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侧卧在一条已经看不清原来颜色的破旧褥子上,身边的七只差不多有手掌大的狗娃子明显是刚下来不久。正嗷嗷的争抢着吃奶。
不远处停了一辆三轮车,母狗的身边还有一位头发胡须花白的老爷爷,应该是它的主人。
老爷爷挺会享受,坐在小板凳上,跟前还有一个小火炉,火炉上还温了一壶茶水。
香芹灵机一动,想起了爱枝母子俩。
给他们抓一只看家狗回去多好咧!
她小跑过去,问那老爷爷,“您这狗娃子咋卖?”
老爷爷摇了一下头。“不卖。”不等香芹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他又说,“我这狗娃子不要钱。只要你有本事把狗娃子从我这条母狗跟前带走,那狗娃子就是你的。”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别说香芹感到讶异,就连跟着过来的洪诚和郭涛也都蠢蠢欲|动。
这样的事儿听上去好,看着简单,要做起来谈何容易?
母狗护崽儿就跟护食儿一样,谁要敢对它的狗娃子动手。那它真有可能给人拼命。哪怕是胆子再大的人,也会有所忌惮。
洪诚一靠近。就惹来那母狗的虎视眈眈,看它微微龇着牙,像是要咬人嘞。
他对那老爷爷笑道:“老大爷,您这狗娃子要送人的话,何必这么麻烦,你给我们抓一只不就妥嘞?”
老爷爷也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簇成一块儿,像是一朵正绽开的花骨朵。
“不是我给你们说大话,我这母狗可通人性,你说啥话,它都能听懂。它那眼睛就跟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样,怪你是人还是妖怪,它都能一眼就辨出来。”
听老人家说的可玄乎,郭涛轻轻的嗤之以鼻,明显是不相信。
他想当一回英雄,于是豪情壮志的拍了一下胸脯,说话的口气也铿锵有力,“我来!”
郭涛上前两步,还没到跟前,母狗就察觉出来他的意图一样,对着他龇牙咧嘴的狂吠起来,那模样叫一个凶悍。
郭涛吓得连连后退,脸上布了一层惧色,变得有些苍白。
见状,老爷爷轻笑起来,但听不出幸灾乐祸的意味儿,反而有些得意。
“黑子,卧。”
老爷爷一声命令,那叫“黑子”的母狗舔舔嘴巴,立马收声,安安静静的将脑袋搁在了前蹄上。
有了前车之鉴,洪诚哪还敢轻举妄动,他低头看着香芹手里装卤肉的塑料袋,于是主意来嘞,“香芹,把你买的卤肉借我一些。”
香芹狠狠地把洪诚鄙视了一下,郭涛虽然莽撞,但至少人家一开始有勇气往上冲。
“胆小鬼!”香芹嗔他一眼,之后亲自披挂上阵。
那老爷爷说的话听着有些夸大,香芹多少还是相信一些的。动物通灵性,是真的不假。不过要从亲手从黑子身边抓只狗,她还是有些害怕。
香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在黑子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慢慢蹲下身,不把它当成一个人,至少能把它当成一个倾听者,她轻轻柔柔的说起来,“黑子啊,我有个妗子,她家也有个不大的小孩儿,而且他们家的老母猪也快下猪娃子嘞。我妗子家的男人不在,就她跟小孩儿俩怪可怜的,昨天家里还遭贼嘞,你看我能不能搁你跟前抱只狗娃子,给我妗子他们做伴儿去?”
瞧香芹那股认真劲儿,郭涛觉得可笑,于是哂笑起来,不过在她说完,紧接着出现的一幕情形,让他目瞪口呆。
黑子长呼了一口气,像是人的叹息声,然后喉咙里发出类似哀鸣的呻|吟,让人听了感到心疼。
它扭头在一只小公狗身上舔了几下,然后用鼻子将小公狗拱到香芹的跟前。黑子的哀鸣声更大嘞。
老爷爷似乎是个很感性的人,不知道他是被香芹的话打动,还是极为明白黑子此刻的心情,立时就红了双眼,低头揩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黑子的哀鸣声越来越大,最后“呜呜”起来,声音嘶哑,听上去像是哭泣。
香芹心里一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跪倒在黑子跟前,伸手抱住黑子的脑袋蹭了蹭。
她也不小气,又从袋子里拿出两片卤肉丢到了黑子跟前。
给老爷爷和黑子道了谢后,香芹抱着狗娃子走嘞。
“真玄乎!”郭涛惊叹连连,看香芹的眼神与之前不同嘞,带着好奇与探索。
“这么听话懂事儿的狗,我还是第一次见。”洪诚也是啧啧称奇。
香芹点了一下头,颇为赞同,还意味深长说:“就是啊,比某些人听话懂事儿多嘞。”
听出她是意有所指,郭涛偷笑起来。
见他贴香芹那么近,洪诚心里不舒服起来,一心想把他打发离开,“涛涛,你再去诊所接着劝我舅回去过年。”
“我能劝得动吗。”郭涛不像是没自信,反倒是不愿意去。
洪诚拉住郭涛,“那要不你先回酒店去。”
两人停下的时候,香芹已经走远。
她抱着小狗,带着卤肉回南院。
因为南院来的客人,她才跑出来割了些卤肉。
来的人是薛丹凤的弟弟薛丹龙。
堂屋里又是菜香又是酒香,小小的方桌被薛丹龙一个人霸占,跟前还是一瓶茅台,已经喝上脸嘞,满脸红光。
段文没跟他坐一块儿,而是跟段勇源坐在炉子跟前烤火,薛丹凤抱着手,远远的坐在北屋门口。
这三人的神色都不咋好看。
香芹进到堂屋里来,察觉出沉闷的气氛,也没吭声。
薛丹龙烦躁不堪,对她怒喝:“赶紧把门关上,你想冻死谁哦?”
