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伸手要钱、没钱要命的滥污官吏时,心里顿时生出股酣畅淋漓的痛快来!对于萧唐而言,比起景阳冈打虎的壮举,武松那时宁折不弯的勇烈刚强更堪称是惊为天人!
《水浒传》的魅力有很多,而对于萧唐来说这是他儿时印象中第一次被这部著作打动,也是在那个时期萧唐看待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时,对行者武松最为敬服心折的理由。
所以虽然这个配军痛骂着萧唐,萧唐心中反而却起了要搭救他的心思。
这时有个小牢子抡起手中讯棍,重重砸在那配军头上!口中还厮骂道:“杀才找死,受的苦楚还不够多,且看你如何熬!”
那配军头遭重击,登时晕厥了过去,戴宗急忙喝令那几个小牢子将那昏死的配军拖了下去之后,又对萧唐赔罪道:“这厮是个不识好歹的痴汉,冲撞了萧任侠,见谅则个!”
“我倒敬他是条刚烈的汉子。”萧唐说罢,又望向戴宗说道:“戴院长如此炮制折磨这配军,又受了多少好处?”
戴宗微微一怔,随即向萧唐笑道:“这倒是萧任侠误会小可了,此人曾得罪过蔡九知府,正巧他又在朝中遭人构陷发配到这江州牢城营来。仇家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蔡九知府见是昔日的冤家,又如何能轻饶得他?他便吩咐牢城营管营、差拨让这厮受尽皮肉之苦,待蔡知府一出心中鸟气后,只怕便要在牢中暗自结果了他。小可虽为牢城营押狱院长,但也与此事并无半点干系。”
萧唐听罢更是起了兴趣,想不到这个性情刚烈的配军开罪的竟然是奸相蔡京之子,这个在江州臭名昭著的蔡得章蔡九知府,便又向戴宗问道:“此人如何遭人构陷,又因何事得罪他人,戴院长可知个来龙去脉?”
戴宗回想一番,向萧唐回道:“好教萧任侠知晓:这厮本是郑州管城县人士,他父辈也都在朝中任官,只是因为朝廷建明堂时,他父亲恶了当时身为都监官的梁师成梁公公而遭记恨。可是他那父亲在朝中为官资历极深,营造本事又十分了得,先后主持朝廷中十余项重大工程,梁公公也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
可是今年他父亲病逝于任上,听闻那梁公公性情狭隘,容不得人,反而将心中恶气出在这厮身上!所以构陷这厮充军发配,到了这江州牢城营来,而他与蔡九知府那些陈年旧怨,我就不十分清楚了。”
萧唐听得暗暗惊奇,又说道:“这条汉子又唤作甚么?”
就听戴宗回道:“此人唤作李志,从小随他父亲作监帮衬,因此尽得其父真传,营造修筑城垣具得精妙之处,故而又得了个‘补天手’的诨名。”
补天手李志?萧唐在脑海中细细搜索回忆了一番,可是无论是水浒还是正史中,这个名字耳生得很,似乎也并没有这个人物的记载啊。
这时却又听戴宗补充了一句:“我还听闻他是虢州知府李诫的幼子。”
282章 《营造法式》传人,补天手李志()
萧唐不认得补天手李志,却对他的父亲李诫十分熟悉。那李诫字明仲,郑州管城县人,在北宋时节是以建筑闻名的专家。他历任主管土木建筑工程机构的将作监主簿、监丞、少监等职位前后共达十三年,除了主持营建龙德宫、棣华宅、朱雀门、景龙门、九成殿、开封府廨,太庙等建筑之外,在地方为官时也颇有政绩。
而李诫在两浙工匠喻皓的《木经》的基础上编写成的《营造法式》,是中华历史中第一本详细论述建筑工程做法的著作。这李诫还主持修建开封府廨、太庙及钦慈太后佛寺等大规模建筑,
宋徽宗赵佶因骄奢好享乐,时常大兴土木建造宫殿、衙署、园囿等建筑,负责监工的官吏也大可利用职位之便贪污敛财。李诫便以其卓越的营造修建的本事,再参阅大量文献而编成这本集中华古代建筑技法之大成的《营造法式》。
那本《营造法式》不仅详细叙述了宋时宫殿、官署、府第乃至城垣等建筑所如何修建,书中更是以大量篇幅叙述工限、料例、工料限定等内容以建筑监工杜绝腐败的贪污现象。因此做为主持修建一系列建筑的李诫,自然会与做为都监修建明堂,且和蔡京、童贯等同为“六贼”之一的隐相梁师成心生间隙。
对于梁师成而言,利用监工明堂(古代帝王所建的最隆重的建筑物,用作朝会诸侯、发布政令、秋季大享祭天,并配祀祖宗)这般肥差的便利,自然可以在采购建筑用料时大做手脚,而中饱私囊。可李诫是自元祐七年始便从事宫廷营造工作的老资历,对宋徽宗身边的宠臣梁师成也好不加以颜色,数度抨击梁师成徇私舞弊。虽然仗着赵佶的恩宠梁师成仍身兼数职,可他自然又恨极了这个不念人情的李诫。
然而今年二月李诫病逝于虢州后,梁师成为报前番旧怨,便唆使手底亲信反而弹劾李诫的幼子,在将作监内任职的李志贪赃枉法,将剥除其官身将他发配至江州。而这李志的叔伯辈长者有许多虽然在朝中为官,可大多却是薄情寡义之辈,因畏惧梁师成的权势,竟都对遭受无妄之灾的李志袖手旁观,
听戴宗叙述完后,萧唐心中暗暗想道: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有负责起造修缉房舍的青眼虎李云,以及监修山寨城垣的九尾龟陶宗旺。可他们两个一个是县衙捕头出身,一个原本是庄稼农汉,虽然有些修筑缉造的本事,可术业有专攻,恐怕修建城垣建筑的本事远不及这个深得其父真传的补天手李志。
如今萧唐的心腹中,在大名府牧马场中有因善养马医马,相传受赐爵封侯的骐骥扁鹊常顺,在汴京自家府邸中,又有钱乙、唐慎微两大神医传人的杏林仙子唐芃秀,无论声名、本事只怕也要胜过原本梁山上掌管医兽一应马匹的紫髯伯皇甫端,治诸疾内外科的神医安道全两人。这个李志既然遭权奸构陷,性命垂危,又如何不能设法将他救出牢城营,使得他也成为监造绿林山寨防事的一个头领?
