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吃面一边喝这个看似有点不伦不类,不过她倒是觉得味道不错。
饭厅放的是一只不大的长桌,阮婉习惯性地坐在一侧,沈子煜坐到了她的对面——外婆的位置。两人交换了手中的面与汤后,同时拿起筷子开始拌面。拌面这种事有点类似于走路,一旦太关注身边的人,就很容易与对方保持同一节奏。不过阮婉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拌匀面后,低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两人都不是爱在饭桌上说话的人,所以一时之间气氛一片宁静,倒也并不尴尬。起码阮婉并未觉得自己的食欲受到了影响,她吃了约三分之一后,抬起头,惊讶地看到沈子煜这家伙才只略动了一点。那么问题就来了,原因是什么呢?
一,他在减肥;
这必然是不可能的!
二,他吃饭向来慢且少;
呵呵!
阮婉不由想到这家伙故意带着她和小文轩去吃大餐的那个晚上,他在拿美食诱|惑她的时候可是吃得一点也不慢更是一点也不少。
所以真相必须是“三”——
“味道很奇怪吗?”阮婉心中暗想自己在做面的时候并没有发挥黑暗料理技能,味道虽然不能说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差啊。连那么难喝的姜汤都能一饮而尽的他,居然吃不下这个……喂喂,不会是味觉坏掉了吧?
她突然有就辣么一点心虚。
“不,”沈子煜摇头,“味道很好。”
他的眼神很诚恳,表情也很真挚,完全看不出任何一点撒谎的迹象。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撒谎,只是觉得……嗯,怎么说呢?和刚才面对姜汤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吧。她难得给他做东西吃,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后,所以竟然有点不舍得三两口地吃完。如若被其他人知道堂堂沈二少居然不舍得把一碗普通的面吃完,肯定会抱着头说“不可能”,但,这就是现实。
阮婉很快意会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在他灼灼的目光中低下头,犹豫了下,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之后,两人再没有说过什么话。
饭后,沈子煜主动提出要帮忙洗碗,阮婉婉言拒绝了。
等她收拾完厨房走出来,之前丢进烘干机里的衣服也干的差不多了。
沈子煜接过微暖的、被叠地整整齐齐的衣物,心中知道这场短暂的美梦到也到了该醒的时刻了,有点遗憾,更多的却是满足。他换好衣服走回客厅中时,刚好看到她在低头整理茶几,在外面时总是披散着的头发眼下被她用一根皮筋松松地束在脑后,几根发丝调皮地不肯被束缚,逃出来在她的脸颊边来回滑动。她大约是觉得它们烦了,抬起细长漂亮的手指将它们别到耳后。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领口略大的宽松白色衬衫,动作间,白|皙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
他的心跳无意识地又快了一拍,然后就看到她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
“……”再次有点心虚的沈子煜下意识退了一小步,然后老腰就被身后的桌子角给顶了。
“砰!”
阮婉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走了过去,心中想原来沈二就是沈二,撞桌子的声音真的和一般人不一样,格外大啊!
咳,腰这玩意对男人的重要性就不用提了,总之某人现在很痛苦就对了。
阮婉看着他扶着腰的悲催模样,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当年他走进大|保|健的那一幕,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当然,她显然不能现在笑出来,太不厚道了,于是她只能掩饰性地轻咳了声,问:“还好吗?”
“没事。”沈子煜坚强地摇了摇头,心想做人果然不能起色心,否则就会悲剧一次又一次。他抬眸看了眼,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发现此时的天色已然全部暗了下来,也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今天麻烦你了。”
“不,该我谢谢你才对。”阮婉摇了下头,很清楚他如若不是把伞借给了她,也绝不会弄成那副狼狈模样。而且究其根本……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心情很有些复杂。她其实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为什么要躲藏在角落里呢?这恐怕是因为……
“沈子煜。”
想到此,她不由提高声音开口。
他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她。
阮婉的嘴唇开开合合了几次,吐出一句:“我们谈一谈吧。”说完,她沉默了下,补充说,“关于我们的……上辈子,和这辈子。”
原本点头的沈子煜顿时僵住——
她知道了?
