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遂放了两分心,点头一应,苏妤又道:“不过,姐姐此番既有机会如此彻查六尚局……不如多注意着些,如是有那不能安心做事、反倒心思不正左右逢源的人,还是不要留在宫中为好。”
苏妤的口气颇有些强硬。对此张氏倒是也明白,这样的人趁早清出去比留在宫中强多了。嫔妃要办什么事,免不了要用这些人,是以后宫总也不太平。若是能将这些本就心怀鬼胎的人清走,后宫会清静些不说,对旁人亦是能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诺,奴婢照娘娘的意思办便是。”张氏欠身,面有几分笑意地应了下来。苏妤点了点头,她便起身告退了。
折枝询问苏妤是否要传膳,苏妤想了一想说:“带我去趟小厨房好了。”
闲来无事,不如自己下个厨。
。
悠哉哉地用罢了这不知算是早膳还是午膳的膳,苏妤便离开成舒殿了。是以当皇帝下朝回去时她已不在,子鱼和非鱼伸着懒腰、舒展着身子向他走过来,“咯咯”地叫着,意思是要吃东西。
“阿妤没喂你们?”他低着头挑眉问。
一旁的宫人回说:“它们刚醒不久,而且……今儿一早,昭仪娘娘也没什么可喂它们的。”
皇帝闻言,眉头蹙得便深了,回过头问他:“昭仪没用早膳。”
“用了。”那宦官躬身回道,抬了抬眼又说,“不过没传膳,自己去小厨房下了碗面。”
“……下了碗面?”皇帝一奇。
那宦官回说:“是,还给折枝姑娘也做了一碗。”
显是照顾折枝的手受伤了。皇帝不觉一笑,随口又问:“好吃么?”
“……”那宦官便有些无奈,心下暗道了一句“我又没吃着”,却是如实回道,“臣看着……不好吃。”
一碗面配上些许青菜和个鸡蛋,清淡得跟什么似的,能好吃嘛?
皇帝倒是没再细问,落座看折子去了。
。
苏妤回到绮黎宫,没进德容殿便觉出了异样的寂静。抬眼往里一看,随居宫中的闵才人和温宣仪长跪于地,再一看那正坐侧位的人,不免心下一凛。
搭着折枝的手跨过殿门,苏妤曼声轻语中无甚情绪:“好端端的,跪着干什么?起来。”
那二人本是背对着她,闻声不免一怔,相互一望,碍于面前的楚充华,倒是均未敢动。苏妤一笑,走到二人面前伸手扶了闵氏,温氏这才敢随着起来了。苏妤自始至终没看楚充华一眼,抬手为闵氏理了一理胸前璎珞的流苏,笑言道:“虽是春天了,天也还凉着,这么跪久了如是受了寒,日后总有不舒服的。坐吧。”
宫娥听言忙取了垫子来请二人落座。苏妤亦去主位上坐了,待得香茶奉上来,才笑吟吟地开了口:“楚充华好大的威风,来本宫的德容殿、罚本宫绮黎宫的宫嫔么?”
楚氏有一声轻笑,反问她说:“昭仪娘娘是觉得本宫逾越了么?”
“充华入宫也有年头了,逾不逾越,充华自己心里有数。”语气生硬,听得闵、温二人微微一栗。
楚氏却笑道:“那也是效仿昭仪娘娘这九嫔之首。您位列九嫔罢了,也能说不去问安便不去,臣妾比她二人位份高多了,还罚不得了?”
“问安之事如要问罪,本宫等着佳瑜夫人来问。”苏妤笑看着她,缓言问道,“何劳充华你来多言?”
“昭仪娘娘如今真是硬气了。”楚氏冷笑出声,手抚弄着袖口绣纹又讥嘲道,“不想想那两年活得多不济,如今一朝得宠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只怕日后还有娘娘吃苦的时候。”
“不劳充华提醒。”苏妤报以冷笑,“从前不济也好、如今得宠也罢,本宫还是固执了些,到底比不得充华妹妹心思通透、和楚家一样善于见风使舵。”微沉了口气,添了几许笑意又续言说,“从前叶家和楚家那样交好,充华能作本宫的媵妾嫁入太子府亦是受叶家引荐。如今叶家覆灭不多时,妹妹便攀了窦家这高枝,真不知叶阗煦和叶景秋在天有灵会如何心冷。”
尖酸刻薄,苏妤知道自己眼下的样子就是这四个字,自是有意如此。闵氏和温氏再者剑拔弩张似的气氛中连大气也不敢出,楚氏亦没有回话,过了片刻起身告退,闵氏、温氏便也告退了。
折枝往外瞧了一瞧,不屑地“嗤”了一声,向苏妤道:“娘娘何必跟她废话那么多?不过来找不痛快的罢了。”
“才不只是来找不痛快呢。”苏妤轻有一笑,“叶家倒了,楚家又是在那之前便和叶家反了目,她孤立无援也有一阵子了。今日这麻烦找到绮黎宫来,旁人自是看得到的。”抿唇又一笑,苏妤续言,“这是做做样子,有意跟佳瑜夫人表忠心呢。”
也正因知道楚氏这般打算,苏妤觉得凭窦绾的心思,楚氏身边不可能没有窦绾安排的人在。故而将话说得分外直白露骨,直斥楚氏和整个楚家见风使舵根本信不得。话传到了窦绾耳朵里,纵使仍要用楚氏,楚氏这条路便也不会走得那么顺了。
本是无意和她多计较这些、更没心思在她身上多下工夫。但在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当年她失子一事许非苏妤所为、她却仍不依不饶之后,苏妤终是没了耐性。
“她不是非得跟本宫争个输赢么?我倒看看她有多大能耐。”笑声清冷,端得是觉得楚氏可笑。
折枝静默了一会儿,又问苏妤说:“娘娘……那香囊的事,可会是楚氏么?”
