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深深一拜谢过陈公鱼,然后犹豫了一下,抬头问道:“敢问先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陈公鱼坦然受了徐北游一礼,而且似乎早就知道徐北游要有此一问,不慌不忙道:“我久居江南,算是半条地头蛇,对于地面上的风吹草动还算是知晓,若是有心留意,想要知道这些不难。”
徐北游无意继续深究下去,毕竟谁都有些不可与人言说的隐秘,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去吧。”陈公鱼挥了挥手。
目送徐北游走远之后,陈公鱼在原地驻足良久,若有所思。
刚刚从论道那边脱身出来的孔逸箫来到陈公鱼身后,垂手而立,陈公鱼叹了口气道:“小家伙还挺警惕,你再去给端木玉手底下的蠢货们透个信,告诉他们剑宗少主已经抵达大报恩寺,还是像上次那样别留什么痕迹,然后什么也不要做。”
孔逸箫应诺而去。
陈公鱼转过身去,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石柱上不知何时立了一只虎皮猫,精瘦到皮包骨头的程度,身上花纹酷似虎纹,尤其是额头上的王字纹路,使得整只猫好似下山瘦虎,绿油油的眼睛中满是阴鸷戾气,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要择人而噬。
就是这样一只满脸凶相半点不讨喜的猫儿,竟是被取名为阳春,阳春白雪的阳春,昵称雪儿。让人如何也想不通其中关键。
陈公鱼望着猫儿,轻轻唤了一声雪儿。
猫儿从石柱上跃下,然后紧跑几步,跃入陈公鱼的怀中。
陈公鱼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雪儿的脑袋,眯眼眼眸,“世事多艰啊。”
另一边,徐北游作别陈公鱼之后,往后寺塔林行去,不过还没到塔林边缘就被一名不起眼的僧人拦下,徐北游无奈只能离开此地,不过他并不想现在就与萧知南见面,也许是那点可怜的男人自尊在作祟,他打算在江都站稳脚跟之后再去见这位公主殿下。
说白了,萧知南是个让他自行惭秽的女人,他不想让这个原本应该与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半点交集的女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堪。因为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萧知南,也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之所以青眼自己,绝不是动了什么少女心思,
正如萧元婴所说,徐北游贪图公主的美貌和身世,公主也只是做了一次慧眼识英才的买卖,
徐北游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除了剑宗少主的身份,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入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的法眼。在他看来,公主殿下无非是下一次注,赌他能不能成为师父师祖那样的剑仙,若是赌对了,那就是提前积攒下一笔厚重的香火情分,若是赌错了,公主殿下也不损失什么。
所以徐北游对萧知南的感觉一直都是很纠结,就像一朵美丽的毒花,不敢去摘却又舍不得放手。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徐北游刚刚离开塔林的范围就与正朝着这边走来的公主殿下走了个对脸。
公主殿下与徐北游记忆中的形象变化不大,只是换了一身素色衣裙,怀里抱着一只通体如雪的白猫,相貌还是那般倾国倾城,还是让他惊为天人的模样。
这次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让徐北游猛地怔住,等到他想要转身的时候,却已经为时已晚,因为萧知南也已经看到了他。
“徐北游。”她走到徐北游的身边,看着这个目光有点躲闪的年轻人,笑道:“你到江南之后不来见我也就罢了,现在遇着了还想躲着我,难道我是吃人的母老虎不成?”
徐北游沉默许久,艰难开口道:“公主殿下,我打算过些时日再去的。”
“过些时日?”
