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姨娘想自己也同玄嵋说过话了,至于她怎么回,那就不关自个儿的事了,就疑心刚才那骨子隐隐的瑟缩,还是受了早先王爷那一下,心里时不时惦记着的原因。
暗恨了一遭,到底舍不得真咒骂了镇南王,就垂了垂眼,不去再想。
抬眼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眼中带笑的道:“二姑娘今日为何这么寡言少语的,让人怪担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还是受了什么委屈呢。”
玄嵋早知路姨娘的秉性,自然不会受她这话里带刺的两句影响,可心底毕竟不耐烦,就懒得跟她赔了笑脸说话。
“我倒是还好,路姨娘这些日子过的,相比有些难受吧……”玄嵋失言一般噤声,但该说的话早就先说完了。
她之前听路姨娘这样的人,居然张口就这么乖顺的自称了贱妾,就能明白枝儿她们之前说的果然不错,路姨娘自从那天被当中打了,又给强行送回了园子里后,是当真反省了不少。
管她是真反省了,还是面子上心里头过不去,又惦念着父王而变得这样,玄嵋都不在意,不论如何,她能有些‘长进’,就算是路姨娘的造化。
路姨娘听了,很不痛不痒的似的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藏在袖子里的小指,却险些要掐破了掌心。
偏还不敢再在正院这种,镇南王随时有可能回来的地方放肆,就敛了手,笑道:“你果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枉王爷一贯疼你一些。”
她扯了镇南王来,拿长辈的架子说话,那还得看玄嵋领不领这话里的‘情’。
“姨娘怎么现在就出来了,不用再在园子里静养一段时日了?”玄嵋绕开那话,边关切着边目光状似不经意的,在路姨娘之前被打了的脸上一瞧,顺便提醒她是犯了什么错,才落得如此的。
这一眼,就如同那定身法般,把路姨娘给定住了片刻。
“贱妾,如今已经大好了。”
她僵硬的顿了顿,干咳了声,到底有了些教训,见势不妙,不继续去刺玄嵋。
反而眼神一转,打在了芸浮的身上,带了些温软的笑,叙旧一样的开了口:“今天来正院,本来是有些事要跟田妈妈说说,没想还真的遇上了个眼熟的丫头,啊,不,现在应当早已经是管事妈妈了吧?芸浮?”
路姨娘再怎么样,毕竟也是个正经的姨娘,对玄嵋虽不利,可芸浮一个下人,那还不是任由拿捏的。
因此在玄嵋那里受了的赌,马上就能给找补回来了,便笑的弯了眉眼,还要再说。
“若这么来看,妈妈从前在母妃身边的时候,应当也算是看着姨娘入府的吧?”忽然被玄嵋打断了,她转头,问芸浮:“难怪路姨娘这么久了还不忘妈妈,想来是见到妈妈,就想起了从前,这才对妈妈这么亲切念念不忘呢!”
她自说自话,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话的效果,就是让芸浮心生感动的同时,也害得路姨娘恼红了眼。
但因为说话的人是玄嵋,被迫要转而先敲打芸浮两句,在留意到芸浮始终是站在玄嵋身边两步的地方时,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玄嵋为什么,要护着个下人。
哪里只是为了让她难堪?
——这芸浮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居然都废物了的人,还重新的爬回了玄嵋的身边去,这架势,在听玄嵋方才一口一个的‘妈妈’,难不成……
“你是留在二姑娘院子里服侍了?”
“是,回路姨娘的话,奴婢如今是二姑娘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芸浮不卑不亢的答应着,自始至终不曾流露出失态之处,和路姨娘一个半主子比,都高下立判了。
玄嵋眼看着,在心中摇了摇头。
难怪世人都说什么,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这路姨娘都已经改头换面了的人,却时时也总是露出这些小家子气的姿态模样。
就静静的坐着,点头附和道:“是了,忘了跟姨娘说一声,芸浮妈妈现在已经是鹞歌院的总管事妈妈了;至于我身边的麻三妈妈,是我特意寻来推拿按摩的妈妈。”
“推拿?”
路姨娘眉头一跳,反复咀嚼了两遍玄嵋的话,方能够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小小年纪,居然给自己做主找了个按摩的妈妈,自小就这么奢侈精明于享受?
路姨娘本就看玄嵋处处看不顺眼,此时直接气得差点拍案而起,给天下人都知道知道,镇南王府的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丫头!
忍了起,冷笑一声:“哼,二姑娘倒是会享受,真不愧是王府的姑娘。”
她王府两个字点的极重,浑然不觉自己连带着镇南王也给讽了去。
“姨娘怎这么惊讶?”玄嵋扬了扬眉,含笑反问她:“我还当之前受伤的事,满府的人都知道了呢,原来姨娘忘了?”
