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谁了解桑云贞,自然是非桑云卿莫属。
桑云贞回头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听不到身后发出任何声响,她担心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回头望去,发现桑云卿还在一针一针地刺向自己的皮肉,而后又轻轻拉扯着线,直到皮肉被缝合起来。经过她的手,皮肉都十分整齐地合在一起,若没有那根线,几乎可以算得上天衣无缝,而她的脸上虽然痛苦,却紧咬着牙根不发出一丝声响。
“姐姐,我帮你。”桑云贞鼓起勇气开了口,见桑云卿惊讶地看着她,她咬了咬牙道,“让我试试吧,我可以。”
桑云卿努力扯出一抹笑后点了点头。
桑云贞接过沾满血的针线,深吸了一口气后凑近伤口帮她缝合。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桑云卿心中也有了些安慰,她一向胆小,若是能让她见到这些血腥不再害怕,也算是进步了。
其实她可以使用一醉香来麻痹伤口,定然是能减轻痛苦,可是那个香太独特,她担心桑云贞会发现什么,并不是把她当外人,而是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好了。”不知不觉中,桑云贞越过了心里这道恐惧的坎,竟然完成了缝合皮肉的任务。
桑云卿看着自己的手臂,唇角弯起了一抹弧度:“经过你的手,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桑云贞知道桑云卿是在说笑,可是她越是这样,桑云贞越是替她感到委屈,不由得眼泪直流。
“别哭了,帮我更衣吧,我一会儿还要去跟娘请安,否则娘又该数落我不懂规矩了。”桑云卿起身道。
静梅园
老夫人端坐在上座,桑云卿站在厅内良久,而她只是淡淡地品着茶,却并没有让桑云卿离开,也没有让她落座,只是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
桑云卿依旧平静地站在她面前,不喜不怒不卑不亢,却也没有正眼看她,只是低垂着眉眼。
“这几日在刑部大牢,可有受到委屈?”老夫人总算是开了口,可是她所说的话,当真是让人错愕不已,她竟然会开口关心起一个从来都讨厌的人。
桑云卿亦是十分错愕,抬眸看向老夫人,又无意间看了看一
旁的惜春,不过才片刻功夫,想来惜春也不会为她说话,更何况她要和她谈的条件尚未开始谈,她自然不会做什么,而老夫人身边并没有她的人,若不是老夫人自己想通了,就是她说这句话另有目的。随后一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回娘的话,没有,多谢娘关心。”桑云卿并没有说实话,她深知就算她说自己受了多大委屈,对面的人也不会对她有半分怜悯之心,虽然她并不清楚为何她这么讨厌她,可是这是事实。
老夫人闻言眼底划过一抹惊愕,稍纵即逝,细细地拧了她半晌,沉声言道:“哦?看来你还挺有本事,竟然能让刑部大牢的人对你手下留情。”
桑云卿淡淡开口:“他们只不过是看在大将军府的份上对女儿网开一面,女儿也是沾了大哥的光。”
“既然知道是沾了你大哥的光,以后就少惹事,免得给你大哥脸上抹黑,到时候他想救你都难,这一次算你命大,也亏得那几个臭小子心软,可是若有下次,就算他们要保你,我也定然不会饶你。”老夫人沉声一言,掷地有声。
桑云卿紧紧攒着粉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骨关节森森泛白,可是她的脸上却依旧平静如初:“谢娘的教诲,女儿谨记。”
她以为话说到这里她应该可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了,谁知老夫人看着她一身衣衫道:“前段时间得知云贞学会了缝制衣衫,没想到这第一件竟是给你缝制的。”
老夫人话中有话,桑云卿听得如鲠在喉。她分明是在说桑云贞不懂得尊老,更不懂得孝顺母亲,第一次缝制衣衫竟然不是给她这个母亲,而是给自己的姐姐。
桑云卿暗暗深吸一口气,实在觉得可笑之至,她也配为人母?
可是她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能让她数落桑云贞,于是开口道:“云贞说原本想要先给娘亲缝制一件,只是担心第一次做衣衫做得不好,所以就先让女儿试试,若是女儿觉得好,云贞再给娘亲缝制一件。而且因为女儿的生辰之日是在牢中度过,所以云贞也是想补送生辰贺礼给女儿。”
“哦?”老夫人放下茶杯走到她跟前道,“云贞倒是有心了,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可是为娘的也为你准备了一套衣衫,想不到和云贞想一起儿去了,倒不如你去我房间试试。”
桑云卿心头一紧,若是要送她衣衫,何必要去她房间,直接给她不就行了?可若是她不去,岂不是又显得她忤逆不孝?
