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慕容萱有几分感慨,“我们这些修士又何尝不是如此,以自身的境界修为当作本钱,就像读书人以满腹学识为本钱,或是货与帝王家,或是以小博大,所求什么?还不是一个利字。”
齐仙云仍是有几分疑惑,“即便如此,可他们造下了如此大的祸事,大齐朝廷还能容得下他们?”
慕容萱笑道:“这就要看双方的博弈了,要考虑到各自的处境,毕竟除了一个‘利’字之外,还有一个‘害’字,就拿现在的战事来说,一场大战最是耗费银钱,就算大齐不想容他们,自家的钱粮还能否继续支撑这场大战?若是支撑不起,容不下也得容,先稳住了局势,再说以后之事。其实双方都是如此,之所以是和,说到底是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为稳妥之计,不得不和。”
齐仙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慕容萱又是一笑道:“当然,我说这么多,也不是断定了萧瑾和林寒要生出二心,只是如今的局势变幻莫测,不可不察,更是不可不防。”
齐仙云又问道:“那……徐北游?”
慕容萱叹息一声,感慨道:“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看似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死在大风大浪中的年轻人,非但没有被淹死在江湖之中,反倒是成长为今日的心腹大患,且看吧,这次东北之事后,徐北游还会有其他动作,他是不会就此收手的。”
慕容萱负手而立,望向一海之隔的中原方向,轻声道:“日后你自己独当一面,遇到这些事情要多去问个为什么,毕竟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利字当头,多想想他们想要什么,也就大致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做,想明白了这些,就算不主动算计别人,也不会让人欺瞒了去。”
齐仙云喃喃道:“想要什么……徐北游想要重振剑宗,想要帮助大齐朝廷平定天下……”
第四百六十五章 请长公主以训政()
八月初三,徐北游和萧知南在阔别帝都将近半月的时间后,终于重返帝都。
这一次回来,气象完全不同,整个朝廷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喜庆气氛,一扫先前的压抑沉闷,竟是有了几分奋发向上的意味。
毕竟东北的消息已经早早传了回来,东北三州一都之地的叛乱已经平息,东北右军左都督查擎倒戈一击,反王牧棠之授首,东北大局已定,而江南那边的局势,在几路援军陆续驰援两襄之后,魏国大军久攻不下,不得不息兵罢战,也算是大体稳定下来,再加上西北的林寒迟迟未曾攻入陕州,只是占据了西凉的大半,如今的天下大势,不敢说高枕无忧,但终归不像以前那段时日,仿佛整个朝廷都已经风雨飘摇。
这一日,在帝都正阳门外,百官出迎,列起了庞大的恭迎队列,人人公服,威严气派,再加上两旁驻军和闻声而来的百姓,可谓是旌旗猎猎,人头攒攒。
有病在身的韩瑄站在官员队列的正中,身着一品公服,威严肃穆,却又难掩老态,谢苏卿站在他的身旁,半是搀扶于他,两人两边是六部九卿和各大衙门的官员,以及大都督府的将领。
因为几位都督并不在京的缘故,再加上上任大都督魏禁新丧不久,新任大都督赵无极又远在东北,此时的文武官员并不算是泾渭分明。
忽然,驿路上传来了震动有序的轰然踩踏之声,由远及近,由小及大,不多时后,驿路尽头隐隐出现了一支蜿蜒若长龙般的骑队。
前军八百铁骑,人人皆持铁枪,披玄甲,举黑色龙旗。中军八百骑,仍旧是身着玄甲,不过人人身披黑色滚白边大氅,盔帽上饰有长长璎珞,持盾扶弓。后军八百骑,与前军无异,只是并未持矛,而是马侧挂斩马长刀。
在骑队正中的中军位置,是一辆六匹骏马拖动的巨大马车,宛若一座宫殿,顶为云盖,梨木为壁,金箔贴花,最上方处镶嵌有一颗人头大小的火红宝石,四角雕有金凤,凤喙中衔有宫铃,行进之间叮当作响。
所有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来了。”谢苏卿在韩瑄耳边轻呼了一声。
韩瑄挺直了腰杆,也轻轻挣脱开谢苏卿的搀扶,沉声吩咐道:“鸣炮,奏乐。”
立刻有司礼监宦官用尖细嗓音大声传令:“鸣炮!奏乐!”
司礼宦官一个一个如临大敌,依次扯开嗓门大喊:“鸣炮!奏乐!”
