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风吹得人的衣裳“哗哗”的响,同时也吹起了邹家全的衣摆,肚皮上的两处伤疤一下一下的露了出来,由于他只顾专心地掌舵,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
但站在一旁的伍师父却看到了,他露出了惊异的神情,仔细地盯着这两处圆圆的伤疤,毫无疑问的这是枪伤。
邹家全笑着瞅一眼师父时,看到了他惊异的表情和盯着自己肚子的眼神,忙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但并不慌乱、而且机智地:“师父,看清楚了吗?您不指挥行船,却老盯着我的肚子看,我又不是女孩子。”
伍师父回过神来,瞪眼问道:“是枪伤?”
邹家全平静地:“是的。”
“你当过兵?”
“十年。”
“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
“骗人。”
“我从不骗人。”
“十三岁?”
“是的。”
“国军?”
“不是。”
“不是?你是土匪?”
“在国军对我们的称呼里,有一个匪字。”
伍师父惊骇地赶紧转过身望着前方,几十年来他走南闯北,见到过和听说过的事情太多了,国共两党的对立就算没看到过、也听说过,谁不知道政府叫共产党为共匪,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之说。”
“按理说没人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想到邹家全却直率和大胆得很,他是有问必答,好象对自己毫无戒心,如果再问下去,他什么都会说出来,那就会让自己很尴尬。”
“只是他到船上来干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信任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别想了,但愿他是逃回来的,不,他的表情非常的坚毅,是一个勇敢的人。”
伍师父扭头瞧去,邹家全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就如同两道剑光直射过来,如果自己是他的敌人,肯定会在这两道刺骨的剑光中死去,他的眼光代表着信念、坚强、果敢、沉着和超人的智慧。
伍师父躲开他的目光,声音都有点颤抖地:“你累了,休息一会吧,我来掌舵。”上前接过了舵柄。
邹家全微笑地:“师父,我再告诉你一点点事,腿上这块伤疤是一九三六年十月,国军在陕北留给我的纪念。”他扯起裤腿,指着小腿上的小伤疤:“可惜只擦破了一点皮。肚子上,您刚才看到的两块伤疤,是一九四一年八月,日本鬼子在山西咬了我两口。胸膛上还有一块伤疤,是一九四三年二月,鬼子在河北又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差点要了我的命,其它的您还想知道吗?”
伍师父惶恐地:“你、你去休息吧,我、我要专心掌舵。”
邹家全仍然含笑地:“是,师父,我去前面看看。”
他并不急于求成,而且相信自己的眼力,师父是一个义气为重的人,二十年来能尽心尽力地抚养五对死去船工的父母,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这样的人绝不会出卖朋友,但为了安全起见,必须要有稳妥的安排。他向船首的两名战士走出……
伍师父瞧着邹家全的背影,心头不由得发出赞叹,这名年轻人的来历绝不简单,对身上的伤疤如同儿戏,根本就不在乎,按他所说,他真的是在枪林弹雨中闯荡了十年,也是同国军和日本鬼子奋战了十年。听他的口音,虽然带着一点北方的声调,这是他长期在北方生活的结果,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新化人,他今年只有二十三岁,十三岁就真的走上了战场?
十年,难道他是从家乡走出去的红军?太不可思议了。
十年前,自己在县城见到过那支对老百姓秋毫无犯的队伍,后来有很多人参加红军走了,他肯定是其中之一,可他为什么又回来了,而且上了我的船,并阴错阳差地当了我的徒弟,他想干什么?难道是为了这次国军征用我的船而来,国军这次运的是什么?他一个人又能干什么?
