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吧。”苏妤不耐地挑眉,“有没有面子,都到底还是一宫主位。”
八位宫嫔半个月后受封入宫。册了才人一人、宣仪一人、肃仪一人、瑶章二人,婉华、穆华、闲华各一。均是属八十一御女位份,其中闵才人和温宣仪是苏妤做主留下,便也赐居她绮黎宫了。
入宫次日,按理是要去长秋宫拜见,各宫主位也均列。八人一起行了大礼,佳瑜夫人和娴妃分别告诫了几句,诸人便落座闲谈了。
皇帝是半刻后到长秋宫。
礼罢后复又落座,一众宫嫔皆有些羞赧,皇帝环顾四周后沉吟道:“闵才人是哪位?”
坐苏妤身侧才人闵氏一怔,立刻上前下拜:“陛下大安。”
此次册封数她位份高,又头一个被点出来问话,余人皆静默地看着,只觉这闵氏当真占风头。
皇帝凝视她须臾,仿佛要把她看个透彻似,片刻后睇向苏妤:“好像也没你说得那么好么……”
……什么?
苏妤愕了一愕,众人亦是愕了一愕,便听得皇帝笑道:“偶然和阿妤聊起今届家人子事,她一直夸你。”他目光苏妤与闵氏间一荡,笑意深了几分,“罢了,她喜欢便是。”
苏妤万分确定,她从来没和皇帝聊过家人子事。这闵氏是她做主留下不假,却未着意夸过她。这是觉得殿选那日驳了她面子,今日来给她找台阶下么……
苏妤微微颌了颌首:“日后同住一宫,才人娘子若是需要些什么,来德容殿知会一声便是。”
“嗯,充仪大方。”皇帝听言随意地一点头,又笑说,“可不许仗着她大方就看上什么要什么。”
几个熟悉皇帝脾性御前宫人听着……怎么感觉陛下有心和充仪娘娘套近乎?
这又哪出?
离开长秋宫时,苏妤分明地觉得一众宫嫔看她眼神中多了敬畏。她们眼里,她几句话就让闵氏得了高位子,那日殿选时皇帝驳了她留人又算得什么?
瞥眼乍见侧后方一抹熟悉玄色,苏妤平稳地回身一福:“陛下安。”
皇帝轻一点头:“嗯,回吧。”
苏妤便转身继续往前走,思量着宫嫔事,过了一会儿无意中一瞟——那一抹玄色还。
“……”这么跟着她是什么意思?!
苏妤再度转过身,垂首默问:“陛下有事?”
“不急,你先想事。”皇帝笑意温和地挑起苏妤一脸窘迫:“臣妾……没想事。”
皇帝“哦”了一声,挥手让旁人退开,继而手她纤腰上一环,低道:“近女红做多了吧?”
“……啊?”苏妤一愣,不解。
“心眼比针眼还小。”皇帝低头,额头她额上一碰,“朕不就是殿选时候呛了你两句?不高兴这么多天。”
“没……”苏妤哑然无言。那样大庭广众地被呛,确实是不高兴,她却没怎么表露过、没他面前显露过什么……这怎么看出来?
“行了,那天是朕不是。”皇帝轻一笑,“放心吧,过了今日,宫嫔里断没有敢对你不敬。”
刚才果然是有意。苏妤禁不住白了他一眼,皇帝浑然未觉地揽着她继续往前走着,至于他过来时有宫嫔悄悄注意着、他与苏妤一举一动亦会被看到事……他是不会告诉苏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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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探病()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第二哦……漏看小伙伴们记得戳回去看
苏妤宫中随居二人都和苏妤很是合得来。虽是和苏妤位份相距甚远;三人相处倒也随意。
按理宫嫔入宫后三日便可受诏前往成舒殿侍驾,头一个受诏就是闵才人。位份高也受重视;本该如此。
翌日晨省后回宫;闵氏到德容殿向苏妤问安;苏妤自是备了厚礼相贺;可闵氏神色总有些别别扭扭。苏妤道她是不好意思也未多问,搁下此事不提
几日后;皇帝告诉苏妤:“苏澈醒了。”
苏妤自是大喜过望,又踌躇着始终没敢主动提出想见他。皇帝淡看着她,她不提,他就不开口。
就不信她能忍多久,这回非得让她主动提要求不可。
常成舒殿侍奉着宫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您这是成心吊充仪娘娘胃口。
但凡苏妤来、亦或是皇帝去德容殿;必定会那么假作无意地提苏澈几句。每次都弄得苏妤欲言又止;连徐幽都忍不住腹诽:陛下,您这样忒不厚道。
于是折枝头一个忍不住了,四下无人时劝着苏妤说:“娘娘……您还没看出来陛下是有意逗您么?但凡您提一句想见苏公子,他必会答应。”
孰料苏妤挑了挑眉,也不知哪来气性:“才不求他。”
折枝听着这话,似乎……不是因为从前那般不屈或是胆怯,反倒赌气意味重了些?
