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说话间,就听前面开阔的校场上传来阵阵号令声,萧家集内乡勇正在演练雁行阵、锥形阵、罘置阵等阵型。所有的民壮站如苍松劲柏,各各魁梧挺拔、朴实健壮,动则井然有序、步调一致。
远远望去,形状不一的军阵进退有度,便真如在沙场上正要与敌军厮杀一般萧杀肃穆,战意蒸腾。其中步卒长枪兵手执长枪,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形,长枪高举,森然如一片片钢铁林;枪阵后侧,还有刀盾手、弓箭手排列整齐、整装待发,这些步军以密集的阵形排成的大阵,随着号令声变幻阵型,比之大多州府中的禁军操练都要严格许多。
王进在操练萧家集乡勇时,可不仅仅是指点个人单兵刀、枪、剑、戟等兵器的武艺技巧。还要根据战鼓、金钲指挥和训练兵士掌握“坐作、进退、疾徐、疏数”等技巧、阵法和战术;训练军队露宿野外,或据城守备等演练;另外还有进行布阵的大规模校阅,全面检阅军队对各种阵法、战法的掌握和应用情况。
不仅如此,王进还要定期与卞祥、薛永等统御乡勇马步军的头领讲武,传授如何练兵的具体事宜。这个业务能力极强前八十万禁军教头自从来到萧家集,就将全部心思都扑在如何指点集镇中马步军将领武艺手段,以及培训新军的能力上。一来王进要报萧唐的恩情,二来他这个博通十八般武艺的武人教师在这个时候才能痛快地一展所长。
“少主请来的这个王教头,确实本事了得。”石勇虽然市井赌汉出身,可他这个外行人光看门道,便已能瞧出王进练兵的能力是何等的老道与优秀。
杨林打眼望去,就见校场的另一侧,教头王进、卞祥、傅祥几人正在齐齐观望山士奇与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比试武艺,他哈哈一笑道:“山士奇兄弟又在与那史大郎比武?走,瞧瞧去。”
金铁相交声骤响,山士奇手中浑铁棒一挑,登时将眼见那少年郎手中哨棒荡飞。他呼呼又舞了个棍花,哈哈笑道:“怎么样?你服不服?”
一旁观战的傅祥从怀中掏出半两碎银抛给卞祥,他忿忿说道:“四十四招,倒是我输了。没想到这个史大郎又多撑了十四招!”
卞祥接过碎银,抱着膀子微笑着望向身前那个气喘吁吁,脸上却写满不甘的英朗少年,微笑道:“倒是你小觑了这个史大郎,虽说他随王教头习武时日不久,可单说这气性与韧劲,已强胜太多直把舞枪弄棒当玩耍的后生。”
卞祥眼前的那个打着赤膊的少年郎,他散落的漆黑长发随乱风飘荡,更添了几分不羁与狂放,银盘似的脸庞棱角分明,清澈刚毅的眸子中跃动着阳刚的火焰。无数晶莹的汗水流淌滴落,滑过他身上刺的那九条栩栩如生,奔腾咆哮的青龙。这个少年郎虽然败于山士奇的浑铁棍下,却丝毫不见半分气馁与胆怯,他拾起了哨棒,冷喝道:“再来比过!”
这个少年郎,当然就是一路跟着王进到大名府萧家集的九纹龙史进。
一行汗珠亦从山士奇的脸侧滑落,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和史进倒也甚是投缘。他们两个都是一个县城富户子弟,一个是庄镇太公家的独子,同样血气方刚、同样好打熬身体、磨练武艺,同样是好争一时意气的热血青壮。
只不过山士奇较之史进膂力更强,之前经手的枪棒师傅又比史进的起手师傅武艺更为精熟,再加上他又先得王进指点武艺。所以两人每次切磋武艺时,山士奇都能占尽上风赢下史进。
可是山士奇也能切身体会到,他与史进的本领虽然还有不小的差距,可是每次与他对招时,史进的武艺进展可谓极快。第一次交手山士奇仗着手中浑铁棒势大力沉,不到十招便能将史进轻松击败。可这还刚回萧家集不久,短短时间内史进竟然能与他僵持三十招以上,同样血气方刚的山士奇,倒也被史进渐渐激起了争胜之心。
王进在旁边瞧着暗暗点头,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江湖上本事过人的好汉逞强争胜不算甚么,单论史进对于学武的这份坚持与毅力,却是十分难得。
这时正喘着粗气的史进双目兀自瞪视着山士奇,他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说道:“前些时日我输于你,今日我也输于你,可也须知道你打得赢我,却打不服我史进!”
山士奇一听也起了争强心来,他把手中浑铁棒一抛,朗声道:“我善使棒,打赢你也不算甚么本事!咱们再来较量下枪法来!”
史进也把手中哨棒一丢,瞪目道:“来便来!我还怕你!”