实际上,他说话的时候,香芹已经把门关上大半儿嘞。
见她拎着卤肉,还抱着一只狗娃子,薛丹龙火气又上来,嫌恶道:“你恶心不恶心!”
说了,他一把将香芹手里的卤肉抢了去,搁桌子上摊开塑料袋,迫不及待的用手捏了一片放嘴里大嚼特嚼。
香芹能忍则忍,就当是买回来的东西喂了狗。
其实她对这个薛丹龙没有一点儿好感,薛丹凤是个没脾气的人,好像她的脾气都过度在她弟弟身上嘞。
薛丹龙最会喧宾夺主,搁谁家家都能当成自己家,看见啥好东西好吃的从来不讲客气,直接拿住就用、拿起来就吃。
带回来的那几瓶茅台酒,段文自己舍不得喝,而且那明明还有半瓶,薛丹龙还非得再开一瓶新的。
他一来就把香芹当佣人使唤,叫她去厨房连炒了好几个菜,这卤肉也是他说要吃的。
一口酒、一口菜、一口肉,薛丹龙吃的好欢乐,对周围的人脸色视若无睹。
香芹忍不住心想,这人搁自己家里,该不会也是天天这样吧,那还不得把家里吃穷嘞?
薛丹龙打量着香芹跟她手里托着的狗娃子,忽然笑起来,“狗娃子的肉可好吃,又嫩又香,这要是做出来,又是一顿菜!”(未完待续)
第90章 要钱()
那么残忍的话,居然能风轻云淡的笑着说出来,薛丹龙还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段文听了心里不是味儿,却也懒得理会他。
另一方面,他也奇怪香芹哪来的狗娃子,“香芹,这狗娃子咋回事儿,哪儿弄来的?”
“将搁十字路口一个老大爷那儿抓的,我想着给我爱枝妗子家里送去的。”香芹说。
段文颔首,表示理解她的意思,“那你赶紧给她送家里去吧。”
“她去火车站接人,还没回来咧。”香芹知道,吃了中午饭,爱枝就带着小宝儿走嘞。爱枝还特地来托她帮忙留意家里的情况,就怕再次遭贼。
段文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估计是段江要回来嘞。”
堂屋里的气氛多少缓和,薛丹龙居然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人,这时候开口说起来,“姐,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那老房子打你还没到段家庄来的时候,就一直搁那儿住着,都好几十年嘞。咱爹咱娘也想把房子重新盖一下,你就给我们拿点儿钱吧。”
香芹听了,心里触动的厉害,好多人来家里找段文借钱,她不是没见过,但还真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就找人要钱的。
注意嘞,是“要”,可不是“借”。
薛丹凤埋着头,也不吭声。
段勇源跟段文的脸,马上又难看起来。
段勇源忍不住问:“舅。你就没想过自己做点儿生意?”