苏妤倒没细究自己心思间变化,只知自己断不肯向皇帝开口提要求。可又忍不住想知道苏澈现下如何,终于寻了个合适机会。
还是用膳时候,两双筷子同时落到一片薄片上,因被菜汁浸过,一时看不出是什么。
两双筷子同时缩了回去,苏妤看了看:“那是什么?”
折枝要答,但瞧了一眼皇帝眼神,识趣地噤声,皇帝也看了看:“像是山药。”
苏妤托腮细看了会儿摇头:“像笋。”
皇帝挑眉,有点挑衅意思:“打赌?”
苏妤回看,不惧地回说:“赌就赌。”
“赌什么?”
徐幽和折枝相视一望,皆暗道真是闲。
苏妤认真地想了想,继而小心地向皇帝道:“如不是山药,臣妾想去看苏澈,可否?”
“可以。”皇帝浅一颌首,凝视着那可能是笋片也可能是山药东西说,“如不是山药,你就可以去看苏澈;如是……”却是噤声未续言,一顿又道,“吃了再说。”
便不理苏妤反应,径自夹了一片吃了一口,旋是一笑,睇着苏妤颇有得意。
“……”苏妤见了他神色,也夹了一片起来送进口中。
是山药。
一声叹息:“输了。陛下要如何?”
“嗯……如是山药,朕就劳烦你去看看苏澈。”皇帝笑意深深地说着。若不是碍着规矩,徐幽简直立时三刻就想扶了额头擦把冷汗。
这算打什么赌?
于是再次安排苏妤出宫,这次倒没让徐幽和宫正张氏跟着,只让普通宫人随着。此外皇帝义正言辞地叮嘱了苏妤一句:“这次算偷着出宫。嗯……采选刚过,御史们正等着找朕茬。”
“……诺。”苏妤恭肃应下。
仍是去沈府,仍没去见沈晔。还是那一方小院,苏澈知她要来,早早就起身等着了。
苏妤一进院,便见苏澈一揖:“长姐。”
“阿澈。”登觉欣喜,苏妤无所顾忌地拉着他便进了屋,坐下来看了他许久,笑而道,“瘦了好多,不过无事便好。”
苏澈含歉点头:“让长姐担心了。”默了一默,他试探着又道,“长姐近……宫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苏妤一疑,不知他指是什么,“你听说什么了?”
苏澈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轻道:“前几日,陛下亲自来过。”
苏妤微有心惊,苏澈眉头也浅蹙着,续道:“陛下问我,长姐可有什么旧疾没有……长姐近来身子不适么?”
“并没有。”苏妤认真道,又问他,“陛下为何这样问你?”
“陛下说长姐时常梦魇,每次都很厉害,可御医又诊不出什么来。”苏澈一叹,“听着像是为长姐好。可我不放心,也确是不知道什么。”
梦魇……
苏妤感到有些心慌,皇帝说她每次梦魇都很厉害是没错,不仅是梦醒不分,还曾伤到过他。那牙印到现都还能依稀看到,只是他不说,她也不提。
默了一会儿,苏澈追问道:“长姐梦到什么了?”顿了顿又说,“陛下说和我有关,后来还让长姐来看过我。”
“也没什么……”苏妤长舒了一口气,凝神道,“是些不吉利事情,但到底只是梦罢了……”
“可是梦到我被腰斩于市么?”苏澈直言问道。
苏妤陡然懵住,错愕不已地看着弟弟。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这场梦,不该有其他人知道。滞了许久,她才颤抖着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长姐不是头一次做这梦了。”苏澈面色有些发白,“我从前听父亲说过。说长姐j□j岁时候,有一次高烧不退,烧得说胡话,一边哭一边说……梦到我被腰斩。”
有这样事?
苏妤觉得很是恐惧,她连年噩梦不断,没有哪个比这场梦来得恐怖。时时想起来都觉得惊惧不已,如今却又乍然听说自己早已做过这场梦。
虽然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她从不曾想过弟弟会被腰斩,这纠缠多年梦又是怎么来?
一时有些失神,轻抽了一口冷气。苏澈神色有些凝重地又道:“长姐还记不记得,当年……先帝为陛下择妻时候,长姐志必得?”