“且住!”王进忽然何止住史进与山士奇,他皱着眉对史进沉声说道:“习武之人,学艺杂而不精也是忌讳!此事我也曾与山士奇贤弟提过。你棍棒与长刀尚练得不精熟,又如何与人争对?”
听王进提点,史进脸上的不服与忿意尽皆散去,他毕恭毕敬地向王进施了一礼,说道:“恩师教训得是,徒儿受教了!”
王进点点头,心中却忽然回忆起离京前萧唐对他所说的话来:“王教头当日与山士奇兄弟比武,一语道破他忒过争胜而心有旁骛,须当先将他善使的棍棒使精。而我所荐的那个史大郎也是个血气方勇的少年,还望王教头指点他武艺时,也如当日指点山士奇兄弟那般教他本事。”
因为史进是原著中出场的第一个梁山好汉,所以萧唐对于他的记载格外深刻,书中写道:“史进每日求王教头点拨十八般武艺,一一从头指教。那十八般武艺?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前后得半年之上,史进打这十八般武艺,从新学得十分精熟。多得王进尽心指教,点拨得件件都有奥妙。”
先后半年的时间,史进十八般武艺便大是精进,又经三四月的磨练,史进这么未经真刀真枪厮杀的庄户少东家,便已能轻松生擒少华山二头领跳涧虎陈达。最开始史进本是李忠这般本事低微卖艺人的弟子,后来论武艺也能排进梁山八彪之列,这不止说明史进的确卯足了劲勤练武艺,他也确实极有习武的天分。
可按战绩来说,史进与对敌厮杀时表现也不算稳定。他后期主要只使的是一杆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萧唐也曾想过:史进从最开始在王进手下武艺进展最快的阶段,如果他心无旁骛地只专习自己擅长的兵器,那是否能够达到更高的境界?
比如后世如果有个身体适合,训练又一丝不苟的篮球好苗子,训练日程上来讲是要他组织进攻、突破投篮、策应卡位、低位进攻等能力培训上总要有个定向型的计划。否则漫无目的地培养,基本也不会培养出场场能刷出三双的全能球星不说,他也很难能超越同位置的优秀球员。
按原来的轨迹,王进是为了报答史太公收容以及治愈他老母的恩情,这才答应指点史进武艺,所以他只是把十八般武艺的技法尽数传于史进,却也并未在如何让史进的潜能全部发挥出来上多费心思。史进在学武上升最快的时期却贪多未精,倘若王进只悉心指点他刀棒弓马的本事,史进在武艺上还能有更进一步的空间。
想到此,王进长叹口气,说道:“本来我只是念萧任侠的恩情,这才去华阴县寻你并点拨你武艺。如今为徒的奋发勤勉,我这为师的也自当让你将武艺练得精熟。”
听王进提及萧唐,史进不由眼睛一亮,他朗声道:“萧任侠那般奢遮人物,徒儿也早敬服的紧!却不知他又如何知道徒儿的名头?如果不是那萧任侠,徒儿又怎能遇到师傅这般名师?说不得我也要至京师当面拜会,以报他的恩德!”
史进说罢,却见山士奇正抱着膀子冲自己嘿嘿坏笑着,他沉哼一声,并从兵器架抽出把长刀来,断然说道:“当然还须在你手底占得便宜后,我再去京师拜会萧任侠,还等甚么?再来比过!”
234章 京师枢密院,再遇郑居中()
当九纹龙史进还在萧家集苦练武艺时,在东京汴梁的萧唐听枢密院来报,唤他至枢密院报奏,核实京西南路安抚事宜。
翌日一大早,萧唐乘车赶至京师皇宫,由宣德楼入大内宫城转过又右掖门向东又行不远,便来到了去掌掌军机要务的国家最高最高军事机构府前。当萧唐刚要迈步走入枢密院时,却听身后有人高喊道:“萧唐贤侄!恭喜了!”
萧唐回头望去,却见是在京师与他关系甚好的十节度之一韩存保,萧唐赶忙向他见礼道:“见过韩节度。”
韩存保呵呵笑道:“早听说你在京西速讨房山寇,又肃清了个军中的败类蠢虫,立下这番功绩来,官家定要另有封赏。”
“幸不辱命,只不过区区一山蟊贼,又怎及韩节度当年叱咤西军边地,立下战功无数?”萧唐谦逊说罢,随即又问道:“不知今日韩节度有何公干,也来到此处?”
按理说诸如韩存保这般武勋尊崇,却无实权的节度使,平日只在京师自家府邸闲居,一般也不赴本辖地治理军事,除非受官家谕旨调令率军出征,平时也不须到枢密院来议事。
韩存保脸上溢起一片喜色,说道:“你也知我是在西军搏来的功名,今日有我当年西军上官至京师枢密院前来议事,我怎能不来拜访?”
