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如今自己身处于这一个中华文明史中本来也将惨遭荼毒厄难的时代,尽己所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当初如此,现在也依然如此。
而萧唐心中正怅然念时,燕青径直踱将进来,并报说道:“哥哥,京兆府内外鞑子余孽除了乞降被俘的,也尽已荡除得尽,只是捕获的残存的几名女真、杂胡军将时倒有件蹊跷事。。。烈勇军石秀哥哥与杨雄那边捕获得个女真行军猛安,似先曾前督管得京兆府内民事,正有城内宋民百姓撞见,有些人倒替那女真军将陈诉说情,言道鞑子虽然可恶该杀,但是那厮倒曾于城内百姓有颇多好处,也是罪不至死,直问我等却见如何发落那女真军将。”
萧唐见说眉头微微一蹙,他十分清楚对于侵略者所谓的慈悲自是感恩不得,无论金军对于暂时征服的宋境土地是采取血腥镇压,亦或者是怀柔安抚,也都绝对无法改变鞑虏外寇抢掠宋朝上至皇室宗族、达官贵人,下至凄苦黎民、无辜百姓的土地、财富、子女,乃至生命的残酷事实。
遮莫那女真军将也是个善于市恩贾义、收买人心的,便如当年那菩萨太子完颜斡鲁补一面力主对宋朝用兵后亦曾使出的一些怀柔手段;完颜娄室虽然挥军横扫宋境西北,手上沾染得无数宋军将士的鲜血,偏生待他治下宋民百姓还算宽厚;以及完颜挞懒那厮施恩于刘豫、陈希真(按正史的轨迹还要再算上秦桧)等宋朝降臣尽肯甘心为他所用,这类敌国将领往往也是很难应付。亦或者说,那厮善待宋民,又是出自于其它甚么原由,也总要亲自审问他才能见觑得分明。。。。。。
“小乙,唤人将擒住的那女真将官押将前来,我倒要亲自审问那厮。”
听得萧唐吩咐罢了,燕青应声而去。未过多时,萧唐便觑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女真军将被五花大绑死死绑缚得住,正被身后面无好色的步军勇健推搡着踉踉跄跄的跌了进来,直待他大概稳住了身子,真要定睛往萧唐这边觑来时,在旁的燕青又飞起一脚,看似轻飘飘的点在那女真军将后膝上,而教他却顿感下肢酸麻无力,直在距离萧唐尚有二十余步远的位置跪倒了下去。
萧唐端坐在帅案后往下睥睨了过去,又沉声问道:“你这被擒之将,又唤作甚么?”
直待那女真军将挣身抬起头来,也正觑见了朝着他横眉冷眼望来的萧唐形貌之后,他长叹了口气,并颓然丧气的说道:“原来阁下便是俺金国大敌萧唐?我乃女真乌林答部石土黑(注:《金史列传第二·后妃下》中有载:金世宗完颜雍昭德皇后乌林答氏知书达礼,文采超群,侍夫教子,贤良无比,聪敏孝慈,容仪整肃,在父母家,家族皆敬重之。其先居罗伊河,世为乌林答部长,率部族来归,居上京,与本朝为婚姻家。父石土黑,骑射绝伦,从太祖伐辽,领行军猛安。虽在行伍间,不嗜杀人),既是败军之将,再无须赘言,也唯有一死而已,是杀是剐,自是悉听尊便。”
萧唐听得那唤作乌林答石土黑说罢眉毛不由一挑,乌林答部?先前与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大军决战时,似乎也有个唤作乌林答泰欲的死在夏军吴元那厮刀下,而这个乌林答石土黑的名头听着也有些耳熟,遮莫便是那个于金史当中使得金朝第五帝世宗完颜乌禄(汉名完颜雍)终身不立皇后的奇女子乌林答氏的父亲?