老夫人见她有所犹豫,她转眸睨了惜春一眼后道:“惜春,你带她去。”
“是,老夫人!”惜春盈盈一礼,而后来到桑云卿跟前道,“五小姐,请吧。”
桑云卿拧了拧秀眉,终是跟随着惜春走进了房间。
“五小姐,老夫人的命令奴婢必须要遵从,请五小姐宽衣。”惜春依旧是一副傲慢的态度,只是在语气上并往常稍显平和,她是顾及着晚上的交易。
桑云卿看了看周围,并没有方才老夫人所说的要赠送她的生辰礼物,不过她也早已想到了定然是另有原因,可是她想不到的是,就算送她衣衫也不必她宽衣,更何况根本没有衣衫相赠,又为何要让她宽衣?
“娘亲究竟想要做什么?”桑云卿看着她问。
惜春扬了扬眉:“五小姐在刑部大牢那么多天,老夫人也是关心五小姐的清白,所以让奴婢给五小姐验身。”
“什么?”此话一出仿若是晴空霹雳,桑云卿万万没想到她的养母竟然绝情至此。
若是她被验身这件事情传出去,不管她是不是清白之身,以后她不但在整个大将军府丢了颜面,也会成为奴才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若是没有这件事情,众人也都不会往这方面去想。老夫人这般做分明就是想要让她在大将军府再无立足之地,而后乖乖地离开。
第86章 黑夜卸伪装()
“五小姐,老夫人还在外面等着呢,还是尽快宽衣让奴婢给你检查一下,若是清白的,那就恭喜五小姐了,老夫人也就放心了。”惜春勾唇笑言。
桑云卿红着眼眶道:“恭喜?就算是证明了我的清白,以后我在这大将军府想必也住不下去了吧?这就是娘的最终目的是吗?凡”
惜春从来都知道桑云卿是聪明人,可是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她必须要办到。
“那五小姐有选择吗?”惜春反问。
桑云卿冷冷一笑:“若是我不从呢?”
惜春也无惧,上前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老夫人的脾气五小姐是知道的。”
“我的脾气,你们应该也知道的。”桑云卿反驳。
惜春笑了笑:“是,五小姐脾气很犟,犟到老夫人都生厌,可是这里是大将军府,虽然是听从大将军的,可是大将军一向孝顺,凡事都是老夫人做主,所以五小姐的犟脾气在大将军府是没有用的。”
桑云卿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不得不承认惜春不但是大将军府的资格最老的奴才,还是最了解老夫人和君尘剑的人,众人都以为老夫人很疼君尘剑,所以事事以他为先,可实际上君尘剑更听老夫人的话,否则当初君尘剑不会突然之间就变了个人疏远她……
“我今天还就犟到底了。”桑云卿说完转身便朝外走謦。
可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从外而内推入,四五个丫鬟走了进来,而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五小姐,得罪了。”一丫鬟开口道。
“你们想做什么?”桑云卿站在原地扫视了她们一眼。
“老夫人知道五小姐定然会反抗,所以就让奴婢们前来帮惜春姑姑忙。”丫鬟回道。
桑云卿终于明白老夫人是铁了心要让她宽衣解带验明清白,若是她不从,就无法出这个门。可是这等屈辱她如何能受?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虽然这些丫鬟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她又不能表露功夫,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就在她左思右想如何应对之际,小丫鬟突然对她伸出了手,将她扣押到了房间中的屏风后,而惜春也随之而来,伸手便要去扯开她的衣衫。
“你们住手,不许动我。”桑云卿怒斥一声,却仍是无法让丫鬟们住手。
桑云卿不停地挣扎着,试图要摆脱她们几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们还是五个人,两个人固定她的上半身,两个人固定她的下半身,也不在屏风后了,直接去了床上,如此一来桑云卿凭借寻常之力更是难以挣脱。
“住手,你们要是敢脱我衣服,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桑云卿在惜春扯开她的外衣之际怒喊一声。
“好大的口气,不知道你要如何不放过我的人?”门再次被打开,是老夫人走了进来。
“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桑云卿此时此刻简直很透了她。
老夫人冷冷看着她道:“谁让你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还迷惑了我的儿子。”
“难道这是我能选择的吗?若是娘不喜欢我们姐妹二人,当初为何要答应爹留下我们?可是留下了又如此地不待见,这是为什么?”桑云卿终于问出了一直想要问的那个问题。
老夫人拧了眉心:“我本来以为也不过是两个丫头,可是没想到老爷竟然对你们这么伤心,而后来当你们长大后我才发现,我当初真的不应该留你们,你们根本就是那个贱人的女儿!”