萧知南望着徐北游脸上那道灭神箭留下的鲜红伤痕,轻声道:“你这段日子过得挺苦吧?整日藏匿行踪,时时担惊受怕,而且江南不比旁处,镇魔殿的人都在这儿,你又能坚持多久?只要你去找我,我总能护你一个安稳的。”
徐北游轻声道:“公主殿下好意我心领了。”
萧知南轻轻叹息一声,“元婴也挺想你的,最近她跟我闹了点小别扭,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是这样的盛事也不出来,平日里她可是最喜欢热闹的,你不念我的面子,就当去看看她也是好的。”
徐北游有点犹豫。
萧知南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最终,徐北游还是摇了摇头,“公主殿下能护我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殿下的好意徐北游先行谢过,只是真的不必了。”
萧知南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既然徐北游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打算就此离去。
可就在下一刻,徐北游没有来得及半点反应,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撞断身后足有半人粗的大树,整个人奄奄一息。
一个黑色的掌印凭空出现在他的胸口上,掌印上黑气缭绕,骇人无比。
来人未到声已到,“既然这小子不识抬举,那贫道就替公主殿下料理了这个不开眼的东西。”
萧知南转头望去,一名道人由远及近,身着黑色的大真人广袖道袍,大袖飘摇,从袖口探出两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掌,就像刚才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的手。
说话间道人已经来到萧知南面前,稽首一礼,“贫道镇魔殿南方鬼帝见过齐阳公主。”
第五十三章 张病虎初显神威()
塔林深处,张无病双手合十对着石台上的老僧恭敬施礼。
太平二十年年尾的那场朝堂变故,凶险无比。先皇逝世,新帝登基,当朝首辅蓝玉和太后娘娘突然发难,将贵为当朝次辅的韩瑄打落尘埃,张无病作为韩瑄的心腹重将更是难以幸免,由平安先生张百岁和暗卫府右都督魏无忌亲自出手缉拿,当时率军驻扎于京畿大营的张无病只能仓促弃营而逃。
张无病虽然已经踏足地仙境界,可单单一个魏无忌就已经不弱于他,再加上大内第一高手张百岁,张百岁几乎是身陷必死之地,一路逃遁至直隶州时,已经是身受重伤,体内气机紊乱无比,几乎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强撑着,若再要继续如此奔逃下去,那就是人死灯灭的下场。
万幸当时还是罗汉堂首座的老僧率领众多佛门弟子奉诏前往帝都为先皇诵经祈福,刚好遇到已经垂死的张无病,出手把他救下,入帝都后又亲自向太后求情,得太后恩准之后,带他返回佛门剃度为僧,这才算是保住一命。
承平初年,一切尘埃落定,在徐琰和魏禁的力保之下,韩瑄只是被革去官职爵位成了一介布衣,并无家小的他独自一人赶着马车离开帝都,去了西北。张无病也被革去军职,削发为僧,遁入佛门,辗转成为八部众的龙众之主,五龙之王。
如今,二十年匆匆而过,西北军都督诸葛恭重病垂死,西北草原汗王虎视眈眈,太后已经故去,故而萧帝和蓝相决定重新启用当年素有病虎之称的张无病。
张无病施礼完毕,跌坐于石台上的老僧缓缓说道:“二十年一浮沉,白玉苍狗,世事无常。”
张无病诚心诚意道:“当年若非大师出手相救,张无病早已是冢中枯骨。大师又引我入佛门修行,我本应长留佛门,只是陛下宣召,方丈主持首肯,我回朝廷之事已成定局,故而今日特来向大师告罪辞行。”
老僧摇了摇头道:“你本就是俗世之人,只因避祸才入清净之地,如今灾祸已去,自然应是返回俗世,何罪之有?”
张无病轻声道;“话虽如此,却是浪费了大师当年的一番苦心,日后大师若有吩咐,张无病任凭驱驰。”
老僧诵了一声佛号,缓缓闭上双眼。
张无病又是深深施了一礼,轻声道:“张无病告退。”
还未走出塔林范围,张无病突然之间脸色大变,顾不得塔林之内不得疾行的规矩,身形直接一掠而逝。
——
塔林之外。
萧知南望着南方鬼帝,轻抚怀中白猫,声音听不出喜怒,“南方鬼帝,你好大的胆子。”
南方鬼帝坦然自若,双手下垂,轻轻抖动广袖,“公主殿下此言何意?贫道只是奉掌教真人和殿主大人之命,除去剑宗余孽徐北游,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公主殿下,那贫道就先给殿下赔个不是,还望殿下宽宏。”
说话间,南方鬼帝还真就双手交叠,一揖到地,久久不起。
此次并未带高手护卫的萧知南眉头微蹙,一只手轻轻按在白猫的脑袋上,略有踌躇之意。
南方鬼帝是道门中人,她却是朝廷的公主,南方鬼帝不敢对她出手,可也未必怕她,偏偏她现在身旁并无可以与南方鬼帝相抗衡的高手,这就让她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若是张百岁还在她身边,她甚至敢趁势除掉南方鬼帝,然后给南方鬼帝安一个行刺公主的罪名,反正是死无对证,大不了就是朝廷和道门扯皮而已。
可惜张百岁另有要务,此时并不在她的身边。
萧知南轻声问道:“本宫若是不愿宽宏,你又要如何?”
南方鬼帝缓缓直起身子,平淡道:“若是殿下不愿宽宏,贫道也是无法,只能先带着这剑宗余孽返回道宗交差,日后再向殿下请罪。”
萧知南脸色明暗不定。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巨大流萤划过天际飞掠而来,轰然落到萧知南面前。
光华散去,显现出张无病的身影,他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张无病,参见公主殿下。”
萧知南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松开握住白猫头颅的手掌,一指南方鬼帝,“张都督来得正好,此人先是冲撞本宫,其后还出手打伤本宫护卫,该当如何?”