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
上百杆列成两排的铳炮按照先后时序,喷出了一团团连续的火光,紧接着又有神威大将军炮轰鸣作响,虽然未曾填充火雷子,但仍旧是声震天地。
数十面大鼓同时擂动,长号呜咽齐鸣,唢呐笙笛奏响。
骑队越发接近,马蹄声也越发清晰,沉重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滚滚不休的雷霆之声。
骑队近了,除了百官阵列外,闻讯之后自发前来的百姓们骤然发出了一阵阵由衷的欢呼声。
在距离城门不远处,整支骑队缓缓停下,被重重铁骑如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的马车也随之停下,韩瑄和谢苏卿领着一应官员迎了上去。
韩瑄率先拱手作揖道:“万世之功!恭迎长公主殿下还京。”
谢苏卿则是领着百官齐齐跪地,齐声道:“万民之福,朝廷之福,天下之福。恭迎长公主殿下还京!”
所有骑兵依次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地,同时高呼道:“恭迎长公主殿下还京。”
声震天地。
身着公主大礼服的萧知南缓缓走出车厢,站在车厢前的台阶上,双手略微张开,沐浴山呼。
……
在萧知南还京之后,凭借着平定东北的巨大功勋,正式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也扫平了最后的反对声音。
次日,朝廷拟定诏书,明发天下。
在皇室天家祭祖的太庙中,由司礼监掌印张百岁亲自在文武群臣面前宣读旨意。
“……先帝骤崩,归于五行,致使奸佞之辈汹汹当道,今有长公主殿下攘除奸佞,功莫大焉,又内外文武群臣合词劝进,故请长公主以训政……”
此诏书宣读之后,萧知南在萧玄和萧白两代皇帝的灵前,手托诏书,诚心祭拜,“知南无能,本不应担此大任,然上有先帝封授,下有群臣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就任摄政之位。深思托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吾大齐,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以正朝纲,方不负先帝所托。”
殿内殿外群臣跪地,齐声高呼道:“拜见摄政长公主殿下。”
接着萧知南以摄政身份颁布诏令,册封三位异姓王,分别是北平郡王赵无极,东平郡王查擎,以及将身为帝婿的徐北游册封为南平郡王。
对此,满朝上下都是心知肚明,前两位异姓王,是因为东北战局的缘故,封赏功臣,也是安定人心。四位并无封地的平郡王,分别是东平郡王、西平郡王、南平郡王、北平郡王,赵无极和查擎加在一起,刚好是东北二字,而东平郡王又是当年牧人起在被册封为辽王之前的封号,大有深意,至于西平郡王,则是当年太祖皇帝的封王称号,注定不会授人,至于南平郡王,则是说徐北游稳定江南局势之功,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也有人已经想到了更深一层的含义,长公主殿下这是要为日后的登基铺路了,若是她登基为帝,注定不能有皇后之说,而帝婿又不是寻常人等,总不能以帝夫称之,多半是要以王爵待之,如今先册封郡王,日后再晋为亲王,顺理成章之事。
都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先前萧知南虽然已经手掌大权,但毕竟没有正名,朝野上下仍有诽议,就是百姓之间也多有流言,毕竟国不可一日无主,皇帝之位长久空悬,终究不是正途,而萧知南之所以迟迟不曾登上帝位,则与她的女子身份有关,这两点让她处处束手,而今天这一刻,算是为她正名,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但被拥立为当朝摄政,总揽军政大权,定下君臣名分,成为实质上的大齐之主,距离那方空悬帝位也仅仅只剩下半步之遥。
纵观天下,现在只剩下江南和西北还有战火硝烟升起,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待到战火平息,天下太平之时,便是第二位女子皇帝登基之时。
天下本无主,唯有德者居之。
第四百六十六章 梅山之上青景观()
就在帝都城内册封异姓郡王的时候,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徐北游却并不在帝都城内。
一个南平郡王,对于如今的徐北游而言已经不算什么,就算是更高一级的亲王也是如此,当年那个一心想做人上人的年轻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摆脱了自己的桎梏。
不过若是有封地的实权藩王,徐北游还是极为乐意,萧知南曾经与他密言,待到有朝一日平定魏国叛乱,他便可以继承魏国之地,不是寻常藩王,而是与完颜北月一般,直接是一国之主,虽然是大齐的藩属之国,但可以自行其是,不受大齐朝廷的制约。
