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要走,正瞧见项嬷嬷抹着眼泪出来,吩咐沉香等人别进去,又让小丫鬟们准备热水什么的一会儿服侍薛氏净脸,陆樱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项嬷嬷,母亲怎么了?”
虽是抹着泪,项嬷嬷却一脸老怀欣慰的欢喜,“夫人给世子做了身厚袄,送去翠竹园,正瞧见世子在雁沙堂门口发呆,夫人问他愣在那儿做什么,世子说世子说”
眼泪又连成串儿的落了下来,项嬷嬷抽泣着说道:“世子问夫人,他的红缨枪放哪儿了。”
那句话一问出来,别说薛氏,就连陆彦韬自己都愣住了。
养了一年多伤才好起来,之后的两年,陆彦韬一直用的都是长剑,偶尔出门时会在腰间绑一柄软剑。
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他从前最喜欢也最常用的,是长枪。
而他那杆红缨枪,是他八岁生辰是他的舅舅薛大人送给他的,而枪上的红穗子,是薛氏打好给他系上去的。
后来每过两年,陆澄便差人将红缨枪送去兵器大师那里增加些份量,所以,算起来,那杆红缨枪,陆彦韬已经用了十年了。
可见,一个人就是忘记了所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习惯,或者说是执念,是深深刻在心底无法磨灭的。
既然陆彦韬能记起他用惯了的红缨枪,又怎么会记不起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需要的,只不过是时间罢了。
也怨不得薛氏会这样失态的泣不成声了。
吸了吸鼻子,陆樱转身出了春辉堂。
第319章 利息()
“小姐”
白芍进了屋,冲陆樱指了指外头。
陆樱坐起身推开窗,正瞧见天空中,小黑和疾风相依相伴的飞着。
疾风又来给平王送信了。
一看到疾风,陆樱就觉得很有必要跟平王谈谈心:好好的一只猛禽,这是要让他养成信鸽的节奏?
穿了鞋出了屋子,眼尖的疾风立刻一个猛子扎了下来。
小黑依旧呆呆的在天上转着圈儿,直到转弯时才发现媳妇儿不见了,后知后觉的扎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陆樱真想抚额遮眼,装作她跟小黑不熟。
从疾风腿上取下那个竹筒,打开里面的信纸,陆樱看完,便进屋丢在了炭盆里,一边捧着装了肉脯的盒子出门,喂疾风和小黑吃了一会儿。
平王约她见面,地点就在口口香。
看到口口香三个字,陆樱都觉得有些口齿生津。
在外头奔波了一个月,风餐露宿的,吃的东西与侯府的日常饮食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不用说是和口口香里那些精致的吃食相比了。
去薛氏跟前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出门,薛氏温声应下,甚至没问她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只软语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一边还打开匣子,取了五十两银子给她零花,让她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自己买了,若是钱不够就让人送回来,去账房那里结账就好。
待遇与从前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带着白芍和观海出了门,一路直奔口口香,陆樱到了预订的雅间,桌上摆了许多点心,平王的人却没出现。
陆樱品着香茗吃着点心,悠闲的时光,让她再次惬意的叹了一口气。
直叹了十七八声,平王出现了。
看见他人,陆樱不由又想起那日在外头见面时,他脸上的不悦,和眼中的愠怒。
一时又心虚起来,口中没咽下去的糕点,顿时如鲠在喉一般的艰难起来。
平王看到,脚步一顿,待到落座,面色更加不善。
提起茶壶给她添了茶,端起来递到她手边让她顺顺,平王没好气的问道:“就这么怕我?”
陆樱摇摇头,蚊呐的说道:“这,不是心虚嘛。”
面色稍缓,平王顺势捏了一下她的耳垂,“知道就好。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这是,放过自己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陆樱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抬头去看,男人薄唇微弯,有些忍俊不禁的笑意,陆樱忙点头,“绝不会有下次。”
说话的功夫,穿着喜庆的丫鬟鱼贯着进来,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桌子。
一个夹菜,一个只顾闷头吃,两人虽没说话,雅间里的气氛却说不出的和谐自然,就像本该如此一般。
吃完饭喝着茶,陆樱这才顾上问他唤自己出来有何事。
平王挑眉,“被人欺负了,打算吃下这哑巴亏,不回击了?”
“自然是要的。”
一听有门儿,陆樱忙放了茶碗,一脸殷勤的看向平王。
平王正了脸色,“第一批袭击你的那些人,是昌平郡主派去的,事情是由欧阳文经手安排的,睿敏长公主并不知情。”
欧阳文?
