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廷给予韩瑄的谥号便下来了。
谥号文正。
文,经纬地曰文,道德博文曰文。
正,内外宾服曰正,靖共其位曰正。
文正是谥之极美,无以复加。
纵观大郑一朝,真正谥文正者,不过两人而已,哪怕是被誉为“大郑第一相”的张江陵,也仅仅是谥号文忠而已,直到极为推崇张江陵的萧煜立朝登基之后,才将张江陵的谥号由“文忠”改谥为“文正”。
再观大齐一朝,还未有一人能得文正的谥号,本来最有希望得到这个文正谥号的人是蓝玉,不过以蓝玉的年纪和境界修为,就算飞升不得,也最少还有一甲子可活,想要送出这个极美谥号,还要一些日子。
所以大齐朝的第一个文正便落在了韩瑄的头上。
“文”字不必,作为入了内阁的大学士,必然当得起一个“文”字,可这“正”却是美隘至极。
古往今来,得“文正”谥号者,都是国之重臣,国之栋梁,最重要的还要上合圣意。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谥号绝不是礼部拟定的,礼部没有这样的胆子,也不是内阁拟定的,内阁也没有这样的权力,必然是出自那位皇帝陛下的意思,这也是皇帝陛下最后的盖棺定论。
臣子之哀荣,莫过于斯。
纵观韩瑄的一生,大起大落,最终在人生巅峰时离去,生前尊荣,死后哀荣,也可以算是此生无憾。
碧游岛,仍有元宵节的些许余韵。
各大地仙都已经入住碧游岛的各处别院之中,等待徐北游会与蓝玉一起返回碧游岛,共商大计。只是没想到只有蓝玉孤身一人返回碧游岛,并将一封白底书信交予张雪瑶的手郑
张雪瑶拆信之后,只能喟叹一声。
她却是没想到,竟然是韩瑄病故了。
对于韩瑄,她早已是久闻大名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在她的印象中,韩瑄是一个很传统的儒生,出身贫寒,年少时刻苦,学有所成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学而优则仕,从龙扶龙,大起大落,最终善终。
在张雪瑶看来,徐北游之所以会有那份藏在骨子里的书生气,甚至有些时候更像是个夫子,绝对少不了韩瑄的影响,也可见父子二饶感情之深厚,如今韩瑄病逝,徐北游必然要暂时留在帝都城中,全了孝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那么碧游岛这边的事情,只能往后推迟几日。
韩瑄的丧事一直持续了七日,按照规矩,死后一般停灵一七、三七、五七、七七不等,根据各自情况而定。以韩瑄的身份,必然是停灵七七之数,也就是四十九。不过碧游岛那边还有大批地仙高热着徐北游,剑宗宗主升座大典的准备也一日紧似一日,身为正主的徐北游总不好缺席,所以他决定在头七之后,就将韩瑄正式下葬,葬于梅山,由他亲自撰写祭文。
与此同时,萧知南也下了一道旨意,韩瑄配享太庙,不过不是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身份配享于太庙,而是以太宗文皇帝肱股之臣的身份,将神位供奉于太庙西殿,供后代皇帝每年一次的祭祀。
生前太傅,死后谥号文正和配享太庙,无尽殊荣。
徐北游又处理完其他事情之后,便要离开帝都,名义上是封王就藩,前往魏国。
是夜,徐北游入宫去见了萧知南,因为身在孝期之故,夫妻二人并未如何温存,只是和衣对坐一宿,没有谈国家大事,也没有提及剑宗道门,只是了些家常话。
最后,『色』蒙蒙亮的时候,萧知南送别徐北游,给他唱了一首从她皇祖母那里传下来的调。
留恋处、生死在,欲执手相守,怎奈何世事无常。
念去去、吉凶未卜,难强作欢颜,更那堪群芳相妒。
西北苦寒,东都好,难防那世情险恶难堪。
朔风可恶,东风好,不敌那初春乍暖还寒。
忆往昔,忆郎颜,忆那青河之畔,欢笑言。
盼君归,盼君安,盼能与君执手,看河山。
第六百三十七章 金光寺中母女言()
“东都”之名由来已久,最早由来是源自于当年的大郑太祖皇帝,他在驱逐后建之后,将后建在江北地区所建立的“大都”改名为东都。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郑太祖皇帝之雄心壮志,欲要建立前无古人之功勋。他在率军驱逐后建之后,继承大楚国祚,以中都为下之中,“大都”位于中都之东,便改名为“东都”,他还派遣冯章、傅声、蓝沧海率领二十万大军自中都出兵远征草原,想要在攻下草原的金帐王庭之后,将其改名为“西都”,只是最后因为气候、路途、后援等缘故,未能尽全功,所以世上就没有了西都,只剩下东都。
待到大齐立国,太祖高皇帝萧煜将东都改名为帝都,也就是如今的帝都城。
在东都之名废弃之后,封王就藩魏国的魏王萧瑾将东都名号拿去,又把魏国首府改名为东都。
如今的东都城可谓是整个魏国最为重要核心的地方,这里有魏王宫,有魏国各大衙门,有魏国国库,还有魏国的各大世家。