丽质仙娥下翠微,襄君识体古来稀。跳楼不学沉湖去,从此后宫唯有妃。。。萧唐之所以对乌林答氏相对了解,也全因于后世大致曾记得七绝咏史系列里面记录关于她的这一首诗词,而由乌林答氏绝笔所写《上雍王书》,萧唐也记得于后世对于研究金史也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乌林答氏婚配的夫君完颜乌禄本来险些为弑君篡位的海陵王猜忌所害,也是全因自己那贤内助谏策而避免被铲除诛杀的厄运,而海陵王久闻乌林答氏极为貌美,便便特诏乌林答氏前去觐见,乌林答氏自知拒绝恐怕丈夫必遭其害,随在入朝途中留下绝笔遗书,预料海陵王多行不义,必是其亡立待,劝谏完颜乌禄卧薪尝胆,一怒而安天下,取代其称帝后修德政,肃纲纪,延揽英雄,务悦民心,以仁易暴,不占有孚矣。。。随后投湖自尽。而完颜乌禄果然趁着海陵王南征侵宋之际于称帝,于南宋签署《隆兴和议》,双方四十余年再无战事,随后促成金朝大定盛世,而被赞作“小尧舜”,只从金国的角度去思量也的确可说是一代明君。而完颜乌禄怀念亡妻乌林答氏,在位二十九年也都不曾册立皇后,直至金章宗时又追封乌林答氏改谥为明德皇后。。。。。。
不过现在的乌林答氏要么还在她娘亲的肚皮里面,要么遮莫也不过只是一两岁大小的女娃娃。萧唐虽然也对正史中那位忠贞贤惠,劝谏自己夫君夺取皇位后仁德施政的女子抱有一定的敬意,但是听得那石土黑自报乃生女真乌林答部头人,而教萧唐最为留意的却是:乌林答部,虽然是同为生女真部族,不过按我所知,金国皇族完颜部与其彼此本来却不是世仇的关系?也全因有完颜阿骨打以雄主之姿,招聚得其余女真部族戮力同心建立金国,而使得乌林答部也势必要奉完颜部为尊。。。可是倘若金朝有亡国覆灭之险时,又有没有可能通过利用乌林答部,而使得本来命运紧紧相连在一处的女真联盟彻底分崩离析?
1763章 同族同宗同林鸟,厄难临头你飞不飞?()
毕竟当初乌林答部以石显为族长时,可是险些取代了完颜部在生女真联盟当中抢夺来生女真众部族领袖的地位。但阿骨打的爷爷乌古乃当时却以示好契丹权勋,而利用辽朝震慑打压其它部族为战略手段,也可说在当时是属于出卖自己民族其它部落的卑鄙伎俩做大了声势。。。乌林答部一时消沉,而后也只得如其它抹捻、蒲聂、曷懒甸诸部等众多生女真那般一并奉金国皇族完颜部为尊,过往的雠恨也只能藏在心里尽量去消磨淡忘。。。可是如果金国覆灭在即,再度引起生女真诸部之间的动荡,我教乌林答部也有机会借助外力打压得完颜部反而居上的话。。。而留取这石土黑的性命,或许日后也有大用。。。。。。
萧唐心中念罢,他那双凌厉如电的目光又直向石土黑凝视过去,沉声问道:“你女真侵害中原江山,强掳残害无辜百姓,而累造大恶,全是因你这厮们一时做大、欲壑难填,自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烧杀抢掠。可我倒听闻你待此间宋民百姓算是善待,也教些乡民颠倒着反而为你陈诉求情,倒又是何居心?”
