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玉一收折扇略带惆怅地道:“父亲总是慈悲的,又怎么忍心自己的爱子长久的流浪街头,尤其是我这样乖巧,讨他欢心的宝贝儿子。”
潘颖然略微皱眉说道:“既然你的父亲如此慈爱,你为何不能体谅父亲,至此戒赌重新做人呢,以你的才气,做出一番事业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情玉摇头说道:“人之初性本恶,不赌博怎么过,我从小好赌,不赌心中不快,饭都会吃不下。我曾经立下誓言要为赌博事业献身,一生不离赌场。没有了赌博,就没有了我梁玉亭,老父慈悲,会体谅我的。”
潘颖然说道:“你父亲可以体谅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你的父亲,百德孝为先,你难道不能为你的父亲而放弃赌博吗?”
情玉坚定地说道:“不能,我说了赌博是我的生命。哼,前两次是我运气不好,这次我拿了足够的本钱,赢了就是百万千万,胜过他一生奔波,四世劳苦,也算得上是孝敬他老人家了。”
潘颖然已是有些气愤:“如果你输了呢,又怎么说?我可以想见,你的父亲并不在乎你赢了多少钱,他更希望你安分做人,平平安安地活着,天下父母都是一样,对子女用心良苦呀。”
情玉说道:“我今天来是赢钱的,不是来受教的,哼,是输是赢我自然一个人担了,用不着你指手画脚,今日不成功便成仁,开局。”
潘颖然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换来的竟然是情玉的训斥,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决定今天好好好地教训一下情玉,不但要让他输,很且要狠狠地羞辱他。有些人,你不下猛药就救治不了他的根深顽疾。
主意打定,潘颖然出手毫不留情,把父亲所教的赌术全部施展出来,情玉哪是对手,把把皆输,竟然没有一把能够取胜,但是他当真是越挫越勇,已经输到了近乎疯狂的状态,全然顾不着后果了,下注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五十万两输的只剩下两万两了。
潘颖然看得暗暗心惊,她也没料到情玉今天带了这么多银票前来,到得最后自己已经全然无法再收手,只能一路赢下去。直到最后的两万两,情玉似乎犹豫起来,潘颖然不失时机地再次劝告,没想到情玉忽然哈哈大笑,一把将银票按在桌上:“我就不信这个邪,上天还能看着我死绝不成?这次统押,地不帮我我和地斗,天要是不帮我,我就和天斗,来呀,来呀,尽管放马过来,我这次要大杀四方,哈哈,大杀四方。”
肖金玉一脸担忧的表情,心里却在暗暗偷笑:“这小子可真会演戏,不登台演出都屈才了,好,演得真棒,我们就要成功了。”
情玉的眼珠随着潘颖然手中的宝缸移动,当真像是被牵动着灵魂,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已经没有贵公子的气质,有的只是一个输红了眼的嗜赌狂徒。潘颖然看着情玉的样子心中连连叹息,犹豫着要不要让他赢上一把,将其赶出赌坊了事,她实在不忍心再看到情玉失魂落魄的样子了。手上陡然一停,将宝缸放在桌上,递过一条手帕:“梁公子,擦擦汗吧。”
情玉惨然一笑;“谢谢”,接过,擦了一把汗,盯着宝缸思绪良久,潘颖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真的无法想象,情玉再输了这一把是个什么样子,她甚至于责怪自己之前的决定,情愿情玉赢上几把,能快活一些。
“三十点,大。”情玉思索良久,忽然一咬牙坚定地喊出数字,于此同时,潘颖然的心也跌倒了谷底,她知道情玉这次是彻彻底底地输光了,再也无法翻身。
宝缸打开,整个赌场都忽然定格,情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盘中的骰子,六点小。整个人似乎一瞬间得了一场大病,心跳加速,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的灵魂似乎瞬间抽空,无力地向后倒下,坐回椅子上,让人看了都不免生出几分悲凉、几分怜爱。
互飙演技的山贼()
情玉嘴里喃喃自语:“输了,输了,真的输了,真的输了……”
肖金玉上前拉住情玉的手臂:“少爷,这可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我们把所有的银子都输了,老爷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要死了,我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呀?”声音凄婉,竟然瞬间泪下如雨,他可是使出浑身解数,要在不多的戏份里和情玉一较演技。
潘颖然看得不忍心,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内心竟然对赌博产生出些许憎恨来,双方一时无话,死一般的寂静。
不多时,一声悲愤的怒骂声打破了这一片宁静,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悲凉,略带哭声,有人在安慰,有人在劝说,肖金玉听见后惊叫起来:“少……少爷,不好了,老爷他,他追来了。”
“你说什么?”情玉一听蹭的一下跳起身,一时间惊慌失措,就想找个地方快点躲起来,不等他钻进桌子下面,一个老者的声音传了过来:“逆子,你还要往哪里躲?”