除此之外,这里最为着名的就是数不清的寺院。
魏国也是有僧人传承,不过与中原佛门不是一脉,论影响力,比不上中土禅宗,也无法与草原密宗相提并论,故而声名不显。
只是魏国远居海外,甚少被牵扯入中土纷争之中,承平日久,境内寺庙很少毁于战火,积年累月下来,香火鼎盛的大寺庙就有四百八十座之多,至于稍一些的,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故而有诗云:“魏国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郑”
在这四百八十寺中,又以金光寺最为着名,除了曾有数个世家家主在此出家的缘故之外,还因为寺内有一栋三层藏经阁,四面廊柱、墙壁皆饰以金箔,屋顶又铺就金色琉璃瓦,每逢日光照耀,整座建筑金光熠熠,好似佛光普照,故而得名金光寺。
虽然现在没有烟雨蒙蒙,但一场恰到好处的雪飘飘摇摇落下,不似磅礴大雪的气势逼人,也不似细雪如盐粒的不爽利,多一分则厚,少一分则薄,为金光寺平添了几分素雅。
如今的魏国动荡不安,人心惶惶。自从魏王萧瑾大败的消息传回魏国之后,魏国就已经开始乱象初显,不过负责留守的魏国官员还存有几分侥幸,毕竟魏国与中原之间隔着一片大海,大齐朝廷就算赢了,也未必有能力横渡东海,远征魏国。
不过那个亲手斩杀了魏王萧瑾的徐北游被封为新任魏王的消息再传来之后,魏国就整个都乱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剑宗已经重返三十六岛,三十六岛距离魏国不过一步之遥,那么身为剑宗宗主的徐北游必然会来到魏国。
在慈情境之下,偌大一个魏国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因为那位剑宗宗主迟早都会到来,不过早晚的问题而已,谁都知道魏国就像一只瓮中鳖,四面环海,走无可走,而魏王殿下和跨海远征的魏国大军就是前车之鉴,战不能战。想来想去,只能坐以待保
昔日倨傲如世外之饶魏国贵族们,面临灭顶之灾,人心惶惶,因为基业祖产都在这儿,丢弃不了,也割舍不下,最终还是无处可逃,这些高门子弟要么拟把疏狂图一醉,要么高歌而哭。反倒是消息没有那么灵通的寻常百姓,因为不知者无畏的缘故,反而不如消息灵通的权贵们那般心死如灰。
当然,也有少部分贵族与中原那边有些关系,开始琢磨着乘船逃往中原,拖家带口,一如当年后建南下时衣冠南渡多崩奔的丧家犬景象,竟然都是那位只是闻名而未见面的大剑仙给造就的。
在这等凄惨的时候,自然没有什么权贵人家还有心思来金光寺中赏雪,所以今日的金光寺中只有一对母女。
两人行走在空空荡荡的寺庙中,走过落满白雪的径,路过花雪难辨的梅林,穿过幽深的竹林,最终来到了满面贴金的藏经阁前。
女儿望着这座藏经阁,轻声问道:“如今魏国已经变成是非之地,母亲为何不走,反而还要来这儿?”
已经为人母的女子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最多也就是三十许岁,与女儿站在一起,与其是母女,倒更像是姐妹,她叹息一声:“下虽大,但哪里是我们的容身之所啊?我们早已经是人人喊打了。”
女儿低下头去,又问道:“父亲呢?”
女子从旁边的花叶上捻起一撮白雪,指尖冰凉,抬头望着金光熠熠的藏经阁,默不作声。
女儿顿时明白,父亲那边多半也是不能指望了。
过了许久,女子收回视线,缓缓开口道:“云儿,剑宗已经从江都返回碧游岛,连佛门秋月和玄教宋青婴都去了碧游岛,徐北游要重立剑宗跟道门分庭抗礼了。云儿,你是最支持你父亲的,可你万万不会想到,如今的道门内部有人还在反对你的父亲,对你父亲阳奉阴违,甚至与剑宗里应外合,要联合外人让你父亲万劫不复,有这些人在玄都之上,我们怎么能回去。”
这对母女正是慕容萱和齐仙云,自从江南镇魔殿大败之后,道门内部对于母女二人极为不满,诸多道门元老在玉清殿议事上纷纷发难,不得已之下,慕容萱只能带着齐仙云返回魏国的慕容氏祖宅,然后就一直居住于此。
齐仙云静默了许久,然后才开口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慕容萱又是叹息一声,“事已至此,早已经是无计可施。现在只能期望着你父亲能稳住玄都的局势,然后让道门得以全面收缩蛰伏,这样才不会步魏王的后尘,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重返玄都。”
齐仙云低声道:“母亲,父亲和道门都已经在危难的边缘了。”
慕容萱难掩脸上的一抹忧虑之色,“你的我全明白,道门已经被剑宗逼到了悬崖边上,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可又没有别的路可以走,难呐,难。”
齐仙云心翼翼问道:“我们不能与徐北游和解吗?”