石土黑见说惨然一笑,说道:“我还能有甚么居心?萧唐,你遮莫也以为我生女真诸部塞北白山黑水出身,便皆是茹毛饮血、凶蛮残恶的禽兽之徒?自南侵西征以来,更有宋民讹传俺女真人各个是喜食人心血肉,残虐无比的野人,我也不是没有听过,但是不愿意枉造杀业的,也不止是你们自诩诗书礼仪的汉民宋人。
不错,我乌林答部奉金国皇帝谕旨,南下侵犯宋朝,也曾追赶撵杀过南朝军马,也曾掳掠过财富粮秣,但是两国交战,向来如此,不止是南朝宋国,历来交战杀伐之际,汉人去杀汉人可就曾心慈手软了?但我奉娄室忽鲁钧旨,协调此间降民生计,在白山黑水中,当初为了块丰腴的土地,俺们生女真两个部落间尚要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当初拿起刀枪,是为了有衣穿、有饭吃,但如今我女真既然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如今则是为了俺女真的基业,自也深知长治久安的道理,俺又怎肯毫无意义的滥杀?可无论怎的说,的确是俺女真因南朝江山富庶而发兵侵害,今日落到你的手里,便是死,也只得认了,又何必再恁般搭缠?”
萧唐听罢微微颔首,随即又道:“自古无义战,确也可如此说。而我也不得不说你女真坚韧善战,确为劲敌,也趁着辽、宋两大国昏君无道、奸党弄权而国事衰微时打下莫大的江山,不但吞并得辽朝全境疆土,更要夺下宋国丰腴富庶江山,但如今全凭我麾下三军将士效死用命,扭转时局,反而连挫你女真金人兵锋锐气,如今也正可趁势尽取,是不是也可侵占你女真金人所抢夺来的一切?
就算我也不愿多造无谓的杀孽,但是你女真已经不再是当初在辽朝暴政的世代奴役下忍气吞声的民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与你女真之间的战争,恐怕还要将继续下去,还要有无数人丧命,甚至要拼到你们本来就远比宋朝汉人,乃至契丹辽人人丁稀薄的女真诸部十室九匮,甚至有种一日要被北地其它趁势而起的部族湮灭消亡。。。而你乌林答部族人,当真便愿意随着完颜部玉石俱焚么?”
石土黑这下大致听出了萧唐话中含义,他却当即面露愠色,猛的直窜起身子来。然而在旁冷眼相待的燕青飘然而上,单手扣住他肩头运发巧劲,立刻又将石土黑按倒跪在了地上!而石土黑仍是尽力抬起头来,并忿声道:“萧唐!休要以为就凭你这厮三言两语,便能策反得俺乌林答部背叛自己的民族!阿骨打老皇帝到底带领着俺们女真诸部得以推翻辽人暴政,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不会再世代为奴!俺们乌林答部的族人,生是大金人,死是大金鬼,莫要以为你屡败我金国大军,便能震慑得俺女真诸部舍弃自己的国家,就此只得臣服归降于你,这是痴心妄想!”
“倘若我真以为只凭着三言两语,便能说动乌林答部背反金国,这也的确是忒过小觑你了。。。。。。”
萧唐也不着恼,旋即又悠声说道:“毕竟现在金国仍占据得北面大片疆土,你女真诸部尚有拼死抵抗的余地。而我对于你所说的言语,也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也尽可以回去向金朝吴乞买皇帝与完颜部勋臣言及。。。不错,看在你极是善待京兆府宋民百姓的份上,直待下次我要与金国交涉时,我会放还你回去,可是你若如实向吴乞买皇帝告知我今日对你所言,到底是表忠以盼能打消金朝皇帝勋臣猜疑?还是说反会更要遭你们部族间本来便早已有间隙旧恨的金国皇族完颜部猜忌?你且好自为之。
你也不必现在便回复我,我又如何不知你生女真诸部随完颜部建立金国,彼此之间是休戚与共?但是你女真金国覆灭得了辽朝,又险些使得宋朝灭国沦亡,也须知亡国厄运,也未尝不会落到你这厮们头上。而你不愿多造无谓的杀业,我亦是不愿,今日也我只是要你自顾想得清楚,或许你金国仍有养回元气的机会,也或许仍有可能诛杀得来我这个汝邦大敌,可是倘若天下大势以后当真也不会如你金国所尽力维持的那般,你乌林答部,乃至女真其他部族当真便要随着完颜部连同老弱妇孺、子女孩童在内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仍是不愿顺应大势?更何况。。。。。。”
萧唐双眼微眯,直直凝视向因恚怒兀自气喘吁吁,也正瞪目怒视过来的石土黑,又意味深长的说道:“更何况你口口声声说誓死不背反金国皇族完颜部,可是当年完颜部却又是使出何等的伎俩,才教你乌林答部族人惨遭辽人讨伐问罪而声势大跌,遂只得忍气吞声的臣服归从于那厮们的?
