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儿姐姐?夕娟姐姐?”
待玄嵋揉着眼,从床上起来时,屋里的光线就暗的有些看不清了。
枝儿闻声,飞快的从外头进来,怕玄嵋见无人害怕,连声答应着,上去将屋中的灯烛都点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一见如此,玄嵋就意识到,自己怕是睡得有些久,天色都已经要黑了。
果然就听见枝儿笑笑的回禀:“回二小姐的话,您啊,睡了足足三个来时辰,都错过了午膳,这儿会子已经是酉时了!”
玄嵋透过窗棂的缝隙,往外头一瞧,将果不是已经日落了吗。
心想倒也好,如此睡上一觉,反倒是将她晌午杂乱的心事,给睡得成了满心清明。
“你去见过你娘了?”
听玄嵋果然是在惦记着这事儿,枝儿笑道:“您可放心吧,奴婢巳时的时候就回去过了,也跟娘说过了二小姐的意思,娘虽惊讶,但还是一口答应着,只是说随时等着二小姐的召见。”
召见?
玄嵋点点头:“那就好,只是这召见就算了。”
“那您……”
玄嵋在身上披了衣裳起身,由着枝儿给她穿好了,方道:“她是母妃的人,我自然该恭敬些,我亲自去见她。”
枝儿顿时愣住了,她摇摇头,想着说“这可使不得”的那话,转头又记起二小姐说过的话,那都是落棋无悔。
就硬着头皮伺候着玄嵋穿了衣裳,答应道:“奴婢知道了,二小姐可是现在就去?”
“对,我听人说,你娘做的一手好饭菜,今日就劳烦劳烦她,请她简单做些菜肴吧,咱们去了一并吃。”
“这……小姐?”
因到了晚间,可以随意些不必再挽了复杂的发髻,玄嵋瞧着头发被拢干净了,就直接起了身。
“走吧,免得错过了时间,让你娘再多忙一边。”
这么着就出了门,瞧见夕娟几个熬药的熬药,因为今日钱氏闯进来的事,训话的训话,玄嵋就有些乐的如此。
她今日要做之事本就隐蔽,便只是带上了枝儿一人,跟守门的婆子示意过了,悄无声息的就出了院门。
枝儿的娘芸浮,是从母妃嫁过来时就跟着服侍的贴身陪嫁,后头到了二十岁,虽被配给了府里的管事成亲,可婚后依旧做了那媳妇子,重新回到正院里头服侍着母妃。
一直是到了母妃死后,芸浮不再合适继续待在正院里头,这才和母妃身边的一批老人一并,各自回去了家中。
幸好母妃嫁进镇南王府的年头已经算久了,她的陪嫁大多都已经在王府里头落叶生根,因此在王府这边看来,倒也并非是件尴尬的难事。
玄嵋边想着,边跟着枝儿往二门的方向走。
芸浮既然嫁给了府中的管家,自然就也将家安在了王府里头,府里主子有事时,就在府中分配的屋子里住着,平日里则是回到王府附近的小巷里,去自家的院子中住。
她所嫁之人,在管家中虽不是顶尖的人才权势,但也是当年母妃亲自精挑细选了的人,人品性情模样自不必说。
不仅本身就是王府家生子出身,且家中人口简单,也有些子家底。
可芸浮夫妻两个,真正住着的这座院子,却还是王妃当年赠与芸浮的陪嫁,那条巷子上有小半数,都是王府这边的,供给些有头有脸的管事掌柜,或是那随扈的一家子住着。
玄嵋之所以早让枝儿去通知她娘一声,没有直接过去,也是因为深知大家大户中仆妇们的情况,以免扑了个空。
她自然是出不去王府的,甚至连二门都是极其勉强,因此也就懒怠去找玄苒和田妈妈耗着。
直到主仆二人,一路到了二门的位置上,枝儿却一绕,由此处去了跨院的管家房间,到了作数第二间的屋子门前,方才停下了脚步。
她将手中的提灯吹得稍暗了些,小声的对玄嵋道:“这里就是了,奴婢的娘就在里头等着二小姐呢。二小姐走了这么久,脚可觉得累了?”
玄嵋摇头,她目光凝固在眼前寻常的小房屋上,和周围几排的管家房瞧不出丝毫的不同,唯独那扇紧闭的窗户里头,透出和柔的光,里头隐隐约约有个妇人的身影晃动似得。
她心中百感交集,踌躇了许久,才从枝儿手中接过提灯,上了台阶,在门前停下。
“我来晚了,还请芸浮妈妈开一下门,可好?”
第五十七章 羊角短匕()
里面女人用不甚温婉的嗓音,说道:“是……二姑娘?二姑娘来了啊,奴婢这就出来开门。”
玄嵋听见她语气中,在意识到来人是自己时,忽然变得雀跃起来。
就忽而有些失了冷静,手足无措了片刻,在女人将屋门打开时,及时的重新归于平静。
“二姑娘!真的是二姑娘!”