路姨娘哑然,这事她一直都还有些心虚,听玄嵋提起,虽然知道是她铺张做作的借口,可也无可奈何。
本就担心镇南王什么时候,知道了玄嵋收拾的事,来找她们秋后算账,她虽然不是罪魁祸首,可毕竟事关锦云娟,真要追究最后肯定难免要将她也给牵扯进来……
她可不能再惹得王爷不快了!
路姨娘讪讪的笑了笑,不顾自己变脸太快,只想着将这事遮过去。
“既然如此,二姑娘心中都万事有底了,就当贱妾是多嘴一句。”
她服了软,却不代表玄嵋要接着话,她只是骄矜的点了点头,随即依旧在椅子上坐好了,也不在言语,就当路姨娘不在场似的,专心等田妈妈回来。
一时片刻还好,等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时,饶是路姨娘的功底,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犹豫了许久,磨蹭着起了身,对着玄嵋就想开口告辞走人,话还没说,先被玄嵋给留下了。
“姨娘且等等。”
“二姑娘还有何事?”被看穿了想法,路姨娘心中嘀咕了一句,脸上笑意不减。
“姨娘不再陪我等一会子了?”玄嵋顿了顿,不给路姨娘逃走的机会,心想等会的大戏,她还正愁人少了,达不到她期待的效果呢。
自然更不能让路姨娘走了,知道路姨娘这段日子,实际上除了父王回来的那天,后面并没怎么见过人,就有意拿镇南王去钓鱼。
“我已经等了许久了,估计一会儿人就要来了,姨娘难道不想等着父王来了,见过礼后再走?”
玄嵋的‘善解人意’让路姨娘心中警铃大作,她跟玄嵋也打了不少交道了,再加上近来正是低落不顺的时候,更不会轻信玄嵋的话,尤其这种莫名的‘好意’。
可那王爷二字,听在路姨娘耳中,却不得不让她犹豫起来。
她心念急转,转而想通了,玄嵋若是真的这时害她,未免太过明显些了。
她也不是傻子,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如就在这里坐观其变,比起往后什么时候来的冷刀子,当面总是能够应付了的,尤其还有王爷在……
“二姑娘说的是,那贱妾就听二姑娘的,陪二姑娘多等一会子就是了!”
“姨娘,要不还是……”她身边一个脸生的丫鬟,有些怯怯的想劝道,被路姨娘眼神凌厉的一望,干巴巴的住了口。
玄嵋看着好笑,心想当初那么强硬的把路姨娘身边的朱莎扣下,果然是走对了。
这可不是主仆之间欠缺磨合的事儿,要知道两条腿儿的蚂蚱,断了一边,那……还蹦得起来吗?
第八十一章 敲山震虎()
她老神俱在的安坐着,眼看着对面的路姨娘越发的坐立不安起来。
虽觉不算什么事,可间歇的也朝外面忘了一两眼,田妈妈这一走,也得有一个多时辰了,怎到现在都没动静。
玄嵋无意识的用指甲敲打着桌案,蹙了蹙眉,想该不会那边的玄惜婉想不开,要在这种关口上,跟田妈妈起冲突吧?
正想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路姨娘起了身,她双眼一亮,款步就朝着院子里迎了过去。
聘聘婷婷的弯了弯腰,侯在门口,柔声道:“王爷。”
来了!
玄嵋垂了眼,乖巧顺从的跟着过去,心里却暗责,父王怎么还真过来了,这样的话,穆霁要来赴宴的事,他应当是知道了。
“父王。”边说着,边抬眼在镇南王身后跟着的玄惜婉面上一过。
她容色看起来很平和,眉眼间也没有愁怨之气,应当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或者苛责的……
玄嵋不动声色的跟田妈妈对视一眼,见她眼中的肃然,瞬间明白过来,恭顺的又唤一声:“堂姐也在。”
“嵋妹妹怎么今日里出门了?”