没想到,昌平郡主倒是跟欧阳文和盘托出了。
而欧阳文,竟然也没怕惹祸上身,大包大揽了过来。
妇唱夫随,这是要比翼齐飞了?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替我报仇?”
陆樱转转眼珠,抬头看向平王。
“我?”
平王掸了掸袖子上虚无的细尘,故作姿态的摆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既然与你有冤有仇,自然该你自己想法子才是。”
忽略了他那一脸“快来求我啊,求求我我就帮你”的模样,陆樱低头沉思起来。
说实话,她比任何时候都急着回击,好让昌平郡主知晓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可是,眼下,却实在不是合适的机会。
先不说伤也好残也罢,只要昌平郡主出了事,她就是最先被人怀疑的,她虽然不怕怀疑,可眼看就过年了,她不想一家人都因为她而被搅得鸡犬不宁,过不好年。
更何况,今年还有陆彦韬。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阖家团聚快快乐乐,如果可以,她愿意做一个守望者,所以,目前来看,她只能把仇恨的心火暂时性的压制下来,等过了年再说。
耐心的等着她思忖,平王幽幽的说道:“明儿是小年夜,昌平郡主会和欧阳文进宫,等他们出宫的时候,会在路上遇袭。当然,人是不会有事的,不过,那些尸身会出现在他们的车马前。”
那些尸身,指的自然是欧阳文派去半路袭击陆樱的人。
封印后,顺天府尹那边人手便少,九城兵马司不一定会迅速赶到,那层层叠叠的尸身在夜里显得有多渗人,便只有欧阳文和昌平郡主知道了。
前有尸身,后无退路,夜深人静的巷道里,昌平郡主看着那些可怖的面孔,恐怕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难安眠了。
“很难安眠?”
陆樱冷笑道:“等她醒来,又会是另一场噩梦。我要让她害怕睡着,却更害怕醒来,时刻都不得安宁。”
“你要做什么?可要我帮忙?”
甚少见陆樱露出这样冰冷残酷的模样,平王仿若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当即“热心”的问道。
陆樱摇头,“容我细细想想,这次算是我收的利息,什么时候她把命交到我手上,我们之间的恩怨才算了结了。”
“要她的命还不简单?”
平王一脸的不以为然,可话刚出口,他就明白了陆樱的意思。
以陆樱的能力,要昌平郡主的一条命,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吩咐小黑叼一条毒蛇扔昌平郡主房里,不出一时三刻,她就一命呜呼了。
可是,有时候,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活着却恰恰是最痛苦的。
所以,让昌平郡主生不如死的活着,才能“报答”她这么多次的挑衅和陷害。
如是想着,平王点头,“那确实该好好想想。”
说罢,平王伸手揉了揉陆樱的头,“你想做什么,放心大胆的去做,哪怕出了篓子,有我在后头给你兜着呢。”
心中暖意顿生,陆樱莞尔笑着,点了点头。
第320章 夜色()
腊月二十四,皇帝封印,百官停朝。
午后,各大世家相继接到内务府的传旨,傍晚入宫赴宴。
陵山候府里,自然是陆澄携薛氏进宫,传完口谕,那内侍试探着提了句陆世子,陆澄便以他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一边还说进了宫会到陛下面前请罪,那内侍便再未多言。
傍晚时分,陵山候府的马车消失在大门口的巷道里,陆樱抬眼看看天色,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泛着波光一般清凉的冷意。
仪安殿里是怎样一番热闹,无人能知,宫门外不远处的一个暗巷里,坐在马车里的陆樱却等的有些焦急。
昌平郡主即将遇到的那一幕,平王说的详尽,陆樱也大抵能想到当时的场景,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想亲眼看看。
这些年,昌平郡主手里攥了不少人命,只不过,那些人,都是她下令让身边的人去处置的,真正的死人,恐怕她还没瞧见过。
而这一回,总要叫她看看,什么叫做死不瞑目。
“什么时辰了?”