追随完颜部,也是全因金国治下可保你乌林答部子孙后代得享世代基业,是以你只得淡化部族之间的仇恨,甘愿俯首帖耳的效忠于金国皇族完颜部,可是倘若只顾愚忠于完颜部,倒要连带着你部族人一并消亡时却又如何?”
本来心怀忿意的石土黑见说面色立变,萧唐所说的言语,也如一把利刀直搠进了他的心中。石土黑念及本来乌林答部与完颜部之间刻骨铭心的仇恨,又因萧唐也不是威逼自己立刻做出抉择,他也不禁低下头来,自顾思量日后按时局发展,自己所属的乌林答部届时终将会面临的几种境况时,又须当做出如何抉择。。。。。。思虑一番过后,石土黑的脸上神情也不由变得愈发复杂了起来。
而在旁冷眼旁观的燕青自是生得玲珑心窍,又极善察言观色,他觑见石土黑脸上神情微妙的变化,心中也正嘀咕道:萧唐哥哥以往不经意曾说的那蹊跷词语,又是如何说得来着?啊,是了,偶尔哥哥说甚嘴炮,起初倒是不解其意,但是多听几次我也大概能体会嘴炮又意指为何。。。而如今看来萧唐哥哥使出的嘴炮手段,倒又使得这乌林答部的鞑子头人心起波澜,而生出异样的心思了。。。。。。
1764章 枉遭冤杀?咎由自取?()
这个时候的石土黑,看来便如霜打的茄子也似,也不再摆出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朝着萧唐忿怒作色,他低头思量了片刻,终于还是呐呐的说道:“本来敌国交战,既被俘获,虽死犹轻,但倘若真蒙萧。。。萧元帅宽宏大度,肯放还在下归返本国。。。不杀蒙释之恩,亦是没齿难忘。。。。。。”
萧唐微微一笑,眼见这乌林答部的头人虽然没有就此臣服投顺,可是他言语中明显留了几分余地,不会再把话说死。如果想在自己所说的言语也已经足以撼动他的立场,那么金国内女真诸部也绝非是铁板一块,尤其是当时局愈发险恶的时候。。。。。。
又是把手一挥,萧唐吩咐士上前给石土黑松了绑缚,且教他下去暂歇安顿,虽然仍有几队义军健士看觑,好歹石土黑也不必再似阶下囚一般受禁锢收监。
而垂头丧气的石土黑再有军士押解出去时,正巧石秀径直入了节堂。眼见那被俘的鞑子军将又被带出府衙厅堂去时,石秀双眼微眯,一道杀意寒芒也中眸中闪过,随着低垂头颅的石土黑一步步走出节堂去,石秀那对招子也只顾凝视乜将过去,嘴角仍噙着一抹森寒的笑意,直到萧唐见是石秀前来,也立刻相问道:“三郎前来,可是还有甚要事禀告?”
石秀这才转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踅至萧唐面前,并报说道:“哥哥,你教我派遣探觑声息,去留意西军大将曲端的精细弟兄从兴州已有书信发来,曲端那厮,已经果然于兴州宣抚司遭捕下狱,兵权也被剥除,听闻还要被押解至宋境南面刑狱司去审问判罪。”
萧唐一听登时把身子前倾,立刻又问道:“哦?可曾探觑得那曲端是以甚么罪名被罢职下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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