第178章 城()
阮婉没有细说自己是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知道的这件事,因为……“被他握着手告白”这件事说出来也太尴尬了,她绝对不要。
如果可以,她很想避过这个话题,但就现在的情况看,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以,沈子煜也宁愿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
“对不起。”坐在她对面的他垂下头,像是无法承担什么重重负荷般——他无法忘记自己曾经给她带来的伤害。当她不知道“他也重生了”这件事的时候倒还好说,当她知道了,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都过去了。”阮婉微微叹息出声。她没有大度地说“我从没有怪过你”这种话,因为这是谎言。曾经——曾经她是多么讨厌他啊,尤其在他那样说自己之后,她有那么一瞬恨不得自己从未在世上、从未在他的眼前出现过。明明当时有那么多人对她表示过不屑鄙视甚至于厌恶,为什么偏偏对他印象深刻呢?……哪怕她再不想承认,她也必须承认,在最初的最初,她的的确确曾被他吸引。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恰逢花季的少女,心中忐忑怯懦不自信,又恰好遇上了一个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的桀骜少年,下意识向往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她最喜欢他的时候,应该就是满怀期待地编织礼物的时候,心中充满了被关心的甜蜜以及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一切破碎。事到如今回想,也许那时的一切都只是误会,但是,都不重要了。
那些破碎的事物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湮灭到渣渣都不剩的地步,她也早已不是过去的她了,同理,他也是一样。
她不再会用仰望的姿态注视着他,眼前的他却又是如此低姿态,简直让她难以将这个沈子煜和当年那个骄傲少年重合。
都过去了。
她这话说得坦然,也未必没有几分凄然。
沈子煜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握紧,嘴唇微动,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婉嘴角微勾了勾,态度诚恳地说:“上辈子到底是上辈子。”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知道她的绝大部分过往,所以她没有掩盖地、很是坦然地说,“我们都该活在当下。”
她也是直到不久前才明白这个道理,在那之前,她一直都陷在上辈子的人人事事中,无法自拔。
现在总算挣脱了一切,痛当然会有,但还觉得轻松。到这时,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重活”了一回。
她真的希望沈子煜也能如此,别再执着于她。就算他觉得他上辈子欠她的,那么这辈子也早已还清了,他现在很好,该有更好的生活。
她的意思,沈子煜很明白。
她觉得轻松快活,他当然也会高兴。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去做一切,但如果她让他忘记过去的一切,让他们彻底成为陌路人,他真的……做不到。那对他来说不叫“活在当下”,叫“活在地狱”。
他承认,自己的这辈子的确还在被上辈子影响着,但人和人到底是不同的,她也许爱错了人,他却没有。他心甘情愿,他不想挣脱,他只想看着她——但这些话,又怎能说的出口。
最终,他只能说——
“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他终究还是不能拒绝她。
阮婉微微一愣,心中不知为何复杂莫名,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脸上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温和地说:“嗯……嗯,是啊。”什么事都不可能猝然之间就做成,她自己也花了那么多时间才从过去走出去,怎么能指望他顷刻之间就做到呢?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她。
她心中一跳,下意识移开目光。
沈子煜却问:“也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在那之前,别拒绝我的帮助。”
“……好。”阮婉点了下头。说到这里,她蓦地想起了今天的事,不由又有些忍俊不禁,说,“下次如果碰到今天一样的情况,你可以直接递伞给我。”用不着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太奇怪了。
沈子煜也是一笑,点了点头:“好。”他到底还是对她耍了点小花招,他说要她给自己时间,却没说需要多久。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就是一生。同样,在这段时间里,她不会拒绝来自于他的帮助——反正从头到尾他想要的也就这么一点,所以谈不上有任何损失。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
沈子煜对此很满意,然而……
几个月后,阮婉再回想曾经的那次交流,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坑里。
某人“出差到这里”的频率怎么这么高,她稍微有一点问题他就会立即出现是什么鬼!
