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王爷您说什么?奴才该死,奴才……”膝盖一弯又要跪
“行了。”长平王挥挥手,“命都保住了,这么紧张作甚?本王刚才说——本来不想留你的,日后找个机会将你除掉便是,你以前没做什么,谁能保证以后不做?”
“王爷……”花盏腿软。
长平王话锋一转,“不过蓝妃曾劝说,对无关紧要的人,得饶且饶,才是长久之道。本王想想也有道理,所以,你能不能一直保住性命,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奴才明白!”
花盏顿时觉得蓝侧妃形象高大起来。
主子自来是什么脾性他清楚得很,蓝侧妃是怎么劝动主子的?
骤然想起方才的事,他一愣。“本王谁的身子也没要”——这话太诡异了。怎么先后受宠的佟氏姐妹都……都不曾……吗?佟姨娘是王爷从青州带回来的,蓝侧妃又是佟姨娘旧识,两相对比,难道,王爷和蓝侧妃很早就……
花盏顿时又是一个激灵。
听到了这些话的自己,除了投靠王爷,还有其他选择吗?恐怕方才的表忠心稍慢上一点,结局都难料吧……
痴愣间,贺兰来了。至明领着众随侍退避到很远的地方,每人占住一角,将可以进园的通路都看住。花盏恍恍惚惚跟在至明身边,远望亭子里相谈的主子和贺兰,深深意识到,这府里的高低亲疏,要从头再认识一番才行。
……
荷露随着梅琼在园子里乱晃,身边还有梅琼的随身丫头,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看见绿叶子的花草也要惊叹“怎么北方冬天也有绿叶”。荷露很看不上这主仆两人的样子,不断腹诽:看起来漂漂亮亮的皮囊,内里包的都是蒿草。
不过秉着待客之道,还是很有耐心地陪着两人。
王府占地不广,但花木种了不少,冬天也到处都是绿叶子,除了寻常越冬的松竹梅树,还有宫里花房培植的名贵品种,一眼望去四处都有绿意,配着蜿蜒的半结冰的曲水,实是冬日里难得的景致了。
梅琼从辰薇院里出来,一边欣赏景致,一边和荷露聊天拉家常,遇到好看的树木山石就停下来观赏半晌,不断赞叹。荷露支应着,却越来越不耐烦。
因为梅琼问的都是内宅鸡毛蒜皮,什么王妃好不好看,府里一共有多少姨娘,什么丫鬟婆子是不是都穿绫罗绸缎,睡楠木大床,什么你们见过皇上皇后没有,他们是慈祥还是威严,拉拉杂杂,仿佛她关心的都是这等事,眼界小得可怜,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
府中花木到处连通,除了张六娘的舜华院和长平王的锦绣阁被荷露拦了说不能随意去,其他地方,差不多都被梅琼一边赏花木一边逛到了。西芙院和锦瑟院附近她停的时间比较长,对往来进出的姬妾乐女们非常感兴趣,不断暗中观察人家的穿戴。
府里女人多,平日里没事就在脂粉衣饰上留心,自然是争奇斗艳,惹人注目。
听说是侧妃的客人,大家对梅琼的注视保持了一定容忍,脾气不好的也没有翻脸,瞪两眼就过去了。
在西芙院附近的时候,敲祝氏带人出门,丫鬟手里提着食盒
。祝氏见了荷露,就打招呼:“怎么不在蓝妃跟前伺候?”
“陪梅姑娘散步呢。您去哪里?”
“给王爷送点心去呢。”
“这时候送点心?王爷怕是刚吃过午饭吧,哪里吃得下。”
“他吃不下就让贺管事吃,他们在园子里说话呢。”
一问一答的聊了一会,祝氏才上下打量梅琼,“哟,好俊俏的忻娘,蓝妃还有这样的朋友吗,也不早些介绍给大伙见识见识。”
梅琼被夸得脸色微红,低了头。荷露看不上她的幸子气,笑嘻嘻回答祝氏:“不是我们主子的朋友,是江府五秀带来的,她家姨娘的侄女。主子她们在院里吃饭呢,我陪她出来逛逛。”
梅琼脸色更红,这次不是害羞,是尴尬。
一个府丞本来就不入王府诸人的眼,她又是姨娘的亲戚,实在太低微了。冒着蓝妃朋友的名在园里乱晃还好,一挑明,觉得别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
偏祝氏还问:“既然是一同来的,怎么不和蓝妃一起吃饭,单单出来逛园子?”
祝氏笑眯眯的,梅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发问,怕荷露又说出尴尬话来,忙自己笑答:“我不饿呢,听说王府花园漂亮,想来见识一番。”
“哦,那你逛吧。”祝氏又上下打量她一眼,朝荷露点点头,带着丫鬟走了。
梅琼非常窘迫。方才祝氏那一眼,分明带着“一个破园子有什么好看的”意思。作势抬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要不,我们往回走吧?”
