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祈见了不由一愣。
半晌后,他轻叹一声,接过手帕,擦去满脸的尘土。
杜云竹见了,苍白干裂的唇不由微微翘起。连忙从一旁又为他拿来水和干粮,笑着递给他。
“杜云竹,你这是何苦?”肖祈没有看杜云竹,只是接过她递过的水,喝了两口便放在了一边。
杜云竹低垂着头,看着草地上盛开的白色野花,杏眼微眯,声音却异常坚定:“云竹说过,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不怕吗?”肖祈微微偏头,看着旁边倔强的杜云竹,轻声问道。
“不过贱命一条,生已多艰,死又有何惧?”杜云竹笑了笑,忽然抬头看着肖祈,眸中的坚韧,让肖祈也不由为之动容:“殿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能追随殿下,云竹即便死,却也无憾。”
把一旁的头盔拿起戴上,肖祈突然起身朝赤炎快步走去,利落的翻身上马。
“殿下……”
杜云竹见了,连忙起来,只见肖祈一言不发地催马前行,吩咐众人收拾一下便继续前行。可他至始至终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杜云竹忍住眼中的湿意,十指紧握,不由咬紧了牙关。胡乱喝了几口水,吃了点干粮,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也随着众人,驾马继续朝北戎大营赶去。
一行人快到剑门关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探子忽然示警,整个队伍顷刻间便停下。
探子从前方驾马奔来,在接近肖祈后迅速翻身下马,跪在他的面前,沉声禀告:“殿下,前方有人拦路。”
肖祈闻言一怔,下意识朝前面望去。
只见洒金色的日光之下,气势雄浑的剑门关之前,一人一马静静地立在路中央,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
凤眼微眯,待稍微看清一些后,那熟悉的的感觉让肖祈不由一惊,条件反射般地御马朝那人狂奔而去。
“殿下,不可!”
众人见状不由惊呼。
可肖祈全然不顾。
等接近那人后,赤炎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肖祈看着那人,半晌无话。
楚骓和那银色半月形面具。
斋月楼楼主,月云生。
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人,肖祈心中的那些疑问,一瞬间如雨后春笋争相冒出,他几番张口,最后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斋月楼月云生,见过九殿下。”
长久地对视后,倒是月云生先开了口。
肖祈发现,与过去那几次截然不同,这次的月云生竟一袭白衣,马背上的他两侧广袖在清风中徐徐而动,明明还那样年轻,却已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之姿。而面具之下那双沉静的黑眸,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人不由深陷,抛弃所有也想一窥究竟。
“果然,你还是来了。”
长时间的赶路让肖祈的声音略显沙哑,他看着月云生,一直紧绷的唇角终于稍稍松开,像是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自离开京城后,他心中便莫名的期待着,却又勒令自己不能多想。总怕希望越大,最后失望也越大。幸好现在……肖祈死死盯着月云生,眼也不眨,生怕漏过哪怕他一个细微的表情。
月云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微讶,但很快便淡定如常:“不知九殿下,何出此言?”
“你来做什么?”
肖祈迫人的目光半分不退让,似乎想看透他面具之下的心。
月云生闻言不由弯唇一笑:“出征北戎。”
“噢,如此巧合?”肖祈的薄唇微翘,“月楼主与我的目的,竟是一致?”
“九殿下,你既然知道月云生要来,此刻又何必明知故问?”
“月楼主,我怎么知道你此番而来,是敌是友?斋月楼从来都是江湖盛传的情报聚集之地,若是此次与北戎联手……”
“九殿下,月云生虽是江湖中人,但也是百越的子民。”月云生淡淡地打断他的话,看着他的黑眸里平淡无波,说出话却字字惊心:“若是月云生要害您,恐怕殿下此刻便不会在这里了。”
“哈哈哈,月楼主好大的口气。”肖祈闻言不由放声大笑。
一时间,他们身后的百越众人困惑不已地盯着对峙的月云生与肖祈,弄不清他们的关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云生倒也不恼,不过微微一笑:“若殿下怀疑我,月云生走便是。”说着他便掉转马头,扬起马鞭。
可鞭才落下,便被肖祈紧紧拽住。
月云生看向肖祈,肖祈用力一扯他的马鞭,让那人再靠近了自己半分。
直到看见他好看的眉微微皱起,座下的楚骓也紧挨着自己的赤炎,肖祈才松开握住马鞭的手。
“九殿下?”