桑云卿一怔:“娘说什么?我们是谁的女儿?”
“你们是贱人生的贱种!”老夫人用力将拐杖置在地上,发出骇人的咚咚声,“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在我的手上,我也想不到竟然为了那个贱人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一一还回来。”
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完后指了指惜春:“怎么还不动手?磨蹭什么?”
“是,老夫人。”就在桑云卿还在想着老夫人说的她的母亲究竟是谁时,只听嘶啦一声,衣衫尽碎,而惜春还要继续去脱她的亵裤,准备为其验身。
“啊!放开我!住手!”桑云卿第一次眼泪在眼角滑落,只觉得羞辱、委屈、气愤一并而来,逼得她恨不得大开杀戒。
而当桑云卿的上衣被扯剩下肚兜时,老夫人也为之一怔,此刻桑云卿的身上哪有一块好皮肤,不是新伤就是旧伤,不用亲眼看见都能知道她受了很多伤。
她一直以为桑云卿是个在男人面前装可怜的城府极深的女人,却没想到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在回府后只字不提,这使得她渐渐失了神。
“嘭!”
就在惜春要扯下她亵裤的那一刻,门突然被踹开。
“你们在做什么?住手!”一声怒吼,使得众人都顿住了动作。
桑云卿刚要伸出的手在听到来人的声音后立即收了回来,而后用一旁被扯落的衣衫遮住身子。可是衣衫已
经被撕碎,根本不成形了,只能遮住胸口而已。
可是她却已经被来人给惊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来救她的竟然是君尘剑,而且看他神色似乎极为气恼,而他发火的对象虽然是那些丫鬟,可是那些丫鬟的行为都是老夫人指使,很明显他也是在冲老夫人发火。
这一点认知让她错愕不已,他竟然为了她而对自己一直敬重的母亲用如此语气。
而他此时此刻身上披着披风,应该是要出门,却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尘剑?你来做什么?”老夫人诧异地看着他。
君尘剑看向被几个丫鬟围绕着的桑云卿,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开口便问道:“娘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理直气壮道:“没什么,只是为了大将军府的名誉给她验明正身罢了。”
“为了大将军府的名誉?”君尘剑紧了紧身侧的拳心道,本想要说些什么,却是硬生生将气吞了下去,而后道,“娘这么做不但不会达到娘的最终目的,还会让大将军府名誉受损,以后儿子在外可就抬不起头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尘剑,你在说什么呢?”
君尘剑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气后缓声道:“娘若是这么做,不是在给儿子脸上抹黑吗?大将军府的人若是当真被污了清白,娘是让儿子将刑部夷为平地吗?若不出手,儿子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而她若是清白的,娘这么做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老夫人震惊地看着君尘剑微微踉跄了一步,惜春急忙上前相扶。
桑云卿看着君尘剑越发觉得此人仿佛换了个人,又仿佛是回到了以前,那个口口声声都会维护她的大哥。
君尘剑在桑云卿和老夫人的愣忡中大步走向桑云卿,看了看一床的狼藉,他不禁拧了眉心,而就在他解下披风要盖在她身上时,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惊愕。打量着她身上的伤,而后视线落向她的双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终只是轻轻地将披风裹住她的身子,而后打横将她抱起。
“尘剑。”老夫人看着他离开立即唤住他,显然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悦。
君尘剑经过她身边时顿住脚步,转眸沉声言道:“娘,儿子稍后再向您赔罪。”
话音刚落,他便立即离开了房间,而他的脚步也稍显加快,这是桑云卿明显能感觉到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君尘剑顺着抄手游廊在奴才们的异样目光中径直朝西苑走去,直到回到西苑后他将桑云卿放到床上。
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有话要说,而桑云卿亦是有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直到妙月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这才打破了房间中死一般的沉静。
“小姐,你怎么了?”妙月一看见桑云卿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急得立即跑了上去,“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弄成这般模样?老夫人又对你做了什么?”
“妙月,我没事。”桑云卿知道她心疼她,可是在君尘剑跟前说他母亲的不是总是不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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