看时,两个青年人扶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出现在了楼梯口,稍长的青年道:“三弟,你果然在这种地方,当日你是怎样在爹爹面前苦苦哀求,声声忏悔的,信誓旦旦不再踏入赌场半步,现在当日誓言犹在耳边,你竟然,你竟然又来这种地方,你怎么对得起爹爹?”
情玉灰溜溜地耷拉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另一个年长的青年义愤填膺说道:“三弟,你怎的这么不长进呀?我们梁家一半的产业都让你给败光了,你难道还嫌不够,还要赌?你气死了娘难道不内疚,还不知悔改?三弟你早点束手吧。”
情玉低低地应了一声:“来不及了。”赶紧捂住嘴。
“什么,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老人听了情玉的话脸色难看到极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两个兄弟急忙扶住。老人指着情玉直打哆嗦,呼吸也急促起来,话也说不上来了,只是死死地盯着情玉,兄弟俩忙给老人扶胸捶背,劝导老人,老半天方才有所好转。
稍长的青年说道:“三弟,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怎就把爹气成这样?”
情玉怯怯地道:“大哥,我,我……我赌输了。输光了,我……我……我把家产全搭进去了。”
“你……你……嗨……”两个青年顿时目瞪口呆,眼中似乎就要喷出火来。
老人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顿时声泪俱下:“你这个畜生呀,我,我梁君玉一生行善积德,乐善好施,不敢做半点坏事,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福荫子孙,谁曾想竟然生出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呀,啊啊,我的天呐,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待我,天呐,让我怎么活呀……”此情此景好不悲凉。
稍长的年轻人指着情玉声音颤抖:“五十万两你全……全输了?雨亭啊雨亭,你好糊涂呀,那可是咱家的最后积蓄,是咱爹一辈子的心血呀,你怎敢拿他来赌?你怎么对得起爹爹,对得起我们,你让我们以后还如何生活,你说,你说呀……”
另一个青年痛心疾首地说道:“五十万两呀,爹爹指着它做本呢,赚了钱要给大哥娶亲的,是我们以后自立的本钱,现在全输了,大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爹爹我们都疼着你,惯着你,可你,可你为什么就不体谅我们的一片苦心,诶!”
情玉忙道:“大哥的婚事我有办法,大哥要娶的是孙家二小姐,那孙家大小姐至今未嫁人,她看上了咱们家的金玉儿,只要我们将金玉儿送给她,来个换亲,这事必定能成。”
肖金玉一听都这时候情玉还拿自己开刷,气得牙痒痒,脸上却表现的大为慌张:“不,我不要离开少爷,不要离开梁家,孙家大小姐又笨又丑,谁都不愿意要她,我宁愿死也不同意。”
老者略微一分神,忽然大怒道:“呸,雨亭呀雨亭,这种话你也能说的出来?我梁家乃名门大户,四世书香门第,怎么能做出这种用下人给自己儿子换媳妇的蠢事?传了出去,让我在家乡如何立足?你这畜生,都怪你娘从小惯着你,才让你肆无忌惮,整天以赌场为家,现在你把所有的家底都败光了,早知道有今日,我当初生下来就直接将你扔到尿盆里淹死。哎,我的命好苦呀!今天,今天,我不要你这个儿子了,老大,老二,给我打,打死这个不成器的畜生,打。”说完又哭了起来。
稍长的年轻人阴着脸说道:“三弟,这次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另一个年轻人道:“三弟,你不但输了你的一份家产,连我和大哥的一份也搭进去了,今天,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这都是你做的孽。”
两人说话间挽起袖子就要动手,潘颖然急忙上前止住:“慢着,在我们赌场休得闹事,打人更是不允许。老人家您先消消气,他这样是不对,但是打他也无济于事呀,他毕竟是您的儿子。”
晏安走上前来道:“人家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潘颖然看着他说道:“师兄,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们赌坊,也并非与我们没有关系。如今这样我们是该负一部分责任的。”然后对老人道:“老人家,有事好商量,您莫生气,请坐请坐。”说着让出一把椅子。
老头道:“姑娘,你让我怎么能不生气,这畜生现在把我的积蓄输的分文不剩,我们连回家的盘缠都没了,我能不生气吗。老大老二,把这畜生给我拉回去打,还有那个金玉儿也一起拉回去。”