只是若要营救这个李志,势必要点齐人手潜入这江州牢城营来劫牢,萧唐的身份却又万万暴露不得。可自己身边现在只有燕青、石秀、张顺三个心腹兄弟,如果贸然行事在江州牢狱中泄露了名号,也必然要牵连到萧唐。
何况戴宗身为江州牢城营的押牢节级,虽然他对自己甚是敬服,可要牵连到他的职责所在时,这个神行太保又能否顾念江湖义气,而暗中助萧唐一臂之力?
这事倒是棘手得很呐。。。。。。
萧唐怀揣着心思,在与戴宗话过别后,回到江州客栈中,将将作监李志之事以及自己的打算与燕青、石秀、张顺三人一一说了。石秀听罢面露愤慨之色,直说道:“贼臣弄权闭塞贤路,迫害忠义之士也忒过猖獗,直叫天下受尽冤屈之人没个出头之日!可是咱们身居客地,萧大哥又不好暴露名号,这个李志又怎能救得?”
燕青闭目沉思片刻,忽然开口说道:“若要搭救此人,凭咱们四人却是不够。只怕要看那戴院长的心思,肯不肯耽下些凶险帮衬萧大哥,还须再邀来几路的援手。”
水浒中晁盖为了搭救宋江而长途奔袭,便率领一干兄弟从京东东路梁山泊到这江州劫法场,而赤面虎袁朗、黑雷虎縻貹所驻扎的石梁山邻近荆湖北路,与江南东路的江州不过一路数州之隔,所处的位置可要比梁山近得多。此时正需要人手帮衬,有他们出马来援时,不也可以避免自己暴露了身份?
绿林中的好汉因钦佩某个素未谋面,却遭奸官构陷的义士名头而仗义援救之事也屡见不鲜,便如火眼狻猊邓飞杀防送公人,救下忠直刚正的铁面孔目裴宣一般。由萧唐来来暗中调遣,命自己距离江州最近的袁朗等头领带彪人马潜进江州地界,也正可以让绿林势力中的人马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来。
而为了以防万一,恐怕还要请于江州绿林中的地头蛇揭阳岭李俊、黄门山欧鹏等人来做策应,而避免遭大队官军围捕缉拿。。。。。。萧唐打定了主意,便对石秀说道:“既然蔡九那厮有心要在牢中除掉那李志,多耽搁一日,他的性命便就又多一分凶险!三郎,还须劳烦你至石梁山走一遭,暗传我的号令,去唤袁朗、縻貹两个兄弟率众人马拴束行头,火速到江州来。”
石秀颔首,断然回道:“晓得了,大哥尽管放心,我这就动身!”
接着萧唐又转头对张顺说道:“张顺兄弟,也要劳烦你去揭阳岭说与李俊李大当家的知晓,这次我倒真须他来照拂,浔阳江流经江州城内,也要借助他与童家兄弟撑船接应,以策万全。”
张顺也起身回道:“兄弟明白!我这就去揭阳镇,说与李大当家的知晓。”
“萧大哥,黄门山欧鹏等四个头领那边,是否也要去知会一声?”这时燕青又向萧唐问道:“如果稍有不慎惊动了江州当地的官军,只凭石梁山一路人马恐怕不足。而且。。。。。。依我所想,若想顺利救出那个李志,恐怕其中关键还要落在那戴院长的身上。”
“正如小乙所说,黄门山那边又要由你去走一遭了。”萧唐边说着,他站起身来,凝声又道:“至于那神行太保戴宗那边,我自会与他说通。”
283章 戴宗诈病,水浒江湖的是非观()
在江州萧唐所在的客栈中,戴宗得萧唐相请,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了楼上。本来戴宗以为萧唐因准备启程返回汴京,便请他在同饮一番,当戴宗面带笑意地走进客房,就向萧唐抱拳道:“为萧任侠践行,自然应该小可来招待,又怎好要萧任侠坏钱?”
