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老仆摇头道:“齐王殿下对此似乎完全熟视无睹,倒是……”
“倒是什么?”萧去疾转过身来,“老王你别卖关子,本王最是不耐这个。”
老仆压低了声音:“老奴听说公主殿下对这位剑宗少主别有青眼,只是事关公主殿下清誉,可不敢乱嚼舌根。”
萧去疾嗤笑一声:“我那个堂妹,自小便是不类常人,常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动,当年依仗太后娘娘和陛下宠爱,不知闯下多少祸事,虽说这些年消停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事不足以大惊小怪,倒是堂兄竟然不去掺和这档子事,不像他的性子啊,很是蹊跷。”
说到这儿,萧去疾又是忽然自嘲笑道:“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去管这些做什么?什么道门朝廷与我何干?有那些兄弟叔伯去操心,我自逍遥自在,说起来我倒想见见这个剑宗少主,一是问剑于他,再有就是见识下威名赫赫诛仙和剑三十六。”
老仆眯起眼,轻声道:“别的地方不好说,只要他在中州现身,老奴定将这位剑宗少主请到殿下面前。”
萧去疾伸手使劲拍了老王的肩膀,大笑道:“老王,够意思!”
第二十五章 相逢即缘一浊酒()
这当主子的不怎么靠谱,仆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名叫老王的老仆虽然穿得还算整洁,可全身身下却没有半点高人风范,既没有道门大真人的仙风道骨,也没有诸如镇魔殿大执事的阴鸷晦暗,怎么瞧都与高人二字不沾边,就像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有时候萧去疾自己也在想,在这些姓萧的王孙贵胄里面,哪个不是蓄养高手无数威风八面?就像自己那个叔祖萧瑾、堂兄萧白,独占一国一州之地,军政大权在握,何等逍遥自在。再瞧瞧自己个儿,蓄养高手就别说了,只有一个老王,还是自己那个已经过世的老爹留下的。什么军政大权就更没有了,也就勉强在地方官面前拿拿架子,遇到真正的实权官员都只能绕着走。
这些都是往大了说,往小了说,宗室蟒袍以大缎为料,以颜色区分,红、绿、黄、白、黑为上五色,又称正色,紫、粉、蓝、湖、香为下五色,又称副色,自己混不到一个最为尊贵的黑色也就罢了,就连其他四个正色都没能混到,干脆是个下五色中的蓝色,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自己虽说没什么大志向,可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希望能穿上身正黑色的冕服,哪怕没有实权的里子,好歹也有面子不是?尤其是过年进京时,这一身蓝蟒袍混在一众黑色蟒袍中,可别提多现眼丢人了!
萧去疾忍不住唉声叹气。
难怪老爹生前总说,父母给的那叫背景,自己打下的才是江山。
愁啊,真愁。
徐北游这时候自然不知道有个姓萧的郡王正打自己的主意,他还是老样子,找了间客栈落脚,不巧的是临近神都牡丹花期,各地前来赏花的游人极多,客栈竟然爆满,徐北游不得不与另外一人“拼房”。
这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儒生,衣衫已经洗得发白,看得出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只是精神头很好,显然是在外面行走惯了的,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
徐北游坐在自己的床上,从背囊里取出一本前朝大儒所著的《传习录》,老儒生无意中瞥见后,原本略显冷淡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温声问道:“这位小兄弟也是读书人?”
徐北游抬起头,笑道:“算不得读书人,不过是识几个字罢了。”
老人不似那些拿捏做派的穷酸腐儒,说道:“这本王文成公的《传习录》可不是识几个字就能看懂的。”
徐北游放下手中书本,“如此说来,老人家肯定是读书人了。”
老人叹息一声,道:“这本《传习录》,老朽读了不下五遍,所谓的十三经更是熟记在心,可惜直到现在也没能博取半分功名,更没读出个浩然正气,老朽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读书人。”
徐北游道:“不以成败论英雄,读书与否,不在功名。”
看相貌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儒生会心一笑,说道:“小兄弟能看得这般通透,想来也是读书人了。”
徐北游笑道:“是不是读书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们两人倒是有些互相吹捧之嫌。”
老儒生爽朗大笑:“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这名声二字,说白了就是你吹我一句,我捧你一回,时间久了,自然就有名气。”
徐北游挑了挑大拇指,“老人家可谓是真知灼见。”
老人摆摆手,谦逊道:“真知灼见谈不上,只不过活得年岁久了,明白些年轻人不懂的道理。”
徐北游从背囊中拿出一壶未喝完的蛇胆酒,说道:“酒是糯米酒,胆是银环蛇的胆,又加了些药材,算不上什么好酒,是我自己酿的,老人家要不要尝尝?”
