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依然睡不好,总是做那个噩梦。白天的时候看见叶父与刘姨相处,又老是想起裴子衡,他替她穿上外套的样子,喂她吃饭的样子……过往的点点滴滴,止不住涌上心头。
后妈对她冷嘲热讽:“哟,大明星是住不惯我们小老百姓的房子么,怎么才回来几天就一脸的丧气相,要是不乐意,趁早回训练营去,免得呆在家里晦气!”
她看在叶父的面子上,就当没听到。
数着日子过了几天,叶父来找她:“星绫,回来这么多天了,你也没去看过菲菲。明天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医院看看她,怎么样?”
夏绫没意见。
对于这个妹妹,她亦陌生得很。记忆中,身体正主似乎很喜欢妹妹叶星菲,叶星菲笑起来的样子充满了阳光,仿佛能驱散全世界所有的烦恼。
可那不是夏绫的感情。
夏绫所有的亲情,都已经在上辈子,在夏雨身上耗尽。今生今世,她不需要任何感情,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尽到责任也就够了。
随叶父与刘姨乘上公交车,挤在汹涌的乘客中,朝医院移动。这个家庭并不富裕,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精打细算,乘车路线选的是最便宜、最拥堵的。他们在车上耗了两三个小时,下车后,夏绫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一步步像踩在云端里,她跟着叶父与刘姨上了住院大楼的电梯,来到顶层vip区。
刘姨忽然拉住叶父:“老公,我头晕恶心,肯定是刚刚坐车的时候晕车了。不行,我快要吐了,你快点陪我去洗手间……”
叶父慌忙扶住她,又为难地看着夏绫。踌躇片刻,他终于说:“星绫,要不,你自己先去病房?不远的,顺着走廊走到最里面就是,2206,很好找的。”
她说:“好。”
转身,独自去找病房。
果然很好找,走廊尽头处,是一扇原木质感的房门,气派华美,比父母家里用的门都要好得多。她抬头看了一眼房间门牌号,2206,没错。
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34。第34章 空白支票()
病房很空旷,纹理细腻的木地板,落地窗,大片大片阴霾的天。
叶星菲的病床侧对面,有一套组合沙发,昂贵的真皮质感,上面坐着一个男人。他的手边随意地搭着一件毛料大衣,身穿合体的黑衬衫,银灰马甲,安静地望着窗外,抽着烟。
夏绫的脚步顿住,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转过脸来,不动声色地审视她,高高在上,如一个帝王。
她后退几步,猛然转身,用手去拉病房的门。厚重的木门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任凭她怎样推拉,都纹丝不动。她用身体使劲撞了几下,然后听见裴子衡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你一进来,门就从外面锁死了。”
夏绫惊慌回身,正对上他暗沉的眼眸,逆着天光,看不清神色。她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后缩,背脊紧紧贴在光滑的木门上,简直要把自己融入门中。
“你很怕我。”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
她身体僵硬,说不出话来。
他将手中的烟慢慢捻熄在烟灰缸中:“楚琛有时候做事粗暴了点,如果吓着你了,我很抱歉。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
“裴子衡,”夏绫努力掩饰声音中的颤抖,“让你的人开门,放我出去。”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他说着,微微笑了起来,很温和,“很少有人敢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我很欣赏你的胆量。”
其实,她一点胆量也没有,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恨不能立时夺门而出。
将手藏到身后,她暗自用力去拉那门把手,然而,不管再怎么尝试,那门却始终坚固如山。夏绫急得额头见汗,六神无主,又焦心叶家父母怎么还不来,如果他们能马上出现,替她把门打开该多好……
裴子衡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放弃吧,指望你的父母也没用——是我让楚琛联络他们的,所以他们今天才会带你来这里。”
她怔住,心缓缓下沉。
原来,他们合起伙来骗了她,此行,根本不是来看菲菲的。
今生今世,她一再小心,有意识地去疏远周围所有人,然而,终是防不胜防,还是被身边的人卖了个彻底。
“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她艰难地问。
“只要一点小钱,就足够让他们感激涕零。”裴子衡依旧微笑,“与其关心别人,不如来谈谈我们的事。你可以坐过来,我不习惯仰着头说话。”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长沙发。
夏绫站在原地不敢动,只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他不愠不火:“我的耐心很有限,叶星绫。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帮你?”