“既然都来了,哪还有走的理由。”肖祈使着马,与月云生并肩,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凑了过去,向他低声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谢谢你。”
谢谢你,愿千里迢迢,为我而来。
月云生对上肖祈含笑的双眸,不由微微怔住。
肖祈见了,黑眸里满满都是流转的笑意。他偏头,高声朝大军喊道:“传令下去,全军全速前进,今日务必到达北戎。”
语毕,他一夹马腹,一骑当先,策马朝前方狂奔。
月云生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紧抿的唇终于稍稍松开。他看了一眼仍旧困惑的众人,衣袂轻动,随即也御马追着肖祈的背影而去。
第27章 【零二】()
《赐婚》卷二「金戈铁马」
●总第二十七章●
蛋挞君作品
“殿下,前方再行五里便是北戎大营了。”领头的士兵扭头,朝肖祈大声禀告。
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接连赶了几百里路,一行人听见这个消息,萎靡的精神都不由为之一震。
肖祈松了口气,随后正色看着众人:“等到了北戎大营,我的身份便不再是百越九皇子,而是北戎行营都统,明白吗?”
“是,都统!”众将士大声应道。
满意地点了点头,肖祈这才回头看向月云生:“还撑得住么?”
上次的箭伤还尚未好全,近来又忧思太重,月云生的早已难掩疲惫之色,但他仍轻轻摇头:“谢殿下关心,月云生尚且无碍,倒是……”他的目光轻轻掠过众人,落在队伍最末的杜云竹身上。这般赶路如果连他们都已经略显体力不支,那杜云竹这等柔弱女子。
肖祈顺着视线望去,只见杜云竹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她的脸上早已血色全无,只剩下本能拽着缰绳,御马前行。
见肖祈眉间极快的闪过一丝不忍,月云生轻叹了一声,低声道:“到底她也是因你而来……”
肖祈的黑眸里有浮光掠过,他听罢不由笑了笑:“既然月楼主开了口,若我再不管,是不是显得就不近人情了?”
月云生被他这话一堵,失笑摇头。肖祈这人还真是半分不愿吃亏,他不过是担心若杜云竹此行出事,杜阮便有机可趁,待肖祈回朝后借机发难。现在倒好,好像还成了自己求他一般。
肖祈见月云生一副拿他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顿时心满意足,转身吩咐一个士兵过去带着杜云竹继续赶路。
但士兵刚伸手,就被杜云竹躲开了。
杜云竹看向肖祈二人,轻轻摇了摇头。因体力透支,她的声音已是气若游丝:“殿下,云竹说了,此行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领命的士兵见杜云竹不愿与他同骑,一时也不好继续动作,只能等着肖祈吩咐。
“杜云竹……”肖祈凤眼微眯,隐隐似要发怒。
月云生见状便伸手拍了拍肖祈的肩膀,然后御马到杜云竹的身边:“杜姑娘,此番逞强非明智之举,若不嫌弃,便与在下同骑吧。”
杜云竹神色复杂地看了月云生一眼。眼前的男子虽风尘仆仆,却难掩那浑然天成的气质风华,这样的人又是怎么与肖祈有联系呢?他又是为何要半路而来?而肖祈又为何如此重视这个人?大概连肖祈他本人都没有发现,自从月云生出现后,他眼中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肖祈一听,还没等杜云竹回答,已经沉下一张脸,甚是不乐意地道,“月楼主,这是肖祈惹的麻烦,怎敢劳驾你?”
眼睛蓦地瞪大,杜云竹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肖祈,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麻烦,她不由悲凉地笑了一声。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摆脱不掉的麻烦。
千里迢迢而来,誓死相随,最后换来的,竟是麻烦二字。
月云生见杜云竹这样的表情,心下陡然一惊,肖祈这话说的,确实是有些过分。
果然,他见杜云竹苦笑一声,随后直视着他:“月楼主,您的好意云竹心领了,是云竹自作主张求了旨意要来北戎,不敢麻烦各位。”说着,她便咬着牙,挺着仅剩的气力,御马前行。
肖祈眉头紧皱,虽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过了,此刻却也是无力回天。只能沉默着指挥众人赶路,希望早点抵达北戎大营。
等到达北戎大营的时候,众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月云生下马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脚竟也有些酸软,一时间竟没站稳,身子一歪便差点要栽倒。旁边的肖祈见了,不由一惊,立刻伸手稳稳地扶住他,尔后更是顺势把他整个人拥在了怀里。
这一阵晕眩让月云生许久都没回过神来,待恢复些许清明后,他不由失笑,这一世从没有这样急行军过,这身子竟也比以前差了许多。
“还好吗?你这身子怎么这么差?”肖祈皱眉瞅着他,口上虽看似在抱怨,但那双黑眸中却写满了担忧。不是说这人是天下第一高手么?要他知道是这样,刚才便会顾及一下他的身体,途中放慢一点速度……
等肖祈略显沙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月云生才发觉自己还在他怀中,而两人这暧昧的姿势,早已引起了北戎大营中众人的注意力。
伸手推了推肖祈,月云生低头轻唤:“都统……”
虽被面具遮去了大半的脸,声音也不尽相同,但月云生的神态,和那晚宴上的他……
不过是刹那的失神,肖祈已弯了弯唇角,故意凑到他耳旁轻声道:“月楼主,既然你与我日后便要天天相见,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在众人面前有军法礼仪在,没有办法,但只有彼此的时候,我喊你云生,你喊我阿祈,可好?”