玄嵋这才得以见到,此时芸浮的真容,她和枝儿长得不甚相像,要比枝儿更多一丝娇美,显然枝儿更像是她爹。
她只是简单的穿着一身棉布衣裳,十分低调清贫的模样,可玄嵋一眼认出,那衣料并不低廉,心里便知道这位芸浮,应当是个懂得收敛锋芒之人了。
她念头闪过,脸上带了笑意,冲着芸浮福了福身。
“芸浮妈妈,是我。”
玄嵋的举动,可以说是十分僭越了,可芸浮却并无慌张,只是看着玄嵋的双眸,一瞬间能红了。
“娘!”
枝儿小声在玄嵋身后提醒芸浮,给她娘使了一个眼色。
芸浮却连留意一下她女儿的心思都没有,一双眼睛几乎是片刻不停的,留置在玄嵋身上。
“瞧我,许多年没有见过二姑娘,不知道二姑娘都长这么大人了,在二姑娘面前丢了脸面。”她垂了垂眼,苦笑着自嘲一句,随即就将那屋门推得更加大了些。
朝旁闪身,微微躬了身子,“二姑娘,里面简陋,您请进吧。”
等玄嵋进了屋子,她已经动作轻快而谨慎的,将屋门关好了。
玄嵋瞧着芸浮的娴熟老练,就知道她是个从年轻时就训练有素的,想着难怪能够从那千挑万选的人选中脱颖而出,配着母妃嫁到王府里头来,果然从这一点一滴的细微之处,就能瞧到本事。
又难免用余光瞄了眼身后去倒水了的枝儿,心中无奈的一叹,到底是亲生的母女,怎么枝儿就这么的天真本色些呢……
芸浮将玄嵋引到了主位上坐着,自己则是一言不发,直挺挺的就在玄嵋面前跪下了。
玄嵋一惊,起身就要扶她起来。
“奴婢芸浮,自从王妃走过,一直疏于对大姑娘二姑娘的照顾,请二姑娘就受了奴婢这一礼吧,是奴婢对王妃对两位姑娘的赔罪!”
她的声音本就带着些冷清的意味,加上话中之意,就很是有些坚韧不屈的性子。
玄嵋向来喜欢有骨气的人,对于芸浮之前的选择,她倒是能够理解的,觉得是人之常情。
自己的主子早逝了,留下两个女儿,大的听信旁人直言,跟她并不亲近,而小的年龄太小,还世事不知。
前有狼后有虎,芸浮在这种时候,当机立断的,护着母妃生前所留下的要紧之物,在内院的风起云涌间急流勇退,从此做了那韬光养晦的打算。
玄嵋双眸亮亮的,心底极其清明,冲芸浮笑道:“芸浮妈妈何必如此,你拼命护着母妃的嫁妆,和留下的产业,已经是不愧于母妃的忠仆了。”
“二姑娘怎么……”
芸浮心惊肉跳的抬起头来,正巧对上玄嵋那张稚气的脸,已经和王妃四五分相像的模样,可那双眸中的眼神,却丝毫找不到王妃的影子。
她只觉得手脚冰冷,浑身都发了麻,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她谁都没有告诉,这么些年自己一个人苦苦守着的秘密,会在自家这么个破败简陋的小屋中,被八岁的姑娘一语道破!
“母妃的事,我自然知道了,芸浮妈妈不必紧张。”
她说让不必紧张,就能如此了吗?
芸浮只觉得她慌张过后,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紧闭着唇,不轻易发出一眼。
可那双眼睛,却飞快的在玄嵋脸上,将二姑娘试探了个遍。
这件事情,实在是出乎了她的预料,芸浮本有那自信,整个王府上下,怕是除了王爷本尊之外,就连老夫人也不会知道,当年王妃死后留下的东西,究竟是去了哪儿。
这么些年,这本应该成为王府里一桩疑案才对……
二姑娘究竟是自己知道这事,还是她苦心经营守候的东西,早就已经彻底的泄露了出去,被别人施了计策告诉给二姑娘,用二姑娘来试探她?
甚至,二姑娘早就对她起了怀疑,是要来寻她麻烦的的!
芸浮难免设想到了这种可能,她额头上的冷汗,就无法抑制的浮了出来。
当年她不死心王妃就这么没了,就咬着牙,将枝儿留下在了玄嵋的院子中。
若是二姑娘长大后,和大姑娘不同些,知道了当年之事,不愿让王妃就这么平白的死了,留下的东西便宜了豺狼。
那么枝儿就是她替王妃留下的一枚暗子,放在玄嵋身边的,免得二姑娘也出了事。
可毕竟为人母,枝儿是她的骨肉,不对枝儿要求些什么,也就是存了那万一二姑娘,也同大姑娘一样想法时,得以让枝儿不知这些内院争斗,得以平平淡淡的过活一生。
“芸浮妈妈?”