萧唐神色一动,他心想韩存保这节度使已是宋军武职中已算升到顶头了,那么他当年在西军的上司岂不是来头更大?十节度中还有王焕等宿将也都是西军出身,可能让这些节度使大员来恭敬拜谒的人物,又能有几个。
就听韩存保又说道:“说起我那上官的名讳,贤侄也必定知晓!他便是世代将门把守我大宋西北边地,人称小种经略相公的端孺公!”
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字端孺,目前大宋西军的领军人物之一。而大宋西军从开国伊始至今涌现除了无数名将,甚至在靖康之变后,更有韩世忠、刘锜、吴玠、郭浩等原西军诸多中下阶将官却继承了那支铁血雄狮的军魂,成为捍卫神州沃土的世之良将。
目前而言大、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种师中兄弟两人都可说是西军的领军人物,也难怪韩存保这般军中大员也要毕恭毕敬地前来探望。对于萧唐来说,那位统御大宋西军诸多猛将的帅才,并且正史中在国难之际以年近古稀之龄仍然率军在太原与金军血战,最终壮烈战死沙场的名将帅才十分敬仰。更何况目前萧唐的结义大哥鲁达,也正于小种经略相公府中任兵马提辖。
萧唐与韩存保又一番长谈才得知,现在种师中不止是经略府相公,也兼任奉宁军节度观察留后(宋政和七年改名承宣使)、侍卫步军马军副都指挥使等职位,大宋西军与西夏、羌人诸部时战时合,而一心要以战功封王拜相的媪相童贯早趁机要把持西军大权。
然而种师中的兄长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他因曾师从元佑党人的大儒张载而受牵连曾遭罢官,却又是童贯有意拉拢种家而将其启用。所以在种氏兄弟与枢密院来往,尤其是要与童贯明附暗斗时,出行至京师的西军代表往往都是这个小种经略相公。
萧唐边与韩存保,边踱步过了两三重门,正快走到府内吏房时,却听不远处一阵喝骂声。萧唐定眼望去,遥遥望见知枢密院事郑居中面色铁青,阴沉不语地走了出来。
韩存保见了,他低声对萧唐说道:“贤侄这些时日安抚京南,朝中的事只怕所知不多。唉。。。也合着郑大人行事过于张扬了些,自打蔡相公被罢相位后,他便自以为必能拜相。可他那般行径不知何时叫官家得知,如今拜相不成,反倒被贬为观文殿学士。”
韩存保虽然是在战场中厮杀出来的武人,平日对于骑在行伍将官头上吆五喝六的枢密院文官并就看不习惯,加上他做的是节度使的闲差,平日也不用看枢密院眼色行事。可是他与曾是自己族叔门徒郑居中关系还算亲近,在提醒过萧唐后,他仍上前向郑居中行礼答话道:“郑大人,何故如此恼怒?”
郑居中此时的脸色阴沉地可怕,他本以为蔡京黯然离京后,自己便能在京师官场中呼风唤雨,加上他在朝中的人脉、后宫的关系等若做丞相那是易如反掌之事,本就有些好大喜功的他近来处事确实张扬了些。
可没想到如今不但丞相没得做,赵佶竟然还免除了他知枢密院事的官职!大宋官制重文轻武,郑居中也从未想过一直做着执掌全国军机要事的枢密院,拜得相位,这才算是在大宋官场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如今话他早已经放出去了,相位没了,知枢密院事这般掌握实权的要职竟然也没了,这使得他的颜面又往哪儿放?
本来今日郑居中憋着一肚子鸟气,交讫完公事时他眼见枢密院内其他职官的眼神都似别有深意。按捺不住的郑居中大发了一通火后,便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此处,可他见迎面过来的是韩存保,便强自压下心中火气,口气干硬地说道:“呵呵。。。原来是韩节度,只不过府内小厮无礼,并非甚么大事。”
郑居中话音方落,他又瞧见韩存保身后的萧唐,他本来拉的极长的脸不由又是一沉,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显眼。不待韩存保再说话,便猛一拂袖,迈步便走。
可当郑居中经过萧唐身边时,萧唐边躬身行礼,边低声说道:“官场行事,起伏多变。历代多少名相几起几落,暂处微时实属常事,还望郑大人切莫动气伤身。”
郑居中脚步一停,他斜眼冷视着萧唐,似也要对萧唐发泄心中的愤懑般冷冷说道:“本官已不执掌这枢密院兵事,你也大可不必刻意奉承本官。如今那蔡相公失势照拂不得你,你来讨好本官,只怕也是进错了庙,拜错了佛吧?”
萧唐却淡淡一笑,说道:“既然郑大人说起蔡相公,他仕途官路是如何一路走下来的,只怕大人比卑职要清楚得多吧?”
郑居中把眼一瞪,向萧唐问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萧唐回道:“当年郑大人既为韩相公(韩忠彦)门生,也当知当年他与曾布曾相公不和,反倒使本受放逐遭贬的蔡相公得渔翁之利而被官家封作丞相。崇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