苏妤亦有片刻思忖,俄而缓言说:“如若不是佳瑜夫人,便多半是她了。”
虽是不愿这般胡猜,那人却也并不难猜——得宠嫔妃纵常遭嫉恨,但能有本事把手伸进尚服局的到底还是少数。要么在宫中有权有势,要么在宫外又有世家背景——低位的嫔妃,多半是做不到的。
“倒是热闹……”一声轻喟,苏妤眼睫轻覆,噙笑又说,“罢了,咱们别多想什么了,等着张姐姐那边的结果便是。”
折枝一福应了声“诺”,抬眼间余光往殿门口一扫便望了过去。
有个小黄门在殿门口驻了足,向苏妤一揖道:“陛下传昭仪娘娘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略忙,于是虽然是周末,但实在无力加更……
┭┮﹏┭┮于是这周先这样……下周……我努力……
第87章 多事()
… …
明明刚到绮黎宫歇下不久;便又不得不回到成舒殿去。入了殿;苏妤垂首一福;道了句“陛下安”,便觉肩头一沉,子鱼已经稳稳地攀在了上面。
“……”伸手把子鱼拽下来搂在怀里,苏妤去了皇帝身边落座,轻言问道;“陛下有事找臣妾?”
“嗯。”皇帝将手上的奏折重重一扣;弄得苏妤心下一惊,听得皇帝说,“听说你早上没用膳。”
“……用了。”苏妤道。
“一碗面?”皇帝轻笑;“还是自己下厨做的?”
“嗯……”大致猜到了他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苏妤一壁应着;一壁思索如何推了他的要求才好。
也不知皇帝安得什么心思,但凡听说她自己下了厨,之后就必要再传她来成舒殿再做一次。徐幽对此的解释是“陛下是想传娘娘来,故而寻个由头罢了”。苏妤怎么想都觉得解释不通,皇帝传嫔妃来见,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下个旨便是了,又不是去广盛殿,日常起居的成舒殿有嫔妃来见岂不是正常得很?
贺兰子珩却是另一番心思。他传嫔妃来见的确不必找什么借口,对谁也不必解释,更不是怕朝臣找麻烦。非得寻个理由出来,是怕苏妤心里不舒服。和旁的嫔妃不一样,苏妤本是有些骨气的,更因为从前的事对他始终有几分怨气在——她不说、他不提,却不意味着他不知道。
是以他不想让苏妤有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错觉,每每让她来成舒殿,总是寻个合适事“央”她去做。譬如做一道菜、沏一盏茶,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到底让苏妤心中平静些。
若只是传来成舒殿“侍驾”,她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的要求她自然也都是照办的,每次都做得认真。这回眉眼间却分明有犹豫,他还没开口提那要求,她便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贺兰子珩心觉好奇,直言问她:“怎么了?很麻烦?若是嫌累,便当朕没问过。”
“倒不是……”苏妤抬了抬眼,一笑坦然说,“麻烦倒不麻烦,不过那面没什么吃头。实话告诉陛下,那面是上次避暑时,沈大人护送臣妾回宫途中,偶尔在一小馆子吃到的。并不难做,吃着便大抵知道其中用了什么,今日突然想起来便试了一试。”
“如是不难,给朕做一碗可好?”皇帝笑问,俄而神色沉了两分,有些不忿道,“听说折枝都吃到了……”
“……”苏妤腹诽一句简直是碰上谁便嫉妒谁似的,从前是子鱼、目下是折枝。
可话说到这份上,她倒是不好再拒绝。总之实话告诉了他,她做出来他不喜欢便不怪她了。
起身一福,苏妤便往小厨房去了。
不管那面好不好吃,端上来后,贺兰子珩可以再让她在成舒殿留一下午了。顺水推舟,心安理得。
她离开后不久,有宦官入殿禀道:“禁军都尉府沈大人求见,正在广盛殿外候着。”
贺兰子珩想了一想,还得等苏妤的面呢,遂一笑道:“传来成舒殿。”
沈晔入殿一揖:“陛下安。”
“坐。”皇帝吩咐得随意,沈晔依言去侧席坐了,禀道:“陛下,臣刚接了煜都那边的急报。”
煜都?
