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陵山候世子陆彦韬押运粮草途中失踪遍寻未果,噩耗传来,薛氏心如死灰,自此以后终日礼佛,祈愿儿子早些归来。
也是从那时候起,侯府内宅的庶务便由华姨娘来打理了。
陵山候不过问内宅琐事,老夫人那儿又被华姨娘糊弄的周全,再加上颇会笼络人心,是故,侯府内院,华姨娘只手遮天。
所以,今日这一来,倒颇有些单刀赴会的意思呢。
陆樱自嘲的想着。
进了正屋,便被屋里富丽堂皇的摆设给晃花了眼,陆鹰环顾着看了一圈,再想想陶然居的摆设,心内高下立现,对未来也更加有信心起来。
上首处端坐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便是正主儿华姨娘。一身水红色亮缎开领掐腰的对襟褙子,手腕上套着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通身一股富家太太的气派。
随云髻,远山黛,妆容精致,眉心一颗美人痣,更是添了几分妩媚。
一眼望去,长相还真有几分电视里华妃娘娘的感觉,倒是没污了她这个姓氏。
陆樱暗自想着,上前默然的行了礼。
原主就是这幅扶不上墙面的软弱性子,在座众人似是都不奇怪,瞥了一眼,便各自收回了目光。
倒是华姨娘,先听姚嬷嬷说了那一通话,再知晓了昨日湖边那件事情的始末,此刻看着陆樱,眼中颇有些审度。
好一会儿,华姨娘声音清冷的问道:“怎么不见云姨娘?”
喜鹊瑟缩了一下,陆樱抬眼答道:“姨娘病了几日了,还没见好。”
也不说缘由,也不告罪,平铺直叙的说完,陆樱低垂眉目,再不多言。
华姨娘心里又喜又气。
喜的是,陆樱越软弱可欺,便越发衬得自己的女儿温婉大方。
气的,却是云姨娘那狐媚子没有就此病的去了,依旧是自己的一块心病。
“病了?”
略含讶异的念叨了一句,华姨娘面上泛起了冷笑,“既然病了,陶然居那边,便该派人过来说一声。是请大夫呢,还是怎么着,好歹有个交代。怎么说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如今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把规矩都给丢了。”
声音拔高了几分,华姨娘眼角处,不自觉的朝内屋飘着。
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陆樱顿时反应过来,陵山候回来了。
瞧着华姨娘那春风得意的模样,想来,陵山候是昨夜回来的,而且一回来就歇在了冷香阁。
而华姨娘今儿一早就传唤云姨娘和陆樱,一来是示威,二来,怕是也想杀鸡给猴看,借此再敲打敲打另外那几个姨娘呢。
看来,自己的银子还是使的不到位,要不然,自己怎么到现在了都没得到消息说陵山候回来了。
心中暗自气恼着,连华姨娘又说了什么都不知道,陆樱再回过神来,便见屋内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六姐,莫不是掉进荷花池把你给摔傻了?我娘问你,陶然居那儿要不要请大夫呢。”
华姨娘身边,一脸骄纵的陆芸扬声问着,眼中满是得意和鄙夷。
“娘?七妹指的是华姨娘吗?”
陆樱一脸懵懂的问道。
深宅大院里,一众庶出子女都要称呼嫡母为母亲,自己的生母,人前人后,都得依足了规矩称“姨娘”的。
陆芸显然是得意的忘了形。
一抬眼,正对上生母带着责备的眼神,陆芸瑟缩的看了一眼内屋的方向,转过头恼怒的瞪了陆樱一眼。
一片宁静中,陆樱的话语,便显得格外清楚,“左右没几日功夫了,倒正好如了某些人的意。”
内屋里,叮咚一声脆响。
第8章 父兄()
陆樱回到陶然居没一会儿,外面便通传说侯爷来了。
按住要起身的云姨娘,陆樱起身迎了出去。
这是穿越后,她第一次见陵山候,原主的父亲。
而未来的几十年,也将会是她的父亲。
打从决定忘却陆鹰,当真真正正的陆樱时,陆樱便决定,要好好孝敬待她如珠似宝的云姨娘。
至于陵山候……
原主的回忆里,这个父亲虽对她不是疼爱有加,但是最起码对一众子女能做到公平公正。
这就已经很难得了。陆樱暗想。
衣袂生风,迎面而来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风度翩翩,哪怕是以现代的审美来评估,他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位俊美大叔,可想而知,年轻时候的他是怎样的风/流倜傥。
不过想想也是,若对方是个秃头酒糟鼻脑满肠肥的腌臜人,一见钟情怕是极有难度的,到时候,兴许云姨娘出嫁前便将自己一根绳子吊死了。