“嗯。”荷露巴不得赶紧回去。
梅琼慢慢走着,往祝氏前行的方向而去,一边走,一边继续和荷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要到锦绣阁。
“前头别去了,那是王爷的屋子。”荷露提醒。
“哦,刚才不是经过一次了么,怎么又绕回来了。”梅琼一脸疑惑,跟着荷露拐上岔路,过了一会道,“刚才那位姨娘说,王爷在园子里?幸好我们走得路巧,没碰见他。”
“那不是姨娘,是祝姑娘。王爷也不在这园子,不然早就碰见了,他大概在楼后的小园子里呢。”
梅琼往雕梁画栋的锦绣阁楼头望了望,略微失望。
不过,听说祝姑娘不是姨娘,也让她吃了一惊。那样华美的穿戴,那样从容的气度,原来只是一个普通姬妾?
慢慢往辰薇院里回返,有菱脂带着江五跟前的丫鬟出来找。
“姑娘去哪了?这么许久,我们五姑娘已经用完饭了,您不饿吗?”江五的丫鬟见了梅琼就说。
“还好,我不饿。”梅琼很有礼貌地笑了笑,随着丫鬟们回去。
以为进屋会听到江五的抱怨,但却被告知江五喝醉在西间睡下了,她忙朝如瑾和刘雯告罪:“给蓝妃添麻烦了,我们五姑娘酒量不好
。”
“我们知道。”如瑾微笑,客气地招呼丫鬟给梅琼重新摆饭。
刘雯则直白一些:“我们认识怀秀比你时候长。”
梅琼低了低头,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
屋里弥漫着醇甜的酒香,想必众人之前喝过好酒了。不过丫鬟在小桌上摆了几个碗碟,却没有摆酒。梅琼脸色微黯,不过还是笑着客气地问如瑾二人要不要再用些,如瑾笑道:“我们吃饱了,午后犯困,就不陪你了,免得你也吃不自在。请自便吧,不要客气。”说完邀了刘雯同去内室歇息,“你在我床上忍一忍,我躺罗汉床。”又吩咐丫鬟等梅琼吃完带她下去安歇。
梅琼笑着道谢,目送如瑾二人进屋,听得里头说笑了几句便没了声息,想是都歇午了,便轻手轻脚坐下来,屏息吃了一碗饭。
桌上菜蔬鱼肉皆有,数量不多,却色香味俱佳,她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就是进京投亲,在府丞府上吃酒宴,或者姑姑花钱从外面酒楼叫招牌菜,也都没有这里的好吃。不由就多吃了几口,将桌上盘盏都空了一半。碗里饭空,丫鬟上来问要不要添,她下意识想点头,不过还是忍住了,笑着道谢,起身离桌。
丫鬟手脚利落收拾了盘盏,装到食盒里提下去了,就有荷露上前带她去歇午。如瑾和刘雯在东间,她以为会被带去西间和江五一起,结果荷露却带她出了房门,往厢房里走。
那是下人歇脚的地方。
梅琼心头微涩,却没说什么,含笑跟着去了。谁让自己身份低微呢,被人看轻,也是应该的。
耳边就响起姑姑私下常常叮嘱的话,“嫁人才是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想要不被人看低,想改命,就得往高了嫁。我嫁进江府,你和你爹娘才有了进京见世面的机会。你也别回去了,跟我一样嫁在京里才不辜负这样的好相貌。”
正想着,荷露已然开了厢房门,“梅姑娘请。”
梅琼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看,倒不是和丫鬟婆子们在一处,小小巧巧的单间,桌椅床铺干净整洁,幔帐也是一望便知是好材质的。心中稍宽,笑着朝荷露道谢:“劳烦你了。”
“别客气,这是我们平时歇息的地方,不值夜时大家轮流睡的,简陋些,但被褥都干净,姑娘别嫌弃。要点香吗,我去拿。”
原来是丫鬟的房间。
梅琼心里又涩了一下。虽然,这房间比自己在老家住的精致太多,但到底不能和正屋那边相比。江五睡在正屋,她却在这里,这便是差距吧。
“不用了,我不习惯用香。”客气地请荷露回去了。
一脚踏进门里,还未及关门,那边院门处却有轻响。梅琼下意思转头张望,非常意外地,一袭玉色长衫闯进了视线。
剑眉,星目,颜如美玉而饱含英气,那样年轻俊朗的男子就突然撞进眼里,迫得她呼吸一滞。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她一时看得呆了,忘记了男女之防,没有进屋退避。那男子突然就转过视线来,盯了她一眼。
梅琼感觉全身僵硬
好深邃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走近些,沉醉其中。
这个人是谁?在王府里突然出现的男子,能随意进出侧妃内院的,是……难道是长平王爷吗?她心跳加快,不想会有这样的巧遇。
可,侧妃宴请朋友,他为什么要闯进院子来,于礼不合啊。
顿时就想起了不知何时听来的传闻,说七皇子风流好色。难道……正是因为院里有陌生女眷,他才要故意闯进来?梅琼立时红透了半边脸。
登徒子!
