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丫并没有因为尚宫们先看别的绣女作品便露出慌乱,相反,她很镇定,半点不见刚开始上台时的局促。比起其他几名绣女双手哆嗦,她情况明显好上许多,不过手还是疲惫的垂放在桌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绣品大赛(下)()
很快,四位尚宫就来到了春丫面前。
崔尚宫伸手拿去春丫面前的四件绣品,每揭过一件,脸上的笑容就加深一分,晋级如何,答案不言而喻。
和其他人以明显象征的花草树木或是四季服饰人物区分,春丫的四件绣品却是各不相同。
第一件春,是一幅春寒料峭万物复苏春耕忙碌的景象。
第二件夏,是一幅溪河众泳图,溪河两岸堤坝黄沙,河里鱼游蛙跳,水里有男人小孩儿,有的畅游,有的欢乐抓鱼摸虾,岸边大树下,有妇人抱着穿肚兜的小孩乘凉家常,半大小孩儿光膀子疯跑,远处是绿黄相间的浮浪稻田。
第三件秋,和第一幅相近,不同的是,农作成熟,一片丰收盛景。
第四件冬,当崔尚宫翻到时却怔了一下,还以为会是一幅冬天写实,却不料是一只伏卧皑皑白雪山峦的精致九尾狐狸,琉璃眼珠仿似活物般,透着一股子慑人的灵气,分明是一幅图,却让人有种被它盯着的感觉。
其他三位尚宫看了亦是惊艳不已,纷纷点头。
这一轮,只淘汰了一人。
尽管如此,绣女们却纷纷下台。
紧接着的决赛,拼的不是绣女技艺,而是成品展示。而有幸得以成品展的,自然就是决赛入围绣女背后的个大家了。
让刘掌柜和随行跟来的两伙计将展品搬上台,穆锦萍站在人群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因着几次和常公公的交集都算不上愉快,她可不想春丫辛苦的成果被某些不定因素毁之一旦。
“我看啊,今年的三冠怕是要易主了。”严琛突然凑到穆锦萍耳畔,半玩笑的道。
穆锦萍耸耸肩,不置可否。
入围决赛的几家,除了锦绣布庄和御品坊,毫不意外的,皆是往年夺冠的三大世家,至于方家,却是在第二轮开始就被淘汰。因为觉得丢人,第三轮还没开始,他就骂骂咧咧的命下人将那绣女拖拽着离开了大赛现场。
几家展品很快就摆上了展台,红绸揭开,围观的人群当即便发出一片惊叹的唏嘘声,很快就交头接耳的议论开了。
三大世家准备的参赛绣品仍旧是以高贵华丽为主打,将各自擅长的招牌绣技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幅皆是精益求精的精细之作,随便拎一幅出来,都是价值连城。
然而,他们的绣品价值虽高,比起后起之秀的锦绣布庄和御品坊,却是大大缺乏新鲜感。毕竟,若是一年两年,人们会被那高贵华丽的视觉冲击,年年如此,失了新颖,再价值连城,在人们眼里也就平凡无奇了。
御品坊和锦绣布庄的绣品比不得三大世家华丽,却足够冗然大气。
御品坊准备的,很是别出心裁,因为本身就是布匹成衣混搭经营,其绣品便与此贴切,绣品是一幅老女老少图,服饰图样款式新颖,花色多样争艳,但无一例外,面向的皆是富贵名流。不哗众取宠,绣品朴实却不失档次,很好的给予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不得不说,这是借由大赛做的最成功的宣传。
“这严琛……”视线定格在御品坊绣品上,穆锦萍眸底不由闪过一抹惊异,“果然人不可貌相。”至今还记得对严琛的第一印象,那时候还觉得外在形象和商人身份格格不入,而眼下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是个成功的商人。
“说我什么?”