当然记得,因为那时她梦到了她大婚景象。从前许多梦境都一一应验,她自然而然地觉得这场梦也会。
不过从前梦她都不曾跟别人提起,那次因为太过欣喜,她才将那场梦同苏澈说了。
后果然是应验。
“长姐……如是这场梦也会应验。”苏澈话语有些艰难,扯起一缕笑容又道,“会是什么时候?”
“阿澈……”苏妤慌乱地看着他,他笑了一笑又说:“好吧,不管是什么时候。长姐,依苏家地位,能那样杀我,就只有……”
只有皇帝,她夫君。
“他不会……”苏妤语气虚弱,竭力地对苏澈说着,也是提醒自己,“陛下说过不会动你……”
“长姐,我要说不是这个。”苏澈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如若我当真那样死了,长姐宫里还是要好好,别做傻事。”他无奈一笑,“很多事,长姐后宫不知道,我从前也不清楚。长姐你知不知道禁军都尉府手里有多少苏家罪证?陛下现……怕是忍而不发吧。”苏澈摇了摇头,苦笑又说,“平心而论,有些事……父亲做得太过。”
这个苏妤倒是清楚。她虽不知道父亲从前究竟还做过些什么,但就前阵子暖情药一事而言,父亲实是一次次地触皇帝底线,足以被治死罪绝不止这一事。
“长姐不要打听家里事。”苏澈含笑说,“禁军都尉府听说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只觉长姐知道得越少越好。如若苏家当真一朝落罪,长姐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安全。”
苏妤听言哑声笑道:“如若苏家有什么闪失,我又怎么可能逃得开呢?你知道了什么还是告诉我为好,不敢说能帮上什么忙,也总得心中有数。”
苏澈沉思着,唇畔微颤,一笑说:“还是算了,心中有数不一定是好事。总归陛下现待长姐也还好,长姐如是能,就先为自己将来求个保证,家中事情绝非长姐能左右。”
为自己将来求个保证,苏妤大抵清楚苏澈指是什么。只觉苏澈说这些话时候,云淡风轻间透着难掩绝望。只怕这和他得知她梦境并无太大关系,父亲做过什么,苏澈一直知道很多,他也许一直都很清楚……苏家覆灭只是早晚事罢了。
这是苏妤第一次听到苏澈如此直言地劝她这个做长姐不要再操心苏家事,也是第一次听到苏澈说……许多事是父亲做得太过。
难道真是逃不过绝境?
苏妤回宫时候已是傍晚,衣后匆匆去长秋宫昏定,回到德容殿后便是一语不发地坐着。苏澈想让她为自己将来求个保证,她也并非没想过。如今却忍不住地去想……能否为家里求个出路?
自不是指加官进爵。
如是可以,她想求皇帝让她父亲辞官养老,但皇帝兴许会同意,父亲却是断不会答应。
叹息摇头。父亲究竟是做了多少教人忍不得事,连弟弟都无奈成这般
这日晚,皇帝再往绮黎宫去时候,就连御前随行宫人都以为是要去闵才人淑哲斋,皇帝却是连个弯都没拐地就径直进了德容殿。
“陛下大安。”苏妤如常一拜,皇帝如常一扶,与她柔荑一触却皱了眉:“手这么凉?”端详她片刻又道,“怎么了?苏澈情况不好?”
“没有……苏澈很好。”苏妤抿了抿唇,目光落他握着她那只手上,虎口处两排印迹仍很清晰,是她梦魇“罪证”。
苏妤用手指轻碰了一碰,这细小动作弄得皇帝一笑:“魂不守舍,到底出什么事了,跟朕说说。”
“诺。”苏妤沉静一福,随着皇帝一并进了寝殿去。相对而坐,苏妤视线还是落他手上伤痕上移不开。
贺兰子珩被她看得直不自,轻咳一声用袖口遮了手:“看什么看?早无事了,还怕朕秋后算账么?”
“不是。”苏妤喃喃道,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说,“那次……臣妾是被梦魇住了。”
皇帝笑点头:“朕知道。”看了看她战战兢兢地神色又说,“也没怪过你啊。”
苏妤抬起头望向皇帝,目光显得很有些空洞,无甚神采地问他:“陛下……您知道臣妾梦到什么了么?”
皇帝微怔。自是不知道,他连问都没敢问过她,只怕她再想一遍会恐惧多。加之连御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他只觉不管她梦到了什么,一时都不要再提为好。
不成想她会自己提起。贺兰子珩静了会儿,才问她:“梦到什么了?”
49、狭路()
“臣妾梦到苏家没了……父亲和弟弟都……”苏妤止了音;低了低头又道,“臣妾就觉得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断气……”
这话她是没同皇帝说过;贺兰子珩却也猜到一些。那日她梦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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