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可……也真是个漂亮的男人啊。
姑姑的话又响在耳边了——“男人好色是好是坏?那得看你有没有”色“。你美,男人好色就是好事,你不美,当然要骂男人好色无耻见色忘义,其实不过是吃不着葡萄怨葡萄酸。”
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吗?
梅琼心里天人交战。
淑女应守的矜持和稍纵即逝的、也许一辈子才会有一次的机会,该选哪个?
进院门的正是长平王。
他是打听到如瑾歇午,又等了一会之后才进来的,想着如瑾和客人们此时应该都睡着了,不会有冲撞,却不想,进门就碰见一个陌生女子。
刘雯和江五他都不认识,一时不知道这是谁。不过,转瞬间,看到女子所站的厢房门口,以及她脸上羞窘又复杂的神色,让他顿时想起祝氏随口提到的,江五带来一个“亲戚”。
想必,这个就是江家小妾的侄女?
怎地这样做派?
神色就冷了,移开目光,转身叮嘱迎上来的丫鬟们不要做声。招手叫了吴竹春过来低语几句,吴竹春进屋去了,他就在院子里等着。
眼角余光里,厢房门口的女子磨蹭踌躇一会,慢慢走了过来。长平王淡淡凝眉,身边跟随的两个内侍就上前拦住了梅琼。
“……见过王爷。不知王爷会来此,妾身失礼了。”梅琼轻声说着,盈盈福身。
长平王没理她,微微背转身子。是一个内侍低声回的话:“这位姑娘请回,我们王爷稍停就走。”
梅琼讪讪起身,知道自己认对了人,却不知道人家都不给她一个正眼。看他转身避开,倒是一副谨守男女大防的样子,可……既然要避,为何又直愣愣闯进院里来?
面对着面无表情的内侍,她只好将声音放柔些,“打扰王爷了,妾身这就告退。妾身初来京城不久,暂居姑母家中,见识浅薄,失礼之处万请王爷恕罪。”
说完,停了一下,见长平王还是不理,只得轻轻转身退下。
行动间,袖中落下一幅浅粉色点缀石榴花的绣帕,随风飘落,飘到长平王脚下。绣帕的主人浑然不觉的模样,进了厢房,将门掩上。
长平王看了看脚下的帕子,先是皱眉,继而唇角略弯,眼见吉祥引着刘雯和江五从正屋出来,便示意身边内侍将帕子拾起收了
江五还没醒酒,脚步有些踉跄,被刘雯扶着来到跟前,迷迷瞪瞪直往长平王脸上瞅。
“见过王爷。”刘雯赶紧拽着她行礼。
长平王示意两人低声,笑说:“是来请你们赏光做客的,初九那天早些来,可好?”
两人起初都诧异,怎么这才做客没走,又来相邀?不大清醒的江五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又赶紧回头瞅瞅东屋,捂了嘴,瞪大眼睛盯着长平王。
刘雯也反应过来,“王爷……”
长平王朝两人微笑。
刘雯拉着江五福身:“多谢王爷,我们那日一定早早就到。”
“谢什么,该是本王谢你们。”
刘雯和江五对视,都是颇为高兴。江五大着舌头说:“王爷哪用亲自来说,还怕我们不来么,遣个人过来知会一声不就成了。”
“亲自来说,显得心诚。”长平王笑笑,点头道,“打扰了,你们接着歇息去吧,不速而来,可别怪本王唐突。”
“怎会。”刘雯福身,长平王便带人走了。
江五瞅着重新闭合的院门咂嘴,满腹憧憬,“我以后要是也能嫁这样的人多好,真体贴,长得又好……不过,就是身边女人多了些,要是我嫁人,一定管着夫君不让他纳妾。”
刘雯啐她:“什么都敢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羞臊?”
“我脸皮厚。”江五笑嘻嘻的。
两人并肩走回屋里去了。整个过程都是轻手轻脚,也没人高声说话,如瑾在屋里一直睡得香甜,没被吵醒。江五睡不着了,拽着刘雯去了西间嘀咕。因着如瑾的关系,原本只是点头之交的两人也成了亲近朋友。
厢房里,梅琼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将整个过程收在眼里。听不见几个人说了什么,但看着对自己冷冰冰的长平王和江刘两人有说有笑,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过,那帕子……
虽然收在内侍袖子里,但,也算是长平王收了吧?以后会怎样?
今天就被留下来?……似乎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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