穆锦萍刚嘀咕完,就被严琛的突然出声惊了一跳,偏头就看进戏谑的眼,不禁赫然囧了一下。
“咳咳……”穆锦萍尴尬的清了清喉咙,“没什么,嗯……不愧是严东家,这绣品就是与众不同。”
“彼此彼此。”严琛说着就看向了锦绣布庄展示的参赛绣品,“如果严某没看错的话,锦绣布庄这件绣品,应该是苏淼大师的《山河日新》吧?相比起来,御品坊的绣品虽然新颖,却不及锦绣布庄这件大气。”
“严东家过谦了。”穆锦萍抬手揉了揉鼻尖儿,对于严琛的话并没觉得什么,她也认为,春丫的这件绣品大气新颖,不过就是有点暗悔,应该也顺带加点能宣传布庄的手法进去的。
一共五件绣品展,若说最接地气儿,还得数御品坊。不过这样的绣品起到的宣传作用大,却未必会入得了常公公以及几位尚宫的眼。更因为先入为主,几位尚宫因着对春丫的好印象,连带着对锦绣布庄呈上的这件展品也特别青睐有加。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对春丫的好印象,因为他们都不是眼拙之人,几乎亦是一眼就看出了《山河日新》的影子。仿似拓印般,神韵精练,并未因品质的转换就损坏掉精髓,更因为仿双绣的立体,增添了不少真实感。
而人群中,也有不少书画爱好者,看出来的亦不在少数。
一时间锦绣布庄的绣品反而技压群雄,很快取缔了御品坊的独特新颖,成为了大家热议的对象。
“小姐,我好紧张啊!”随着入围绣品一一摆上展台,春丫就一把拉住了穆锦萍的手臂,紧张得不能自已。
“确实很紧张。”穆锦萍瞥向自己被紧抓着手臂,给出了个中肯的评价。
春丫,“……”
大赛的结果在群众的意料之外却在穆锦萍的意料之中,虽然没有争夺头冠,但却成功挤进了第二名。而卓家,却被挤到了第四名。
御品坊虽然没能拿下荣誉,却扎扎实实为布庄打响了名号,那服饰的新颖大受年轻男女追捧,相信很快,其营业额将上涨好几倍。
这场比赛,很显然的,锦绣布庄和御品坊都取得了相应的成功,名和利尽管未必尽善尽美,却也无憾。
不过,当穆锦萍代表锦绣布庄站到展台上时,常公公的脸色可谓是精彩至极。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穆姑娘。”犹豫了下,常公公还是走到了穆锦萍面前,“连布庄都有涉及,穆姑娘果然不愧是商人一枚后起新秀。”
“常公公过奖了。”穆锦萍回以客气的笑,“小女子乃是上任皇商苏家后人,涉及再广泛亦不过前人铺路,哪能承得公公这一句后起之秀,说来不过是沾了祖先光而已。”
常公公阴阳怪气的笑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开了。其实他也不是真对穆锦萍有多深成见,只是太后不喜欢,便奠定了两人第一次的眼缘,两看相厌俨然已经成了习惯了。
大赛结束,穆锦萍没兴趣看几大世家同仇敌忾的嘴脸,也没心思与他们周旋,便应了严琛的邀约,一同离开了。
“大赛已经结束,穆姑娘应该不日就会准备返京了吧?”
严琛这话一出,绿依一下就抻紧了神经,不由多看了严琛两眼。
“嗯。”穆锦萍点点头,“新年在即,自然是要赶回去和家人团聚才是。”
严琛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走了一段,才道,“之前给穆姑娘提的合作一事,不知穆姑娘考虑的怎么样了?”
穆锦萍抬手捋了捋鬓发,沉吟片刻方道,“严东家名声在外,能与你合作是锦萍的荣幸,不过合作毕竟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定下的小事,若想长久的合作愉快,还得白纸黑字交代清楚才好。”
一听穆锦萍答应了,严琛面瘫的脸也难得扯了个昙花一现的浅笑,“这个穆姑娘大可放心,回头严某就拟定两份合作书草案,到时有什么不足之处,咱们再做修改。”
“好。”穆锦萍点点头。
事情谈妥,因着严琛不去御品坊,两人很快就分道扬镳。
“小姐,都说同行是冤家,这严东家不和我们站在对立面就不错了,居然还要和我们合作么?”严琛一走,春丫立即就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是啊,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小刘掌柜也附和点头,和春丫的疑惑不同,他是觉得担忧。
绿依也同样疑惑,只不过疑惑的方向不同罢了。她可记得之前有天穆锦萍是自己出门的,那天还刻意没有带她,莫不是就是和那姓严的谈合作的事情?
死人都不了解实情,会疑惑不解是必然的。
被三双神色各异的眼睛盯着,穆锦萍却只是挑了挑眉,淡笑不语。
“小姐……”一看她这反应,春丫也开始没底了,“您,您真打算和御品坊合作啊?关键是,这有必要么?尤其是御品坊,在衢江可是数一数二的,这样还来找咱们合作,不会真有什么不良企图吧?”
“确实没有合作的必要。”绿依言简意赅,其中的意味却深长的很。
穆锦萍笑瞥了她一眼,“我们要合作的对象不是御品坊,只是严琛这个人。”
“什么意思?”
三人异口同声,皆是一头雾水。
“我们要合作的,是严家的船行和我在京城的碧雪轩胭脂行。”穆锦萍卖足了关子,这才道。
绿依还好,其他两人却是震惊的瞪大了眼。
小刘掌柜道,“小姐的意思是,严家亦船行做交换条件,和碧雪轩合作吗?”
