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兰花披着衣裳,在他们那院儿的堂屋门口边不耐烦得尖声喊了一句,“叫啥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之后她还出言不逊,“她不给你开门,你不会滚远一点儿去啊!”
香芹听到铛铛的钟声从冯兰花的堂屋里传来,不轻不重、不快不慢的响了十一下。
不知不觉,她竟然在门外站了半个多小时!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黑暗中清晰传来雨点砸落在地面的啪嗒声。
香芹紧咬牙关,把手从门上收了回来。
手掌隐隐刺痛着,也冰冷无比,迅速的钻进袖子里,汲取着香芹的体温。
段秋萍还真把自个儿当睡美人了,这种人唤不醒,非得给她动手,才能把她给打醒!
她以为她把香芹拒之门外,香芹就找不到遮风挡雨的地方了吗!
香芹对着门,冷声道:“段秋萍,你没老实几天,你就又作吧,等我姥爷回来,就有你好受的嘞!”
她离开的时候,小院儿里屋的灯终于亮了。
她马上就走到拐角,听到小院儿的门有响动的声音,她始终没有转身回头,只听身后传来段秋萍那轻飘飘的声音:
“香芹。”
香芹脚步不停,往南院去嘞。
南院这时候也插住门哩,她伸手敲了敲,喊了一声:“勇子哥——”
那马上就有人从堂屋里出来嘞!
段勇源给香芹开了门,黑夜中他能看清楚的只有香芹那双好像闪动着泪光的眼睛。
“勇子哥,今儿我搁我姥爷的床上先睡一晚上。”香芹小声央求着。
段勇源连“哎”了几声,把香芹迎进屋来。他不用问,从香芹身上往外冒的寒气,看她湿漉漉的头发,他就知道一定是段秋萍没让她进小院儿的门。
雨簌簌落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黎明才消停下来。
香芹一起来就感觉头重脚轻,有些呼吸不上来,嗓子里也难受的很。
她到堂屋里一看钟,居然快十一点嘞!
她这一觉,竟然快睡到中午嘞!
院子里,有哗啦得水声,更清楚的是伴有一点儿滋滋啦啦的唱戏声。
段勇源坐院子里忙着洗白菜,旁边的凳子上有一台崭新的收音机,此时里头正播放着《穆桂英挂帅》的戏曲。
香芹忍不住嗔道:“哥,这都十一点嘞,你咋不叫我起来?”
段勇源腼腆的笑着,“又没啥事儿,你想睡到多会儿就睡到多会儿。今儿下午有雨,不用出摊子嘞。”
他昨天晚上从收音机里听了天气预报。
香芹抬头观望着阴霾的天空,西头那有一团黑布隆冬的乌云,正朝头顶上压过来,果然是要下雨的样子。
香芹对那台收音机来了兴趣,小小的盒子里面能够发出声音来,她好奇起来,蹲在板凳跟前,仔细端详起来,“嘿,这东西还怪好的。”
段勇源忍不住得意起来,“我给爷买的,他昨天晚上不在,我就拿到我那屋听去嘞。”
就在这时候,段文骑着三轮车,载着窦氏回来嘞。
把三轮车停到院子里,段文从三轮车里卸下几瓶茅台酒,几条中华烟,还有一些核桃跟巴达木之类的干果。
“咋买那么多东西诶!”这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嘞,况且香芹也知道茅台酒跟中华烟都不便宜,段文真能负担的起?
“哪是买的,都是从你舅姥爷那儿带过来的。这些东西也都是他亲戚朋友送给他的。”段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跟这些贵重的东西不能比,他能送给他大舅子的,就是他那几亩薄田里的口粮!“停会儿得把三轮车给你爱枝妗子家里送过去。”
“我这就去。”香芹说。
段文赶紧抓了几把核桃跟巴达木放到三轮车里,然后才对香芹挥了挥手。
香芹会心一笑,将三轮车调了个头,骑上走嘞。
窦氏也可好奇板凳上的那台崭新的收音机,也蹲到跟前仔细打量起来。
段文刚把烟酒拿进屋里,出来的时候就听段勇源打报告:
“爷,昨天晚上香芹搁你那屋里睡的。”段勇源有些生气,他气的自然不是香芹。
“咋回事儿?”段文察觉出不对劲儿。
段勇源疾言厉色起来,“还不是我大姑,昨天晚上把香芹锁外面,不让她进门!你将才没听见香芹的声音,她搁外面都冻感冒嘞!”
段文咬了咬牙,深呼了一口气,脸上的喜悦早就一扫而光!
他重重说道:“娘了个逼,她又是想挨打哩!”
这样的闺女,他真想跟她断绝关系!
要不是为了香芹,他能容忍段秋萍到现在!
