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左右推诿。卞祥又喝问了几句时,却听手下兄弟青竹蛇寇琛在内堂喊道:“好一群撮鸟,恁地狡诈,竟躲在此处!”
卞祥听罢,忙率一众喽啰奔入内堂。原来寇琛瞒着卞祥,在内堂搜刮财物时有小头目无意间揭起块地板。那板底下有条索头,寇琛将索头一拽,便露出间地窨子。
卞祥张望过去,见地窨子躲着的男男女女足有四十人来,那一众人神色惊慌,男子有身着官员的燕居常服,亦有身着丧服的。卞祥冷哼一声,说道:“原来各位相公全都躲在此处!”
原来今年二月韩忠彦以宣奉大夫的身份致仕,过了数月身子每况愈下。此时相州知府正是韩忠彦长子韩治,见父亲病危便发书信赍书信使人告知于各处任职的韩氏宗族子弟。
韩忠彦乃是相州韩氏一族之长,诸如其子韩澡、韩浩、韩澄闻讯急急赶至相州安阳,此外除了韩忠彦三弟韩良彦早亡,六弟驸马都尉韩嘉彦尚在汴梁外,他二弟右赞善大夫韩端彦、四弟徽猷阁直学士韩纯彦、五弟京东路常平司提举韩粹彦,及侄辈韩诏、韩诫、韩谘等子裔无官务羁绊者,大多返回相州安阳本家悼念。
却没有料到正逢张迪打破了安阳城,相州知府韩治见贼军势大,只得教族中叔辈、堂兄弟及家眷躲入府中密室地窨内,却被卞祥手下寇琛给撞破了。
名满大宋,子孙多为朝廷命官的相州韩氏,此时大多子裔竟陷在冀南贼寇的手上!
名门望族的韩氏子弟眼见无数贼寇手持利刃,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自己,大多人都已面如土色。而其中韩忠彦三子韩浩性情刚烈(南宋时他以奉直大夫守潍州。建炎二年时金国铁骑攻城,韩浩率众死守,城陷后与女真人巷战,力战牺牲),他指着卞祥,怒声喝道:“兀那贼人!也敢造次!我韩家名门世家,岂容尔等欺辱!?”
傅祥呸了口,骂道:“你这狗官还耍甚鸟官威?落到爷爷手里,爷爷只把你当做手里行货!还敢与爷爷作色!?”
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寇琛诨号青竹蛇,在卞祥等四人中是性子最狠毒的,他阴测测地说道:“管你是几品的官,也不过长着一颗脑袋,待我一个一个剁了你这些官老爷的驴头,瞧你们还能再生出个脑袋来?”
韩浩踏前几步,挡在韩氏叔辈、族氏兄弟面前,喝道:“朝廷剿贼失策,才教你们这些贼人猖獗至今!要杀便杀我,好叫世人知道朝廷还有一腔热血的忠良之士!”
“三弟!住口!”韩忠彦长子韩治沉声喝道,随即他一脸决然,凝视着卞祥说道:“这位好汉可是霸我韩家昼锦堂的头领?本府倒想请教阁下,要如何处置我等?”
卞祥沉吟不语,目光在相州韩氏子弟身上扫了一圈,韩治、韩浩等以及韩端彦、韩纯彦、韩粹彦等朝廷高官虽然神情愤慨,可无不忐忑不安。绿林中残暴之徒比比皆是,哪怕不将他们一一杀了祭旗,便是将他们押解出城羞辱一番。。。。。。
念及至此韩治、韩浩、韩端彦等无不心惊胆战,届时相州韩氏大宋官场内著名的名门豪族丢尽脸面,叫他们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其祖、父辈忠献公韩琦!?