夏绫从他的话音中体察出隐藏的危险,十几年来的相处让她深深地明白一点,眼前这个男人,声音越是轻柔,姿态越是温和的时候,处置人的手段就越可怕。
这一瞬间,沉睡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无边无际泛滥,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她本能地挪动脚步,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走到他面前,听话地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他满意地看她:“这才乖。”
她清醒过来,对刚刚发生的事很惊恐——这算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在经历了生死隔世之后,依然只要他的一句话,她就会乖乖照做?!
慌乱地望向他,隔着一个玻璃茶桌,他的容颜比那夜风雪中更清晰,俊美威严,宛若天神……一如她记忆深处那个永恒不变的父亲、导师,恋人。
心中刺痛,她艰难地别过眼去。
裴子衡亦在打量她,就算侧着头,她也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仿佛在一寸一寸地剥开她的衣物,评估她的身体,炙烤她的灵魂。
在他面前,她似乎永远不着丝缕。
夏绫紧紧蹙眉,难堪地往沙发里躲了下。
他笑了,居高临下:“目前为止,你让我很满意。”说着,随手掏出一样东西丢在玻璃茶桌上,“也许楚琛没有和你说清楚,跟着我,你能得到的比你能想象的多得多。”
她低头看去,桌上,是一张空白支票。
“只要你点头,这上面的数字随便你填。”
她只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有什么历史在重演——那一年,十二岁的小夏绫为了给妹妹治病的钱,跟着裴子衡回家;如今,这个男人又砸出钱来,试图让她跟着他?
可惜,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夏绫了,再不会犯那样的错误。
她的声音很干涩:“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裴子衡很有耐心地与她说话:“你需要什么?告诉我。”
她却咬住了嘴唇,在心中说道,裴子衡,你给不起。
于是,选择沉默。
他又点上一支烟:“看来,楚琛说得没错,你果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缓缓吐出白色烟圈,他的眼神很辽远,“可是你要知道,偶尔耍耍脾气无伤大雅,太过任性的话,总会受到教训……”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夏绫的眼睛有些难受,大约是被熏的,微微闭了闭。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被囚禁的那段时间里,那些可怕的回忆……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鼓起勇气开口:“裴……董,”她低声祈求,“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不值得您花这么多心思,放过我,好么?有那么多人等着被您挑选……”
“我选谁轮不到你置喙,叶星绫。”他打断她的话,眼神恢复清明,“你需要做的,只是接受这张支票,或者……”
他冷冷地看着她:“或者你会想欣赏一下,你妹妹被拔掉输液管的模样。”
曾经,世人都说他冷酷残暴,唯独她不以为然,因为那时候的他对她太好,流露的总是温柔的那一面。而现在,当她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夏绫,以一个小人物的姿态站到他面前时,才深切地体会到,那种唯我独尊的绝对力量的冷漠。
在他眼里,碾死叶家姐妹,大概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
但夏绫无法退缩,退缩的结果只能是死亡,不是叶星菲死,就是她死——与其回到前世那种被人豢养、任人摆布的日子,她宁可再死一次。
35。第35章 无处可逃()
夏绫冷静下来,尽量平缓自己的语气:“随便你,裴董。”
她淡淡地说:“其实,按照我的意思,还不如拔了菲菲的输液管为好。像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无法思考,无法自主,还不如彻底死去。”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想起前世的自己。
至今,依然没有后悔那个决定。
裴子衡的未婚妻死后,最初,他只是将夏绫关在一处秘密别墅里,派了保镖看守,并没有别的举动。她闹着要离开,要和他分手,一次次歇斯底里地吵,一次次试图逃离。
有一回,险些就要成功了。
那是在别墅附近的小树林里,她躲藏其中,被他派出的漫山遍野的搜查队找到。搜查队员们驱使着一大群獒犬,将她包围,她无助地背抵着一棵大树,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裴子衡从包围圈外缓步走来。
他的神色阴云密布,可怕至极,一把抓住她凌乱的长发,将她拖得跪倒在地。
“夏绫,”他狰狞地说,“你再逃一次试试,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他就这样拖着她,将她拖过崎岖不平的山路,一路拖回别墅,山间树枝刮破了她的轻丝长裙,把她一身苍白细腻的皮肤刮出累累血痕,那血迹一路蜿蜒看不见尽头,当她被他拖回卧室时,早已奄奄一息,全身上下不剩一块完好的肌肤。
家庭医生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将她背上镶嵌的碎石渣滓完全挑出。
又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给她清洗,包扎,上药。
裴子衡一直守在她身边冷冷地看着,眼神冷硬如冰。
她的身体很痛,更痛的是心,就像被他揉碎了一团,丢在地上肆意践踏。可是,那时的她太傻太天真,低估了他的残忍可怕,她不顾一切地与他吵闹,狂躁地反抗,砸烂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闹绝食,甚至自残……
但他不为所动,只命人打造了全套锁链,锁住她的手脚,又将房间里的所有物品换成安全无伤害的材料。
她咒骂他,刺激他,说:“裴子衡,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和你在一起,我不爱你了,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爱过你!”