第58章 问罪()
第59章 看迷瞪()
今年是个暖冬,到了一月份还没有下雪,元旦一过,就要下两天的暴雨。
伴随着几阵轰隆隆的闷雷,大雨倾盆而下,连接在一起的雨点,如同神明张开的巨网。
由瓦片的沟壑中流泻的雨水,从房檐浇灌下来,形成了道道水帘,阻隔了小屋里面与外面的世界。
积水成洼,小院儿的地上很快泛滥成灾,雨点哗啦啦落下时都能噼里啪啦得砸出一片片层层叠叠的水花。
香芹馏了几个馍,做了个西红柿炒鸡蛋,这就是他们的午饭。
段秋萍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弯着腰、抱着手、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段文接过从香芹手里递来的筷子,正准备吃饭,见窦氏还没回来,就问香芹:“你姥儿哩?”
“到我爱枝妗子家去嘞。”想着窦氏去的时候没有拿伞,这会儿雨又下的这么大,估计也难回来,于是香芹又说,“我给我姥儿送伞去。”
香芹往门外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唯一的一双棉鞋,这要直接出去的话,那外面得雨水铁定淹到她脚后跟。
她记得床底下有两双胶鞋,一双是段文的,一双是窦氏的。
两双胶鞋还是半成新的,段文与窦氏也就是在雨天跟下地干活的时候穿穿它们。
香芹换上胶鞋,又拎着另一双,打着伞往爱枝家去了。
到了爱枝家,香芹怕胶鞋上的泥水弄脏了干净的地板,就立在堂屋门口,没有进到里面去。
“香芹,别光在门口,赶快进来呀!”爱枝丝毫不介意她胶鞋上的那些泥泞。
香芹问道浓郁的饭菜香味,就知道爱枝已经做好饭正吃嘞。她对爱枝笑笑,“不用嘞,我叫我姥儿回去吃饭哩。”
“你姥儿搁里屋看电视哩。”
香芹倾着身子伸着脖子,往里屋的方向高喊了两声:“姥儿,姥儿——”
那窦氏看电视都看迷瞪嘞,除了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她还能听见别的?
半晌没得到回应,香芹又试着叫了两声,比方才的声音还大。
爱枝自告奋勇,“我去给你叫去。”
说完,爱枝便往里屋去嘞。
窦氏仰着脸坐在电视机跟前,一脸的的呆滞,双眼直勾勾得盯着电视里的黑白图像。
爱枝在她跟前喊了两声,“大娘,大娘——”见窦氏没有反应,她伸手推了窦氏一下,这才把窦氏的神儿给拉回来,“大娘,香芹喊你回去吃饭哩。”
窦氏仅仅望了爱枝一眼,马上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视机上,“你跟她说,我不吃嘞。你让她给我把饭送过来也行。”
爱枝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难看,她硬着头皮说:“大娘,你先回去吃了饭,再过来看呗。”
窦氏一摇头,目光还是没有从电视机上挪开,执拗道:“我不吃嘞。”
爱枝无奈的略微摇头,只好去回香芹,“你姥儿不回去,我这儿也是刚最好饭,我给她盛一碗,你就放心吧。”
香芹感激的对她颔首,然后把带来的胶鞋放在堂屋门口,直起身子来的时候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香芹回去跟段文一说窦氏在爱枝家看电视嘞,段文马上就来气嘞。
他可是知道在他大舅子窦海家的时候,那窦氏看电视从早看到晚。他搁屋里睡着,深更半夜还能听见客厅里传来的电视机的响声。起来去卫生间里解手,他就看那窦氏坐那沙发上,跟一尊泥塑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吓人怪怪的!
一肚子气就让段文饱了,他哪还有心情吃饭!他握着筷子,自言自语似的抱怨了一通,“搁你舅姥爷家看电视的时候,坐那儿都不带动弹,吃饭的时候还得把碗送她手里!那端着碗吃饭还是看!有啥好看的嘞!”
香芹安抚他,“这不也没事儿么,让她看去呗。”
窦氏这一看,就是一下午跟半晚上。
晚饭的时候,香芹去爱枝家叫了窦氏一回,还是没有把她给叫回来。该睡觉的时候,香芹撑着伞打着手电筒,又去叫了,窦氏还是赖在电视机跟前不愿意走。
香芹真是没办法,脱了胶鞋,穿着袜子进到爱枝家里头。
窦氏在电视机跟前的板凳上坐着,电视机的正对面是一张大床。小宝儿这会儿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爱枝也把睡衣换上嘞。
香芹进里屋来,窦氏那脸都没转。
“姥儿,回去嘞!”香芹有些没好气,窦氏就没有一点儿眼色,没看见爱枝都要睡觉嘞?见窦氏没有反应,她捞住窦氏的胳膊,就被窦氏一下甩开。被窦氏烦躁的瞪了一眼,香芹怒火上来,碍着小宝儿熟睡,说话的时候都是压着声音的,“看了一天嘞,还看!爱枝妗子跟小宝儿都要睡嘞,咱们回去吧!”