“想不到你个衙内公子,倒也带种!”卞祥忽然微微一笑,对韩浩说完,又转头对韩治说道:“你等且在地窨好好藏着,待我们兄弟与诸路强人离开安阳前,切莫出来。”
说罢卞祥转身便走,韩治、韩浩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怒目金刚管琰拦住卞祥,瞪着对牛眼,说道:“大哥,逮到群大官儿,此事非同小可!即便大哥不愿伤他们性命,何不报与张盟主知晓?捉了这群官府大员,岂不更显大哥你的本事?”
卞祥朗声一笑,说道:“我的本事,须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儿来炫耀?即便官匪不两立,这群人是为悼念同族长者韩师朴相公而来,这才陷到我的手里。便是将他们交到张盟主手里,也不合道义!走罢!何况我已说过,老子只杀贪官,不害好官儿!”
“好汉请留步!”韩忠彦的二弟,官居右赞善大夫的韩端彦叫住卞祥,作揖说道:“听这位好汉言语,也是个光风霁月、胸怀坦荡的义士,又何必落草去做那贼寇?我等感念壮士义释之恩,愿为义士作保。。。。。。”
“且住!”卞祥打断了韩端彦,冷笑道:“我放你们,只因韩忠献公、韩师朴相公有个好名头,可不是为巴结甚么权贵!朝廷若少些狗官恶吏,我们兄弟又何至造反?你等捡回条命,还报于治下百姓便是,可若想劝我归顺,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
宋史记载:大观三年二月,韩忠彦以宣奉大夫致仕返乡,同年八月二十日,于安阳家中去世,年七十二,谥文定。子治,徽宗时,为太仆少卿,出知相州。以疾丐祠,命其子肖胄代之,别有传。
第121章 大难不死,血灾临头()
等到卞祥真与其他冀南寇撤离安阳城,韩氏子裔这才都松了口气。韩纯彦叹道:“想我韩家名满天下,可今日若不是那贼人,大半子弟却要折在本家堂舍中!”
韩治羞惭不堪,说道:“我忝为相州知府,守土不利。赍书信族叔族兄弟前来,反落得如此凶险!真是万死莫赎己罪!”
韩治的二叔韩端彦为人持重,劝慰韩治说道:“天有不测风云,流寇贼人来得甚是突然,而兄长驾鹤西去,我等族人岂能不来?何况我等绝处逢生,全因那强人头领念及汝先祖先父的德名,倒也应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那句。”
韩忠彦四子韩澄忿忿道:“小侄听闻朝廷遣王焕节度使率军剿洺州贼寇,怎地还叫贼人流窜到相州来?那厮枉受朝廷爵禄,耽误征剿大事,待禀明圣上时,自有他好瞧!”
韩氏子弟中有庆幸的、有自责的、有劝慰的、有叫骂的。。。。。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忽闻外面喊杀哀号声又起。又有个庄丁心急火燎地奔来,哭嚎着喊道:“大事不好!贼人又杀来了!”
原来张迪麾下冀南军都是化作数股流寇,先后朝着河西路隆德府壶关方向汇合。张迪以及卞祥率众离开安阳不久,却是殿后的又一股贼人杀进城中。
而这次来的贼寇,却是手下喽啰最为凶残淫暴,三个头领在冀南军中都是最喜杀人的张雄、项忠、徐岳三人!
安阳城内富户员外、斗升小民刚遭匪灾,边各自收拾散落的器物,边破口痛骂着贼人,谁能想到走了一拨凶神恶煞的贼人,又来了一拨更狠更残暴的?
张雄先命手下亲信率数十人护送自己的家眷去赶上张迪,随即与项忠、徐岳一声令下,手底贼人如饿了几天的狼群,怪叫着冲进惊慌失措的绵羊中大快朵颐!