不,他不会只有一个人,潘老板是他表哥,而且是一个能在码头上一呼百应、重情重意的人,船上的船工好象都对我这个徒弟很尊敬,开始还以为大家是看在他是我徒弟的份上,对他有所谦让,看来我错了,他是他们的头,这些船工、加上他都是在这一个多月之内相继上船的,而且都是潘老板的叔公介绍上来的码头工人,他们似乎是早有准备。
我该怎么办?看样子我这个徒弟是真有本事,他了解和知道了我的为人,大胆地想拉拢我,目的是想让我帮他,同时也非常的信任我,什么都敢告诉我,要他真的是红军,我帮不帮他?这是福?是祸?我都无法躲开呀。
第114章 大功告成()
邹家全走到船头站在两名战士身后轻轻地:“不要回头,请坚决执行命令,如果我出现意外,这次行动取消,你们立即撤离,要是你们的身份也已经暴露,宁可牺牲八个人的生命,也要保证有一个人脱离险境,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新化,通知所有人转移,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两名战士头也不回地应道,其实两人的心都在担忧邹家全的安危,他肯定已经向船老大挑明了一切,现在在等待他师父的回应。
邹家全轻松地:“不过,不要太担心,我相信我师父不是一个出卖朋友的人,我这是有备无患。好了,我去陪师父了。”
他转过身,瞧见远处天边的落日,惊奇地不顾船在晃动,跑到师父跟前,激动地大声欢叫道:“师父,你看,你后面的太阳,红红的,圆圆的,彩霞满天,好美啊。”
伍师父回头看了下落日余辉,瞧着跟前与刚才的果敢判若两人、此刻充满天真和活力的青年,心中说不出是喜爱而是敬佩,关心地:“家全,以后在船上不要跑,要注意安全。”
邹家全笑接过舵柄道:“没事。师父,我来吧。”
伍师父解开腰上一条用羊皮做的宽腰带说:“家全,这是你师母怕我在船上犯风湿病,专门为我做的羊皮腰带,你系着吧,免得被官兵看到。”他接过舵柄,把腰带交给徒弟。
“谢谢师父!”邹家全系上腰带,又从师父手中接过舵柄。
伍师父亲切地:“家全,你成家没有?”
邹家全调皮地:“师父,你不是要给我做媒吧。”
“看来你还没成家,要是师父真的给你做媒,你愿不愿意?”
“嗯,那要看这个女孩子漂不漂亮,我喜不喜欢。”
“要是女孩子又漂亮,你又喜欢,是不是就能成?”
“也不一定,最关键是要看她舍不舍得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孩子要是嫁给了你,难道要舍得把你让你别人。”
“不是这个意思。师父,你看到了我身上的伤疤,相信你这几十年来走南闯北,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的生命不属于自己,不属于某一个人,包括我的妻子。”
“瞎说,你自己的命不属于你自己,那属于谁?”
“人民!我的命属于全中国劳动人民。”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为了劳动人民的利益,为了穷苦的老百姓,我随时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
伍师父的心震憾了,这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而又不惜献出自己生命的人,他的人格大伟大了,真的就象十年前的红军,怪不得共产党人杀不尽。
在长沙、汉口和新化,自己多次看到和听到国民党和日本鬼子枪毙共产党的事,不论男女老少都是高呼着口号英勇就义。
他是一条真正的汉子,虽然有着调皮和嬉戏的性格,但骨子里透露出的却是机智和勇敢,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这样的人我应该帮他,不然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所谓的义气也就白讲了。
伍师傅便真诚地:“家全,你要我帮你吗?”
邹家全机敏地:“帮我什么?做媒?还是其它?”
“先说做媒吧。你家住在哪里?”
“新化。”
“我知道是新化,具体在那个地方?”
“保密。”
“家里有什么人总可以说吧?”
“孤儿。十岁时爹在锡矿山被矿石打伤,回家后死了,妈妈疯了,也去世了。姑妈领养了我,十二岁时硬要哥哥带我上矿山,当了一年小砂丁,也差点死了,后来跟着哥哥枪林弹雨中走过了十年。”
“你的命真苦。”
“不,现在我不苦,十年前我早就有了一个新家,一个好大好大的家。”
“十年前,有一支队伍攻占了新化县城,后来有好多的人跟着这支队伍走了,你是其中之一吧。”
“师父都知道了,就不需我再回答。”
“为什么又回来了?”
“拉起队伍,为真理而战。”
“你都告诉了我,难道不怕吗?”
“怕谁?怕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父亲要害孩儿,我也认了。”
“我到真想做你的父亲,你愿意吗?”
“不会吧,呵呵,除非您有个女儿?”
“你小子,很聪明,也很狡猾。我女儿今年一十八,只是达没达到你所说的漂亮,我不敢保证,但在父亲的眼里,她绝对长得很漂亮,你要是同意,我一定会让她嫁给你。”
“不会吧,师父,我不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她可能不愿意,我也可能不同意,您不会借这个机会威逼我吧,强抢儿子或者姑爷,这是不道德的,我可不受您的威胁利诱。我看这几天您只能当我的师父,要想当我爹得等我看到您女儿再说,而且您必须帮我做好一件事,不然我就不去您家,我这样英俊的小伙子可是打着灯笼都没地方找哟。”
“你这才是威胁利诱,难道我女儿非嫁给你不成。”
“就算是威胁吧,谁让您先看上我。”
“好吧,我答应你,让我做什么?”