他狂怒,打得她口角出血,眼花耳鸣。她仍不住口,他就狠狠地折磨她,粗暴地进入她的身体,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她在他的怀里昏死过去。
一天又一天。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气若游丝,却依然反反复复地说不再爱他。他越狰狞失态,她越痛快,甚至连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也全不在乎。
直到有一天,他久久地看着她,用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柔抚摸她的面颊,如同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小绫。”他温柔地说,“你会爱我的,你会永远爱着我。”阳光洒进他的眼睛,如沉入深不见底的渊,映不出哪怕一丝光芒。
她被他的样子吓到,心里升起可怕的预感。
他撕去她所有的衣物,用黑色皮绳将她手脚紧紧绑住,不着丝缕地裹进长风衣里。随后,他抱着她上了车,向司机吩咐了一处她从未听说过的地名。
那是一座偏僻而豪华的建筑。
被大片大片的草坪和林地重重包围,戒备森严,裴子衡的黑色劳斯莱斯开过,十几道雕花铁门渐渐次打开,每道铁门后,都布有好几座持枪岗哨。
裴子衡把她抱进去。
有医生模样的男子出现,引导裴子衡将她放进事先预约的房间。
“大约需要二十天左右,”男子带着些许的冷漠,说,“裴先生,专家组会向您提交完整的评估意见。到时候,您可以接她离开。”
“我要亲眼看见全部过程。”裴子衡说。
男子的语气很公式化:“如果您坚持的话,b区有专门的贵宾套房,里面有专线视频接收器连接这边,不过我必须提醒您,过程不会很愉快。”
夏绫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本能地觉得害怕。
“裴子衡,你要做什么?!”她朝他愤怒地嘶喊,“放开我!我要离开!”
裴子衡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转身,随那男子走出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被一群陌生女人检查身体,她们穿白大褂,戴薄胶皮手套,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下,面无表情地用各种器械摆布她,记录下一连串的数据。
夏绫羞愤欲死,却无力逃脱,手和脚依然被捆住。她们把裴子衡绑在她身上的皮绳换成了金属镣铐,内侧衬着柔软皮毛,不会受伤,手法更专业,摆出的姿势更方便做检查,也更让人难堪。
她不知道是怎么熬过那几天的,身体检查结束后,是无休止的盘问。各种冰冷毫不留情的问题排山倒海,她神志不清,拒绝回答,语无伦次地把她们连同裴子衡都狠狠痛骂,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却依然面无表情,一边做着记录,一边交换着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终于,裴子衡来接她。
那一天,夏绫被锁在长椅上,身上盖着白色薄毯,气息奄奄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他如来时那般,脱下身上的长风衣,弯腰仔细地裹起她。
“小绫,我们回家。”他温柔地说,伸手细细抚摸她的眉眼唇角。
夏绫用尽所有力气,一口咬在他的手掌上。
来时引他们入内的冷漠男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说:“裴先生,您该相信我们专业医师的评估结果,她不适合做这个项目,太危险。”
裴子衡耐心地将受伤的手掌从夏绫嘴里抽出来,还温柔地帮她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我只要执行方案和工具,你们尽快送来。”
那男子沉默了一下,望向她的眼神中竟有一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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