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老老实实拱手道:“回王爷,卑职们救火的时候,在火里发现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子,就着人拿了,如今捆在那边等王爷发落。”
一听说璋楼里发现了男子,众小姐顿时议论纷纷,照例说璋楼是女学上课的地方,若无意外,平日里断然不会有男子进入,如今璋楼失火,又在璋楼里发现了男子,众小姐心里都觉着这男子定是纵火之人,只有叶棠花心里觉着不对劲。
叶棠花看了一眼略有些惊慌失措,手微微颤抖的韩依柔,心下兀自奇怪。
这韩大小姐的表现实在不大对,璋楼里发现了男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害怕也不必如此惊慌。再者,听到抓住了焚烧璋楼的凶手,正常人的反应该是愤怒和好奇,韩依柔这是害怕个什么劲儿?难道这人是她指使的?
叶棠花一时间也摸不透前因后果,若这火是韩依柔放的,那她也未免太蠢了,把璋楼烧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少上两天学?
若女艺之试是沐千蓝领先,叶棠花还能理解韩依柔放火打断比试,毕竟这二人一个夺得了除旧宴的魁首,一个得了第二,正是争得水火不容的时候,可如今女艺之试是她叶棠花领先,韩依柔就是把璋楼烧了,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她叶棠花早在除旧宴上就给过皇后难堪,皇后定不会将她指给太子,韩依柔有时间阻止她展才,还不如好好捉摸一下怎么压过沐千蓝呢!
若说不是韩依柔动的手,她又为何这般紧张?若说是韩依柔动的手,那难道韩依柔拼着闯下弥天大祸,也要阻止她叶棠花展才?这不是脑子进水就是猪油蒙心啊!
叶棠花还在那边百思不得其解,这边凤九歌已经命人将那陌生男子带到璋楼前面来,但见那男子一身儒士打扮,浑身沾满了烟尘,灰头土脸地被侍卫押着。
凤九歌慢条斯理地走到那男子面前,伸出手中的扇子抬起男子的脸,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不由得蹙起眉,诧异地“咦”了一声:“许天涯?怎么是你?”
此话一出,叶棠花顿时觉得自己脑中名为理智的一根弦绷紧了——
再次见到许天涯,叶棠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激动,只是她想过无数种与许天涯重逢的场面,却独独没想到居然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许天涯?怎么会是他?他是最不该出现的人啊!这璋楼里头虽然有不少利益相关者,可那都是豪门深闺中的恩怨纠葛,跟许天涯一介书生也扯不上关系啊!如今他还不过是一个白衣士人,虽说是凭真才实学考入国子监,但内无先祖庇佑,外无岳家匡助,在国子监中名不见经传,说句不好听的,他自己在国子监都未必过得舒服,还有闲心跑来烧璋楼?璋楼里哪有和他沾得上边的人!
叶棠花蓦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神色阴沉了下来。
作为国子监监生的许天涯出现在这里,唯一的解释就是璋楼里的恩怨纠葛已经牵扯到男人之间的利益——前朝政务了,而提到前朝政务的话,这件事就大发了!要么是冲着几个家里有实权的教习来的,要么就是……
叶棠花不着痕迹地睨了沐千蓝和韩依柔一眼,唇畔带出一缕森森笑意。
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亏她还当那人是见义勇为,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了打消她的疑心罢了!
想到除旧宴上的一桩桩一件件,再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波折,叶棠花默默攥紧了拳头,眸间寒意闪动。
真当她是可拿捏的软柿子呢?就真是个柿子,捏过火了也能惹得一手汁水,何况她叶棠花从来就不是好拿捏的!
第五十六章 寻根究底()
这个时候,方才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许天涯也被放开了,他虽然灰头土脸的,却也并不手忙脚乱,略略擦了擦脸上的浮灰后慢条斯理地向凤九歌一拱手:“草民见过王爷。”
“这种时候,就不必多礼了,比起这个来,本王还是更好奇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凤九歌淡然扫了一眼许天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确是知道有男子出现在璋楼,也想借此机会顺藤摸瓜把事情闹大,但却没有想到出现的人是这个不相干的许天涯。
许天涯心里此刻也是局促的很,本来计划进行的好好的,可是如今看来竟乱套了,这长平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照理说璋楼起火,国子监那边不应该这么早得到消息啊!看这长平王的反应,是连他不在国子监都不知道的,长平王连国子监里头的事都还不知道,却知道了璋楼失火?