穆锦萍点点头,倒不惊讶小刘掌柜能猜到。两者比较,是人都知道是他们这边占便宜,既然是吃亏的事情,那严琛还上赶着提合作的事情,显然是对方对胭脂水粉行业感兴趣,小刘掌柜尽管只是一小小的布庄掌柜,却毕竟浸淫商道几十年,对于其中弯弯道道,自然是一点即通。
被看上的苦恼()
原定计划是绣品大赛结束的第二天就启程离开,因为严琛这天外一笔,只得顺延一天。而严琛也很快就派了人过来,将合作详细事宜安排在翌日中午,地点还是那家天香酒楼的天字三号。
不过当天傍晚,客栈却提前来了两位贵客。
“常公公,李尚宫大人?”拉开门看到由小二带来的两人,穆锦萍意外的挑了挑眉,却还是侧身请道,“两位快快请进。”
将两人请进门,穆锦萍先是招呼两人在桌前坐下,为两人各自倒了杯茶,这才在两人斜对面坐下。
“两位此番过来,不知所为何事?”见两人端着架子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穆锦萍只好主动问了。
常公公顾着喝着茶没搭理。
李尚宫先是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后才道,“穆姑娘一看就是聪明人,我们来意,想必不说你也应该是猜得到,我这就直说吧,我们是为了你布庄那绣女而来。”
“哦?”穆锦萍挑了挑眉,却并不接话。
“你那位绣女是个人才。”见穆锦萍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尚宫干脆把话挑眉,“我看上那丫头了,打算带她进宫。”
“这……”
“穆姑娘。”打从进门就端着架子的常公公总算开口了,语气却不怎么好,甚至带着一股子压迫味道,“能够得到李尚宫的赏识,是你那绣女的福分,你该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便不肯放人吧?”
“常公公所言极是,不过,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穆锦萍嘴角勾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春丫她只是我锦绣布庄当初雇佣的绣娘,我与她的关系,也就东家与雇工,她的自由不在我这儿。”
常公公脸色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倒是李尚宫道,“那不知春丫人在何处,可否劳烦穆姑娘帮忙联系一下?”
“她白天都在布庄里,你们可以直接去那边。”穆锦萍道。
李尚宫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被常公公突然出声打断。
“洒家看现在也不是太晚,穆姑娘还是把人传过来吧。”常公公放下杯子,“我们公务在身,实在没有闲暇两头奔波。”
穆锦萍皱眉看了看两人,站起身道,“那两位稍坐片刻吧,我这就让绿依把春丫带过来。”
见两人点了头,便径自离开去了隔壁。
绿依就住在隔壁,这会儿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正闲来无事的拿布擦抹着剑刃。
穆锦萍敲开房门也不进去,简略的把事情说了,让她去接春丫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尽管不待见那阉人,却也不好真把人晾着。
三人并没有等多久,很快绿依就带着春丫赶了过来。
“小姐,您找我?”春丫进门看到里面坐着的常公公和李尚宫还有点懵,顾不上疑惑,忙上前给两人见礼,“春丫见过常公公,李尚宫大人。”却是下意识的扭头去看穆锦萍,眼前这阵仗,让她很是一头雾水。
常公公翻着白眼变猪叫的嗯了一声,倒是李尚宫笑得格外亲切。
“春丫,这位李尚宫大人,想带你进宫。”
穆锦萍此话一出,春丫当即惊愕瞪大了眼。
“没错。”李尚宫适时接话道,“春丫,你愿意跟我们进宫吗?就你的绣技,进了我的司制房,假以时日,必有作为。”
“我……”春丫下意识就去看穆锦萍。
“春丫,这的确是你的一个机会,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你不管我,只管遵从自己心意就好。”穆锦萍知道春丫的心思,遂道。
“我……”春丫却并没有因此就点头答应下来,眉头微微蹙着,良久才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似的做了决定,“春丫很感激尚宫大人的赏识,只是,春丫不能答应。”
李尚宫面色一滞,显然是没想到这样的好事春丫居然真的舍得给拒绝。
常公公却沉下了脸,“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不识好歹……”
“常公公息怒。”春丫冲两人屈膝福了福身,“李尚宫厚爱,春丫的确受宠若惊,不过……春丫的命是小姐救的,锦绣布庄也是小姐的心血,春丫无法自私的弃之不顾,还请两位见谅。”
“哼!”常公公翻了个白眼,别开了脸。
李尚宫虽然心里也不舒服,却没摆在脸上,不过却端着杯子喝茶没搭话。
穆锦萍却听得嘴角抽了抽,她自己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救过这妮子命了?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不知是给谁学来的。
“那个春丫。”穆锦萍觑了眼那两人的脸色,“如果你是不放心布庄的话,大可不必,想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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