窦氏蛮不讲理,“他们睡他们的,我把声音关小点儿就妥嘞。”
香芹也不知道电视机的开关是哪儿,索性就整个人挡在电视机跟前,正对着窦氏,不客气起来,“我是不是叫不动你,要不要我把我姥爷喊过来叫你!”
窦氏翻了个白眼,不高兴起来,也不顾人家有没有睡着,依旧是我行我素的说着:“你成天就会躲在你姥爷后面,你还会干啥!”
香芹来叫三回嘞,窦氏又不是不知道,她都不会觉得赖在人家家里害臊?
这人一犯起执拗,咋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香芹始终强压着火气,给窦氏好说歹说,“我会干的多嘞,哪有你这样坐在别人家不知道走的哦?”
窦氏还是不愿意起来,那嘴上还厉害道:“你算老几哦?爱枝还没说啥,你搁这儿瞎指挥啥!”
爱枝没说啥,那是她不好意思说。
窦氏是个老人家,小辈怎么好在她面前道出她的不是嘞?
床上的小宝儿吭哈了一声,马上就皱着小脸儿大哭起来。
爱枝把小宝儿抱在怀里安抚着,嘴里发出轻轻的断断续续的“喔”声,如同摇篮曲一样好听。
香芹没必要再跟窦氏低声下气,板着脸威胁起她来,“你不走是不是?那我叫我姥爷过来叫你!”
窦氏压根儿没将她的话当一回事儿,在香芹闪开的时候,她的目光立马又放到了电视机上。那小宝儿哄不住的哭声,还有爱枝烦躁的轻哄,一点儿都没有影响到她。
香芹还没来得及离开爱枝家,段文打了一把破伞就来嘞。
一看香芹阴沉的脸色,段文就知道她叫人无果了。
“她不回去是不是!”段文冷着脸,将破伞随手丢在门口,越过香芹,气势汹汹的找窦氏去了。
他一路走过,身后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泥泞的大脚印,看上去分外的醒目。
第60章 死性不改()
到了里屋门口,段文站住,先对爱枝说了一声,“爱枝,你先抱小宝儿到外面去。”
爱枝点点头,抱着小宝儿离开里屋之前还看了窦氏一眼。那窦氏还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视,走火入魔了一样,估计连段文在跟前都不知道。
他们母子俩刚一出去,段文两个大步上前,右脚抬起,照着窦氏屁股底下的凳子狠踹了一下。
受到猛的一阵强力,窦氏整个人随凳子一歪,她稳住身子抬头见是段文,脸上闪过一丝惧怕的神情。
就这样,窦氏还没有从凳子上起身。
段文指着她的脸,那双老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星子来,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你也不怕把眼睛看瞎嘞!娘了个逼,你是不是也想挨打嘞?香芹来叫你多少回了,你长耳朵了没,你听见了没?”见窦氏的屁股还贴在凳子上,段文又吼道,“还不愿意站起来!”
窦氏这才畏畏缩缩的起身,始终一言不发。大概是她坐的时间长了,浑身酸麻又僵硬,只能机械的缓缓迈动步子,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段文跟窦氏与香芹一起回到小院儿,外头的雨依旧哗啦啦当然倾盆而下。
窦氏将才没有在爱枝家吭声,回到小院儿就开始抱怨起来,“现在挣着钱嘞,买一台电视机又咋了?我问爱枝嘞,那一台电视机又不贵,就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还不贵,多少钱在你眼里是贵的?”段文气不打一处来,真真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被家里的这娘俩儿给丢完嘞。如今他跟人聊天,提都不好意思提段秋萍一下。这下可好,窦氏年纪一大把的人也搁这儿生事儿起来。段文不光有气,心里还怨恨着嘞!“你有本事,你自己挣钱,自己买去!你有钱了,你想干啥干啥!”
“那勇子跟香芹卖热豆腐,不天天挣着钱啦!”窦氏的脸儿往香芹的方向转了一下。
段文火冒三丈,怒喝的声音连外头的雨声都盖不住,“那是他们的本事,你自己有啥本事?买台电视机弄啥,叫你有事没事就坐那儿成天仰着脸儿对着电视机,啥也不用干了是吧!”他往床上看了一眼,把段秋萍也迁怒进来,“你看看你们娘俩儿都啥德性,一个天天坐窝里,一个光想着对着电视机!”
段文气的面呈酱色,见那窦氏就跟段秋萍一样雷打不动,脸皮不知道有多么厚!
窦氏自顾自的坐到床上,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准备睡觉。她见香芹也坐上床来,抬手一下将她搡了下去。
她不敢对段文呼来喝去,还不敢对着小的咋样?
“你给我滚去睡地上,这是我的床!”窦氏的口气蛮横霸‖道。
香芹不敢置信,这人一旦为了心里的渴望,咋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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