“见过父亲……”
走到院门口,正好陵山候走到顿住了脚步,陆樱俯身行了礼。
“起来吧。”
温和的笑着,陵山候陆澄拍了拍陆樱的头。
陵山候陆澄,太后的旁支侄子。
陆澄十五岁时,便自请前往西北军营历练,不骄不躁骁勇善战,几年的功夫,从士兵到前锋统领,再到骁骑将军,继而,成了威震四方的镇西大将军。
新皇上任第三年,开始大力提拔年轻将领,陆澄便交了兵权,安安心心的当起了自己的陵山候。
陆氏正支多年前便已退回了自己的起源地漠北,倒是陆澄一直在京城里,是故,和宫里走动的亲近。
而他的识时务,更是让皇帝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现如今,陆澄已是三公之一,太子太保,兼平章政事。
有这样一个显赫的父亲,也怨不得陆晴和陆芸每每参加贵女圈里的宴会时拽的二五八万一般的了。
不过,到底嫡庶有别,但愿陆晴陆芸运气好,贵女圈里一直别出现那种脾气火爆的人吧。
心里胡乱想着,手中一热,陆樱再抬头,便看见陆澄牵住她的手朝院子里走去。
宽厚的手掌温热干燥,让人心里不由而然的多了几分亲近,陆樱的别扭一闪而过。
一边走,还一边问着她的功课,陆澄却没有强调让陆樱好生跟着女先生学习,“女儿家,诗词歌赋有兴趣就好生学学,没兴趣便罢了。倒是女红要多上点心,知道吗?”
陆樱有些讶异:越是高门大户,越巴不得自己家的女儿都才高八斗呢,这个陵山候,倒真是个异数。
见陆樱不说话,陆澄笑呵呵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爹爹不指望你和姐妹们争个什么才名回来给爹爹脸上添光,只要你们每一日开开心心的,便足够了。要知道,嫁了人,可就没女儿家时这么自在了。”
陆樱挑眉,“让白先生听见爹爹的话,准保又要吹胡子瞪眼了。”
白先生是陵山候府教导小姐们礼仪规矩的女先生,她自然是没有胡子可吹的,可陆樱话里的意思,陆澄却听明白了。
嫁人这样的话,在未出阁的女儿家面前,无论是谁,都不好提及的。
“哈哈……”
大而爽朗的笑声肆意飞扬,惊起了远处树林里的飞鸟,天空中,便扑闪着飞出了一群鸟雀。
陆澄无奈的摇头,看向陆樱的眼中,满是有趣和宠溺。
这样的眼神,好有杀伤力啊……
陆樱沉溺其中,有些短暂的无法自拔。
另一边,陆澄更是意外:几个月没回家,从前羞怯寡言的女儿变得有趣起来,也算是回家后的一个惊喜呢。
屋内,听见陆澄笑声的云姨娘,唇边漾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进了屋,原本病西施一般的云姨娘脸上多了两抹红晕,陆澄的眼中,更是冒出了些方才没有的颜色来,陆樱瞥见,待到红豆上了茶后,招招小手,二人退出内屋,给那两人留了些独处的空间。
小说看的多了,陆澄和云姨娘会说些什么,陆樱丝毫不意外,无外乎陆澄心疼云姨娘生病这么久还不见好,而云姨娘说自己不碍事侯爷公务要紧莫要牵挂自己。
估计,且得缠绵一阵子呢。
犹豫着自己是该去花园里逛一圈,一会儿回来打趣打趣那个美貌姨娘好,还是回自己屋里去小睡片刻好,陆樱径直出了院门。
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子,依稀听得有人叫自己,陆樱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前几日来过的湖边。
清音亭里有几个人影,其中一人还站在护栏边朝自己招手。
左右四顾,周围再没有旁人,陆樱确定,那人是在叫自己。
眯着眼睛看清来人,陆樱撇了撇嘴转身就走。
虽说是自己的兄长,可到底还有外人在,女儿家的名声还是要的吧?
用这样的借口避开不想见的人再合适不过了,陆樱窃喜着原路返回,没走几步,身后脚步声渐近。
“臭丫头,装聋是吧?”
人影闪过,陆樱的面前有人站定,将陆樱拦了个正着。
“二哥……”
陆樱脆声唤道。
得了陆澄极好的基因遗传,二少爷陆彦聪相貌俊朗,只不过,眼神中的那一丝骄纵,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宝石蓝锦袍,黑短靴,手中附庸风雅的持着一把折扇,陆彦聪用扇子敲了一下陆樱的额头,“我唤你,为何装听不见?”
陆樱好脾气的答道:“有外人在,妹妹可不敢擅闯,回头乱了规矩,父亲可饶不了我。”
陆彦聪眯着眼睛,好半晌没做声:果然如晴儿所说,这个陆樱,好像是哪儿不对劲了。
从前见了面,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如今这样正经八百的说话,真像是变了个人。
“二哥叫我有什么事?”
