也是达官显贵，而你什么都不是，什么也给不了我。你能给我的只有伤痛，你的亲人欺我辱我，害死了我的孩儿，更想害死我，看看我身上的伤，全是她们所赐！”
“清娘－－”唐爹满脸伤痛。
“你先别说话，”关氏抬手抵住他的唇，温柔地笑了，“这样，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离开么？”
他怔怔地摇头。
“守智，即便我当初嫁你的时候是情势所迫，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可曾对不起你一丝一毫？”
“家中贫苦，食难果腹，我可曾抱怨过一字一句？”
“你娘辱我怨我，我又可曾还过一分一毫？”
“守智，我既然嫁给你了，就决定了一辈子都是你的妻子，荣否辱否，全都系之于你身，旁的人再怎样，都与我无干！”
关氏盯着男人伤痛的双眸，第一次这么直白，“守智，你可明白？”
唐爹几次张嘴，终是呐呐无言。
他一直都是个粗人，连字都不识几个，第一次见到清娘的时候他不知所措，心跳个不停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直到后来娶了她，仍然觉得不真实，这么个娇娘子，就是自己的娘子了？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就下定决心要一直对她好，有吃的用的他总是第一个想到她，可是他还是让她受委屈了。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亲眼看着他的清娘落了胎，然后一脸绝望。
可他没办法，那个人是他的亲娘，生他养他的亲娘，他不想对不起清娘也不想忤逆娘亲。
失去了那个孩子，清娘就再也没有笑过。
直到小虎出世了，他决定带着清娘离开唐家，第一次，他忤逆了娘，可换来清娘幸福的笑容，他觉得值。
时隔近十年，再次回到这里，他却又忘了当初的教训，让清娘再次受了伤。
关氏见到男人一向憨厚老实的脸划过悲痛，她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双手环在他腰间，低声轻语，“守智，我十六岁那年嫁你，如今已经十二年了，连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信你能护我们母子周全。。。”
唐爹刚开口，声音嘶哑无比，“我没做好”
“那以后就好好做，一直对我好。。。”
烛火摇曳，唐爹看着女人一如往昔清丽的眉眼，心被一张细密的网缠紧严合，不露一丝缝隙。
这么个女人，用这样卑微柔弱的姿态说她的一切都来自于他，他还能如何。
关氏在唐爹怀里轻轻闭上眼，掩住眼底的那一丝愧疚。
对不起，为了她和孩子她只能这么做。
不管是李氏还是别人，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遭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
小李氏吃了亏，心里怎么想都不是滋味，又惦记着关氏手里的药方，忙趁了月色去寻李氏。
“你说关氏那里有生子的方子？”李氏眯了眯眼睛，她还不知道晚间发生的事。
小李氏连忙点头，身上的肥肉激动地一抖一抖的，“千真万确，不然那贱。。咳，弟妹是怎么生的唐月？”
李氏装模作样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咂了口，茶水下肚后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古怪。
这东西怎么喝都没啥个滋味，怎么那些贵人就是喜欢这玩意。
“既然有这种方子，自然是要拿出来的，”李氏老神在在地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年纪越大越不稳重了。”
小李氏连忙笑着奉承，“媳妇哪里比得上娘，娘这些年越发有气度了，媳妇看着，就是城里的贵人也比不上呢。”
李氏眯着眼笑了，她最爱听这话。
眼见着日子越过越好了，她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小家子气。
这茶叶，贵人喝得，她也喝得。
想着，她又抿了一口，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你放心，关氏最听我的话，我让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你就等着准备生个大胖小子吧。”
“哎，娘，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就是那关氏看着越来越小家子气了，媳妇怕她不愿意给。”
“她敢！”李氏闻言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摔，“还反了她不成！”
小李氏看着李氏的脸色，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没个当娘的样！”李氏白了她一眼。