老人眼睛一亮,拿起桌上的茶碗,好生擦了擦,然后道:“那老朽就却之不恭了。”
徐北游给老人满上一碗,老人端起来轻啜一小口,闭目回味良久,轻声道:“味道醇厚,药味完全沁入酒中,这酒质虽然不怎么样,但这酿酒的手法却是不凡,小兄弟,你跟谁学的酿酒?”
徐北游慢慢收敛了笑容,叹气道:“算是家传吧。”
老儒生漂泊半生,自然看得出触及了徐北游的伤心事,便不再提起这茬,转而说道:“小兄弟是何方人士,要去哪里?”
徐北游却是没敢太过交浅言深,敷衍道:“小子乃是陕州人士,这次来神都见识下满城牡丹的盛景,也算是游历了。”
老人端着碗慢饮这杯中之物,点头道:“游历好,游历好啊,年轻时候就该四处走走,开拓眼界,西北的大漠黄沙,塞外的草原茫茫,江南的十里秦淮,东都的满堂富贵……”
说到这儿时,窗外忽然风声大作,片刻后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雨点声打落下来。
老儒生的话语稍微停顿,然后说道:“一场风一场雨,这牡丹却是要看不成了。”
徐北游起身来到窗前,推窗而望。
外面果真已经是雨雾茫茫,整个神都仿佛被一张大幕所笼罩,在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出些许模糊轮廓。
徐北游看了一会儿雨景,正打算关上窗户,就听到在嘈杂的雨声中传来一阵急促密集的脚步声。他略感好奇,将窗户半掩,只留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大概有二十余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疾跑而过。
徐北游心下一动,暗卫府。
随着徐北游逐渐了解修行界的各种秘闻,他也重新认识了暗卫府。
最初,他以为暗卫府是个衙门,后来又知道暗卫府隶属于“九流”之列,还是个修行界宗门。
之所以将暗卫府算作是修行界宗门,是因为暗卫府有一套传承千年的修炼体系,上到皇室萧氏,下到暗卫府的普通校尉,其实是一脉相承,都是源自大郑的开国重臣萧霖,也就是被追封为景皇帝的萧氏先祖。
与其他宗门的不同之处在于,暗卫府可谓是人数最为庞大的宗门,以二十万暗卫侦缉天下而闻名,就是号称三万门徒的道门也难以比拟。而且暗卫府内部建制也是参照军制,从校尉到都督,几乎一模一样,从这一点上来说,暗卫府几乎就是一支军伍,一支被朝廷用来制约监视修行界的特殊军伍。
这也是为何暗卫府能独立于内阁和大都督之外自成体系的缘故。
就在这时,老人已经碗中之酒喝尽,有了几分微醺之意,问道:“刚才从外面过去的可是暗卫?”
徐北游略微惊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老儒生嘿然一声,“暗卫,世人都道暗卫府掌印都督端木睿晟可怕,却不知那两位副手才是一等一的豺狼,小兄弟,你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徐北游神情凝重道:“还请老人家不吝解惑。”
老人呵呵一笑,道:“想来小兄弟也知道这世上有高来高去的修士,这些修士自成一体,谓之曰修行界。那暗卫府的三位都督,掌印都督是应付朝廷的,左都督傅中天才是暗卫府在修行界中的话事人,素有暗卫府府主的别称,至于另外一位右都督,名叫魏无忌,为人阴狠且不择手段,故而有个人猫的绰号,介于端木睿晟和傅中天之间,半是庙堂半是江湖。”
徐北游眯起眼,“老人家似乎不是寻常人。”
老儒生笑了笑,“彼此彼此,正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相逢于萍水之间,作别之后今生未必还有再见之日,何必去刨根问底?”
徐北游沉默片刻,又端起酒壶给老儒生满上一碗,“既如此,相逢是缘,有酒。”
老人接过酒碗,笑道:“那便是,尽付酒中,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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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人猫”一词,原型李义府,出自唐朝高宗年间。
“病虎”一词,原型姚广孝,出自明朝永乐年间。
“一条鞭法新政”张江陵,取自明朝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江陵人士,又称张江陵。
特此引用,以作说明。
另有其他取自历史、着墨不多之非原创人物,其原型不再赘述。
第二十六章 古今兴亡多少事()
这场晚春时节的夜雨,不像是春雨那般绵柔细密,反倒是逐渐有转为激烈夏雨的趋势,雨落后小半个时辰,青石板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漫过脚面。
若是有人在这时从上空俯瞰神都,就会发现无数大街小巷中,有一队又一队的暗卫疾奔而过,如同百川入海,向着神都正中位置汇聚而去。
这片地方绵延十数里,早先是宫城所在,后来历经战火荒废,如今被改为王府、顶尖权贵及三司衙门所在,孙家大宅就是在坐落于此地,与郡王府比邻而居,可见孙家底蕴,也可见此地的非同寻常。故而神都乃至整个豫州的权贵莫不以在此地置办一栋豪宅为荣,堪称是寸土寸金。
也就是暗卫府才敢在此地做些文章,想来也是,暗卫府连位属道门四大观之一的中都崇龙观都敢动得,还怕这神都的满城权贵?