陆樱掀了车帘问道。
驾车的是肖海,所以,这辆马车自然便是平王府的马车。
肖海正要答话,远处一阵喧嚷,宫门开了。
逡巡着出来了好些马车,都是些爵位较低的那些世家里的马车。
爵位高的那些,身边要寒暄的人多,又自持身份不愿与人争道,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后面。
昌平郡主不像闺阁时那般能时常进宫,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好好和陆太后等人亲近亲近的,一来二去的,便落到了最后。
陆樱还在耐心等着的时候,马蹄声轻响,一身寒意的平王从马上径自掠下,钻进了车厢。
“就快出来了。”
安抚着陆樱,平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她掌心里,“小年夜礼物。”
似乎只要是个节日,他都会送礼物给自己。
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陆樱甜甜的笑着,打开了盒子。
是一对雕金镂空的耳铛,里面似是嵌了一颗珍珠大小的夜明珠,此刻在车厢内散发出柔和的瑰丽光芒。
“喜欢吗?”
平王问着,便看见陆樱径直解下自己原先戴着的耳坠,将耳铛戴了上去。
一边,还摇了摇头问他,“好看吗?”
耳铛轻晃,温柔的光芒衬得她面容白皙,月牙一般的眼睛里,满是潋滟的情意,平王的心里,无端的浮起了“美人如玉”这样一个词。
见她眨着眼睛有些羞涩的别了头,似乎在为刚才那句话害羞,平王点点头,俯过身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本王的王妃,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
方才一直觉得冷,可此刻,手炉放在了一边,她却只觉得热。
陆樱低头看着手里的匣子,心间满是幸福甜蜜。
好在,还没忘了正事。
收拾好情绪朝外望去,没一会儿,两辆马车相继出了宫门。
走了一段路,马车停下,昌平郡主从睿敏长公主府的马车里下来,上了后面一辆车。
再次驶动,马车便分道扬镳,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放下车帘,肖海驾车在暗巷里朝前驶去。
“岳母大人说什么了?”
见昌平郡主自上了车脸色一直不好,欧阳文关切的问道。
不问倒还好,一问,昌平郡主的脸色更差了。
八月成亲,如今已是腊月,母亲关切的追问她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只觉得口里连同心里一股股的冒苦水,可那些委屈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新婚夜的别扭至今都还压在她心里,虽那之后欧阳文百般伏低做小的讨好她,可她心里有了刺,便再难敞开心扉。
没了最初的那份喜欢,再看他,便怎么看怎么生厌,夫妻间的那些事,于她而言也成了痛苦的折磨。
四个月了,欧阳文虽大半的时间都歇在正房里,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真正肌肤相亲的次数,寥寥无几。
这种情况下,还怎么能有孕?
永寿宫里,陆太后关切问起的时候,她故作娇羞的说:“九公主姐姐成亲三载,外祖母都不催着她要孩子,怎么到了我这儿,您就不疼我了?”
做公婆的,都希望儿媳妇能早些有孕,为家族开枝散叶。
可当外祖母和母亲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晚些有孕,毕竟才刚及笄,自己才刚成人还算是个大孩子,哪里就急着做母亲了?
可是,她话音刚落,凤仪宫那边的一个女官便兴冲冲的进去报喜了,说九公主诊出了喜脉。
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昌平郡主只觉得,现如今什么事都不顺了,好像所有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九公主传出了喜讯,陆太后便忙着吩咐宫婢准备补品药材,又唠叨起了御医和御膳嬷嬷,再没空和她继续方才的话题了。
可是出了宫,母亲便又追问起来,昌平郡主几乎烦不胜烦。
此刻面对着欧阳文,昌平郡主能说什么?
说她们追问孩子的事,不是变相的求/欢吗?
紧蹙了一下眉头,昌平郡主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说拉倒。
欧阳文心中不耐,再未追问,冷笑了一下,懒洋洋的歪在了车厢角落的软枕上。
见他连句体贴安慰的话都没有,昌平郡主心中更气,扭头想要冲他发泄几句,还没开口,马车一个不稳,猛的停了下来。
昌平郡主还未抓住手环,便被大力的甩了过去。
身子有欧阳文拦住,可头却撞在了车厢拐角,昌平郡主只觉得听到了“咯噔”一声,紧接着,痛意蔓延,涕泪横流。
她的脖子扭到了。
“要死吗?”
伴随着欧阳文的吼声,面前一亮,车帘被掀起了。
车夫结巴着回话道:“少爷,郡主,前面前面”
白了他一眼,欧阳文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几乎是在一瞬间,瞳孔紧缩,眼睛便恐惧至极的睁了个浑圆。
没出息。
心内没好气的咒了一声,昌平郡主强忍着痛意坐起了身。
可眼前的一幕,惊吓的她魂飞出窍。
僵硬的黑衣人,整整齐齐的摞成了半人高,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人墙,而很显然,那些人都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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