第五十六章 京中来人（）
小李氏犹豫着开口，装作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氏的脸色，“关氏又闹着要走呢，我听着老三说明天就回。”
“什么！”李氏怒了，桌子拍的砰砰响，“她这是要干么，想气死我么！去，你去把老三那不孝子叫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哎吆，”小李氏连忙起身拍了拍李氏的背，“娘，你可得注意点身子，这事啊，要我看就是关氏那个搅家精的主意，三弟被她迷得跟什么似得，她说一三弟就不敢说二，这事定是她搞的鬼。”
小李氏在一边煽风点火，“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连大哥都帮着她。”
“她说什么了？”李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还能说什么，定是向三弟还有大哥告状了呗，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偏她爱拿着做筏子给娘你找不自在，叫我说，当初就不该让她进唐家的门。”
李氏愤愤然，“我也不想她进门，可老三那性子犟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有什么办法！”
“这男人啊，还不就贪个好颜色，三弟年轻气盛的知道什么，关氏除了那张脸还能看，其他还有什么？媳妇看，左右不过就这几年了，等关氏年老色衰，三弟还能被她给迷住了？”
小李氏信誓旦旦地开口，小眼眯起陷进一脸的肥肉里，李氏看了忍不住嫌弃地别过眼，这二媳妇一年比一年像个球，胖成这样了还整天就知道吃，真是苦了她家老二了。
等小李氏说完，她才皱着眉头开口，“那你说，我还得等几年？”
“这。。。”小李氏犹豫着开口，“媳妇也说不准。”
李氏怒了，“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左右我是耗不过她，怕是等我咽气了这小妖精还在蹦达。”
“其实。。。”小李氏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李氏，神秘兮兮地开口，“媳妇倒是有一计。”
“什么法子，快说！”
小李氏关紧了门窗，俯身在李氏耳边小声开口。
“就是。。。。”
“这办法可行？”李氏听完一脸怀疑。
“娘你就尽管听我的，这天底下的男人啊，喜新厌旧的，都是一个样。”
李氏撇嘴，“我们家老三可不是那种人。”
“唉吆喂，老太太，咱就试一试，就算不成恶心恶心关氏也好，看她整天还想着离间您和三弟。”
李氏点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脑满肥肠的小李氏，觉得她总算有点脑子了。
第二天一早唐守礼就带着唐月唐小虎两个人逛浣花村的集会。
临近过节，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
集会上吹拉弹唱，叫卖声不绝。
唐月却始终耷拉着一张臭脸。
无它，还不是因为唐爹说好了今天带他们回家的，可结果还是要呆在这个讨厌的地方，还有讨厌的人！
更被提那个讨厌的人还像逗猫一样一路逗着她玩。
唐月艰难地扯唇笑，恨不得喷唐守礼一脸血。
拜托她不是六岁不喜欢傻兮兮的糖人好咩，也不要拿着糖葫芦在她面前晃，她只想当暗器扔某人一脸！
还有－－请！松！开！本！姑！娘！的！小！手！
耍流氓上瘾了么！
唐月拿眼神当刀子往某人身上砍，奈何某人脸皮太厚，攻击宣告无效，简直坑了个爹！
当同样一群人第三次从她眼皮子底下过去，唐月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叔叔，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
小手遥遥指着不远处那群和周围老百姓明显格格不入的男人，唐月冷着张小脸。
“咦，小月儿怎么知道的？”唐守礼疑惑地眨着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
呵呵，她又不是瞎！
唐月扭头，双手抱胸，活像谁欠了她银子。
看着小女孩眼底明显的鄙视意味，唐守礼忍不住怀疑起来，十一他们是不是真的越来越笨了。
唐月才不想搭理他，这么个小山村，突然出现一群气质彪悍，冷厉严肃到就差在脑门上刻上‘我是高手’几个字的人，拜托，她真不瞎。
除了身边这个就她观察身份有些神秘的某人，实在，不做他想！
唐守礼弯下腰，有些歉意地摸了摸唐月的额头，“小月儿，叔叔先离开一下，”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见着一个卖豆花的小摊，于是道，“你在这坐着，先喝碗豆花，小虎一会就过来了，不要乱跑。”
唐月白了他一眼，无视之。
嗤，走了更好。
唐守礼见她不说话，临走狠摸了一把她的头发，唐月觉得她头上一定顶着一堆杂草。