皇帝微一挑眉:“如何?”
沈晔斟酌片刻,欠身沉然道:“臣冒昧问一句,陛下除却让禁军都尉府暗查苏家,可还安排旁人去查了么?”
“旁人?”皇帝一怔,不明其意,“没有,这样的事有你禁军都尉府便够了,何须再派别人?”顿了一顿问他,“怎么了?”
沈晔一缓气,不知是叹息还是松了口气,道:“前去查办此事的官员回话说,似还有人也在查苏家的事。两方不经意间有过些许接触,故而多留了个心。”沉了一沉,沈晔也更加疑惑了,“如若不是陛下的人……还有谁要查苏家?”
皇帝眉头浅蹙,睇着他反问:“你觉得呢?”
沈晔思忖片刻,将头一个猜测脱口而出:“太上太皇?”
贺兰子珩免不了无奈地横他一眼。诚然,此事传出去之初,太上太皇便让霍临桓和齐眉大长公主来给他提了个醒。但那事便分明是有人故意透给了太上太皇,太上太皇才得以知道。
如今若说太上太皇径自也查了起来……
皇帝淡看着沈晔:“你信么?”
“……”沈晔默了一默,也觉得不可能。一来太上太皇早已不理朝政,查苏家无半分用处;二来他即便要查,又怎可能不知会皇帝一声?
静默许久,沈晔刚要再开口,却被皇帝示意噤声。
苏妤正拎裙进来,身后的宫女替她托着那檀木托盘。抬眼向殿里一瞧,苏妤莞尔福了一福:“沈大人。”
“昭仪娘娘。”沈晔回以一揖。苏妤便眉眼不抬地从他身边径直行了过去,到御座前,从那宫娥手中的托盘上端起了那瓷碗搁在皇帝面前的案上。
皇帝与沈晔便不再继续说方才的事情了,皇帝随口笑说:“沈晔,昭仪今日做的东西,还和你有些关系。”
“……”沈晔想了一想,也如同毫无其他要事般笑问,“阳春面?”
皇帝笑看向苏妤,苏妤颌首回道:“臣妾……也不知叫什么。”
算上自己晨间做的,她总共也就吃过两回,还没问过叫什么。
“说是回宫的路上吃的。”皇帝向沈晔道,沈晔笑说:“那便是了。”
他来求见,自是有事要禀的。只不过那事见了苏妤便不说为好,可若这么告退……又有点假。
便搜肠刮肚地想再找点什么话说,别让苏妤多心才好。皇帝亦是同样的心思,是以君臣间照旧一问一答,看着很是那么回事。
苏妤则毫不知隐情,唯一的想法是:陛下,您这样当着外臣吃面真是洒脱。
譬如当沈大人禀到映阳一处暗查官员收受贿赂的时候,皇帝正闷头吃着碗里那枚荷包蛋……
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两只小貂眼睁睁看着。
亏得知道沈晔是一心只效忠皇帝的,不然苏妤简直要替他担心次日会不会被御史纠劾举止不端的事了。
沈晔也是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说话间时有停顿,抬头看一看皇帝、继而继续禀事——因不知二人是有意没话找话,苏妤只道这是因皇帝吃面所致的。
待得沈晔告退,苏妤终于忍不住到:“陛下……如此……不太妥吧?”
“嗯?”皇帝觑了她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吃面,瓷匙舀了口汤喝,无所谓道,“没事,沈晔不管纠劾。”
“……”黛眉轻挑,苏妤只觉自古以来皇帝都怕文官们那张嘴,但只怕不少时候……都确实是自找的!
皇帝吃得愉快无妨,这厢子鱼和非鱼却觉得委屈了——早上,苏妤就是这么一碗面了事,弄得它们俩也没肉吃;在成舒殿等着午膳,结果午膳到了……皇帝也这么一碗面了事。
眼见两个小东西烦躁不安地在皇帝桌上走来走去,苏妤一时也没想到原因。过了一会儿,就看非鱼站在砚台前探头看了一看,继而便把一只前爪伸了进去,抬起来看一看——黑了。
便又把另一只前爪也伸了进去。
“非鱼!”苏妤一喝,非鱼偏过头来瞟了她一眼,“咯”地一笑,扭头跑得飞快。
后果便是皇帝案上那整齐摆放的四摞奏折,最上面一本封面上都被踩过了两排脚印。
不仅如此,在一端放着的一本看到一半的奏折并未合上,内页上也是两排脚印,很是清晰地覆过白纸黑字。
“……”贺兰子珩不禁狠然咬牙,决心晚上也不给它们肉吃。
那四本奏折均是出自不同朝臣之手,这一返回去,立时三刻便传得满朝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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