可戴宗这时也注意到与萧唐同行至江州的燕青、石秀、张顺三个都不在场,而且来时也得萧唐暗示说莫要唤那李逵同来,这似乎是另有要事相商吧?
萧唐见戴宗面带疑惑,也只是笑道:“戴院长,且请坐下叙话。”
待戴宗拱手谢过后下坐,萧唐只是与戴宗谈些闲杂琐事,只等客房周围无人,确定再无外人旁听时才对戴宗说道:“戴院长,此番全靠由你照拂,才不至叫唐公在牢城营中受千般苦头。这个人情我萧唐铭记于心,我敬戴院长一杯。”
戴宗忙摆手道:“萧任侠这是哪里话?我戴宗虽不过是江州牢城营一介小吏,可也重江湖义气!休说萧任侠这般奢遮的人物,便是寻常江湖好汉有事相托,我戴宗也是义不容辞!”
萧唐见戴宗说得渐渐入巷,便又说道:“是了,戴院长当然是体恤江湖好汉的仗义之人,所以。。。。。。我还有另件事要求戴院长。”
戴宗听罢忙说道:“萧任侠,你与我又何必如此客套?有话但说无妨,我戴宗绝不推托!”
萧唐听了却没说话,而是从旁搬出个箱子来。当萧唐打开箱子时,戴宗就见五十锭黄灿灿的蒜条金摆在他眼前。戴宗神情一变,说道:“萧任侠,恁这是何意!?”
萧唐淡淡一笑,直说道:“我与戴院长直言快语,也不再绕甚么弯子。遭梁师成那厮陷害而身陷囚牢的李志,我敬他是条刚直的汉子。又实在不忍见他受尽折磨,无辜枉死。所以便生出了搭救他的心思,而戴院长在牢城营中当差,若欲救那李志难免会与戴院长起了事端,是以请戴院长网开一面,放我救下那李志。”
“甚么!?”戴宗长身而起,惊诧道:“萧任侠,恁贵为殿帅府都虞候,又在汴京身兼重职,如何不晓得劫牢使要犯越狱是对抗朝廷的大罪!?那李志与你既没交情,你又何苦耽这般凶险舍命救他!?”
“那李志又何罪之有?”萧唐说道:“戴院长,你我都是在官门打踅的人物,又如何不知权奸人心鬼蜮,坑害无辜良善义士的法子?戴院长也是顾念江湖道义之人,虽然那个李志之前与我并不相识,又没人来周全他性命,可我萧唐便救不得他了么?”
戴宗面色阴晴不定,思绪复杂踌躇,他再望向那五十锭蒜条金时,就在在瞧着烫手无比的山芋。虽然他乐意与萧唐结交,可怎想得到这萧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舍下自己官身与姓名不顾,却要耽着与朝廷为敌的凶险搭救个素不相识的人物?
江湖义气也不是这么讲的!何况你要劫江州牢城营,如何不会牵连到我这个两院押狱节级!?
正待戴宗打算婉言推脱,并规劝萧唐罢手时,就听萧唐又说道:“戴院长,我是请你‘放’我救人,而并非是‘助’我救人。萧唐所求的,不是请戴院长做些甚么,而是请戴院长甚么都不要做。”
戴宗问道一怔,又向萧唐问道:“萧任侠这又是何意?”
萧唐淡淡说道:“我只求戴院长告知我等李志在牢城营内被关押在何处,还要请戴院长这些时日佯病休养段时日。剩下的事便由我派人去做,绝牵扯不到戴院长的身上。戴院长也知我这殿帅府都虞候劫牢之举匪夷所思,旁人又怎会猜到我的头上,只是萧某暴露与否,那又李志能否免遭奸人陷害,就全仰仗戴院长的心思了。”
戴宗一时语塞,他眉头皱成个“川”字闷声思量着。对这个江州牢城营两院押狱节级而言,萧唐说要去扫他的场子,还要让他睁只眼闭只眼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可萧唐却相信自己有可能说服戴宗,起码也不至担心戴宗会向官府告密,揭发自己意图劫牢的计划。
书中戴宗虽然钦佩宋江的名声,却也只是与他相识不久。当时蔡九知府因戴宗懂得“神行法”也将他当成心腹之人,按理说戴宗有出入蔡京府邸的机会,如果他真想像一心结交权势,升官欲望很强的在闲通判黄文炳那样觑得时机在官场高升,戴宗也不至于苦等吴用等赚萧让、金大坚上梁山伪造蔡京家书,他大可以再向自己那顶头上司蔡九告发宋江确实伙同梁山贼寇,这对于戴宗不也是大功一件?
便如济州郓城县押司小吏宋江,在生辰纲事发后他向晁盖等人通风报信叫他们快逃;县衙马兵都头朱仝接连私放晁盖、宋江、雷横;清风寨副知寨花荣从正知寨刘高手中抢回受通缉的宋江一样,从身为朝廷官吏“尽职尽责”的角度出发,他们确实都把个人情感看得超过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