好歹几个时辰前那群贼人多是劫财劫粮,张雄手下的贼兵却是见人便杀,有些市民吓得双腿迈不动步,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乞命。一众贼人却狞笑上前一把薅住那些百姓的头发,拽起他们的脑袋照着脖子挥刀便是一抹。。。。。。
那另一边有些贼人撕破城内女子的衣襟,任她们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或揪着头发、或抗在肩上寻个偏僻处便要施以暴行。这些女子的亲友刚冲上去要与贼人拼命,便被一枪戳倒在地,再被乱刀剁得血肉模糊。。。。。。
冲进昼锦堂内示警的那个庄丁刚跑出两步,便被后面飞来的利箭射倒。韩氏子弟登时轰的乱成一锅粥,一众女眷啼哭惊叫,唯有韩端彦、韩纯彦等年长的长辈急急招呼众人再奔着内堂地窨子躲去。
可已然迟了。
张雄得知昼锦堂乃是安阳城内最富庶的去处,似乎还是甚么做过宰相的大官故居,虽然被先到安阳的冀南贼寇劫掠过一番,可再让老子抄个底,也说不准还能榨出什么油水来。
当张雄、项忠、徐岳三人率一彪最为凶悍的喽啰闯进昼锦堂,却见到不少未及躲藏的男女。张雄见其中有的人身着斩科胨サ壬シ酶谝嘤邢惆噶猷!霸旎 闭判郯档懒艘簧惺窒戮∈献拥芗捌浼揖焱磐盼ё
韩端彦、韩纯彦及韩治、韩浩等韩氏子弟,并着庄丁被张雄手下喽啰赶猪般轰到一处。有两个庄丁走得慢些,登时被喽啰一刀劈翻,其余人哪还敢有丝毫怠慢?只得受贼人逼迫,挤在一处。
张雄定定打量一番,张口问道:“你们是哪个朝廷大官的亲族?”
等张雄说完,却见眼前那干人都沉声不答,他冷冷一笑,命手下又拽出个家丁。那家丁刚嚎出声来,便被一刀剁倒。
韩纯彦惊怒道:“你这贼人,竟如此草芥人命!”
“你还没答我的话呢。。。。。。”张雄悠悠说道,随即他目光飘向韩门子弟中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年。张雄一努嘴,喽啰会意,一把将那少年给拉了出来。
“住手!”韩浩怒喝一声,刚冲出来,便被个贼人用枪杆狠狠搥在额头。韩浩登时鲜血长流,被砸倒在地。
那少年是相州韩氏旁支的一个后辈,他被贼人薅住衣襟,眼见那仍流淌这鲜血的钢刀向自己缓缓举起,他吓得嚎声大哭,求饶道:“大王饶命!这昼锦堂是族祖父韩师朴相公的堂舍,我等都是他的亲族!”
“韩师朴?就是那甚么韩忠彦?”张雄嘴角一咧,笑道:“老子倒知道他的名头,听说他的子孙不少也是在朝中做官的。想必诸位中也有不少是官老爷吧?”
韩端彦强自压住满腔忿意,他对张雄说道:“这位好汉,万事都好商量,你既知我等是朝廷大臣,何故如此欺辱?”
“朝廷大臣又能怎地?”张雄瞧着韩端彦,就如一只正把玩爪中老鼠的花猫,他阴测测说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老子弟兄三个,从来只爱杀人。你们这群官儿高高在上,只把绿林众人瞧做贱民,今日老爷我倒要看看,谁的命更贱些!”
张雄身边项忠凑了过来,对张雄低声说道:“大哥,这些鸟人既是在朝廷做官的,自是大有用处。若日后张盟主真要与官府计较降诏招安之事,害了这厮们性命,恐怕不妥吧。。。。。。”
张雄冷哼一声,说道:“招安招安,招甚个鸟安!老子投张迪起事,只图个痛快,瞧这些达官贵人,如今却沦为老子眼前砧板上的鱼肉,咱们兄弟若仍窝在杀熊岭,哪能遇到这等快活事来?你道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真能与官府里那些‘之乎者也’做得一路?张迪那厮执迷,老子却想得明白!好好炮制这干狗官一番,断了张迪念想,正是好事!”