陆樱抬起头,对上那双打量自己的眼睛问道。
“元宝那臭小子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弄几个小菜送到亭子里来。”
随身服侍的小厮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们几个人在凉亭里除了一壶茶不免有些单调,今日天色正好,喝着小酒吃着小菜闲聊着天,生活不要太美好哦。
陆彦聪吩咐完,抬脚欲走。
陆樱翻了个白眼,“元宝既然是二哥的小厮,定然不会跑太远的,二哥不如再等等的好,我可不是二哥院子里的丫鬟。”
“你再说一遍?”
陆彦聪顿住了脚,话语中透着一丝让人心悸的阴森。
第9章 禽兽()
陆樱的话合情合理,并没有错,毕竟,传话也好,端盘子送碗也罢,都不是她这个六小姐该做的。
又或者,陆彦聪这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当丫鬟一般使呢?
念头一动,陆樱的脑海里,便飞快的闪过了许多场景。
等陆彦聪回转身子再次正对着陆樱时,不止陆彦聪面色不善,便连陆樱的眸光,都冷了几分。
二哥吗?
若说女儿家小心眼,今儿你得了玲珑阁的翠玉簪子漂亮的紧,明儿我就穿出了彩云轩的五彩缎闪花你的眼,誓要比出个高低,那陆彦聪那些手段,别着实显得有些可笑了。
好歹是一介男儿,老搀和在姐妹们中间的是非里,是个什么意思?
而且,陆彦聪经常扮演的,还是那个出馊主意落井下石的角色。
“死丫头,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陵山候府里,陆澄膝下现如今只有三个儿子。
长子陆彦韬,也就是陵山候世子。
陆彦聪出自华姨娘,排行第二,另外一个,则是六岁的陆彦骏,翠姨娘所生。
陆彦韬失踪三年,这期间,陆澄也好,薛氏的娘家也罢,不知派了多少人马找寻,不过始终未果。
私下里,人们都在猜测,兴许陆彦韬早都喝了孟婆汤投了胎了。
正因为如此,华姨娘和陆彦聪都将陵山候世子之位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这几年行事风格愈发低调内敛起来,不过,这也仅限于人前。
人后,二人原形毕露,华姨娘张狂嚣张,陆彦韬跋扈任性。
自陆彦韬消失不见后,陆彦聪便主动将自己当成了陵山候府的长子长孙,而此刻陆樱的话,明显有损他这个做兄长的威信,陆彦聪面子上挂不住,再说出口的话,便愈发显得恶狠狠的。
“怎么,二哥是又想伸脚把我绊进池塘里,还是索性拿鞭子抽我几下?”
陆樱含笑的提起了旧事,惹得陆彦聪又恼又气,却是恨不得手边再有根鞭子,让他痛痛快快的抽陆樱一顿。
鞭子没有,扇子却是有一把的,翠玉做的扇柄,拍青她的额头那可以轻而易举。
咬牙的想着,陆彦聪便举起了手,还未动作,身后,响起了男子闷笑的声音,“陆兄,我们都在等你,你倒好,撂下我们,在花园里跟妹妹斗嘴呢?”
“宋公子?”
回头看着来人,陆彦聪适时收手赔罪,“让宋公子见笑了。小丫头牙尖嘴利的极有趣儿,素日我最爱逗她玩呢。走吧,咱们回亭子里去吧,酒菜马上就送过去了。”
被唤作宋公子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宋士清。
笑脸在看向陆樱时,又变成了恶狠狠的威胁,陆彦聪压低了声音道:“马上去厨房传话,否则,有你好看的。”
陆樱不以为然,目光怡然自得的瞥向苗圃里那开的姹紫嫣红的五彩花朵,脚下也是纹丝未动。
当着朋友的面,自己的话不被陆樱当回事,陆彦聪只觉得自己兄长的威信再次受到了挑衅,血气都涌到了头上,让他面皮发烫。
“陆兄,这等小事,安排下人去传就是了。”
宋士清微皱了下眉,似乎也觉得陆彦聪的行为不妥。
本以为,陆彦聪这样的酒囊饭袋,身边的朋友也都是些纨绔子弟,最喜捉弄旁人的,不过,这宋士清说话倒还没那么讨人嫌。
陆樱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一眼,顺势福身,算是见了礼。
不好失礼于人前,陆彦聪不做声,算是默认了,含笑的冲宋士清一抬手,打算回亭子里去。
擦肩而过时,看着陆樱脸上的淡淡笑容,陆彦聪只觉得格外刺眼,眼神阴鸷的瞪了一眼道:“且等着,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
陆樱的笑容,一点点的敛了起来。
真当她是软柿子,谁都想来捏一捏?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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