许天涯思及此处,心头一跳,顿时深恨自己失策,同时心里也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透露出自己和璋楼失火这件事有关系,否则今后定会成为这长平王的目标。
打定主意之后,许天涯直起身子,微微向长平王躬了躬身:“回王爷的话,草民也并不知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草民原是趁着考试中间出来歇息片刻,不料一出门就晕了,再醒来就被带到王爷面前来了。”
“哦?这倒是奇了,这贼人放火也就罢了,怎的还要虏个不相干的人扔到璋楼来?”凤九歌挑了挑眉,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是啊,草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呢,这贼人和草民无冤无仇,怎的就和草民过不去呢?”许天涯微微蹙眉,摇头叹道。
凤九歌似笑非笑地瞥了许天涯一眼,又转过眸去看着尚在冒烟的璋楼:“不明白也没关系,等找着那放火的人,一切就都清楚了。”
许天涯心中一沉,这长平王果然还是怀疑他了,看来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他必须得做些什么了:“说起来,还没问王爷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了璋楼着火的消息?”
许天涯此话一出,凤九歌脸色也僵了一僵,方才听暗卫回报说璋楼失火,他第一反应就是叶棠花有危险,因此匆匆带着侍卫赶来了,根本没顾忌这个时间的问题,如今经许天涯这么一问,他反倒不好解释了。
何芳一心向着凤九歌,见许天涯反问,登时心中一怒,想也不想地开口说道:“许公子这话差了,长平王知道这消息的速度哪里快了?璋楼都快烧去小半了,王爷才赶来啊。”
许天涯并未看向何芳,只是淡然笑了笑:“这位姑娘话差了才是,虽说璋楼已经被烧去小半,但那是火势迅猛的缘故,霓裳阁里都是易燃的舞衣,烧起来自然火势大些,从着火到现在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王爷似乎……来得快了些?”
此话一出,凤九歌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些,这个许天涯,是想要祸水东引,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好借此脱身?想的倒是美,只可惜……没那么容易!
不独凤九歌这般想,叶棠花亦是如此,所以在凤九歌开口之前,她已经笑着反问:“咦?许公子怎的知道我璋楼之中有存舞衣的霓裳阁?照理说许公子也不该进过璋楼吧?还知道火是从那里燃起的?这件事我们都还不知道呢!再者说,依许公子方才所言,你在国子监的时候就被人打昏,醒来之后就在这璋楼之中,应该是不知道火几时着起来的,既然不知道火几时着的,又怎么知道王爷来的快呢!”
叶棠花一段话,顿时将众人的疑心全都引回了许天涯身上,凤九歌来的早虽然可疑,可毕竟人家是来帮忙的,而这许天涯区区一个监生,非但莫名其妙出现在璋楼,而且还语焉不详,比起长平王来不知可疑了多少。
许天涯心中一愣,不由自主就往叶棠花身上看去,只觉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小,但却生的妩媚标致,尤其那眉间一点朱砂,简直风韵天成,且又这般聪颖灵慧,一瞬之间便从他的话语里挑到了错处,而且看穿衣打扮,也定是京中贵女……只可惜年纪尚小,不然倒是配做他的正妻。
“叶大小姐所言不错!本王心中亦对此颇多疑虑,还望许公子不吝赐教,你怎么知道璋楼之中有霓裳阁?又如何知道这火只着了半个时辰左右?”凤九歌瞧着许天涯看叶棠花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就心里不舒服,人家堂堂威远侯的外甥女,礼部尚书嫡长女,是一个小小的贡生能肖想的吗?
许天涯回过神来,眉间不由得带上了一丝阴郁,比起终身大事来,现在更紧要的应该是把自己从璋楼失火中摘出来……
这般想着,他不禁脸色更冷,早知如此,就不该随随便便就相信那青衣女史的话,他虽然答应为那人所用,却没说连他妹妹的话也要听之任之,若非那女人说这件事是上头那人的意思,他是绝不会理睬的,饶是如此,这计划也太莽撞了些!现在可倒好,烧了璋楼不说,他还落在了长平王的手里,这要怎么解释才能脱身?
许天涯想了半天,急得额头上都见了汗,勉强还维持着自己的风度,笑道:“关于着火的时间,其实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大约估摸着罢了,至于霓裳阁之名,我也是浑浑噩噩间不知是从哪里听了一耳朵,也就记住了。”
“真的是这样吗?”凤九歌紧盯着许天涯,微微眯缝起眼睛来。
“千真万确!”许天涯敲定了主意不松口。
韩依柔微微笑了笑,慢慢走了过来:“恕依柔直言,许公子和王爷未免本末倒置了,现如今紧要的是找出璋楼失火的真相,怎的二位却在这些许小事上争执不休?”
