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坐在方腊侧首的一个教中头领忽然望向萧唐,并意味深长的问道“萧任侠以铁面獬豸全羽的名头广纳江湖豪杰,做得绿林数山共主,而你于朝中本是从二品的高官,可是既然已经背反朝廷,宋朝许你的官已是用不得了,至于甚么绿林数山共主这等江湖中挂的名头,咱们既然已公然举事,自然也不能只以绿林中的身份自居,却不知萧任侠返至北地之后,却又打算立甚么名号而与朝廷对抗?”
方腊的族胞兄弟方七佛,也是摩尼教中的一个要紧人物。萧唐于不久前与他初会时发现此人表面上与自己相处也算得上是一团和气,而当方七佛出言问罢,方腊乃至摩尼教中齐聚于府衙厅堂的头领立刻把眼向萧唐觑来。萧唐心中也是暗笑,思付道如今方腊已篡改年号,意欲独建一国,如今又迫不及待的撺掇着我侵州夺县去封疆裂土,却不是要与朝廷在宋境之内唱一出“三国演义”,以达成朝廷受南北两面牵制,有利他摩尼教肆无忌惮而做大声势的局面?
心中念罢,萧唐浅呷了一口酒,随即长声说道“虽然朝廷昏聩、奸邪当道,萧某不得不反,可是好歹我也的确曾受官家赏识提拔,才享得一时高官厚禄,官拜朝中从二品的要职。如今固然是要与朝廷抗争到底,念在官家待我也有提携之恩,萧某与麾下兄弟统领几山兵马,固然要防备围剿官军来时与他打熬,可是至少眼下若说僭号改元,占据几处军州而自称为王,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
“萧任侠此言差矣!恁既已高举反旗,在那昏君眼里便是罪不容诛,必要千刀万剐的乱臣贼子!你我与朝廷势不两立,恁和那皇帝老儿,还能有甚情分可言?遮莫萧任侠恁是以为不割地称王,与朝廷便还能有翰旋的余地?”
萧唐的回复显然让方腊甚是不满意,他大手一挥,又朗声说道“我摩尼教占据江南,萧任侠则进取河北、山东诸路军州,由你我各雄踞一方,天下各地苦于暴政的百姓必定闻风响应,便是宋廷决策发兵,前后只怕也须一个多月的光景,兼之调拔粮饷军旅,少说也须半点左右,而萧任侠正可趁此良机,率领麾下集结的诸路豪勇横行河朔、京东,各地戎卫官军孬弱无可挡者,如此我等已扎下根基力抗朝廷。
何况西北边庭前番战事劳民伤财,钱饷冗费,再由我与萧任侠分别占据河北、山东、江南大片地域,其余各地黎民也苦于暴政剥削久矣,倘若你我各自划地而守力抗朝廷,四方百姓也必然闻风响应,西北夏国倘若知晓宋境动荡,也甚有可能会乘机侵犯。届时宋廷内忧外患,而我摩尼教与萧任侠于治下轻徭薄赋,收拢民心,如此距离宋廷亡国之日已不久矣!如此大好良机,萧任侠既然已公然举事,遮莫还要率领麾下诸路好汉只占据几处山林,仍做绿林盗勾当?”
方腊意气风发的说罢,厅堂内陈箍桶、方七佛、杨八桶等许多教中头领也尽皆出言附和。可是萧唐自知方腊与他麾下这些心腹谋士可不只是那么好心为自己出谋划策,自己返至北地后闹腾的动静越大,对于摩尼教而言也越是有利。早在决定与方腊谈判之前,萧唐便与麾下心腹兄弟细议筹谋过了,现在当然也不可能脑子一热,便受方腊的撩拨而做起称王称霸的美梦。
眼见自家哥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而一时不语,萧嘉穗轻咳了声,立刻站出身来,并对方腊拱手说道“方教主,我家哥哥聚集群雄,虽然麾下兵强马壮,可是不比贵教占据江南时有长江天险阻隔。而统管的几处山寨距离京畿重地相隔不远,倘若公然侵州占府各地自治,其结果也是可想而知我等必将招致宋廷官军最为猛烈的围剿。就算我等集中全部兵力与朝廷大军决战,孰胜孰负犹未可知。若朝廷见我家哥哥虽然公然竖起反旗,可是并未陷州县而直接对汴京构成威胁,也未必会集中征讨官军全力来攻,但倘若我等劫略聚邑声势闹得忒大,则朝廷不可不调拨重兵攻打。
本来我家哥哥与贵教协力抵抗朝廷,一南一北正可教分散官军主力,可是若我等锋芒忒露而招致朝廷官军只全力进剿,也未尝不会有被尽数剿灭荡平的凶险。对于贵教而言仍要稳固江南诸路军州而与朝廷划江而守,彼此难以救援策应,如此不是也甚有可能让朝廷集结重兵主力各个击破?是以按我家哥哥所想,贵教固然可以于江南割据一方与宋廷南北对持,可是对于我等而言,如今只宜巩固自守,而不是出头称王的时候。”
造反大事,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绝,我又如何将瞧不出你也是存着教我摩尼教更为朝廷所忌的心思?可是既然你萧唐已经公然竖起反旗,偏生又畏首畏尾,生怕招致来宋廷大军的全力征剿,又如何能成就大事?