张无病缓缓起身,转身望向南方鬼帝,面无表情道:“末将定将此獠擒下,交予公主殿下发落。”
南方鬼帝闻言嘿然道:“好一个病虎张无病,好大的口气,贫道不才,今日就领教一下张病虎的手段。”
几乎就在南方鬼帝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凶厉之气骤然爆发开来,带着凄厉哭嚎之声,朝着张无病滚滚而来。
一时间在这佛门净地竟是阴风四起,愁云惨雾,一朵朵黑色的雪花凭空生出,与黑雾一同围绕着他的身周飞速旋转,将他整个身体掩盖其中。
张无病冷哼一声装神弄鬼,向前一步踏出,将徐北游和萧知南护在身后,周身关节骨骼轰然炸响,一身血气直冲云霄。
在张无病身前三尺之外,黑雾翻腾,黑雪飞舞,其中隐隐有苍白人脸浮现,扭曲哀嚎,骇人无比,可无论如何,却是不能近身半分,反倒是张无病一拳轰出,直接将黑雾打出一方巨大缺口,不过黑雾滚滚,转瞬间就又缺口弥补。
南方鬼帝的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忽然一声轻笑。
刹那之间,黑雾中响起千万笑声,乍听之下好似风吼之声,细听之后又似是冤魂哀嚎。
鬼笑入耳,动辄勾魂,摄魄杀人,无形无痕。
这种鬼蜮伎俩对于张无病自然无甚用处,但是对付地仙境界之下的人却是异常好用,几乎是防无可防。
这一刻,萧知南只觉得眼前先是一黑,紧接着四面八方出现一双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吞噬殆尽。
不过几乎就在同时,萧知南发髻上的玉钗轻轻晃动,荡漾出一股淡青色气机,驱散邪音,使她的眼前重新恢复清明。
“妖道尔敢?!”
看到这一幕的张无病勃然大怒,若是公主殿下在自己面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张无病携怒意张口长啸,声音如同炸雷声响,却又被压缩在在在十丈方圆之内,来回震荡不休,瞬间压过一众鬼魅哀嚎之声。
就连黑雾也是翻滚不休,瞬间变淡许多。
如来正声,佛门狮子吼!
张无病大步向前,脚下地面寸寸碎裂,在他身后则是出现一个足有十丈之高的虚影,并且随着他的脚步逐渐凝实。
天王怖畏之相!
此相一出,阴邪退散。
只见天王之相有佛光普照,黑雾遭遇佛光之后,好似积雪消融一般飞快散去,显露出藏匿其中的南方鬼帝。
南方鬼帝本身并不怕佛光,嘿然一笑,大袖一挥,无数黑雪瞬间席卷,悉数落在天王怖畏法相之上,使得法相蒙尘,佛光晦暗,灵光大减。
张无病不以为意,继续大步前行。他本就不是以术法玄通之道为长项,这些都是进入佛门之后所学。说到底,他安身立命的本事还是早年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伐之道。
南方鬼帝大袖飘摇,手指连连画符,身形同时向后退出近百丈。
五大鬼帝之中,他和中央鬼帝都不擅长近战,与张无病这种兵家武道高人交手,自然要尽可能拉开距离,避免短兵相接。
他要退,张无病自然要进,猛地一步踏出,张无病瞬间距离他不足三丈,这还是南方鬼帝提前布下芥子乾坤的结果,此法可自成一方小世界,让咫尺变为天涯,若是寻常人仙境界进入其中,怕是要被生生困死其中。也正是此法形成的小千世界阻挡了张无病的去势,让他没能直接出现在南方鬼帝的面前。
不过张无病乃是实打实的地仙境界,甚至比南方鬼帝还要高上一筹,被稍微阻挡之后,双膝微屈,以肩头轰然一撞,直接将这方小世界撞得四分五裂,任由南方鬼帝双手上生出的蓝色幽冥鬼火落在自己身上,悍然一拳。
南方鬼帝整个人倒飞出去。
第五十四章 那一刀光华绚烂()
南方鬼帝重重落地之后,整个胸口都已经凹陷进去,可见张无病的一拳毫无留手之意,不过南方鬼帝也不至于被这一拳力毙当场,只见他的双袖中有滚滚黑雾涌出,身形被黑雾托着向后退去,同时胸口处的凹陷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
地仙境界虽说有十八楼之分,一楼和十八楼可谓是天壤之别,可只要一入地仙境界,就绝没有轻易死去的说法。曾经有前辈高人将地仙境界比作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很多时候看似是死了,其实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有时候只要一个契机就能重归阳世,故而道门设立镇魔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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