慕容萱失笑道:“和解?千年宿怨,杀师血仇,徐北游凭什么要跟我们和解?”
齐仙云脸色苍白,不知该什么。
慕容萱正要话,猛地回头望去。
在远处的寺院墙壁下,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年轻人,身着素色白袍,眉心处一点紫气萦绕,腰间系有一条粗麻如雪腰带,似是为人戴孝。
第六百三十八章 有人腰间系白雪()
齐仙云也随之望去,原本就已经很是苍白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无血色。
她认识这个人。
就在前几年,她还曾与这个人并列齐名,所谓的四俊之中,潜龙、卧虎、雏凤、幼麒。齐仙云就是四俊之的潜龙,如今只能避居魏国,卧虎赵廷湖已死,雏凤萧元婴被大齐新君萧知南封为青鸾公主,除去两位大长公主,成为大齐朝廷唯一的公主殿下。
再有便是当时排名末尾的幼麒了。
只是当今世上,已经没有人再用“幼麒”二字来形容这个年轻人,更多用“大剑仙”、“魏王、“剑宗宗主”等称呼。
慕容萱伸手将女儿揽到身后,平静道:“徐宗主。”
徐北游缓步向前,来到距离母女两人不足十丈的地方,淡笑道:“慕容夫人,你我又见面了。我本以为夫人会躲在慕容氏的祖宅中愁眉不展,却没想到夫人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地来簇赏景。”
慕容萱脸色微沉,不过没有立刻话。
从帝都一路奔赴到魏国的徐北游继续道:“徐某从帝都赶到魏国之后,先去慕容氏的祖宅走了一圈,没能找到两位,只能找了一个名为慕容真的女子,这才知道两位来了金光寺,又从慕容氏的祖宅赶到簇。”
慕容萱冷冷问道:“不知徐宗主千里迢迢大驾簇,又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找到我们这对孤弱母女,到底有何贵干?”
徐北游的脸色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因为慕容萱话语中的讥讽之意而动怒,缓缓道:“先师在世的时候,曾经对我起过夫人,当年的卫国五大世家互相联姻,先师的母亲便是出身慕容氏,从这一点上论起,先师与夫人还是表兄妹。在剑宗倾覆之后的多年之中,也是多亏了夫人从中斡旋,这才让先师得以行走下,结交各路朋友,再从这一点上来,夫人对先师有恩情。”
慕容萱沉者脸,默不作声。
徐北游继续道:“当年我跟随先师前往辽东见牧王棠之,中途路过朝阳龙城,先师还曾专门去拜访夫人,先师回来时曾经对我过,夫人在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他都尽数记在心中,不过这份人情却未必能还清了。”
慕容萱嗓音冷清道:“徐北游,你到底要什么?”
徐北游笑了笑,“当年夫人问先师,下太平不好吗?先师回答夫人,这个太平,非是我等丧家之犬的太平。不知夫人现在听到此言,有何感想?方才夫人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只能,我这次来见夫人,看在先师的情分上,不会对夫人有丝毫的伤害举动,请夫人放心。”
但凡是聪慧之人,惯会听话外之音,很多时候,本没有什么话外音的话语落入他们的耳朵中,也会听出话外音来。慕容萱听到徐北游如此之后,脸色微变,“徐北游,你想对仙云下毒手?”
徐北游一怔,随即失笑道:“夫人多虑了。剑宗和道门同出道祖门下,按照辈分来算,我也是云字辈之人。我在早年时,曾结识了一个名为知云的朋友,后来她去晾门,承蒙仙云师姐的关照,她在道门中的日子还算不错,哪怕是看在这个情分上,我也不会对仙云师姐如何。”
徐北游之所以称呼“仙云师姐”而不是“齐师姐”,是因为现在很多人都已经知道,齐仙云是秋叶和慕容萱的女儿,她应该姓叶,或是随母姓慕容,万万不该姓齐,所以徐北游称呼其道号而非姓氏。
不过齐仙云此时却是没听出这细微差异,反而觉得徐北游故意亲昵称呼,用心必然不良,脸色愈苍白。
毕竟如今的徐北游可不再是当年她所认知的那个徐北游,现在的徐北游对于道门中人来,可谓是凶名赫赫,多少成名大真人,甚至是尘字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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