“师父,首先得说好,就是帮我做了事,您女儿嫁不嫁给我得她说了算,你不能逼她。我娶不娶她得我自己说了算,因为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够吃苦,并且怕不怕死,她做不到这两点,我就不能娶她。就是双方愿意,我还得家里同意,并且不能明媒正娶,为了您一家人的安全,她只能悄悄地跟我走,您可能连女儿嫁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您可得好好想清楚。”
“行了,就凭你这些话,证明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认啦,就是你不娶我女儿,我也得帮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好!就一条,你必须服从我的指挥,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没说,你不能问。”
“行!一言为定,你要是让我去死,看来我也只能答应啦。”
“师父,我没这么坏吧,您家在哪里我都不知道,瞧着您英俊的模样,年轻时肯定是同我一样长得非常的帅,我媳妇绝对是个可爱的好姑娘,您还得带我回去娶她呢。”
“臭小子,看来你是吃定我这个师父了。”
“不是这样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双方自愿的。师父,真正吃亏的是我,要是我真的成了您家的姑爷,您就白得到了一个儿子,我十多年没叫过爹了,现在我就悄悄地叫您一声,练习练习,让您占点便宜,行吗?”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叫吧,我听着呢。”
“嗯,这还真不好叫,怪难为情的,师父、爹。”邹家全加快语气羞笑着叫了一声。
“哎!好徒弟,好儿子。”
“哈哈!”
师徒俩开怀大笑,两个性情中人就这样成了忘年交,船首的两名战士听到这欢乐的笑声,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危险已经解除,笑着松了口气。
在岸上背纤的战士们回头瞧着这对快活的师徒,知道大功告成,纤夫号子喊唱得惊天动地。
第115章 敬河神()
深夜,宝庆城码头上,国民党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封锁了整个码头,衣裳破烂的工人们从一辆辆军车上卸下一件件用草绳捆绑的枪支和木箱,扛着跑下码头,跨上木船,押船的国民党兵持枪守候在船边。
邹家全和战士们从工人们肩上接过枪支和箱子码放在货舱里,他瞧着木箱上面的日文,知道这是日本鬼子投降后留下的,日文虽然不认识,但箱子的形状在战场上见得多了,一看就知道装的是什么,他就轻轻地告诉战士们:“机枪,步枪,手枪,步枪子弹,手枪子弹,机枪子弹,手榴弹,手雷……”
战士们笑着干得特别欢,这是给自家搬东西,越多越好。
伍师父听到了徒弟报出来的东西,明白徒弟他们是要干什么了,但心里又非常担心,他们能成功吗?他们会在哪里下手?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将这一船军火偷偷的劫走。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邹家全瞧着快装满了的货舱,走到伍师父跟前说:“师父,敬河神的酒菜还没买,你得想办法拖延到最后才开船。”
“他们不许我们上岸,怎么办?”
“他们也要吃饭呀,饿着肚子谁给他开船,让他们去买。”
“家全,我只有十块银元,让他们去买,一次就得花一块银元,他们又没告诉我们船要去哪里,要是去汉口,十一个人、二十多天的开销,我们吃什么?”
“师父,我们不会去汉口,同时你也违抗了我的命令,赶紧叫他们去买吧,钱我给你。”
“哦,我忘了,钱我有。”
伍师父下船走到军官跟前说:“长官,启航时我们得敬河神,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能不能请您派人去给我们买些酒菜和吃的回来,大家总不能饿着肚子开船吧。”
军官板着脸说:“都有这个规矩吗?”
伍师父说:“都有,都有。不信,您可以去问其他船老大。”
此时,相邻船边的一个士兵喊道:“长官,船老大说要去买酒菜敬河神,让不让他们去?”
军官说:“任何人不得下船,买酒菜可以,每条船上派一名弟兄去买。”
伍师父赶紧让邹家全去船舱拿来一只篮子和几只碗,军官交待几名士兵,要他们将各条船上的早餐全部买回来,士兵们接过各船老大给的银元,提着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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