回头怒瞪唐守礼的背影。
“老婆婆，两碗豆花，多加糖！”
。。。
“十一，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唐守礼一离开喧闹的人群，气质立马变了。
本来温润清闲的模样陡然变得凌厉，那双柔和的桃花眼也多了几分原先没有的冷硬。
他面前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十**岁模样的少年，五官清秀，笑的时候还有个酒窝，看着有些讨喜。
只是看他身后一行人畏惧的模样，便能猜出这个少年绝对不是表面那么无害。
唐守礼正是和他说话。
少年脸色一正，开口道，“王爷来了。”
唐守礼闻言一脸不赞同，皱眉诘问，“王爷身上的伤还未好，怎么能随意走动，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待的起么？！
少年脸上一苦，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的人，“王爷要出来，我哪拦得住啊，”
“罢了，带我去见王爷。”
“好咧，老大，就等着你这句话呢，王爷那，也就你说话好使。”
几人避开喧闹的人群，沿着小巷子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处宅院。
红砖绿瓦，大门紧紧闭着，十一上前叩门。
敲了三下之后，停了几息，又敲三下，翘首以待。
“嘎吱”。
门应声而开。
门缝里伸出来一个头，贼眉鼠眼地往外面瞄，见到十一他们，绿豆眼猛然一亮，欢快地招手，“老大，快进来呀快进来呀，小十等你好久了。”
唐守礼嘴角一抽，默默转头看向身边的十一，“当初你是怎么输给这个蠢货的。”
少年仰头望天，“一言难尽呐。。。。”
第五十七章 晋王（）
唐守礼一人进了院子，腊月天寒，院子里种了不少雪梅，嫩黄的花苞盈盈立在枝头，只可惜此时还未开放。
他微微一顿，想起府上那人的喜好，仔细一看，果然在一片雪梅中，瞥见一片雪白的背影。
他拨开枝叶走过去，离了那身影几步远，站定。
“将军。”
顾祁并不喜欢别人叫他王爷。
唐守礼面色微肃，身上隐约带出几分铁血的味道。
“哦，你来了。”身影未动，只双手背在身后，雪色的长衫，高束的墨发，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祁盯着眼前的一株腊梅，似是失了神。
唐守礼犹疑道，“不知将军来此是为了。。。”
顾祁终于转头，露出的是一张略有些平凡的年少面孔，他脸色却不变，话里有些不耐烦，“好不容易才让那些烦人的苍蝇回京了，难道我还得在那破地方呆着？放心好了，没人发现。”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将军旧伤复发，实在不宜多做走动。”
“我晓得，”顾祁挑眉，心里有点不开心了，可唐守礼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情分自然不比旁人。
他也不会随便发火。
过了会他才开口说了此行的目的，“刚刚得到消息，晋王离京了，应是来了柳河县。”
唐守礼吃惊地看着顾祁略有些冷淡的脸色，“晋王来柳河县作什么？”
顾祁笑了一声，捻起一朵嫩黄色的腊梅，“这倒要问问你了，吩咐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唐守礼想了想，回道，“属下只查到顾四小姐六年前确实来过柳河县，但还没查到她之后又去了哪里，”他顿了一下，“将军是说，晋王也是为了顾四小姐而来。”
“不然呢，”顾祁嗤笑一声，面色不变“难不成是知道本将军在这里，特意来看本将军的？！”
唐守礼颇意味深长地开口道，“晋王殿下倒是情深。”
顾四小姐是晋王的原配，只是人都没了六七年，如今怎么想起来要找了？！
顾祁横了他一眼，倒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
他冷眼望着手里那团嫩黄色的雪梅，指尖大力一捻，然后随意丢在地上，皂边云纹的靴子随即踩上。
声音很淡。
“皇家的人可个个都是情种呢。”
唐守礼这才意识到不妥，小心地瞄了一眼顾祁。
大概是带了人皮面具的缘故，看不出少年的表情，只是周身沉寂的阴郁，还是让唐怀礼一叹。
他十四岁离家入了军营，那时老宁王还在，年仅六岁的顾祁就被他时时带在身边，那时候的顾祁见谁都笑，胆子还有些小，军里净是些五大三粗的人，老宁王便差人选了些年龄不大的人留在顾祁身边，最后是他被选中了，这一留，也有十年了。
老宁王去世的时候，顾祁才十岁，唐守礼陪他一路走来，亲眼见证了温和的少年一点一点成了如今乖戾阴沉的模样。
这其中，顾祁的生母长乐长公主功不可没。
他不太清楚当年皇家和顾家的渊源，只是世人皆知老宁王顾之余原是顾家的下人，顾家惜才为他脱了奴籍，顾余之善用兵，察人心，是当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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