方腊眼见萧唐对于他手下那心腹谋士萧嘉穗所言似也是默认赞同,他思付罢了,心中蓦的生出一股轻蔑与不屑之情,还暗付道枉你召集得江湖中许多能人异士,又时常市恩贾义的收买民心,原来到底仍是没有能够改朝换代的乱世枭雄那般的器量与魄力,如此做大声势的大好时机你兀自要窝藏在几处山林之中,届时待我统领摩尼教扫荡天下杀进东京汴梁去,就凭你又怎配与我争这片大好江山?
萧唐也能感觉到不止是方腊,在场的不少摩尼教中头领再觑向自己时,脸上的轻蔑之色或多或少也都在不经意间不住的流露出来,也能看出这些笃定心思造反到底的摩尼教中人,想必也都认为自己不及他们追随的方腊教主那般的雄心胆识,瞻前顾后的对朝廷对抗时仍盼着能留些回旋的余地。
随即方腊忽然朗声大笑,他再与萧唐开口时语气中少了几分客气,而多了几分傲慢“萧任侠既然顾虑恁般多,方某倒也可许你一件事倘若你畏惧官军势大,与麾下兵马当真受朝廷剿攻时难有立足之地,也尽可以逃至江南来,毕竟你我共同举事力抗朝廷,也算得上志同道合方某自然会让萧任侠保全得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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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章 萧唐返程,柴进与方金芝()
萧唐听方腊说罢自也是心中冷笑,真要是到了那般境地,方腊当真肯能容得自己保全性命还是两说。现在摆出这副嘴脸来自说自话,无外乎是要显露出摩尼教如今造反势成,而已经能强压过自己一头的架势。
可是方腊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率领摩尼教就算在造反初期顺风顺水,但随着边庭西军精锐被调拨至江南平乱后他的声势会急转直下,反倒终将会被宋军摧枯拉朽的荡平。也更不可能预料到待他摩尼教反军尽数被剿灭之后,北地局势也将会风云突变,而留给宋廷再掉过头来征剿本国境内其余造反势力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如今眼见本教教主方腊意气风发,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而萧唐反倒少了几分只要气吞山河的气概,摩尼教中似郑彪等人更是肆意的嗤笑出了声来,萧唐麾下一众兄弟眼见对方小觑了自家哥哥,其中一些气性急躁的尽皆面露愠色,眼见鲁智深也要大掌一拍桌案,当即便要对郑彪等撮鸟发作,却被身旁的林冲连忙扯住。
萧唐脸上却是丝毫不见半分恼怒,反而将手中杯盏一举,望向方腊而又气定神闲的说道“承蒙方教主好意,你我如今共同对抗朝廷,自当同气连枝,彼此救应。一切也按先前所议定的,两浙路白云山庞万春、武夷山福建路石宝两位兄弟所统领的寨内兄弟仍在本寨把守,贵教但有何要事与我等互通声息,派人去知会我那两山兄弟便是。
那两处山寨距离濒临东海的海岸不远,两浙路温州湾与福建路兴化湾那两处沿海去处也自会留些弟兄照管些海舶船只,由浙江四龙几位兄弟走海路南北调动,既然方腊金口玉言,承诺万一我等不敌官军时肯做照应,我也是恁般说法倘若贵教难以抵挡前来征讨的朝廷大军时,方教主亲眷也尽可投到北地来寻我庇护”
方腊听萧唐说罢不由得脸色一僵,随即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暗付道你萧唐如今兀自要摆出副与我平起平坐的架势,可是真等到我摩尼教一统江南诸路各州,甚至集结义师剑指东京汴梁之时,只你凭啸聚得几路绿林强寇,又怎配如此与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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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经过歇养整顿之后,方腊已准备调拨方七佛、吕师囊等教中头领集结几路反军为先锋部,趁势北上进逼宋朝于东南地界的另一处州府要地苏州城。
毕竟苏州做为奸佞巨恶朱勔的家乡所在,在他官邸与搜刮民脂民膏营造的同乐园之内私财堆金积玉,聚敛的巨额家产,也都是方腊志在必得的财富。
至于朱勔本人,萧唐听说摩尼教是打算在攻取下苏州之后,召集民众公开将这个教江南百姓切齿痛恨的奸贼剜眼割耳、放血剐肉,再给活活烹杀掉,如此死法固然是极为残忍,可是对于这个“六贼”之一的奸佞滥官而言倒也是十分合适的报应。
而青州两山大寨之中被调拨至江南的水军一众头领,将海舶船只停泊在了位于苏州东南面、杭州东北面的秀州(今上海附近)沿海并且留了些兄弟看守,萧唐如今与公然率部起义造反,也是时候率领麾下一众兄弟返回青州二龙山大寨详加布置,才好应对极有可能得朝廷调令前来征讨的官军。
“小乙,武二哥那边情况如何?”