玄惜婉笑盈盈的寒暄一句,却没有多说,想必是并没有要跟玄嵋多做攀扯的意思。
“有些小事,来问问田妈妈。还是先进去吧父王?”玄嵋含糊道,脸上跟着带了笑,自动到了镇南王身边,落后半步。
镇南王看见玄嵋在此,也不意外,他略一点头,大步进了正屋。
他身上还带着满身的寒气,在这个时节,即使是从外面刚刚回来,也不该寒成这样,玄嵋暗暗思拊着。
就应是在外头,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一整日,甚至连个休憩的间隙也不曾有,如此才对。
玄嵋这儿正习惯性的暗中猜度人,路姨娘那已殷切勤快的,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了茶杯,先笑着给镇南王奉上了,转身将眉目间的不情愿藏好,又做出那贤惠的样子,给玄嵋和玄惜婉也添上茶。
做完这些,路姨娘甚至一反常态的没有也落了座,而是在镇南王手边端正的立好了。
玄惜婉冷眼旁观着,眸底就带了些讽意,话里若有若无的夸了一句:“多谢路姨娘了,姨娘温柔又贤惠,今日果然又身体力行的教导了婉儿一回。”
这话若以往给路姨娘听到了,就又是一出‘官司’,偏她今日在镇南王面前,想要做那真贤惠人,就羞赧的笑笑不搭话。
玄嵋瞧着好笑,这果然是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利益二字趋势。
可玄惜婉和路姨娘之间的翻脸,未免翻得也太快太干净了些。
“行了。”
镇南王没管玄惜婉,而是淡淡的横了路姨娘一眼,“你怎么在这?舍得出园子了?”
“贱妾……”路姨娘本就有些臊得慌,她都退让了的,怎王爷还是偏着那个寄人篱下的小煞星,脸上就涌出些许隐忍的委屈之色,怯怯的答:“贱妾是来问田妈妈园子里头的一点事,碰巧碰见了二姑娘也在,就和二姑娘聊了会家常,王爷就回来了。”
她避重就轻的,撇干净了自己,又先下口问询:“要不贱妾还是先回去吧,也见过王爷安好了,就不在这里打搅。”
路姨娘说完话,冲着镇南王矮了矮身,想走却被留住了。
“你且等等。”他说着,目光淡淡然的在玄嵋身上一放,略一停顿,接着又收了回去。
“你也知道,眼下王府里头,是每个正经的女主子的,大丫头年纪小又温吞,让她帮着主持了二丫头的生辰宴,还是有些不妥,你既然出来了,那到时……”
路姨娘本还心里忐忑着,听了这话骤然惊喜起来。
王爷这是……主动跟她缓和了!
什么挨了王爷一巴掌,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什么在内院里头,终于轮到自己式微,三少爷又远水解不了近渴的非议,这会子可算是成了那过眼云烟了。
路姨娘无意识的就将那精巧的下颌,给抬高了那么两分。
她早就知道,王爷那日的所作所为肯定是事出有因,不然的话哪里会舍得打她?不给她面子的?
且不说她给王爷生下了第一个宝贵的男嗣,就单单看在她的份儿上,王爷也不可能冷落了她的,定然要主动的哄好了她才对!
这不,才过了多少日子,王爷居然就将这种重要的事儿,给亲自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在以往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好事儿,莫说是老夫人在府里时,就算不在,府里女主人空荡的时候,即使是田妈妈个奴婢,或者玄苒那么个黄毛丫头顶上,都从来不会用她的,即使她膝下有三少爷在,也是一样。
因为什么?
还不就是瞧不起她的出身,嫌她不过是个半主子半奴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不堪大用吗!
这一次,是王爷亲自点的将,有王爷在身后撑腰,看她如何在阖府的贵夫人太太们面前,得体的露了脸扬个名出去,若成了,往后只要王爷一天不续弦,这王府里头实际的夫人还不是她,不过是有权无名而已?
她越想越是心潮起伏,只恨不得立刻的到了宴席那日,好让府里这群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门,好好看清楚,她路氏是怎么样凭个姨娘的身份挤上去的!
路姨娘得意的压了压,自己想要上翘的唇角,垂下头一矮身,忙不迭郑重的答应了。
“贱妾知道,王爷尽管放心,二姑娘的生日宴,不单单是二姑娘的事,更是咱们整个王府是王爷您的脸面,贱妾一定办的圆满妥当为好。”
“嗯。”
镇南王点头,却没有在听路姨娘表决心的意思,他向田妈妈一抬手,田妈妈就赶忙恭敬的递了一份单子上去给他瞧。
路姨娘正是觉得扬眉吐气的时候,更何况这屋子里头的人,玄嵋玄惜婉田妈妈哪一个,不是她的对头,怕是天天都要在背后,咒骂她跌入悬崖的货色,就更想看看她们失望了的嘴脸。
因此略一思量,拿捏了下分寸,就隐晦的道:“只是贱妾要怎么做,虽然心中有了数,可毕竟事关重大,贱妾又是第一次支撑这么大的场面。”
“你觉得为难?”镇南王低头看着菜单,头也不抬一下。
路姨娘心里一紧,忙笑道:“哪里呀,贱妾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不然怎么待在王爷身边服侍呢?只是……”
她迟疑了下,眼神在玄惜婉的脸上打了个幌子,才意有所指的说:“贱妾听说,这回子堂姑娘也出了不少力呢,可俗话说的好,一军不容二帅,二姑娘的生辰宴虽不是军中,可到时毕竟京中的达官贵人都要来……”
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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