心底一惊,月云生闻言整个人都僵在了肖祈的怀里。
随后,他长长的羽睫微垂,盖去眼底无奈的光。
果然,他已经猜到了。
虽然不知他是怎么肯定的,但是……
“请都统松手。”
搂着他的手不松,反倒是更紧,肖祈的眸中有愠色滋生,他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睨着月云生:“这可是你自找的。”
还没等月云生细想他这话什么意思,顿觉自己的身子忽然一轻。天旋地转后,四周顿时响起将士们的惊呼。肖祈竟然把月云生整个人扛了起来!
月云生素来的临危不乱,竟在此刻全数垮塌,不敢置信地扭头瞪着肖祈。
伸手拍了拍月云生,示意他乖一些,肖祈在众人的注目下,扛着他便径直朝大帐走去。
“肖祈!放下我!”
月云生不由恼羞成怒,挣扎着要下来。
“闭嘴,不要乱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些什么别的事情。”
肖祈看也不看他,威胁一般地说道。
闻言,月云生明显一怔,随后一张俊脸被气得通红,两世为人,他何曾如今日一般这样丢人过!
就在肖祈大手一挥把帐子撩起的时候,他们不远处传来‘砰咚’一声,随后便是几位将士的惊呼。
“都统,不好了!杜姑娘昏死过去了!”
肖祈脚下的步子倏然一顿,月云生明显感觉到他身子有些僵硬。果然,就算肖祈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杜云竹的存在,但那与萧淑妃过于相似的容颜,对他的影响力还是很大。
他轻叹了一声,伏在他耳边说道:“阿祈,去看看吧。”
肖祈偏头与月云生对视了一眼,忽然扭头朝那几人说道:“送杜云竹到帐内休息,再让军医去看看她。”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进帐内。
他轻轻把月云生放在软榻上,自己随手沏了杯水,一饮而尽。
月云生仰头看着他,眸中神色复杂难辨:“你又何必呢?明明在意,却要装出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肖祈拿着杯子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接着他慢慢放下杯子,提起水壶给月云生倒了杯水,递给他。
“云生,你不是向来不喜欢杜云竹么?”肖祈走了几步,走到大帐中间背对着月云生,轻声问道,“怎么今日处处为她说话。”
月云生听了,不由笑出声:“阿祈,我是为她,还是为你,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肖祈闻之,脊背僵直,忽然陷入沉默。
轻轻抿了口水,月云生低声说道:“毫无疑问,杜云竹是皇后与杜阮的人,所以,让你不得不提防。但即便如此,你还是动摇了。”
“……”
“即便告诉自己,那不是萧淑妃,不过是相似之人,可你还是忍不住。杜云竹的样子,她的性子,甚至连说出的话都与萧淑妃那么像……你又怎么可能不会动摇?!她们多么像啊,像到可以让你有一种错觉,可以弥补心中的遗憾。”
“月云生!萧淑妃是我母妃,但杜云竹不是!”肖祈愤怒的扭头,直视着月云生:“你这是在逼我。”
“是,我在逼你。因为,若不把这根刺从你心中拔掉,迟早有一天,这根刺会让你的伤口腐烂,无药可救。”
肖祈怒极反笑,疾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捏着月云生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这样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月云生微微一笑,毫不畏惧地与盛怒的肖祈对视:“刮骨疗伤。”
见肖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月云生死死盯着他,继续一字一句道:“若你仍把自己困在那里,走不出来,以后还有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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