麾下一众弟兄已经各自点齐所部兵马,准备启程动身前夕,燕青听萧唐询问,也立刻回道“无须哥哥挂心,武二哥虽然在牢狱中遭那干撮鸟炮制折磨,可如今经过诊疗歇养,已无性命之虞。我也发付了几个精细的体己心腹将武二哥安置在太平车子上,路上好生看觑,哥哥也自可随时过去探视。”
萧唐点了点头,随即又回头望杭州艮山门的城楼上方遥望过去,眼见方腊与摩尼教众几个要紧人物正目送着自己统领兵马离去。按说本来彼此都是率众造反的首领人物,好歹方腊也该亲自出城相送才是,可是如今看来,那方腊也是认定了摩尼教席卷江南,所能创下的宏图霸业必定会远远超过对方麾下统领的几山绿林兵马,是以从现在开始,无论是任侠萧唐亦或绿林数山共主“全羽”的身份,方腊已开始不愿与对方平起平坐了。
萧唐微微摇头,只朝着城楼上方的方腊略一拱手,便准备吩咐麾下一众兄弟启程动身了。然而在队伍中的另一侧,柴进也时不时的向杭州艮山门城楼那边望将过去,脸上神情也是若有所思。
此时正督促麾下兵马启程的杨志恰好就在柴进左近处,当他眼见柴进面色有些蹊跷也有些好奇,便出言问道“柴大官人,恁只顾在此发愣又是为何?”
柴进脸色又是微微一变,竟然显露出几分窘色来,又连忙向杨志回道“没甚么,事不宜迟,我等按哥哥吩咐,尽快上路便是。”
本来柴进接人待物时谈吐得体,寻常时也甚少会像现在这般举止有些慌乱,也教杨志瞧得不由得有些纳罕。而不远处许贯忠望见柴进的举动,也知这些时日都是由他这个小旋风在自家哥哥与方腊一伙之间来回走动,打理彼此协商会谈的大小事宜,而摩尼教那边也有个女子有意无意的也常去寻柴进叙话。许贯忠虽觉有些蹊跷,可是他心中也自有计较,有些事许贯忠虽然瞧在眼里,倒也并未当面与柴进说破
而在杭州艮山门城楼上方,方腊冷眼瞧着萧唐率领麾下人马即将动身,脸上神情肃然。如今摩尼教中时常追随在方腊左右的头领,也渐渐的发觉这个本来在江湖中性情豪爽、深得人心的本教教主在众人面下已开始愈发刻意的要树立起自己的威严。毕竟造反事成之后,方腊便是九五之尊,现在他也已经开始畅想着自己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开朝建国,甚至坐拥天下的那一天。无论是方腊本人还是摩尼教中那些心思精细些的头领,也都知道彼此之间渐渐的,已经不能再似以往那般仍以教中兄弟相处,一朝天子,自然也要有一朝天子的威严。
可是此时却仍有个摩尼教中的妙龄女子浑然不顾方腊刻意要在教中树立起的威信,她一阵风也似的奔到了方腊的面前,并且仍是有些嗔怪的嚷道“哎呀,阿爹,你怎么就恁般让他们走了?”
“哼!比起强留萧唐那厮与他麾下那干人马在此,让他回北地去统领那几路绿林兵马与朝廷对抗,对于本教大业而言才有些用处。何况你说的那人,萧唐也教他主持与本教交涉的诸般事宜,早晚也仍回来寻我商议要事。届时我摩尼教一统江南,雄踞东南全境,萧唐那厮再要与我谈判之时,哪里还会有甚么底气?”
方腊意气飞扬的朗声说罢,旋即又转头望向那正撅嘴娇嗔的妙龄少女,眼中也很罕见的流露出宠溺之情,并说道“我儿,你当真是觑得萧唐麾下那小旋风柴进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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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9章 苏州城前湖畔,啸聚一伙强贼()
方腊之女方金芝听她父亲动问,倒也丝毫不见半点女儿家的羞态,而是把头一扬,说道“阿爹,你不是也说那柴进一表非俗、知书通礼,与你高谈阔论时一片言语也甚讨人欢喜?咱们教中的头领多是些喊打喊杀惯了的糙汉子,多是半点不解风情的,大伙做得兄弟姐妹,可是想到要择一个许配给孩儿,我便浑身不自在。
若说时常随着萧唐走动的几个心腹,那个姓许的反而书生气忒重,遮莫是个文绉绉常爱掉书袋的;唤作萧嘉穗的那个也忒过故弄玄虚,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的模样;还有那个被那萧唐唤作小乙的,觑他那模样怕不也是个游荡三瓦两舍狎邪惯了的浪荡子,虽然模样俊俏我还瞧不上他呢;唯独那柴进我瞧他文武兼资,看来也是个知人冷暖的,心中自然也有几分喜欢。”
方腊听罢不由得莞尔摇头,他也深知自己这个女儿与教中弟兄,与江南各路的绿林草莽厮混惯了,不止早养成敢爱敢恨的性子,虽然能与绿林盗中那些粗莽的汪洋大盗相处,可是见得多了,也决计不会看上大多口中叫嚷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莽直汉子,可是自己这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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