“做生意,那也得有本儿哦!”薛丹龙马上就说,不想着自己没本事。却认为是段勇源这话说的不合理。
“一套房子盖下来,那可得不少钱哦。”段勇源的意思是,家里没有薛丹龙想的那么富裕。
薛丹龙好像能理解一样,“那你们有多少,先给我拿多少吧。”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他不仅是想薛丹凤把钱全兜掏出来,以后还会再来光顾哩。
“那你准备啥时候还?”段文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薛丹龙不答腔嘞。却是烦躁的瞪了他一眼。
段勇源一瞬间想了很多,都是从香芹身上找到的灵感。他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跟薛丹龙对峙起来,“舅,我们家不是开银行的。我们辛辛苦苦攒下了一些钱,也不容易。我们家也准备盖房子咧。”
薛丹龙环顾四周,天花板跟地上也没逃得过他的眼。他神情古怪,端起长辈的架势,对段勇源训诫起来,“你盖房子弄啥嘞,这房子不是好好的么。”
“那你们家的房子跟我们家的房子差不多,你盖房子弄啥嘞?”段勇源反过来质问他。薛丹龙也是再得寸进尺,他大不了跟香芹一样,对可耻的人大义灭亲。“你也别想着我们赚钱有多么容易。不管你是要钱还是借钱,以后这样的话再别说嘞。谈钱伤感情。”
薛丹龙的脸更红嘞,多数是酒精的作用。
“没别的事儿就赶紧走。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好吃好喝的伺候你。”段文板起脸来,留不留人,还是他说了算,毕竟他可是这里的老当家。况且他对薛丹龙也看不惯。他起身过去把酒收了起来,“别喝嘞,喝多了不好走路。”
“你这啥态度?”大约是借着酒劲儿。薛丹龙跟段文瞪起眼来。
“你觉得我该对你用啥态度?好吃好喝的已经摆在你面前嘞,该吃该喝的你也都享受嘞。搁我们家问我啥态度,这是我家,我想对谁用啥态度就对谁用啥态度。”段文脾气一上来,难听的话就变得多起来,他又滔滔不绝开,“以前这个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好心的送钱送东西来接济一下。咋了,现在看见我们做生意挣了钱嘞,马上就来巴结我们,还好意思伸手要钱。我们挣的钱是我们家的,丹凤嫁到我们段家来,那就是死,也是我们段家地里的鬼,跟你们薛家没有一点儿关系。再说嘞,这家里的钱,不是你姐挣来的。就算是借钱,你找错人嘞。”
段勇源心里不好受,他是站在段文这边,可挨枪子儿的那是他亲舅,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掐哪儿都是疼。
他沉着脸,在段文话落后紧接着又说:“舅,上回我跟我娘去你们那边,这家里的情况也都跟你说嘞。你也知道,因为钱的事儿,我爷跟我奶现在都分家嘞。你以后要是还想跟我们做亲戚,那就不要再提要钱的事儿。”
这时候堂屋的门打开,洪诚贼头贼脑的探进来,见段文跟段勇源都在,讪笑了几声,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溜进来。看着桌子上的佳肴,他更是恬不知耻起来,“都是香芹做的吧,那我可得尝尝。”
他抄起原本属于段勇源的那双筷子,夹了一个土豆片放嘴里吃起来。“段大爷,你胳膊好点儿没?”
亏他还记得上回段文撞着肩膀的事儿。
段文没好气看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一直沉默的薛丹凤忽然站起来,走到薛丹龙的跟前,“走吧,我送送你。”
再留下去,那就不是不识趣,而是不要脸嘞。
薛丹龙跟薛丹凤离开后,洪诚来回的看着段文跟段勇源爷俩。
其实他将才搁堂屋门口,多多少少听见段勇源说的话嘞。他不用细问,也猜得出来将才那个人来这儿抱的是啥目的、怀的是啥心思。
洪诚自顾自的说起来,“我们家里的人也一样,我姑也是天天想着从我跟我爸这儿拿钱。我们也是没办法,把我大姑家的儿子安排到我们酒店里干活,给他发的工资比别人都高,就那样他们家里的人还嫌少……”
洪诚这话听着像是在吐苦水,更像是在安慰段文跟段勇源一样。
“你们家里情况还好,不像我们,我姑结婚,宁可让我姑父倒插门,也不愿意离我跟我们远一些。他们一家子人就搁我们洪家村住着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不着的时候,他们也老往我们家跑。我跟我爸也是没办法,能躲就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那我们每天晚上一回去,还能看见他们在家门口等着咧。衣服穿旧嘞、过时嘞,想买个别的啥嘞,都收他们要钱的理由,五花八门的,让人心烦啊……”
“人就是这样,你没钱的时候,他们把你当乞丐。等你有钱的时候,他们就像乞丐一样缠上你嘞。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家里慢慢好的时候,以后这样的事儿还多咧。”
“我爸那时候做生意,顶着多么大的风险。那时候都是要砍资本主义的尾巴,啥生意都不让你做,只要你出去卖个啥东西,马上就把你抓起来批斗嘞,还要没收财产嘞!我爸那时候走了不少关系,现在他以前求过的人,都跑来求他来嘞。要不是念在当初的恩情上,我爸都不想理他们的脸!”
洪诚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堆,段家的人搁跟前听着,多少被触动。
他们看到的都是洪家今日的风光,却不知道洪家原来也有一段惨淡和心酸的过往……
洪诚又说了今儿他们搁十字路口那沿儿抓狗娃子的事儿,多少是让气氛缓和下来。
段文笑起来,就连段勇源也露出一副惊叹的表情。
“还真玄乎嘞!”段勇源有些遗憾自己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情形,不过在见识到洪诚嘴皮子上的功夫后,他马上就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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