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樱给平王添了茶问道。
平王点头,“察觉到她们暗地里有小动作,所以我才那般告诫于你。现如今,事情大致告一段落,她们尚且自顾不暇,不会再分神来对付你了,放心吧。”
今日的目的达成,陆樱这会儿心里轻松极了,脸上的笑容,便也甜美了几分。
平王看见,不动声色的又喝了一口茶,这才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略坐坐再走吧。”
这也是她的本意,两人一起离开,被人看见又是是非。
陆樱点了点头,起身行了礼,恭送平王。
平王前脚刚走,白芍后脚就苦着脸回来了,“小姐,平王的长随将账结了。”
什么?
意思是,这顿饭是他请的?
那不是意味着自己还要再请他一回?
深感自己又被那人给阴了,陆樱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第218章 解气()
下午的制香课上,秦夫子对陆樱新近制好的香有些不满意,“是有了进步的,但是跟从前相比,少了几分灵气,倒更像是仓促之下配好来敷衍我的。可是最近杂事太多耽误了?”
并无责备,却还很是体谅的关怀起自己来,陆樱顿觉无地自容。
这些日子,刨开她被掳的那夜,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忙碌的,而她的心境,显然比从前忙碌了太多太多,填充其间的,却都是些不大不小无关痛痒的事。
而为这些事耽误了她所热爱的东西,这可就不是小事了。
陆樱虚心认错,“是我自己不够认真,夫子我错了,下不为例。”
老师最爱的学生不是那些学习成绩次次都名列前茅的,而是那些有灵气,态度又谦虚的。
陆樱恰恰就是这一类,所以秦夫子也好,楼夫子毛夫子也罢,都很是喜欢她。
秦夫子笑着点头,“好,那快回去吧,我等着你下次交上来的功课。”
杂念抛开,认清了孰轻孰重,陆樱像是心里的结也打开了一般,离开墨园时,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至于平王那顿饭是不是还要继续,那都是浮云,随风去,随风去。
马车里,陆晴看着脸色柔缓带着笑意的陆樱,心中一动,“六妹妹,不知又有了什么好事,不如说出来让姐妹们都高兴一下?”
我高兴的事,你们未必高兴的起来。
心里想着,陆樱笑的更得意了,“前次被人算计了,如今恰好叫我知道了,所以,那人很快就要倒霉了。”
心中突突的跳着,陆晴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是吗?那果然是该高兴的。不过,那人做了什么事啊?六妹妹又是怎么发现的?”
想着要怎么说才能好好吓唬吓唬陆晴,陆樱犹豫起来,落在陆晴眼里,却成了不能让她知道。
本就心虚的陆晴,一颗心跳的更加快了。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陆晴下了马车便拉着陆芸逃也似的走了,陆琦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姐妹二人,回头看着陆樱道:“六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好歹都是侯府的小姐。”
前次陆琦的示好还摆在眼前,此刻她又这样说话,倒叫人愈发看不清她到底是站在哪头的了。
不过,陆樱向来不喜欢那些墙头草两边倒的人,当即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
陆琦抿抿嘴,看看分道扬镳的姐妹三人,站在原地的身形显得有些孤单无助。
侯府与大理寺卿谢府已经交换了庚帖,如果不出意外,月底之前,她的亲事就要定下了,秦姨娘跟她说过,嫁了人,兄弟姐妹们便更加不能疏远了,可她这样用心,怎么却与她们渐行渐远了呢?
陆琦的心思,陆樱自然不知,她正走在去远山斋的路上,满心忐忑。
以为午时与平王的饭局被父亲知道了,陆樱很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的紧张。
似乎打从上次平王救了她以后,陆澄再看向她的目光中,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可她不说,陆澄也没问,陆樱不知,是父亲等着她主动坦白,还是旁的什么。
书房里,陆澄正看着手里的卷宗,示意陆樱先坐,低头专心致志的将手头的几件要紧事处理了。
吩咐了长随将处理好的卷宗送去幕僚那里,陆澄起身走到陆樱身旁坐下,笑着问道:“又做什么坏事了?为父瞧着,你怎么有些心虚的样子?”
“没有”
陆樱如坐针钻的跳了起来,给陆澄斟了茶递到了他手里,“爹爹就会拿我说笑。”
笑了笑再没作声,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模样,陆澄决定不再逗她了,遂正色问道:“那件事过去也好几天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陆樱一脸茫然,不知道父亲在问什么。
难不成,让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证清白?