半个时辰后,满城十之七八的暗卫全部聚集于一座华美府邸的门前,将这座府邸四下围住。暗卫们皆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其下是暗卫官袍,手中按刀,肃然而立。
接下来仍是不断有暗卫加入其中,不过这些后来暗卫多是兵刃出鞘,其上不断滴血,化入脚下的滂沱雨水之中。
少顷,在这深沉夜色中忽然亮起两点微弱光亮,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而且忽忽悠悠,飘飘摇摇,似是鬼火,好不渗人。
待到这两点光亮离得近了,才让人猛然惊觉这其实是两顶惨白色的灯笼,自行悬浮,无视漫天大雨,散发出微弱的晦暗荧光,摇曳不定,显得凄清诡异,在其后则是一顶漆黑的轿子飘忽而至。
轿子由四名暗卫抬动,落地之后,随着一阵叮当清脆的悦耳声响,千余枚玉珠穿就的轿帘被撩起,显露出轿中之人的真面容。
是个满头白发的干瘦老头,身着华美飞鱼公服,头戴嵌玉乌纱,脚踏黑面白底官靴,实实在在的暗卫府高官打扮,不过其尊荣却是让人不敢恭维,山羊胡,三角眼,尤其是眼神浑浊,暗黄中泛出幽幽绿色,仿佛一只恶鬼,让人望之便不寒而栗。
此人也不是无名无姓之人,姓羊名师何,乃是暗卫府八大都督佥事之一,与西北暗卫府的陆沉分属同级,不过与陆沉不同,他更专注于自身修为,如今已经是臻至人仙境界巅峰,距离那传说中的地仙境界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
羊师何坐在轿中沉声开口道:“今已查明,神都杜氏私藏前朝陆氏余孽,图谋不轨,本官特奉都督大人之令,查抄杜氏上下,凡有反抗不从者,格杀勿论!”
老人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方圆十数里范围,甚至压过了这漫天的雨声。
早就听到的动静的萧去疾此时正站在自家的望楼上远眺此处,闻言后问身后老仆道:“老王,我记得陆谦之子陆泰不是随着章传庭一起死在我那叔祖魏王的手上了吗?陆氏余孽早就死绝了,今天闹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老仆躬身答道:“殿下,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陆谦的嫡长子陆泰已经死了不假,可陆谦的妾室却还给他生了个幼子,唤名陆朴,据说死于君岛上的一场大火。不过也有传闻说当初陆谦跟先帝爷隔江对峙时,曾经请大真人青尘在江边为自己占卜,却在江水中看到了自己的无头倒影,遂将自己的幼子偷梁换柱地送走,事后果不其然,渡江定鼎一战时,青尘大真人败于天尘大真人之手,煊赫一时的江南王陆谦也被天尘大真人一剑斩去项上人头。”
萧去疾来了兴致,嘿然一声,“如此说来,这陆朴这么多年来竟是一直藏在神都,细细算来他今年也该有花甲年纪了,足足有本王的两倍还多,本王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真不知暗卫府那帮阴魅是怎么找出来的。”
老仆笑道:“暗卫府是景皇帝亲自组建,历经两朝,根基遍植天下,寻人追踪的本事可称是天下第一,就是道门和镇魔殿和佛门的八部众也比不得,就说那剑宗少主,如果换成暗卫府来寻,恐怕此时早已落入罗网之中。”
也就在这时,杜府那边传来一道巨大声响,老王和萧去疾一起望去,原来是羊师何已经出手,只见他出轿之后,双手掌心中生出幽绿鬼火,然后双掌一合,化作一个半人之大的球形火焰,再向前一推,球火如同被抛石机抛出的巨石一般飞出,落在华美府邸的大门上轰然炸裂,直接将整座高大门楼连同周围的院墙一起夷为平地。
羊师何的声音再次远远传出,不过这次没有什么无用废话,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杀字。
无数暗卫蜂拥涌入杜家大宅之中。
羊师何负手立在雨幕之中,颔下花白胡子微微颤抖。
——
客栈中,老儒生放下手中的酒碗,道:“老夫姓杜,名平原,是这神都城中的杜家人,近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