忽然听到玄嵋提醒的声音,芸浮骤然间,从那心底深陷的心思中回过神来。
“二姑娘说的是,您突然来找奴婢,可是因为……王妃的遗物?”她半是试探,半是心冷。
玄嵋心底一顿,见芸浮额间的湿意,就明白她这反应,应当是误会了。
以为自己也是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或者干脆是受了敌人蛊惑,为的就是上门来,讨要母妃留下的宝贝。
玄嵋停了停,忽而无奈的笑道:“我不过是发自内心的,想安慰妈妈这个母妃身边劳苦功高的忠仆两句,却不想,让妈妈误会了意思。”
嗯?
芸浮怔住,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过来,却不敢肯定。
“兴许妈妈不知道,我虽然年纪小,可不是那容易受人蛊惑,认贼为母的人!”
玄嵋冷然的道:“比起母妃留下的嫁妆和家产,我更希望能够代替母妃,在这王府之中,正大光明的生存下去,维护了嫡系的脸面,叫谁都不敢招惹小瞧!”
她缓了缓,垂下了眼睫,浓密黝黑的睫毛,将眼帘遮盖出一片颤动的阴影。
“我想,母妃比起旁的,最希望之事,不过就是让我和姐姐能够好好活下去吧。”
芸浮瞠目结舌的听玄嵋一番话毕,身子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一软,下一瞬,竟然涕泪纵横而下,呜咽着哭出声来。
“……王妃啊!二姑娘长大了,您不必担心了!”
枝儿在后头摆饭,忽然听见她娘竟然哭了,立时放下手中的东西,慌乱了一溜小跑过来。
被玄嵋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听了下来,只站在身后手足无措的。
新仇旧恨,当年的绝望,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四面皆敌却要韬光养晦,芸浮只怕也需要一次发泄。
玄嵋静静的等芸浮哭完,见她接过枝儿递来的帕子,将自己收拾利落了,才起了身。
她径自走至芸浮的身前,也不顾两人间所差的高度,平静而从容不迫的道:
“要想母妃放心,日后怕还要请芸浮妈妈,多帮衬我!”
“二姑娘放心,奴婢心中有数。”
芸浮郑重的答应下来,玄嵋的心中才悄然的落下了一块巨石。
她芸浮对自己有警惕,可自己对她更是!
从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枝儿,知道了芸浮的事情之后,玄嵋就一直在心中衡量着,此人究竟可不可用。
甚至直到来此处的路上,玄嵋都无法肯定,芸浮究竟是怎样的心性,就算当年她是母妃身边的忠仆得力之人,可这么多年下来,又有谁能确定,她不会变了心?
玄嵋从不信旁人所言,她只知道眼见为实。
且那亲眼所见,在特定之时,都不一定做的准数。
但幸好,这一把她还是能够承担的住风险,并且赌赢了!
芸浮此人可用!
玄嵋心中有了思量,那早就盘踞在心底的念头,是适时的涌出,郑重的道:
“既然如此,我这里就有第一件事,要靠妈妈你亲自来做不可!”
“是什么,二姑娘尽管说?”她反应极快,霎那就进入了角色。
屋子里却忽然安静了片刻,玄嵋闭口,仔细听了听屋子外头,四周的动静,又细细的去看有没有人影。
直到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她才忽然从自己的袖口中,抽出了一张被叠成巴掌大的宣纸!
将其小心的展开,示意给芸浮看——
“这是……二姑娘图上的,像是个兵器的样子,这是图纸?”
芸浮皱眉仔细看过,忽然醍醐灌顶,恍然道!
“妈妈不愧是妈妈,正是。”
玄嵋从容的一笑,因早就打定了注意,让芸浮知道知道自己的深浅,把那早慧聪明过人的印象刻在她心里头,接着也就不在遮掩。
丝毫不担心有哪里突兀的,将图纸直接在那旁边的木桌上摊平。
“妈妈请凑近细看,这是我从先生手中,拿到的一张兵器图纸。”
先生?
芸浮心里头一愣,可虽不过是和玄嵋短短的接触,却能明白二姑娘多半就是那聪敏早慧之人了。
不怎么像王妃,倒更有些像是……王爷一样。
念头在心里头闪过,芸浮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从来都是主子手中的得力干将,虽不明,还是将那不该问出口的困惑,重新吞回肚子里。
她顺着玄嵋的话,将那图纸上有些怪里怪气的东西,看了几个遍。
仍然是一头雾水,就迟疑着问:“二姑娘,奴婢看着,这图上的东西歪歪扭扭的,却似乎也就巴掌大小,一头尖一头圆钝,既不是刀又不是剑的……”
究竟是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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