猜到了她的心思,陆澄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难不成你还想再被掳一次?”
“自然不想。”
陆樱正襟危坐,“前次的事,错主要在我,是我太冲动,太蠢了,否则绝不会中了贼人的道儿。以后我遇事会三思而行,谋定而动。”
“另外,我要想办法让自己变强,只有自己变强了,才不会事事都要依靠旁人。”
说着,陆樱目光灼灼的抬头,“父亲,平王手下的人,似乎能飞檐走壁一般,厉害极了。咱们府里有那样的人吗?”
似是一点儿都不出乎意料,陆澄轻声说道:“平王,是个有能耐的人,看样子大家都小瞧他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澄又多看了陆樱一眼,他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女儿,竟能引得深藏不露的平王露这一手,实在是有些意外之喜。
再一想到大管家去平王府送谢礼带回来的那句话,陆澄的眸色就更深了。
目光接连在陆樱身上打量了几圈,又生怕被她瞧出什么来,陆澄转了话题道:“变强之前,想不想让爹爹帮你收点儿利息,出出气?”
“可以吗?”
眸子似是瞬间被点燃了一般,陆樱有些兴奋起来。
陆澄笑的慈和,起身拍了拍陆樱的头,“明儿得了好消息,我让人去通知你。”
这一夜,陆樱颇有些激动的不能自已。
正月至今,陆澄言语中多有不满,却始终没有动过手,说实话,陆樱是真的有点期待的。
睿敏长公主的软肋是昌平郡主,所以,陆樱可想而知,那利息是要落在昌平郡主身上的。
不能死,也不能伤,又能让她解气。
父亲到底会怎么做呢?
胡乱的猜度着,直到半夜才睡着,第二日一早,陆樱兴冲冲跑到远山斋的时候,陆澄已经上朝去了。
心里似是有好几只猫爪在挠一般,陆樱颇有些急不可耐,可又不得不耐下性子来等。
可到了墨园,陆樱便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了。
半夜时分,起来如厕的昌平郡主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人剪掉了一半,如今的她,连那些七八岁刚留了头的小丫鬟都不如了。
八月就要出嫁了,这样短的头发,还怎么戴凤冠簪首饰?
到时候还要进宫,她要怎么面对宫里那些人?
哭湿了好几张帕子,再看到闻讯赶来的睿敏长公主,昌平郡主愈发委屈的肝肠寸断。
而睿敏长公主,一张脸黑的不能再黑了。
来人既然能剪了昌平的头发,便是在无声的告诉她,他也能要了昌平的命,而他为什么没要?
是因为不敢?
绝不是。
他是在告诉她:时候未到呢。
第219章 后手()
“好了,不哭了,头发只是短了,又不是没有了。民间多的是法子接发,娘找人来,给你接一头又黑又浓密的长发,保准让人瞧不出端倪来,可好?”
耐着性子哄好了仍旧担心不漂亮了却没想到差点儿没命了的女儿,睿敏长公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了主院。
随后,便有几个丫鬟鱼贯而出,将素日得她信重的几个幕僚请来了内书房。
等那些人再出来,天边已经露出了第一抹曙光,而那几人的脸色,都有些说不出的颓败。
从内书房回到正屋的睿敏长公主,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有些感伤的轻叹了口气。
这世间的女子,谁不想做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谁不想有个宽厚的肩膀可以依靠,为她挡风遮雨?
可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这么难呢?
她所为之拼搏的一切,终有一日,一定会得偿所愿,而现如今,既然幕后那人想要让自己收手,那么,就暂时停歇一阵子吧,得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天亮之后,睿敏长公主按品大妆,独自一人进了宫。
先去了永寿宫,陪着陆太后用了早膳说笑了会儿,待到元显帝那边下了朝,睿敏长公主又去了趟凤仪宫。
再出宫时,睿敏长公主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松垮的懒怠。
她辛苦筹谋许久,才在六部安插了那几个人,虽说露了些马脚叫人抓住了,可只要时机得当,总能不叫人察觉的填补了。
可谁能想到,只不过内宅琐事一分神,就叫人捡了漏?