情玉慌忙道:“爹,不要呀,孩儿知错了,不要呀。爹爹向来都是最疼孩儿的,孩儿做了什么错事爹爹都是会原谅的,我现在向爹保证,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用心读书考取功名,侍奉您老人家。”
老人家哀叹一声:“晚了,我的心已经被你伤透了,你这样的保证实在太多了,当初就是因为太纵容你了,每次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原谅你,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一切都晚了,我不会再相信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老大老二给我打。”两个儿子又冲上来。
情玉慌了神转向潘颖然哀求道:“潘小姐,我知道您不仅人美如天仙,心也如同一块宝玉很是慈悲,求您救救我吧,别让他们把我带走,我会被打死的。我愿意留在赌坊为奴为仆,终身侍奉您,求您救救我吧。”
晏安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负责任,怎么可以做缩头乌龟,拿别人做挡箭牌?太也无耻了吧。”
肖金玉道:“你住口,我家少爷的事情不用你管。”然后对潘颖然道:“潘小姐,我家少爷虽然行为放浪不求上进,但却是重情重义之人。自从见了小姐之后,就时常在我面前赞您的好,说您是女中丈夫,盖世烈女,见人于危难必能竭尽全力相救。小姐,我们今日落难,还求小姐出手相救,我们必定感恩图报至死不忘。”
老人大怒呵道:“金玉儿,你不教少爷学好,日日与他出入赌场,今天还为他求告于人,你怎么对得起我收养之恩?”
正在这时,一个器宇不凡的老者出现了,此人一进门便是很威严的一咳嗽“出了何事,缘何在我赌坊吵吵嚷嚷?”
晏安忙上前回报道:“师傅,这小子就是前两次来我们赌坊豪赌的那个家伙,今日又赌输了,输掉了他老爹的全部家当,还有他大哥娶媳妇的老婆本,所以他们父子在这里痛斥逆子。师傅,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赶他们出去,不要影响了我们做生意。”
这老者原来就是恒运赌坊的当家潘俊。
潘颖然忙道:“爹,这件事情虽然是他们的家事,却是因为我们赌坊而起,我们不能就这么一推了事,还是应该出面调解一下吧,不然以后让人如何看待我们赌坊呀。”
潘俊道:“他们的家事我管不着,不过你既然说我们赌坊不能做事不理,那我倒是可以给他们调和一下。”
老人怒道:“别假惺惺的,谁要你调和,要不是你们这种不务正业的人,开这种引诱良家子弟误入歧途的烂赌场,我儿子又怎么会日夜沉迷其间败尽家业,让我连回家的盘缠都凑不齐,要在这里客死异乡呀。”
晏安呵道:“住口,自古以来愿赌服输,你儿子一心好赌,又岂能怪我们,只能怨你自己教子无方,哼。”
两兄弟道:“该住口的是你,你竟敢这样对我爹爹说话,好没有礼数。”说着就要动手。
老人急忙制止:“不要动手,你说得对,都是我管教不严之过,又与他人何干,老大老二,抓了他回家,家法处置。”
情玉急忙求救道:“潘大爷,潘小姐,请收留小生吧,不要让家父把我带走,我们家法很残酷,就算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而且以后我也没有活路了,请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吧。”
肖金玉也道:“也请留下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两命胜造十四级浮屠,你们不会嫌弃福太多吧,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善人,求你们收留下我们吧。”
这两人的话声声悲泣,句句滴血,好像不救他们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潘俊看了二人一眼,见他们衣着气质皆是不凡,与女儿徒弟所讲的上两次的情况大为不同,很是疑惑。不能明白,像情玉与肖金玉这等人中龙凤,缘何如此好赌,腐落如斯。最后在心里反复思量,叹息一声:“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呀!”
潘颖然见父亲在沉思,便道:“爹爹,孩儿有话要同父亲说,请跟我来。”说罢走入偏房。
潘俊道:“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许离开,也不准动手。晏安你负责这里。”说完步入偏房。
潘颖然见父亲进来悄声道:“爹爹,我看我们还是收留了他们吧,他们出了我们赌坊定然是难以活命的了,你看他的两个哥哥,像要吃人似的。”
潘俊道:“打死不离亲兄弟,不会的,我想他的两个哥哥还不至于那么狠心。”
潘颖然急道:“就算他两个哥哥不宰了他,那他父亲的惩罚也必然不会轻了去。而且你看他老爹一把年纪了,家中出了这事,说不定心中难受就一命归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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