可他毕竟是来帮忙的,她哪怕心中再疑惑也不能嫌弃人出现地及时吧?稍微表示下感谢吧,立马就能得到他的一个笑容和一句“我们是朋友嘛”。当然,他不是在借朋友之名对她“死缠烂打”,他对她的态度还真的就像是对待一个朋友。态度语言举止都很得体,保持着适当距离,各方面来说都可以说是“做得很好,无可挑剔”,可为啥反而让她那么……堵心呢!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是在为某桩烦心事而抓狂。
这件事呢,说来也挺简单——
事情的起源是叔爷爷的一个老朋友带着晚辈回国,老朋友嘛,肯定是要见上一面。见着见着聊着聊着自然就把话题带到了晚辈的身上。叔爷爷的老朋友姓谭,身边带着的晚辈不是他直系子孙但也算有亲,名叫谭元洲,年纪约三十出头,毕业于名校,如今正在帮忙打理自家生意,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的俊彦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特别喜欢玩什么“亲上加亲”,谭老早就听说自家老朋友有个又漂亮又温柔又能干又善良又乖巧听话(此处省略五百字——没错,这都是叔爷爷自己的显摆性描述)的晚辈了,眼下回来自然要见一见。他再一想,自己家的元洲没女友,老阮家的“婉婉”没男友,这不是很合适?不如见一见,互相了解下。万一对上眼了,说不定就成就了一番好姻缘,就算没对上眼,当个朋友延续上一代的友情也很不错嘛。
叔爷爷对给阮婉安排相亲对象是没什么兴趣的,主要是他觉得后者年纪还小,而且……之前的事情他也隐约知道一些,觉得虽说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年,她现在估计也没心力谈这些。不过交个朋友他倒是不反对的,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嘛,于是他试探性地问了下阮婉。
阮婉清楚叔爷爷的想法,也就没反对。
平心而言,阮婉对谭元洲此人的观感还不错。撇开别的方面不谈,他的确是名不错的男士,相貌虽然不能说特别英俊,却也很是耐看,有那么一种颇为儒雅的气质。且家世不俗,人既颇有能力又彬彬有礼,妥妥的绅士范儿。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因为双方都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想法,故而聊地还算投机。
当然,这是从做朋友的角度看;如若是从恋爱层面上看,阮婉只能给谭元洲一个差评负分灭灯滚粗了。别提她现在压根没心力谈这些,就算有,谭元洲这种类型的也完全不是她的菜。
可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谭元洲对她相当满意。他很坦然,第二次见面时就很是直接地对她说“说实话,最开始见你只是出于礼貌和多交一个朋友的想法,并没有抱什么多余的期待。可见到你之后,这种想法发生了改变。我觉得我们各方面都很合拍,我已经不能算是年轻,也早过了玩乐的年纪,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希望能和你以结婚为前提地进行交往”。
阮婉当时听到他的话只觉得惊讶,她是听说过“相亲对象第二次见面就提出结婚”这种事,却没想到这种事居然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在开玩笑,可谭元洲很诚恳,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蓄意玩弄她的样子,所以她也很诚恳地做了回答。
被拒绝后,谭元洲并没有恼羞成怒,他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后,又问她:“那么,你对我反感吗?”
“……没有。”阮婉只能这么回答,一方面是的确没有,另一方面这种时候说“有”简直是不给叔爷爷和他朋友的面子啊。
然后……
“咚咚咚——”
“进来。”
门被打开,助理抱着一束鲜花走进来,双眼中是遮挡不住的八卦之色。
“阮小姐,这是你今天的花。”
阮婉:“……”今天的花是什么鬼!她强忍住吐槽的冲动,点了点头说,“麻烦你了,放下吧。”
第179章 城()
一周了。
足足一周了。
每天都收到鲜花这种事。
见助理离开,阮婉注视着被对方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的那束花,只觉得头疼地厉害。她抬起手按压了下太阳穴,才拿过花,略微翻找了下,毫不意外地从里面找到了一张卡片,内容依旧是几行意味隽永的小诗,书写的笔迹飘逸秀雅,一切看起来都既诚挚又不过分热切——这都是满满的套路啊。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来电人不是别人,正是谭元洲。她接起电话:“喂?”
“今晚有空吗?”
“……”阮婉沉默了下后,回答说,“有。”
“一起吃个饭如何?”
从她回答“有”的时候起就已经料到了谭元洲的下一句话,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反对,几句话后,这件事算是就敲定了。各方面表现都极其成熟稳重的谭元洲没有借机多和她搭讪几句,而是很有礼地与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