这一下,许久的心血白费了不说,还让人抓住了把柄,而最让她抓狂的,却是她至今为止连到底是栽在了谁手里,被谁算计了都不知道。
这种吃了暗亏的感觉,实在是不爽极了。
回到府里坐下喝了口茶,连翘正带着小丫鬟布膳,便瞧见娇园那边昌平郡主身边的甘菊急匆匆的跑了来,“公主,您快去瞧瞧郡主吧,她一照镜子就哭,娇园里大大小小的镜子都被砸了个遍,谁劝了都不听。”
从进了宫便一直压着的心火,顿时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睿敏长公主一抬手掀翻了桌上的一整套茶杯,听着叮叮咚咚的碎瓷声在耳边响起,不由的开口斥道:“来人,从小库房里抬一面镜子去娇园,让郡主好好儿照照镜子,问问她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是郡主,是皇室贵女,别说少了一半的头发,就是成了秃头,也照旧是身份尊贵的。
没了点头发就哭哭啼啼的,那再出点儿什么事,还不要活了?
想想自己忍辱负重的那几年,再想想此刻的昌平,睿敏长公主愈发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像是泡在苦水里长大的,偏偏,身边没人能够理解,都由着自己的性子,等着自己去哄着他们,顺着他们。
甘菊缩着脖子回了娇园,将睿敏长公主的话复述了一遍,披头散发的昌平郡主还来不及大吼大叫,便瞧见了被四个人抬进屋子,有屏风那么高的黄花梨木底座上的水晶玻璃镜子。
那是西域人制的镜子,比她原先那面镜子更清晰,更耀眼。
明晃晃的镜子里,头发只垂到肩膀处的她,双眼通红,面目狰狞,丑陋的像是村野里出来的农家女。
尖叫声层出不穷,娇园里,一派慌乱。
直到了入夜时分,昌平郡主才疲惫至极的安静下来。
吃用了些东西,沐浴完,昌平郡主躺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只觉得屋子里静的吓人,耳鼻间,似是有轻微的气息流动,想着是甘菊轻手轻脚的过来放床幔,昌平郡主只动了动眼皮,就有些抑制不住的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便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动动眼珠,脸颊边,还有那讨人厌的半长不短的头发。
坐起身掀开床幔,屋角的高脚几上,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床边的脚踏上,还能看到规矩睡着的甘卉,是得了自己吩咐来守夜的。
目光所及处,均是一片正常,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张口打了个哈欠,昌平郡主放下胳膊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的右侧脸颊边,还有因为睡觉而粘在脸上的几根头发,可为什么左边,这般清爽?
伸手摸摸耳后,有些扎手的触感。
再摸摸头上,昌平郡主美目一瞪,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叫起来。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甘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起了身,揉揉眼睛看向昌平郡主时,仍旧没觉得哪儿不妥,可等到娇园里的人都被惊醒,屋子里被点亮以后,整个屋子却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
原本头发短至刚刚披在肩头的昌平郡主,此刻头上泾渭分明,右半边是短发,左半边,却被人剃的油光发亮。
静谧,死一般的静谧。
“搜,快给我搜,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抽筋扒皮,五马分尸,我要亲手剁了他。”
凌厉的嘶喊着,昌平郡主已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打从这门亲事定下,她身上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先是谣言纷飞不止无法停歇,让她连门都出不得,每日如同被囚禁一般呆在娇园里哪儿去不了,便连曾经交好的几个好姐妹,如今也避如蛇蝎。
本想着日子一天天的往下过,嫁了人就好了,可是,如今这副鬼样子,她还怎么嫁人?
下了床,光着脚一步步的走到被红布盖起来的屏风镜子面前,昌平郡主一狠心,将红布掀了去。
镜子里,那个面目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她,滑稽可笑的像是戏里的小丑。
不对,还不如那些小丑,他们卸了妆,还是个正常人一样,而她呢?
剃了自己头发的那人,实则是想让自己剃了光头,去庙里做姑子吧?
好狠的心哪
他为什么不干脆一刀割破自己的脖颈,让自己死了算了。
死
后颈一凉,昌平郡主的眼睛瞬时睁得浑圆:那人分明是来要她命的,却没有一刀下来便宜了她,反倒是颇为麻烦的剃了她的头发。
是想让她出丑成为上京城贵女圈里的笑话,还是给她个警告,以此为教训?
是谁,到底是谁?
第220章 平息()
五月二十日傍晚,陆樱收到了凤无双送来的信。
不过看到那个封了口的纸条,陆樱便知,纸条不是凤无双所写。
打开来,是一副有些滑稽的画像。
八字眉,绿豆眼,塌鼻梁,歪嘴唇,脑门上,顶着硕大的两个字: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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