“恕棠花直言,韩大小姐这话差了才是。若不将这些许小事分辨明白,往后破起案来,若有人拿着这事做筏子,又当如何?设若抓住了那放火的贼人,当堂对质的时候,许公子说是让那贼人掳来的,那贼人偏不肯认却如何是好?自然是如今弄了清楚,到公堂之上令那贼人无话可说才好。俗话说抽丝剥茧,也要有丝才好,难道韩大小姐以为我们在这里浑浑噩噩,囫囵弄了个大概,就能抓住放火之人了吗?”叶棠花微挑柳眉,笑着回了几句,把韩依柔堵得无话可说,脸胀得通红。
凤九歌瞧了叶棠花一眼,愈发觉得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颇为有趣儿却又惹人怜惜,由不得开口帮了句腔:“这些事韩大小姐似乎不大懂得,凡有案件,事无巨细自然是弄明白为上,顺藤摸瓜顺藤摸瓜,谁知道哪根藤就牵出这个瓜来了呢?”
事已至此,韩依柔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凤九歌和叶棠花分明是一条战线上的,心中大惊的同时脸上却仍旧是温婉的笑意:“王爷说的是,是依柔思虑不周了。”
“哎,这是怎的了?众位小姐不在楼里考试,怎的都在这门口站着?璋楼又怎么了?”蓦地,门口处传来男子讶异的声音,众人纷纷扭头去看,见永安王祁敏之领着护卫出现在门口,叶棠花心里不由奇怪,这人怎么来了?
凤九歌却并不惊讶,只是朝他笑了笑:“你来得太晚了。”
祁敏之抿了抿唇,走了进来,在看到叶棠花也在此地的时候不禁皱了皱眉,继而坦然笑开:“我又不似你这般不着调,国子监那头考着试,你这评审的倒是出来了,我可是耐着性子等人家这场考完的……咦,这不是那个许天涯么?你怎的也在这儿?”
凤九歌耸了耸肩:“璋楼起火了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如何能置之不理?至于这许公子么,人家更惨些,考着试考着试,出去透个风的功夫就让那放火的贼人给掳到璋楼里来了,险些烧死在里头,你说这放火的贼人可好笑不好笑?做这许多没用的功夫!”
说话间祁敏之已经走到许天涯跟前,似不经意般瞟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那可真是好笑的很了,那贼人扛着个大活人溜出了国子监,溜进了璋楼放了把火扔了个人,居然还能全身而退?看来这国子监和璋楼的守卫,全是废物点心啊!”
说罢,祁敏之朝着叶棠花使了个眼色,继而装作无事一般扭过头来朝着许天涯直笑。
叶棠花本来正看着祁敏之,心下琢磨着他来的意思,蓦地接到了祁敏之的眼色,先是一愣继而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前来朝着凤九歌和祁敏之轻施一礼:“国子监与璋楼俱为礼部所辖,若王爷觉得国子监和璋楼的守备不严,家父身为礼部尚书难辞其咎!然而父亲为官多年,兢兢业业,况且接任不到两个月,一时不察也是有的,但若说守备形同虚设,那是不可能的,望二位王爷明察!”
凤九歌看着叶棠花点点头:“叶姑娘说的有理,此事于情于理都该详查,既要细查,不可不立案。来人,以我的名义到京兆尹府上报案,状告这火烧璋楼之贼!”
第五十七章 事态升级()
凤九歌话音一落,许天涯的脸色顿时一白,他知道璋楼着火是件大事,却没有想到会闹得这么大!京兆尹名义上是京畿地区的长官,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外任府尹的逍遥自在。京畿,那是天子脚下,在京城门上扔块儿砖头砸倒十个人,得有九个半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如今凤九歌找京兆尹报案,京兆尹敢自己定夺吗!必然会找几个显贵问一问啊,这一来二去的,岂不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再者说了,璋楼失火,京兆尹身为京畿长官防灾不利本也难辞其咎,为了保住自己,京兆尹定会拼尽全力将那纵火之人揪出来,然后将所有罪过全都推到那人身上去……
许天涯此刻简直是恨死了自己的一时糊涂,拔起萝卜带出泥,事情真闹大了,谁能独善其身?人家是大家闺秀,父兄怎么着也会护着她,他一个平民百姓,能有谁护着?还不是给人当替罪羊吗!
韩依柔此刻指尖都沁出些汗来,勉强安慰着自己,她虽然鲁莽了些,可大局上是不错的,虽然付出的代价大了些,好歹还是阻止了叶棠花展才啊!为了那个人,也为了她自己,叶棠花绝不能成为一个才女!
“好了,事情也差不多了,众位夫人小姐也别留在这儿吃灰了,都散了吧。”祁敏之一锤定音,挥手示意众人散了,他自己也转身离去,只是临走前偷偷冲叶棠花眨眨眼,勾了勾唇角。
叶棠花先是一愣,继而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这个祁敏之是在做什么?逗她玩吗?诚然方才的事祁敏之的确做得很漂亮,可这临走时的一眨眼算是把叶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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