其实最早的时候,萧知南本是想要将燕州当作徐北游日后的封地,不过却被徐北游拒绝,因为在他看来,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头衔身份,平虏大将军也好,小阁老也罢,亦或是帝婿、亲王,都抵不过一个剑宗宗主,他的根还是在剑宗,他的根本目的也是重振剑宗。
所谓不忘初心。
徐北游的初心是什么,是继承师父公孙仲谋的遗志,发扬光大师父传下的剑宗,若非如此,当初他就不会选择孤身一人前往江都,也不会与萧知南产生如此深的交集。
虽然现在夫妻两人琴瑟和谐,但不可否认的是,徐北游最早与萧知南成亲的目的,是借朝廷之力重振剑宗。当然,萧知南也好,萧玄和韩瑄也罢,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和思量,也都有各自的目的,所谓婚姻大事,绝不是男欢女爱那么简单,更不会是你情我愿就足够的。也难怪千百年来都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放在小门小户,是两家人的事情。放在高阀世家,是两个门阀的事情,放在皇室天家,便是国事。
所以在绝大部分时候,婚姻大事都不是年轻小夫妻可以左右的。
至于婚后的感情如何,是相濡以沫,还是相敬如宾,亦或是相敬如冰、相敬如兵,就要看夫妻二人之间相处如何,经营如何。
毫无疑问,徐北游和萧知南两人是相处极好、经营极佳的一对夫妻,并不像其他联姻夫妻那般成为一对怨偶,倒也是难得之事,更为难得的是后来夫妻两人共同患难,相互扶持,真正做到相濡以沫,无愧于“知南而归”的天作之合。”
今日萧知南至太庙祭祖,徐北游没有跟随,其实也是有意为之,如今已经有人说他一剑定江南,一剑平草原,换句话来说,那便是功高震主,虽然夫妻两人之间并无芥蒂,但徐北游却不想让百官看轻了萧知南,所以有意淡化出朝局,降低自己的影响以提升萧知南的君王威严,说到底,他志不在庙堂之高,而在于江湖之远,在于那个远在天南之地的巍巍玄都。
现在徐北游再回想起来,小时候的人上人之志,更多是一种穷苦怕了的心态,如今的他不敢说自己视功名富贵为粪土,但也的确没有当初那份执念了。
对于现如今的徐北游而言,庙堂之高固然可喜,但却远不如江湖之远的逍遥。
今日徐北游独自一人离开帝都,来到梅山,沿着山路缓缓登山。
这里是大齐历代帝王的帝陵所在,平日里有守陵军重重护卫,等闲之人不得入内,不过徐北游身份特殊,既是手握大权的国之柱石,也有萧家女婿这等身份,自然不在等闲之列,再者说了,他想要去往何处,除了几大宗门的山门之外,又有谁能阻他。
不多时的功夫,徐北游已然来到半山腰处,这里有一座道观,本来只是道门无尘大真人在被上官仙尘所伤之后的隐居所在,后经道门数次扩建修整之后,已经颇见规模,与江都道术坊的紫荣观、中都的崇龙观、齐州琅琊府的太清宫,并称为道门四大道观。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除了太清宫还算是安然无恙之外,崇龙观经过西北暗卫府的一番谋划之后,已经名存实亡,紫荣观更是随着道术坊一起消失,至于这座青景观,在梅山一战之后,就已经被朝廷收入囊中,后来萧知南派天机阁之人将此地重新修缮,送与徐北游,作为他的闭关清修之所。
不过徐北游倒是还不曾来过,直到今天为止,这是他第一次登上梅山来到青景观。
徐北游推门而入,观内是寻常道观的布局,并未有太多奇特之处,他先是在正殿的道祖像前上了三炷香,然后绕过道祖像,来到观内后殿。
后殿中有一巨大铜炉,等人之高,青铜之色,炉身上篆刻有众多道门符篆云纹,炉内淡青色火焰终年不熄,其中有雷劫木燃烧,化作青烟升腾,有滋养神魂之奇效。
徐北游盘膝坐在铜炉前的蒲团上,闭目凝神。
这次佛门之行的收获之大,远不是一部金刚经那么简单,关键在于秋月将佛门不败金身和金刚寺不坏金身的妙义都借着这部金刚经送到了徐北游的手中。
至于佛门为何会有如此大手笔,盖因如今佛门的底蕴远不止于此,除了玄教的不灭金身,四大金身已有其三。这也在情理之中,金刚寺内斗,作为镇寺之宝的佛祖手书金刚经都流落到了佛门手中,那么不坏金身之秘被佛门窥破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至于摩轮寺的不动金身,那就更是显而易见,当初摩轮寺覆灭于道门之手,四大活佛和秋思都曾投奔同出一脉的佛门,寄人篱下,由此佛门也顺势得了摩轮寺的不动金身。
唯有玄教,本身并不逊色于佛门,又有完颜北月一代雄主,使得佛门实在没有机会取得四大金身中最后的不灭金身。
这一次,佛门希翼通过徐北游之手击败道门,可谓是下了血本,先后送出不败金身和不坏金身,本来还要将不动金身一并送出,只是时间颇为紧迫,徐北游不打算在佛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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