“老三,玩过千金小姐么?”张雄说罢,转头对三头领徐岳说道。
徐岳呲牙一笑,说道:“大哥说笑了,我哪有那个福气?”
“现在这福气不是来了?”张雄朝韩门子弟中的女眷一指,说道:“要日就日个身娇肉贵的,也不枉咱们在这世上走一遭!”
徐岳哈哈淫笑着,直奔着个刚十三四岁大的韩氏子侄辈的少女走去。韩门子弟各各激愤,可他们多是不曾习武的读书人,哪里挡得住一群手持利刃,做惯杀人放火买卖的凶寇?
被敲破额头的韩浩不顾满脸鲜血,他虎吼一声,直奔徐岳冲去,却立刻被几个喽啰放倒。张雄冷冷打量着韩浩,说道:“你这衙内,倒生的好肝胆!只是不知是甚么滋味。”
几个喽啰听罢,纷纷冲将上来,七手八脚地遏住韩浩,扒开他的衣襟,有个喽罗卷起袖子,手中拿着把明晃晃的剜心尖刀便奔着韩浩走去。韩氏一众子弟这才惊惧地察觉道:
这个丧心病狂的恶贼还要吃人!
张雄本就是凶残成性、性狭阴狠之辈,他在市井中厮混时吃过官司,也曾被捕头酷吏欺压过,所以张雄又对官府中人更有种刻苦铭心的仇恨。眼见面前这些高高在上,让他这种底层出身的匪贼遥不可及的贵胄子弟面露痛苦与恐惧,这叫张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病态的快感来。
一声厉喝下,张雄又命手下凶寇将韩浩的四弟韩澄也拽了出来,细细打量着他,狞声笑道:“瞧你这厮生得肥胖些,正好细细地割了,炙烤着来下酒吃。”
张雄随即便取把尖刀来,又唤喽啰从府中搜出盆炭火。韩澄吓得早已面无人色,他想开口求饶,可强烈的恐惧下韩澄口中上下两排牙齿捉对碰撞着,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畜生!!禽兽!!”韩端彦双目充血,嘶声痛骂。可他也被张雄手下凶寇一刀背砸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两个侄子将被贼人残杀,自己那族侄女要被贼人污辱。。。。。
“大当家的!”忽然有个喽啰狂奔进来,急报道:“不好了!官军追至,也已杀进安阳城里,兄弟们与官军巷战厮杀,却抵挡不住!”
张雄蹭地站起身子来,惊怒道:“官军怎会来得如此快!?后面不是还有两股强人?”
徐岳刚扯出韩家那挣扎哭喊的少女,听罢登时骂道:“被官军杀散了?他奶奶的一群脓包!”
张雄咬牙切齿,厉声吼道:“去他娘的!集合兄弟们!官军又怎地!?还不是两条胳膊一个脑袋?老子怕他个鸟!”
当张雄、项忠、徐岳三人纠集麾下匪寇,奔到安阳城东南营街口时,一彪官军精骑已向他们迎面冲来。
杀熊岭三贼首中徐岳驾马奔前几步,就见对面有个骑将一马当先,手持着一杆铁鐏阔刃掉刀,直朝自己杀来。徐岳瞧清楚那人,惊诧道:“你这厮。。。是牟山的竺敬!?”
竺敬寒着脸并不答话,他拍马窜上挥刀猛斩。徐岳忙驾刀格挡,竺敬手中掉刀化作几道寒芒,上下席卷荡开徐岳手中兵器。张雄、项忠还未及助阵,竺敬就以横刀一抹,徐岳被划破喉咙,颠下马来!
“去你娘的!牟山寇也降了官府?”张雄刚骂出口,竺敬已冲进贼阵之中,左劈又斩,使杀熊岭前排贼众溃成一团。
张雄、项忠来不及合力与竺敬厮杀,官军精骑前侧三骑也已快冲进贼军阵中。那三骑中左边面圆耳大,留着落腮胡须的悍将手持把金蘸斧;右边剑眉入鬓、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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